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祸
生与死的界限,其实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人和纸人,虽然有著生命与非生命上本质区别,可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生与死的一种界定而已。
现在死物活了过来,追起了活物。
黎莉吓得胆都快破了,她觉得自己跑得很快,可后边追的纸扎人一晃一晃的,看似缓慢,但却牢牢的跟著她。僵硬的行动方式看不出究竟会什麼移动,可它偏偏颠覆了世界的常理,在无风的环境下行动自如。
许多年没有像今晚这样拼命的跑动过,酒、色、嗑毒过度的黎莉感觉自己的肺部像是要爆了似的,就连喘气都喘息不过来,但是不跑下去究竟会变成怎样的结果?没有人知道,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她不得不跑。
纸扎人彷佛认定了她似的,依然跟著。轻飘飘的纸质身躯,阴森森的错乱表情,一切的一切都在拨动黎莉紧张的神经。
终於来到了黎家大宅中央位置,水池就近在眼前,而水池的不远处便是停车场。黎莉在危机之下,慌乱的脑袋总算清醒了点。自己的车就在停车场,钥匙就在手袋中,开车的话,那个纸扎人肯定没办法追上来!没有丝毫犹豫,她向右转,朝著停车场跑去。纸扎人和她有著一段不短的距离,这段距离足够她达到目的了。
就在她偶然转过头看追来的纸扎人还有多远时,一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身后的纸扎人,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穿著绿裤子红袄子的女人身旁,又多了个穿著绿裤白衣裳的男子。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的用墨水画上去的僵硬五官。
多出来的那个纸扎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黎莉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只想活命!而要活命,就只能逃脱两只纸扎人的追赶。
终於进了停车场,自己的那辆黄色蓝宝坚尼在望。手忙脚乱的遥控车开门,随著距离的靠近,无钥匙点火功能启动了,车头发出有力的引擎发动的声音。
还好,没有出现恐怖电影中需要车时点不燃火的经典狗血场景。
她以为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拉开驾驶座的门,窜了进去。飞快的将门窗锁好,只见两个纸扎人已经近在咫尺。
它们来到了跑车的周围,黑乎乎的五官贴著窗户玻璃上往里边望。
黎莉的心脏快得就要超出了负荷,她猛地一踩油门,车身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朝前方窜去。轻飘飘的纸扎人被车开走时产生了风压吹了起来,甩到地上。
“靠,逃出来了,总算逃出来了。”
她见纸扎人被自己丢得没有了踪影,这才惊魂未定地用颤抖的手挑出一根菸,塞进了嘴巴里。
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乱跳的心脏总算稍微平息了点。
车外的景色不断的滑过,双行道在眼前不断地笔直延伸。开了大约有五六分钟,黎莉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打了个冷颤。奇怪了,黎家大宅虽然大,可开了那麼久,为什麼还没到大门口?没道理啊,现在车速都快要八十了!猛地有一个巨大黑影在车头前突然出现了。黎莉张大嘴巴,点燃的烟从双唇间掉在了大腿上也丝毫不顾。
空寂的黑暗大地,只剩下了一声长长的刹车声。
灵堂这边,打麻将的依然在打麻将,只有黎莉的男友恢复后,惊恐的黎我远远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那个,莉莉撒个尿怎麼还没有回来?”“她大概甩了你,自己回去睡了吧。”
黎嘉满不在乎的回答。
“那个女人,确实很有可能这麼做。”
黎元也附和的点头。对於自己那位堂姊的德性,所有人都很清楚。
时间慢慢推移,灵堂墙上的钟指过了四点。一股莫名奇妙的困一开始萦绕在了周围,打麻将的四个人也撑不住了,眼皮子开始不断的往下滑。
坐对面的双胞胎本来就很无聊,早就耷拉在椅子上熟睡过去。
