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邪恶之途
三国时的那些军事家们他们将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指挥艺术几乎发扬到了极至,比如说小说中的诸葛亮,对于驱用自然之力就极为精通。他不但发明了木牛流马这样的机关,能够布下变化多端的阵法,更善于使用水火二计。小说中的诸葛亮实际上是三国时代无数优秀军事家智慧的结合体,而这有如繁星的名将中,曹操无疑是其中侥侥者。
他手下有马钧这样的发明家,因此用水力驱动机关算不上什么难事,他自己在官渡战中乌巢烧粮,善用火攻也是一时之雄。他将水力火力运用在自己的墓中,仿佛是死了也要考较后人的智慧。
那么,这地下铜雀台中,是否真的是他在安眠?
孟楼在那大门前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一种沧桑的历史感让他浮想连翩。
“我们快些吧,晚到就没啥好东西,他们都进去好几分钟了!”胡海见他有所迟疑,便连声催促道。
“啊,你还真把自己当作摸金校尉了?”孟楼哈哈笑了笑,心中的感慨随之消散。
“靠,既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归。”胡海耸了耸肩:“这一路上的经历,如果不带些纪念品出去,怎么对得起这场出生入死?”
“不错,有进步,你现在能比较熟练地运用成语了。”孟楼嘲笑了他一句,来到那宫阙大门前时他愣了一下,这门之所以还能保存至今,是因为它是黄铜所铸,虽然铜比铁轻些,可是这么大的门,也绝不是张许那样的女孩能推开的。
但他看得非常清楚,张许推门时只用了一只手,而且动作非常优雅,丝毫没有用力的模样。
他尝试着推了一下门,果然,如果不双手发力的话,他也无法推动这门。
胡海没有想那么多,他用力一推,门带着吱吱的怪叫声打开了。两人跨进门内,因为光线明暗的变化,所以他们并没有立刻看清门里的景象,只隐约看到似乎有着许多布帘悬在半空中。正当他们要凝神仔细观看的时候,后面的铜门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象是夜枭的怪笑一般,然后自动关上了。
室内立刻暗了下来,好在两人的探灯还亮着,这种特制的探灯是张许通过朋友买到的,本身再加备用电池足以让他们在黑暗的地方不间断使用二十四小时。孟楼有时也觉得奇怪,张许是第一次来邯郸,但她似乎在这里有不少朋友。
从外面看铜雀台已经是巍峨宏大了,进来后更觉得宽广雄伟,仅这第一层,面积就超过两百平方米,孟楼甚至觉得,这比北京紫禁城的泰和殿还要宽大。十六根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大梁,在这些大柱子之间,则挂着许多帘幕,将这第一层妆扮得象是电场里的场景。胡海伸手去摸了摸那帘幕,大约是什么皮质的,因为涂了漆,所以才能保存至今。
他们无心多看,一边前行一边寻找上去的楼梯。不知道是从哪儿漏进的气流拂动这些帘幕,它们招摇摆动,象是无数只幡旗。胡海嘿嘿笑了笑:“小楼,你觉得这象不象招魂幡啊?”
孟楼心中突的一跳,嘟哝着说道:“大海,你少说两句胡话没有人会当你是哑巴!”
“本来就是象。”胡海撇了撇嘴:“这东西不错,我带几块回去当纪念品。”
招魂在古中国而言有很久的传统,战国时屈原在他的诗中就有对招魂仪式的详细记载。孟楼忍不住想起屈原的那首诗,很快就想到诗中有这样一句:“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他们来的时候,确实见到了蝮虺,虽然不象诗中记载的那样九首,但那么多蝮虺纠集成团的时候,看上去与九个头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想到这里,孟楼更觉得阴气逼人,他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见胡海真的在撕扯那些帘幕,便转身去叫他。
这一转身,孟楼立刻愣住了。
挂在这儿被他们当作帘幕的,根本不是什么帘幕,而是一张张完整的人皮!
因为探灯的光毕竟是直射的,所以阴影很重,他们从背后看过去,并没有认出这是什么。但孟楼转身看到正面时,那皮上扭曲拉扯的五官轮廓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作为一个立体的人,五官在脸上有固定的位置,一般都很协调,看上去会让人觉得舒服,但现在孟楼看到的是被压扁了的人皮,那五官已经完全不在本来的位置上,显得诡异无比。
进入地宫以来,虽然经历了不少危险,但最诡异的事情就是现在这如林的人皮了。整座大殿中挂满了这样的人皮,至少有一百多张,每一张都是背对着门,表层涂着灰蒙蒙的漆,起初没发现是人皮时已经让孟楼觉得阴森恐怖了,现在更是让他背心发凉冷汗直冒。
胡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最初也是吓了一大跳,但他神经之粗远逾常人,稍愣了会儿后就嘿嘿笑了起来。
孟楼咽了口唾沫:“笑什么?”
“你觉得象不象立体派的画,我记得我们一起去看过西方绘画展,你看这人鼻子不在鼻子位眼睛不在眼睛位的,象不象油画里的画的?”
