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礼上的奇异来宾 第五节
第二天午后,肆虐香港岛的暴雨果然完全停了。阳光如久未谋面的情人,一露面就令人有种说不出的冲动。毗邻大海的大屿山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在云水之间一点点展露出她的动人容颜。
一辆悬在半空中的水晶缆车正在狭长幽深、云雾飘绕的山谷中缓缓滑行着。
“看!天坛大佛!”身着米色小西服、浅灰色长裙的谢婉仪一抬手,颇为兴奋地指向远处木鱼峰顶端坐着的巨大佛像。
“大屿山的景色的确很美!到了这儿一股隐居避世之情油然而生啊!但是有一些人对着这么美的风景,却想着不可告人的阴谋!”站在她身后,穿着黑色休闲服,正低头拿着手机读着一条短信的苏雨有些感慨地说。
此刻的天气极好,斑斑点点的阳光透过缆车的玻璃直射进来,刺得谢婉仪的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苏雨,再有十分钟我们就能到昂坪集市了。虽然我是在香港长大的,但是宝莲寺也没来过几次,还是有一年爸爸过生日陪他一起来拜过佛,我真的好想念他啊!”
谢婉仪伤感的语气令苏雨心中一紧,他抬起头,温柔地握紧了谢婉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
“婉仪,等这个案子查完了,我陪你去日本,去落日海湾住一段时间,看看美丽的海上落日,陪陪你爸爸!”
“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查清楚这个案子!我老公是世界上最棒的神探,没人能难倒你!”
两人的手紧紧握住,谢婉仪轻轻向后靠在苏雨胸前,微微闭上了眼,一瞬间柔情在狭小的缆车车厢里悄悄弥漫开来。
苏雨也轻轻地拥着自己美丽的妻子。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辆逆向的水晶缆车从高高的山峰上沿着索道远远而来。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那辆正缓缓靠近他们的缆车凝神望去。
两辆缆车交错的那一刻,只望了一眼,苏雨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透过晶莹透亮的玻璃,苏雨的眼光触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米黄色的风衣,柔顺如丝的黑发刚刚垂肩。她面朝着苏雨,静静地站在缆车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说不清是幽怨还是绝望。
这个昨夜在苏雨梦中消失了的女子此刻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眼前。
“苏珊!”虽然苏雨知道他不该喊出这一句,但是,人的感情有时候比理智来得更快也更强烈,他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声音虽不大,但是,谢婉仪却听得很真切。苏雨脸上惊愕而伤感的表情也让她确定那辆缆车里一定是一个酷似苏珊的女人!
谢婉仪也极目望向那辆渐渐远去的缆车,沉默了良久,她咬了咬嘴唇,轻轻说:“苏雨,你会不会看错了?这几年我们香港警方也曾多方打听,可是只知道她被关押在英国的秘密监狱里,无法知道确切的地方。那些秘密监狱都是严密封锁的,连探望都不可能,更别说是逃出来。照理说,她是绝对不可能来到香港的!”
苏雨有些黯然地点点头:“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也知道她绝不可能来到香港!刚才那辆缆车的女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算起来她也有三十岁了,在秘密监狱里关押了六年,就算是现在看到她,也绝不可能还是当年的模样。”
谢婉仪的心微微地悸动了一下,对于那个已经消失了的女子,她的心情极其矛盾:可以说是嫉妒,但更多的是同情和莫名的感激。如果不是她无怨无悔地离去,自己和苏雨的这段婚姻可以说无从谈起。
旅途中这个小小的意外虽然影响了两人的心情,但苏雨似乎很快从这种失落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有说有笑,甚至兴致勃勃地拿出相机拍了好几张木鱼峰的风景,但谢婉仪能感觉到他内心依然沉浸在一种隐隐的伤感中,只是她故意不去说破。虽然他们这次来到大屿山是为了寻找破案的线索,但是也算是两人近一段时间来难得的悠闲时光了,她实在不愿意去破坏气氛。
两人手牵手穿过热闹的昂坪市集,绕过庙宇巍峨的宝莲寺,来到怡然居别墅前。这是一座小巧玲珑的白色别墅,正修建在宝莲寺的后山墙边。一楼看上去也不过就两三个房间,紧闭的玻璃落地门后面,彩色条纹的窗帘遮住了屋子里的一切。二楼的黑色栏杆后面,几束郁金香正开得娇艳,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地打理过。这样一座房子看上去也的确适合幽居写作之用。但不知为什么,谢婉仪瞧了几眼,却陡然觉得骨子里升腾出一股冷冷的阴森之气。
“苏雨,这地方还真有点邪门!”
