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能拒绝的事件
每个人都有小时候,小时候的记忆是最难忘却的。对于儿时的回忆,似乎都能用颜色代替。
父母健全的家庭,对孩子而言,小时候的颜色便是鲜艳的、火红色的,充满了温馨和激情。单亲家庭呢,有的是蓝色,整个童年时光都很忧郁;有的则是白色,并非纯净,而是在成年后,不想回忆起而已。
至于没有家庭、受到父母抛弃的小孩,他们的前半段人生则是灰色,或许后半段还会成为黑色。
杨俊飞小时候的颜色究竟是怎样,他从来就没有提及,不过从他老是笑嘻嘻的脸上流露出的一丝凝重来看,大概也不是很好过。
十多年前,杨俊飞还并不叫杨俊飞,他是个孤儿,还未满一岁就被丢弃在一家孤儿院前,所以,这家伙从来没有关于自己父母的记忆。他嘴里说不在乎,可谁都知道,老男人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于家人的追寻。
建立这家侦探社的初衷,有一小部分也就是有这个目的。
被丢在孤儿院时,伴随着他的是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他的本名,应该是杨慕楚。但是高中毕业后他毫不犹豫的改掉了原本的名,取了现在这个听起来很俗气,写出来更俗气的名字。
好吧,追忆就到此为止,每个的人生不同,若硬要牵扯的话,整本书都写不完。
今天是个平凡的日子,不过对于老男人杨俊飞来说,还是值得高兴的,因为从老家来了一位曾经很照顾他的贵客。
坐在侦探社沙发上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人,白发苍苍,满脸刻着擦不掉的岁月痕迹。
他端着茶杯微微啜了一口茶。
“慕楚啊,没想到当时文质彬彬、一副怯懦模样的你,竟然开了知名侦探社。那一届学生中,最有成就的恐怕就是你了。”
正值四月,加拿大的春天还有些微冷,这位来自家乡南方的老人明显有些不适应。
“哪里,校长太恭维我了。自己的这点小成就,哪里提得上台面嘛。”
老男人一边谦逊,一边把脸都笑开了花。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明显这家伙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次来加拿大,您老准备什么时候走?”“快了,本来就是为了和蒙特中学签约缔结成姐妹学校,以后更容易交换学生。就快处理完了,我三天后的飞机回去。”
校长笑了笑,和蔼的面容上有一丝难色。
“怎么,有困难吗?蒙特中学的那个小老头跟我还算是有些交情,我倒是能替您说几句好话。”
杨俊飞拍拍胸脯,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鬼知道蒙特中学在加拿大的哪个角落,不过替从小就很照顾自己的校长提供帮助,他确实是真心的。
校长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有些焦头烂额。”
“出了什么事了?”老男人脸色一怔。
“学校里最近死了不少学生,莫名其妙的,每个都是自杀,自杀前也丝毫没有征兆。这段时间学校正在评鉴中,还有跟姐妹学校签约的事情。如果真的传了出去,估计一切都会变成泡影。”
校长颓然道,“我明年就退休了,真是的,临退休前还要被抹上一笔黑,晚节不保啊。”
杨俊飞从这番话中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学生没有征兆的自杀?这些事情在夜不语给他的无数报告中并不罕见,难道里边还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要不,我派人去学校帮您查查看有没内情。”
老男人思忖片刻后,主动建议道。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校长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我是干哪行的,侦探社嘛,就是为了接受委托。”
杨俊飞一脸笑嘻嘻,“何况,事后我又不会免您老的委托费。”
这家伙,真的有感恩的心吗?校长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从小到大完全就没有变过嘛,还是从前的性格。”