没有想到胡海会用立体派绘画来形容这些人皮,如果不是熟悉胡海,孟楼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残忍而麻木的人。西立立体派绘画的一副名作《格尔尼卡》,是大画家毕加索用充满愤怒的笔在描绘纳粹轰炸下的小镇,就象这副名画上的人一样,这些人皮脸上变了形的表情,似乎也充满了愤怒、仇恨与悲哀。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孟楼却觉得自己听到了它们的呐喊,属于那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战乱年代的呐喊。
“啊!”两人陷入沉默之中时,在他们的头顶,却传来微弱的含糊不清的尖叫声。象是被这尖叫声唤醒,这些人皮突然舞动起来,探灯的光照射下,它们似乎变成了上百个跳跃不止的魔影。
“呜——”
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来了一股夹杂着臭味的热风,在屋子里打着旋儿,象着卷着无数来自炼狱的阴魂,烘烤舐着孟楼与胡海。两人身上本来已经干了,可是被这热风一吹,一股虚汗便冒了出来,粘乎乎的让人难受。
猛然间,一具人皮脱离了房梁的束缚,迅速鼓了起来,象是里面的血肉又重新长起来了一般,只是头部仍然扁平,然后就飘向二人。胡海毫不迟疑开了枪,那飘动的人皮带着噗噗的抽搐声音在空中乱转,然后落下地面。胡海还没来得及察看它,头顶上越来越多的人皮都鼓了起来,脱离了那房梁的束缚,幽灵般地在室内飘荡着。
“走,快走!”虽然出了一身虚汗,但孟楼还是觉得寒冷,他颤声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胡海觉得自己进入地宫以来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这一句了。
“热气灌进了人皮里,它们就象热气球一样飘起来了。”孟楼拉住胡海:“别乱跑,我们快些上去,这里面实在是太……”
他话说到这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一条人影,当他偏过头去看时,在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只有一根大柱子立在那里,在柱子之后,则露出了一段楼
“那人影……”孟楼正在想着那人影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有一个人经过时,胡海催促他道:“不是说快走吗,还磨蹭什么呢?”
不等孟楼仔细去想,从他们上方就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是女子的声音,但无论是张许还是妙法八幡宫阿芸,她们的声音都不是这样的!
“怎么回事?”胡海皱紧眉头,嘴巴里面问着,脚下却丝毫没停。他飞快地跑上石梯,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
二楼与一楼不同,没有那些人皮,但是上来后孟楼与胡海仍旧毛骨悚然,因为在他们面前看到的是堆得近两米高的头骨堆。它们一共有七堆,摆成一个勺子形状,每颗头骨都是眼眶冲着外边,似乎在注视着闯入者。探灯光照之下,这些头骨内闪烁着幽幽的磷光,象是在那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了阴森森的鬼火。
见到这七堆头骨堆,孟楼脸色更加难看,这至少有几千颗头骨,而且,它们的方位让孟楼想到他曾在一本古书残卷中见到过的东西。
顶上又传来一声撕裂般的叫声,孟楼与胡海无暇再关注这些头骨堆,他们穿过骨堆,匆匆爬上第三层。
第三层与第二层又不一样,这一层中放置着九只大鼎,大鼎足有一人多高,因此看不到里面是否装着东西,孟楼与胡海不想多作担搁,他们很快找到了向上的石梯,才登了几步,胡海“咦”的叫了一声。
这时他们居高临下,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鼎中,胡海好奇心重,无意中用探灯照了一下,发现那鼎中竟然全是白骨。白骨出现在其它地方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可是在这作为重要礼器的鼎中出现,则让胡海难以理解了。
“大丈夫生不能九鼎而食,死亦当九鼎而烹?”尽管古文功底很弱,可是象这样激昂雄壮的古代名句胡海还是知道的,因此当他见到那九鼎中的累累白骨后,这句话立刻脱口而出。
“七星祈命,九鼎烹身,上面一层应该可以看到两面镜子。”孟楼脸色很差,与胡海不同,自从他们在学生时代遭遇过一次意外后,他就曾用不少时间研究古代的风水方术,那本古书残卷就是其中之一,因此知道二层的七堆头骨与三层的九只大鼎是什么作用。
果然,在第四层里,两扇巨大的屏风相对而立,每扇屏风中间都嵌着一块铜镜,在屏风中间,则是一座香炉。毕较诡异的是,香炉中不但还燃着九枝巨香,而且在香炉的四方各燃着一根巨烛,其中两根巨烛发出的是红光,另两根则是蓝光。
“靠,老蚯蚓又开始点蜡烛了,什么玩意儿!”胡海咒骂了一句,这光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他看了孟楼一眼,发现孟楼的脸被烛光映得半边是红半边是蓝,显得非常诡异。
“这不是蚯蚓王点的。”孟楼摇了摇头:“三生猩红泪,千载长明灯。传说这是用东海中鲛人的油膏制成,能够在古墓中燃烧数千年之久。”
“我知道这玩意,忘了从什么书上看到过的。”胡海有些愤然:“残忍,为这玩意,鲛人可都绝种了,去他妈的吧!”
