十九、吸血树

“如果没有解药,会怎么样?”米勒沉默了一阵,问。

殷漓没有说话,良久,司徒翔才说:“也许……和郑浩以及百年前那位姓陈的考古学家一样。”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变,这么说来,米勒也不过几个月的寿命了。

米勒绝望地笑:“看来我不去寻找解药是死,寻找解药也是死。”

“未必。”闵恩俊冷着脸说,“娑婆流离花的传说,仅仅只是传说,红色曼荼罗又称曼珠沙华,传说是生长在黄泉路上的花,花香有魔力,可以唤醒前世的记忆。结果怎样?我家就种有曼珠沙华,也没见我恢复前世的记忆。”

“你可以不相信。”殷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现在就站在传说之中,而魔鬼萨卡城,也不过是传说而已。”

闵恩俊微微皱起眉头,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一试。幽魂蝶是从这洞穴里飞出来,想必洞穴连着一座‘娑婆流离花’田,米勒,我和你一起去找那种传说中的花。”

米勒感激地笑笑:“闵先生,不必了,我自己去……”

“废话不要那么多。”闵恩俊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洞里,传来清脆的滚动声,“里面有一条通道。”

殷漓和司徒翔对望一眼,这个闵恩俊很显然并不是个愿意为下属不顾性命的人,看来墓地里的那件东西,果然很有吸引力。

“既然几位不怕死,我们就不奉陪了。”殷漓转过身,朝车子走去,却听见树叶摇动的声音,她一愣,看见远处的林子里站着几个矮小的身影,似乎很害怕,不敢靠近那个奇怪的洞穴。

她忽然想起,在刚才那场幻觉之中,自己所见的红云是从胡杨林里升起来的,难道那洞穴……

她猛地回头,望着洞穴的深处,难道那洞穴是连接着玛诺国的吗?

不可能的,按理说,玛诺国遗址离这里还有两天的路程,如果树洞下真是隧道,那到底是谁修建的?两千五百多年前的西域,有这样的能力吗?

“小漓。”司徒翔抱住她的肩,“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们。”

“司徒,看来我们不能不进洞去了。”殷漓叹了口气,回到树边,马歇和休斯已经准备好火把,带上药箱和食物之后,谁先下洞,就是新的难题。

司徒翔从马歇手中接过火把,纵身跳了下去,里面并不深,只有一人半高,幽深的通道横在他的面前,他举着火把看了看四壁,是用夯土建造而成,到处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

“真是奇迹。”他感叹,对洞外道,“没有危险。”

他伸手将殷漓抱下来,然后领着众人往隧道深处走去,虽然只是普通的夯土,但依然可以看出设计十分巧妙,众人走了很久,也看不到尽头,秦雯一边摇头一边感叹,不知道两千多年前的西域人究竟是怎么完成这一浩大工程的。

凯撒看了看表,说:“现在天应该亮了,这条路看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走完的,不如先休息一下,补充体力。”

“同意。”秦雯立刻起哄,她的肚子已经叫得惊天动地了。

休斯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自言自语道:“女人就是麻烦。”

“如果你不愿意休息,也可以先走啊。”秦雯盘腿在路边坐了下来,接过殷漓给的苹果就咬,一脸嚣张,休斯强忍着怒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丢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殷漓凑过来,小声说:“小漓,做人要低调。你刚才那副表情,我都想揍你。”

“你管我。”秦雯吃完苹果,顺手一丢,殷漓头痛地摇头,她真的很想严正申明,自己并不认识她。

马歇解开衣服,红线已经延伸到肚脐,他骂了句脏话,说:“你们谁有烟。”

“这里不许吸烟。”闵恩俊喝了口水,说,马歇满脸怒气,狠狠地道:“我都要死了,还不让我抽根烟!”话还没说完,一盒大中华就已经扔到了他脚边,他看了看司徒翔,笑道,“多谢。”

“你抽烟?”殷漓不满地说,她最讨厌烟味。司徒翔笑了笑:“不抽,那烟是我老板落在车上的。”

还好、还好。

秦雯突然“咿”了一声,殷漓正打算当没听见,就被她抓住了衣服:“小漓,你看,好奇怪。”

殷漓又一阵头痛,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我刚才扔在那里的苹果核不见了。”

“一个苹果核而已,很重要吗?”殷漓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什么东西在脚下蠕动,司徒翔大惊,叫道:“小漓,不要动!”