校长深吸了一口气,“那件事就交给你了,说实话,有你帮忙真的松了口气。最近我都快要被外界的舆论压力给弄到谢顶了。”
“哪里,我只是尽点微薄之力,替您减轻负担而已,应该做的,不用谢我。”
杨俊飞嘴里说着客气话,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就这样吧,我也该走了,下午还要跟蒙特中学谈合约的事。”
校长站了起来。
“嗯,您老慢走。我过几天就派人去家乡跟进case。”
老男人也站了起来,将老人送到了大门口。
送完客后,他到电脑前查了查情况,然后抬起头,冲着老女人林芷颜吩咐道:“给夜不语那家伙挂个电话,该他出马的时候了。”
林芷颜斜着眼睛看他,目光里满是鄙视,“对自己的恩人也好意思收钱,不愧是我的老板。”
杨俊飞挠了挠脑袋,嘿嘿坏笑着,“小老头有钱,初中和高中时没少欺压我,趁机从他身上捞一笔泄愤。”
“你这人啊,想要帮忙也帮得拐弯抹角的,做人真是又矛盾又不直率,累不累啊!”童颜老女人还是一副二十岁以下的面容,其实她的年龄是个难解的谜,她一边讥讽自己的老板,一边拨通了电话。
没多久,电话被放下了。她抬起头,慢悠悠的说:“老板,夜不语那小子说自己最近很忙,让你从哪来死哪去,少烦他。”
“虾米?这家伙越来越嚣张,真以为我的薪水那么好拿吗?!”杨俊飞十分气愤。
林芷颜摸了摸额头上莫须有的黑线,“喂,老板,貌似那小子干白工已经很多年了,你从来就没付给他一分钱的工资。”
“这样啊……啊,哈哈哈。”
老男人用难听的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侦探社还有谁有空?”“正常委托的话,夜不语家的大姐头和黎诺依都能勉强胜任,不过黎诺依追着小夜去了德国,大姐头也不甘示弱的赶去了,前几天他有报告说,附近有栋公寓闹鬼。奇扬那家伙有蛮力无大脑,还是当作附加武器得了,不能挑大梁。”
“我最近手里还有case,整个侦探社中,最闲的就是你了。”
老女人看都没看记事本,一长串话就砸在了杨俊飞脑袋上。
“我哪有闲!”老男人抗议道,“每一件业务都是我招揽来的,要不是有我,你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哪还有闲钱购物?你貌似昨天才买了个名牌包包吧?”“我可没有侵吞公款。”
老女人反射性的将双手向胸口一抱,活像有色狼想要性侵自己一般。
“噢!噢!”杨俊飞眉头一挑,“看来我有必要查帐了。”
林芷颜顾左右而言他道:“老板,查帐这点小事没必要您挂心,还是先忧心业务扩展和增添人员这两块吧。最好多找几个夜小子那种能力强、桃花运好,能带来额外劳动力、而且还不领薪的劳工。”
“哪有那么好找,否则我早就签一堆了,也不会弄得现在整个侦探社也才四个正式员工的下场。”
这两个无良的家伙完全不知道反省,一个劲儿的脸对脸哀怨免费人才难寻。
林芷颜偏着脑袋自怨自艾,“拐来一个夜不语,我想是老板你这辈子干过最伟大的事情。从前我还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可小夜没多久便带来了染了尸毒、怪力无穷的奇扬,在武力上,我输了。”
“其后又引来冷言冷语的大姐头,战斗能力上,我、奇扬和你都彻底被打得没信心了。黎诺依虽然在这侦探社很不显眼,可是商业嗅觉很灵敏,做事有条理,分析能力强,是女强人的料。”
她叹了口气,“武力我输给了大姐头,智商估计也赢不了黎诺依。在侦探社哩,残留的最后一丝自信,大概也只有脸蛋了。”
老女人自恋的掏出镜子照了赵。
“你,这是在逼我吐槽吗?”杨俊飞无言以回,只好摸了摸鼻翼,“难道真的要我亲自走一趟?”“从事件性质看,其实也没有硬要小夜出马的必要。侦探社的不成文推定是小夜出特殊案件,常规案件都是我们几人轮流出。”
林芷颜查了查记事本,“我觉得,老板母校事件的定位应该是轻微性自杀案件,或许学生压力太大了,又或者受到其他学生的欺负。毕竟现在的学校完全是一个小社会,也存在着弱肉强食的现象,来自大人的保护很难面面俱到,甚至无法平均分配。”
“很有可能。我刚刚查了下资料,其实岳云中学的自杀率是少于国际标准的。一般而言其实无须理会,可能是最近一起爆发,才会让人有种死了很多人的错觉。”
杨俊飞点点头,“算了,总之我闲,就自己亲自出马吧。”
他感慨的倒了一杯红酒,抿了一口后,望向了侦探社外。
春暖花开的景象在加拿到南部比较晚,现在的气候很奇怪,前段时间明明已经到了穿春装的季节,结果一场狂风过后,昨天居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故乡了。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真正的祖籍在哪里,可那地方的的确确是养育他、教育他的地方。