“怎麼那麼困?”八仙桌上的四个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哈欠,刚说完这句话,人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真的是很困,奇怪了。”
黎诺依也觉得头昏,她整个人缩进我怀里,找到个最舒服的地方也熟睡过去。
我虽然脑袋胀得厉害,可稍微还能保持清醒。转头看看屋子里的状况,除了离开的黎莉外,灵堂中还剩下九个人。只不过这九个人中有八个已经埋头昏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过一秒,昏沉沉的感觉越发地严重。难道是屋里缺氧?我警觉的判断著,毕竟现在的情况十分诡异。熬夜对我而言不算什麼,身体也不觉得累,那股想睡的感觉却老是莫名奇妙的出现在脑海里,控制著脑神经沉眠。
我用力撑开眼皮,望向引魂灯。引魂灯的灯芯烧得正灿烂,就在这时,不知是否错觉,一阵异响从棺材里唐突地冒了出来。随后有个黑影从棺材中缓慢的升起!视网膜上的景象在向大脑报警,可大脑却丝毫没办法控制身体。突然有一阵无法抵御的疲倦感袭来,我也睡了过去。
再睡著的前一秒,我清楚的看到。引魂灯,再次熄灭了。
等醒来时,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到了六点五十的位置。
我轻轻的摇晃著酸痛的脖子,拍了拍黎诺依的柔嫩小脸,“喂,醒一醒。”
怀里的她含糊的说了几句梦话,像小猫似的用脑袋往深处拱了拱,一副舒服满足的模样,“阿夜,别吵。人家好困!”漂亮女孩撒娇的模样确实容易让人心软,不过现在毕竟是非常时刻。昏睡前的一幕还清晰地印在脑皮层上,容不得我犹豫。
於是我大喊了一声:“醒一醒,都给我醒过来!”声音回荡在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老旧桃屋中,惊得里边正做梦的人浑身一颤。我满意的点点头,叫喊的教果不错,已经陆续有人揉著眼睛抬起了头。
也许是因为有我在身旁的缘故,黎诺依失去了往日的机警。她是最后一个清醒过来的,眨巴著眼睛,还赖在我还里不愿意动,眼睛虽然是睁开了,可眼神还迷茫的很,“这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时候睡著的?”“啊!”随著一声刺耳尖叫,屋里的人下意识向声音的来源看去,这一看之下全都不由得到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黎元满脸惊恐,她一边不断地发出尖叫,一边拼命甩腿。而他的右脚踝上,赫然有一只惨白的手紧紧地拽著。
“是爷爷的尸体!”黎诺依惊讶地喊了出来。
原本应该安静躺在棺材中的尸体,不知从何时爬了出来。从棺材到黎元的直线距离上,有一条恶心黏稠的体液形成的痕迹,就如同蜗牛爬过的地方似的,那条痕迹不但呈现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而且带著腐尸特有的恶臭味。
眼前的景象就像黎老爷子的尸体用整夜的时间,缓慢爬出棺材,抓住了黎元的脚。可尸体怎麼会动呢?我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棺材下的引魂灯,果然,灯芯黑黑的,早已经熄灭了!黎老爷子的手拽得很紧,不论黎元如何拼命,都没办法摆脱尸体的手。房间里剩下的人吓得够呛,本来关系就不好,现在更是乾脆明哲保身,躲他远远的。
“死老头子,生前我就看你不顺眼了,死了还要整我!”黎元快要被吓破了胆,他一边嘴硬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在尸体的手上撬了起来。
黎老爷子乾枯的尸手如爪子一般合拢,不过还是禁不起金属的撬动,开始稍微松开了点。
“爷爷!混蛋,你这个混蛋。不准对爷爷的尸体不敬!”黎诺依虽然感觉气氛怪异,可见到从小疼爱她的爷爷就连死,尸体都要遭到摧残,立刻愤怒起来。
“臭婊子,被抓住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当然可以坐那说风凉话了!”黎元害怕我们去阻止,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用匕首把尸体的五根指头都统统割断。脚步总算自由了,他揉著脚,脸色十分不好看,被抓住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青乌色,一接触就感觉很痛。