枪声响起,她低下头去,看见一条粗大白色触角断在脚下,绿色粘稠的血液蔓延开来,空气中弥漫起一种奇怪的味道,不仅没有腥臭,反而是淡淡的香味。

“小漓,你看墙壁上!”秦雯惊呼,殷漓抬头,看见三四根触角从墙里伸了出来,就像是章鱼的腿,在空中狂乱地舞。其中一根猛力一挥,朝两个女孩扫过来,秦雯抱住好友,往墙角一扑,触角落空,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朝她们击了过来。

枪声再次响起,触角爆开,绿色的液体溅了两个女孩满头满脸。香味灌进殷漓的鼻孔,她有些发愣,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凯撒怒吼,“还不快跑!”

秦雯一咬牙,带着殷漓一跃而起,跳出触手的包围,司徒翔和凯撒立刻挡在他们面前,击碎几只触手,却不停地有下一根伸出来。米勒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休斯和马歇架起他,吼道:“快走!”

众人往洞穴更深处退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长长的触手似乎并没有追上来。终于跑不动了,殷漓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衣服都被冷汗湿透。司徒翔抱住她,关心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小腿上的伤裂开了。”殷漓卷起裤脚,白色绷带下面鲜血淋漓,司徒翔心里一痛,“别动,我帮你包扎。”

“不要浪费时间。”休斯厌恶地瞪了一眼殷漓,“现在还很危险,有什么事出了地洞再说!”

司徒翔仿佛没听见,以极快的速度给她上药包扎,秦雯的耳朵动了动:“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众人一惊,仔细听去,像是一条河流在流动,汩汩的水流声鼓动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难道地道外有地下河?”休斯问。

“不管怎样,先离开再说。”马歇望向司徒翔,“好了没有?”

腿伤已经包扎完毕,司徒翔背上殷漓,殷漓趴在他的背上,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半个月前,他将自己的大衣盖在她身上的时候,那件厚厚的衣服上就有这样的味道,像是花香,让人觉得很温暖。

“司徒,我很重的。”殷漓在他耳边说,司徒笑了笑,“你是该减肥了。”

殷漓嘟起嘴巴,这话听着真不是滋味。

“不过我喜欢。”司徒翔小声地补充了一句,殷漓没听清,满脸诧异地问:“你说什么?”

司徒翔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我什么都没说。”

“等一下!”走在后面的马歇突然叫起来,众人回头,他扶着米勒,脸色有些难看,“休斯不见了。”

“救我……”一个虚弱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司徒翔连忙举着火把冲过去,休斯正跪在地上,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当众人看清楚他的模样时,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他浑身都在流血,整张脸都被鲜血淹没,身上的维吾尔族服饰也被鲜血染得通红。马歇想要冲过去,他忽然吼道:“不要过来!”

“休斯!你受伤了!”马歇急道。

“不要……过来……否则你也会……”他挣扎了几下,直直地倒了下来,鲜血如泉涌。

但是,地上没有一滴血!

“你们看,土地在吸血!”秦雯的声音有些颤抖,从休斯身上流出的血一落到地上,就迅速缩进去,再也不见踪影。不到十分钟,休斯的血就一滴不剩,他的皮肤一片惨白。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他身上竟然没有任何伤口,血是从五官以及毛孔里流出来的。

殷漓突然想到,某个日本恐怖漫画家的漫画里也出现过这样的场面,那是在一座奇怪的村子里,村民们都患着一种怪病,每个人脸色都很惨白,病怏怏的。有一个医生来到这里,发现每过一段时间,土地都会从村民们的身体里吸一些血。吸血的方式就和休斯一样,只是村民所丧失的血并不多,没有死去。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村子是有生命的,村里的神社就是心脏,土地下有许多和人类一样的血管交错纠结。

难道,这座洞穴,也是有生命的吗?