借着这次事件,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情绪上的感叹在这时候虽然深切,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居然遇到了生死难测的噩梦般的灾难。有个社会学家曾经说过,行为和经历,其实跟喷嚏一样是具有传染性的。
一个人身旁常常遇到怪异的事情,那么他的朋友遇到怪事的机率就会变得非常大,所以侦探社以及他的朋友们会经常性的遇到杀人事件。而能吸引奇异事物体质的人,就算他的朋友再正常不过,也会因为他的缘故,而从某天开始经常性的见到奇异事物。
或许,老男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了夜不语的厄运,开始倒楣起来!有人说所谓价值观不同,就是给一根蜡烛,有人会觉得差一个蛋糕,而有人则会觉得缺一条皮鞭。
以老男人杨俊飞犯贱的性格来说,估计他属于后者。
在侦探社赖了一个星期,等到校长厚着脸皮打电话来催促时,这家伙才懒洋洋的订了机票动身前往鼻城。
说到鼻城这个实际上的老家,杨俊飞很有些感慨。每次提及都会千滋百味涌上心头,很难描述心里的感受,或许,他一直都在躲避那个城市吧。
当时,校长的声音怪怪的,有些不对劲儿。
“出什么事了?”他警觉的问。
“又死了个学生。”
校长叹了口气,“总觉得学校越来越邪乎了。”
做为一个教育工作者,竟然形容自己执掌的学校邪乎,令杨俊飞心里怪怪的。
“我后天就到。”
他没多说客气话,放下了话筒。
上网查了查鼻城的新闻,果然在社会版有一条小消息,说是岳云中学今早有个高一男学生死在了厕所里,死因不明。
老男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知为何,他的眼皮跳得厉害。自嘲的笑了笑,抿了口红酒。都说眼皮跳不是在跳财,就是在跳灾。希望是前者吧,最近侦探社够敛财的案子不多,财务有些紧张了。
由于鼻城是个小城市,本地没有国际机场,所以从加拿大不能直达那地方,还需要转机。他很厌烦坐飞机,干脆在下机后租了一辆车,开了三百多公里的路。等进入鼻城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过了。
天气很温和,不向加拿大那么冷,他打开车窗,用力闻了闻外界的新鲜空气。清醒而又熟悉,故乡的味道原来是如此舒服。
在熟悉的河边停下车,杨俊飞拉开车门走出去。晨雾不是很浓,街边三三两两摆着早点摊。
他怀念的要了一碗豆浆和三根油条,再买了碗米粉,稀里哗啦吃得十分带劲。
都说酒是故乡浓,吃着熟悉的早点,闻着熟悉的空气,他感觉自己被包围在浓浓的乡情中难以自拔,没有喝酒,都已经开始有点醉了。
一直以来躲避着故乡,甚至不愿意回来看一眼,他心里的疙瘩或许真的没什么必要。杨俊飞苦涩的笑着,用力将油条咬成两段。
就在这时,卖早点的小贩突然惊呼起来。
“快看哪。”
不远处晨练的老头也被吓了一跳,大惊小怪的指着河的方向冲自己同伴大叫。
杨俊飞扭头顺着那些人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以前上学时每天都路过的鼻头和的宽广河面上,漂浮着从上游下来的大量树叶和垃圾,有的树枝长达三米,还有些树根起码有一米的直径,一半河面都是脏的。
这种情况很令人费解。鼻头河是鼻城的母亲河,一直以来都污染不严重,水总是澄清的,流速也缓慢。虽然很多年没回来过,但也不至于糟糕到如此地步。不远处的小贩脸上的惊异表情,也清楚地证明了他的猜测。
现在的异常状况,大概就连小贩也从没见过。
晨练的几个老头大声讨论著:“是不是河上游开闸放水了,河水突然上涨后将两岸树枝带了下来?”人活得长,见识确实会广很多,这番话说得有些道理。随着上游漂来的树枝、树根越发增多,靠河南边的一面,水呈现出恶心的褐色,还半着一阵阵令人掩鼻的恶臭。
“我在鼻城住了七十多年了,说实话,从来没见过今天的情况,太古怪了。”
另一个老头咂舌,“就算是开闸放水,也不可能弄断那么多树枝树叶。会不会是上游有人在违法伐树?这可不行!要不,我们朝上游走一段看看?”老头建议道。