说到这时,他们正好从香炉旁经过,胡海一脚踹了过去,孟楼没来得及拦住他,香炉被踹翻在地上,那四根长明烛的火焰一阵狂跳,但终究没有熄灭。
孟楼扯住准备继续去踩两脚的胡海,指着两边的镜子说道:“你看。”
胡海向两边镜子扫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在他左边,原来那两根红烛照着的方向,镜子里的他虽然模糊,但还算正常。可在他的右边,那蓝烛照着的镜子里,他的影子竟然成了一具骷髅!
“幽明双镜……一楼的那些人皮悬挂的位置没注意,不过也可以猜出来了,大概就是百鬼招魂。”孟楼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他料想先进来的蚯蚓王、生死眼与傅德高也有同样的感觉,百鬼招魂、七星祈命、九鼎烹身和这幽明双镜,都是古墓葬中最恶毒也最凶险的诅咒,与这四者相比,陈香姬墓设下的诅咒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且,这些诅咒,与其说是对闯进地宫的盗墓者的,倒不如说是对墓主人自己的,这分明是玉石俱焚的咒法,即使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在用这祸及子孙的诅咒时也会三思而行。
“什么玩意嘛,我看象是医院里的X光机。”胡海对此一窍不通,无知者无畏,因此他根本不理解孟楼为什么那样紧张:“上去吧,管是什么诅咒,我就不相信曹操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吃我们!”
他话音才落,一阵阴风卟卟地吹动着长明烛,隐约中,似乎有嘎嘎的声音传来,颇有几分象人的冷笑。孟楼与胡海猛然抬头,两道探灯光同时射上头顶方向,却是什么也没有照到。
不等他们说话,在最顶处又传来一声尖叫,那是张许的叫声!
两人变了脸色,也顾不上许多,迅速穿过那对屏风,快跑着冲上了楼梯。
从石梯中出来后,孟楼呆了一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白人老头荷恩靠着一个巨型石椁倒在中间地上,胸前全是鲜血,张许站在他身前,十指之上也是鲜血淋漓!
先他们到的阿芸护在酒井忠男身边,而阎世铭则躲在他们之后,酒井忠男靠着根大柱子,满眼警惕地盯着张许。
罗兰德则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根铜柱,身上是血迹斑驳,头垂在胸前,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傅德高则蹲在他身前,正在试探他的鼻息。
让孟楼等人觉得奇怪的是,生死眼不在众人之中,蚯蚓王这资深摸金校尉竟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他的那个弟子则踪影全无!
装着金匮六壬盘的布包被扔在地上,也没有哪个去注意它,孟楼立刻跑过去,将那个布包拾起,捏了捏后,感觉到金匮六壬盘还在,心中稍稍一缓。
“怎么了?”胡海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问道,他看到所有人都用惊恐仇恨的目光盯着张许,本能地往张许身边一站:“怎么回事?”
孟楼叹了口气,他也站在张许的身边。
“离开……离开她身边!”阿芸的声音有些嘶哑,她高举着弯刀,似乎只要张许一有动作,她就会扑上来将之斩杀!
“到底出了什么事?”胡海双眉一拧,他身材不算高大,但当他发起怒的时候,自然会产生一股彪悍的杀气。阿芸倒不是怕他这杀气,可是从八门金锁阵开始一直到溶洞中,都见他强势惯了,被他瞠目一吼,禁不住愣了一下。
稍怔之后,一种异样的屈辱感浮上阿芸的心头,她在日本民间被奉为神明使者,即使是雇请她来的酒井忠男也不曾用这样强势的语气对她说过话,因此她一扬眉,不耐地说道:“让开,她身上有恶灵!”
“我……我没有!”张许看着自己手上的血,神情惶然,已经不再有往日的稳重宁静:“我……我不知道!”
听她的声音,倒不象开始与生死眼对话时那么柔媚,恢复了正常状态。
“我亲眼见到……”阿芸瞄了胡海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但话说了一半,她突然瞪大了眼。
她其实并没有亲眼看到张许伤害白人老头,她比孟楼等人先到一步,因此看到白人老头摇摇晃晃倒下,而张许从他胸口抽回手指。此刻张许、孟楼和胡海背对着石椁,看到不身后的情形,阿芸则清楚地看到,从那石椁之中,似乎飘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但是,开始她看得很清楚,石椁的盖子是关得严严实实的!
那女人的身影很淡,几乎是一闪就消失了,阿芸用力挤了一下自己的双眸,却再也没看到什么异样。
“王爷,你见到什么了?”生死眼仍然保有冷静,扫了周围一眼,然后一把扯过蚯蚓王,见蚯蚓王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生死眼便用力晃着他问道。
“我……我……师傅……”蚯蚓王牙齿发颤,声音也走了腔调,给这阴森森的高台中平增了几分肃杀。
“刚才……刚才有一大团人影扑过来!”阎世铭躲在阿芸身后说道:“好多……啊!”
他猛然惊叫出声,颤抖的手指指向石梯口,孟楼回头向那儿望去,只见那儿站着几个人影,仔细一看,分明就是或死或失踪了的赖长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