“谭天方还真会选地方。据说当年他花了大价钱才跟政府买下这块地,造了这座怡然居别墅。本来他是个喜欢四方游历的人,常年带着他太太在世界各地旅行,很少回到香港,可是自从他太太和儿子先后去世后,他就性情大变,一直居住在这座别墅里,闭门谢客,据说在写一本书,记录他多年在世界各地游历的奇人奇事。直到一年前的一天,谭天方的一个朋友因为联络不上他,赶到这里,打开了房门,才发现了谭天方已经死在了他的书房里,死状极其古怪。后来警方封锁了谭天方的死亡消息,他的家人也都移民海外,这间别墅就渐渐被人遗忘了,不过现在看来这里还有人居住。”
苏雨说着,走上前去用力摁了摁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沉重的黑漆木门才缓缓打开一半,一个戴着一顶棕色毛线帽的老人小心翼翼的露出半张面孔来,他警惕地望望门外这两位不速之客。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苏雨忙彬彬有礼地答道:“哦,老人家,你好,我是谭大师的忠实读者,听说这里是谭天方先生的住所,特地来这儿拜访他的。”
“读者?你们怎么会找到这儿来了呢?可是老爷他现在并不在香港啊!”老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苏雨和谢婉仪的斯文举止显然赢得了老人的信任,他打开了大门,露出了整个身子,微微皱着眉头道:
“老爷他去年就去国外旅行了,一直没有回来。家里除了我看家并没有其他人。你们还是请回吧。”
苏雨忙凑上去笑着道:“老人家,谭大师一直是我的偶像,既然他不在,我们白跑一趟也很遗憾,您能让我们进屋子里拍几张照片带回去吗?”
“这个可不行,老爷不在,你们进来实在不合适!”老人说着直摇头,就想立刻关上房门。谢婉仪忙抬手抵住房门,从包里掏出警官证在他眼前一晃,低声道:“老人家,我们是警察,我们来这儿是为了重新调查一下一年前的那件悬案。进去再说吧。”
“一……一年前的悬案!好吧,那两位请进吧!”老人吃了一惊,缩回了手,无可奈何地闪身一边。
苏雨和谢婉仪进入这幢微型别墅的客厅后,一下子被满屋满墙来自世界各地的纪念品看花了眼。谢婉仪对沙发后挂着的一幅色彩强烈的沙漠挂毯兴趣浓厚,看了又看。而苏雨则对摆放在壁炉龛上的一副骆驼头骨左看右看,兴趣盎然。
“老人家,谭大师真是游历丰富啊,从这里的这些纪念品来看,他应该是走过了大半个世界呢。”苏雨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骆驼头骨,轻声道。
老人给两人端上了两杯茶后,垂手肃立在一旁,这时瞅了一眼苏雨答道:“我们老爷他平生最爱旅行了,要不是太太去世,他怎么也不会长留香港照顾少爷的。本来他还说等完成了手头的这本书,就带着少爷一起去非洲,可是谁想到,他们俩都……唉!”说到这儿,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苏雨又拿起骆驼头骨边摆放的那几个相框看了看道:“老人家,你们少爷他是什么时候瘫痪的?”
老人惊讶地望着苏雨,半天才问道:“先生,您怎么知道我们少爷瘫痪的事情?自从三年前少爷在国外赛车时出了意外,就被老爷接回香港静养,除了家里的几个人,老爷严禁外人来这儿,所以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啊!”