他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这七位热心生态和环保的老人家,决定沿着河岸一路小跑到上游,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俊飞抬起右手瞟了表一眼,离去学校报到的时间还早,有的是时间混,总之也无聊,他付了早饭钱,干脆跟在那群老头后边漫步起来。
自己离开这个城市有多少年了?自从考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十二年了吧,时间过得好快。
鼻城的变化不大,或许因为商业中心都迁移到了十公里外的新城区,老城区萧条了许多,但人流少了,生态反而更好了。
老人跑步速度很慢,他就算步履缓慢也难以跟丢。顺着河边的绿色步道一直往前走,就这样过了大概半小时左右,修建于四十年前的百花大桥便已近在咫尺了。
这座桥架设在上游南河与西郊河的汇流处,杨俊飞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番,立刻发现所有漂浮物均从南河而下,最后汇入鼻头河中。
上游河面上的漂浮物更多了,不仅有树枝,还有白色塑胶和其他垃圾。
“到底是那些往河里面扔垃圾嘛,太不爱护环境了!”晨练的老人十分气愤的责骂着那些不知姓名、没有公德心的家伙。
就在这时,有个老人突然睁大了眼睛,声音都惊讶的颤抖起来,“你看那,是不是尸体?人的尸体!”杨俊飞的耳朵捕捉到了这句话,立刻用视线在河面上搜索起来。没多久他便看到了目标。果然,有一个人形物隐藏在密密麻麻的树枝与树叶之间,似乎是个女孩,貌似还穿着深蓝色的衣服。
沉浮在水面的女孩微微动弹了一下。
“靠!尸体个屁,她还没有跷辫子!”杨俊飞骂了一声,鬼才知道他在骂谁。
他来不及仔细思考,飞速的脱掉外衣跳入水中。
四月的鼻头河水冷刺骨,他靠近那女孩,用右手套住她的脖子,然后奋力的将其拉上了岸。这英雄般的举动引来了河边一大堆人的围观。
女孩水草般的长发上还缠绕着许多树叶,脸色发白,因为憋气而扭曲着。杨俊飞稍微检查了她的脉搏,很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他挠了挠头,开始常规急救,用手按压女孩的心脏,嘴对嘴的送气,总之折腾一分多钟,女孩才咳嗽着将肺部的河水吐了出来,她难受的呕吐着,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
女孩的瞳孔迷茫,愣愣的望着他发呆,似乎脑子里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她打了个哆嗦。
杨俊飞叹了口气,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他将没有被水打湿的外套披在了女孩身上。
“救护车来了。”
围观人群有好心者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尖锐讨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好受点了吧?”杨俊飞问眼前这个在鬼门关前晃悠了一圈的女孩。
“嗯。”
女孩的瞳孔还是有些放大,彷佛大脑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然后便离开了。虽然四月的气温在鼻城并不是太冷,可风一吹,又是早晨,再加上浑身湿透,还是让他够呛。还好,车上就有备用的衣物换,不算麻烦。
走远后,转头往回看了一眼,女孩已经被穿着白袍的医生戴上了救护车。这家伙嘿嘿笑起来,果然,偶尔做点好处还是会令人心情舒畅的。
说起来,助人为乐这样的行为,似乎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干过,踏入社会后,复杂的人性逼得他只能更加复杂。而开办侦探社,慈善的心是不需要的,心狠手辣才是必需品。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人性,也开始麻木起来的呢?杨俊飞苦笑,自己的头脑,果然不适合思考这种哲学性的东西,太累,一想就头痛,还是过段时间当个课题丢给夜不语那小子,让他写篇报告出来,自己捡现成结果得了。
说起来,那女孩身上的衣服,貌似十分的熟悉。
难道在哪里见过?换好衣服,开着车,八点半时,他准时到了岳云中学。
没想到在大门口,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