黎诺依愤愤的想要过去教训自己的堂兄,被我一把给拦住。
“阿夜,你干嘛栏我!”她想要甩开我的手,“我要过去把那混帐家伙揍一顿,他居然把爷爷的手指给割掉了!”“你冷静一点,仔细看看周围,不觉得很不对劲吗?”我压低了声音。
黎诺依一愣,视线扫过整个堂屋。对面的挂钟一点一点的流逝著时间,爷爷的尸体趴在八仙桌前。棺材下的引魂灯灭掉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更古怪的发现。
“没觉得有多奇怪啊!”她见我表情严肃,不由得也小心翼翼起来。
我指了指黎双和黎贺,“你看那对双胞胎。”
只见那对小姑姑家的孩子,不论屋里有多吵,始终还是保持著熟睡的模样。这太不正常了。所有人都在我的提示下,也发现了这个异样的地方。
黎嘉显然很害怕,他用力咽下嘴里的口水,慢慢的走到双胞胎前,轻轻的推了推他俩,并喊道:“两个小王八蛋,快醒一下。”
随著他手的用力,相互支撑的双胞胎身体被打破了平衡,如多米诺骨牌般向地上倒去。黎嘉惊呆了,麻木的看著自己的手。
我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在两兄弟的身体上检查了一番。身躯还是温热的,不过心脏没有跳动也失去了脉搏。从外边上看,找不到死因,而且脸部表情也没有惊慌的神色,彷佛就那样睡著睡著,生命就消逝了。
“两个都死了!”我沉声道。
“怎麼可能!”黎嘉茫然的喃喃自语。
黎元霎时间脸色也变得惨白,“难道真的是破坏了葬礼规矩的原因?黎莉擅自打开了门,引魂灯也灭了!不行,要早点出去把事情告诉给老爸老妈知道,问一问阴阳有没破解的办法!”“不行,不能告诉他们。”
黎嘉虽然被吓得不轻,可不知为何冒出了这一句。
“为什麼!”黎元大惑不解。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一个弄不好就会没命。
“股份。”
黎嘉是个人物,短短的时间已经镇定了下来,“如果被他们知道了,我们手中少得可怜的股份会变成怎样?”黎元眨巴了下眼睛,突然明白了,“二伯父早就想找个藉口,把股份全都集中到自己手里。如果真被他们知道了,根据家规,一定是惩罚很重。我们的老子虽然有连带责任,会少少的付出一些股份,但我们的股份肯定会被充公的。”
屋里没人是傻子,股份代表著每年的收益,而收益代表著钱。
没有钱的生活,对纨裤子弟而言是致命的,那种生活,比死更痛苦。特别是黎嘉,他的父母还在监狱里,还不知道什麼时候能出来,所有的股份自然转到了他名下。
如果东窗事发了,股票绝对会一丝不剩的被最近趾高气扬的二伯父借题发挥,名义上是没收充公,可充公后,谁知道会发生什麼!“仔细想一想,这世界上哪有什麼鬼神。”
黎嘉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很好的藉口,“黎双和黎贺自从六年前开始就患上了心脏病,说不定刚才看到尸体抓住了梨元的腿,被不小心吓死了。”
“至於尸体为什麼会爬出来,哼哼,希望不是某些人搞的鬼。”
他的眼睛里射出一丝危险的光芒,下意识的看了我和黎诺依一眼。
这个行动显然误导了黎元,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这样一说,也对。确实不能让上一辈知道。说不定只是巧合或者某些人的恶作剧,为这点小事失去股份,太不值得了。”
“不错。按理说是黎莉破坏了规矩,要死也是她先死,怎麼会死掉的反而是双胞胎堂弟呢,这简直就说不过去。”
“等下我们去查查看,如果她还活著,发生在房里的事情恐怕就是事出有因了。”
黎嘉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很值得信任,就连他自己都相信了。这家伙和黎元认定了我和黎诺依在搞鬼,“不管怎样,还有几分钟阴阳就会来开门。大家先把屋子里恢复原样!”他的视线移个一个的扫过屋里的众人,突然皱了下眉头。屋子里本来有十个人,走了一个,死了两个,还剩下七个。七个中有两人是自己和黎元带来的,她们当然不会走漏消息。黎莉的男友可以软禁起来,但是那两个人怎麼办?黎嘉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正想著怎麼解决我和黎诺依。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站起来,用打火机点起引魂灯,“要准备就快点,你们的亲戚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黎嘉和黎元诧异的看著我的行动,他们搞不懂我为什麼要帮忙,甚至就连黎诺依也不明白。只不过出於对我的信任,她默默的坐著,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保持著神秘的微笑,大脑深处却丝毫不轻松。对这个篱落村,我越来越搞不懂了。既然搞不懂,那就先配合他俩。总之他们的计画和自己没有任何冲突,或许还能更清晰的将村中神秘诡异之处险露出来。