秦雯也看过那个漫画,吓得浑身发抖:“我们……我们还在那颗树里……”

“你说什么?”马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兄弟死去,身体仿佛要燃烧起来,他粗鲁地抓住秦雯的肩膀,吼道,“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棵胡杨树是有生命的!”秦雯快哭了,“我们都在他的身体里,就是它吸走了休斯的血!”

“胡说!”凯撒打断她的话,“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树精的身体里?可笑!这里是魔幻主题公园吗?”

“不,我觉得很有可能。”殷漓的脸色也很糟糕,紧紧抓着司徒翔的衣服,说,“还记得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些白色触手吗?我总觉得那些绿色液体的味道很熟悉,现在想想,那应该是植物汁液的味道。那些触手,其实是胡杨树埋藏在地上的根!”

“我们伤了它的根,让它流血,所以它要用我们的血……”秦雯咬得自己的下唇开始出血,“它要我们血债血偿!”

“给我闭嘴!”马歇一耳光扇过去,秦雯竟然不知道躲,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脸上,打得她脸一歪,嘴角渗出血来。

“小雯!”殷漓觉得胸膛像是要炸开了,挣扎着就要下来和马歇拼命,凯撒突然伸出手,抓住马歇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拧,随着一声脆响,他惨叫起来,手腕已经脱臼。

“你TMD要干什么?”马歇怒吼,一拳朝他面门打过去,他轻松闪过,扣住他的咽喉,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刺骨,像是千年的寒冰,让人不寒而栗:“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动她一根寒毛,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起内讧。”闵恩俊冷笑着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阴柔的魅力,走到目光有些呆滞的秦雯身边,温柔地抚摸她的脸,“真是红颜祸水啊。”他顿了顿,又望向殷漓,“你们生来就是要给男人带来灾难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马歇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会来这种鬼地方!我的那些兄弟就不会死!你就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现在我就杀了你,为他们报仇!”他将美丽的闵恩俊往前一推,抽出手枪指着他的头。闵恩俊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冷笑一声,“想要杀我,恐怕你还不够格。”

“等一下!”司徒翔突然说,“你们听!什么声音!”

水流声更加大了,甚至还能听见有节奏的韵律声。

是心跳,树的心跳!

凯撒举起火把,众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本由夯土筑成的墙壁,竟然变得透明起来,现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血管,随着那心跳的韵律声,每一根血管都在轻轻跳动。

植物汁液的味道更加浓烈了,凯撒拉起秦雯,说:“快走!”

迎面有温热的风吹来,像是树的呼吸,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间被注入了生命,开始不安分地跳跃,离开她的身体,寻找自由。

脸上一热,有液体从她的毛孔里涌出来,她觉得浑身一软,手从司徒翔的肩膀缓缓垂下来,洁白的纤纤素手转眼间便被鲜血染成一片红色。

“小漓!”司徒翔大惊,“你一定要坚持住!”

“不用跑了……”她喃喃道,“我们在妖树的体内,这条隧道,不会有出口……”

血液滴落在地上,立刻就被吸收,不见了踪影。司徒翔心如刀绞,他真恨他自己,恨他没有办法保护最重要的人!

突然,树的心跳变得迅速起来,而且失去了原本整齐的韵律,就像是人类的心律不齐。他诧异地低下头,看见脚下的血管呈现一种诡异的黑色,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心跳更加迅速,简直就像是在痉挛。整个洞穴都在颤抖,隐隐间似乎能听见悲惨的呼喊。

众人停下脚步,司徒翔和凯撒互望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