一直以来自己都很清楚,黎诺依身上的诅咒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越是不发作,便越是危险。狐家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黎嘉还有大把的人能死。如果诅咒是出於同一种方式以及来源的话,很有可能会因此而分流。
我从来都不是个善良的人,有一个能让黎诺依暂时保命的方法,我当然乐意去做。何况,黎家,我很讨厌。
这一次打火机很快就将引魂灯点亮了。黎诺依的两位堂兄看不懂我,认为我的笑高深莫测,但时间不允许他俩迟疑。
“哼,装模作样!”黎元小声的骂了一句,他吩咐两个外人扶著双胞胎,一旦阴阳进来就将他俩扶出去。两个女孩害怕得全身发抖,毕竟要扶著尸体,而且那尸体还不是自己的熟人,普通人都会被吓得不轻。
“回城里后,想要什麼,开口,不论是钻石、高档皮包,我都买给你们。”
黎嘉看到女孩颤颤巍巍的模样,许诺道:“不过等下要保持镇定,不能被人看出破绽。否则,老子让你们家破人亡!”给了个甜枣又被打了一棒,女孩们在诱惑与威胁下咬咬牙,一人扶著一具尸体,柔嫩的双臂抱住尸体的胳膊,保持著尸体的平衡。
而黎元也将离老爷子的尸体连带割下的指头台进了棺材中,又把遮脸布给它盖上。
很快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复原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疑点。
七点整,阴阳推开了房门。一连串黎家亲属走了进来。
黎嘉和黎元脸色正常的和自己的亲戚说了些屁话,然后一左一右的帮著两女扶起黎双和黎贺的尸体向外走,“两个堂弟昨晚劳累过度,恐怕有点中暑了。我们准备带他俩去村里的医院看看。”
亲戚们十分诧异,黎家二伯父甚至摸了摸脑袋,“这些家伙什麼时候感情变那麼好的?”走出了老爷子旧宅,到了中央水池附近,两股势力就泾渭分明的准备分道扬镳。黎嘉等人朝右走,我们自然是回帐篷处。
黎元看了我一眼,威胁道:“小白脸,你小子可别乱说,这件事暴露了,我绝对会把你弄得生不如死!”我懒得理会他,和黎诺依渐渐远去。
“呸,什麼玩意儿!”黎元冲我俩的背影吐了滩唾液,也跟著自己的大堂哥离开了。
我和黎诺依一路都有些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麼。她知道我有自己的打算,并没如好其宝宝般的多问。只是走在我身旁,挽著我的胳膊。
“饿了吧?”快要走到扎营的树林时,她突然问。
“确实有点!”我摸了摸肚子。
她神秘的笑起来:“今天我们可有的吃了,烤小鸟要不要?”“哪里来的小鸟?”我被她这句摸不著头脑的话问得一愣。
“这里!”她雀跃的从不远处的地上捡起了一只死掉的小鸟。
我仔细观察了下,是麻雀。刚死了没多久,身上也没伤痕,而且看皮肤颜色,并非是死於中毒。这样的死鸟如果多几只的话,确实很适合烧烤。
越野车上有无烟炭,用来烧烤很不错。昨晚又惊又怕又累,短短的一夜彷佛漫长的一年似的。看来真的需要让脑袋松弛一下,烧烤,是个很不错的减压方式。
不知为何,地上的死麻雀有些多,没过几分钟,我俩就已经收获十多只。
由於分散了注意力,精神好了许多。我和黎诺依抛开烦恼,乐呵呵的抱著一堆准备用来烧烤的麻雀尸体走进了林子中。
“这,这是怎麼回事!”刚接触到林中的景象,我俩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中的麻雀无力的滑落,全都掉在了地上。
只见整个林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麻雀。麻雀,变成了尸体,冰冷的躺在地上,挂在枝头。一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这,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