苏雨温和地说:“你刚才说谭大师当初是为了照顾他儿子才留在香港,试问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会需要父亲的照顾呢?除非他是因为什么缘由无法自理。再看看这几张他们父子的合影,每一张都是你们少爷坐着,谭大师反而站在他身边。这就很明显了,谭公子应该是瘫痪导致无法站立和行走。而谭大师之所以选择居住这么僻静的地方也一定是为了让谭公子远离公众的眼光。”
老人听了顿时一脸的钦佩之色,连连点头道:“警官,您真是看得太准了!我们少爷原来是个非常开朗的年轻人,很爱运动,自从瘫痪后,脾气变得非常暴躁,动不动就发火摔东西。老爷怕他再见以前的那些朋友受刺激,特意闭门谢客,搬到这儿来居住的。自从他们搬到这里,我就极少见到少爷了。我每次来给老爷送东西的时候,他总是说少爷在楼上的书房里读书,不想被人打扰。我还想,是不是少爷也想继承老爷的事业当一个作家呢。谁能想到,老爷遇害的时候,警察在地下冰窖里也发现了少爷的尸体。还说他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是被老爷藏在那里。我真是怎么也不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老爷怎么会害死少爷呢?”
谢婉仪插话问道:“老人家,自从惨案发生后,警方要求绝对封锁消息,这所房子也曾经一度被查封,后来,我记得卷宗里提到这座别墅是留给了谭大师最近的亲属继承,也就是他的妹妹,现在您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守在这里呢?”
老人谦卑地微微鞠躬道:“警官,我叫谭德,算起来和老爷也算是远房的堂兄弟。从广州来到香港后,一直到处打工,后来就在老爷这里帮帮忙,帮他跑跑腿,干干杂事。自从一年前出了那件惨事,这所房子一直没人再敢居住。我堂妹,也就是老爷的妹妹,她要跟着她儿子移民到澳洲去,案子没破,这所房子一时也无法转卖,于是就找我来看着这怡然居,反正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也没那么多忌讳。主要我也是图有个不花钱的住处。”
苏雨又在客厅里四下看了看,点点头:“是这样,原来是德叔啊。德叔,这样吧,请您带我们去谭大师出事的那间书房里看一看吧。我想再看看当时的案发现场。里面应该还保持着原样吧。”
谭德马上面露惊惧之色,直点头道:“哎呀!那个屋子自从出事后,除了警察就没人敢进去了。我住进来以后,只进去扫了一眼,不过什么东西也没敢动。”
谢婉仪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过了一年,案发现场都被破坏了呢。德叔,这还真要感谢你呢。”
谭德连连摆手道:“这不算什么,都是尽我的本分。两位警官,书房在二楼,你们随我来!”
两人随着谭德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前。谭德停住脚步,指着那扇雕花木门,颤声道:“两位,我实在不想进去。一想到那些虫子从老爷的身上往外爬的样子,我就恶心得要吐出来了。你们自便,我还是去露台上给郁金香浇浇水吧。有什么事你们等会儿再问我。”
苏雨拍了拍谭德的肩膀,微微一笑:“德叔,你去忙吧,等会儿我们看完了去露台找你。”
谭德转身离去,谢婉仪也稳了稳心神,望了苏雨一眼,才伸手去推那扇木门,没想到,那扇门竟然像虚掩着一般,一碰就无声地徐徐打开了。
这倒让谢婉仪愣住了。苏雨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在她耳边说:“跟着我,小心点!”
两人一踏进这间书房,就被呛得轻咳了起来,纸张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令人感觉极其不舒服。苏雨忙走到书桌边,利落地卷起了厚厚的竹制窗帘,推开了半扇窗,让清新的山风吹进屋里。不一会儿,屋子里的空气就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啪,谢婉仪顺手拉亮了墙角的落地灯,十几个平方的屋子,苏雨扫了两眼就一览无余了。
靠西边的墙壁一溜摆放着几个古色古香的木质书柜,里面密密层层地堆满了各种书籍。他身边的那张紫檀木书桌正靠着窗边,上面还搁着两个精致的景泰蓝笔筒,里面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狼毫笔。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书桌边的那个紫檀靠椅上。
谢婉仪盯着那张紫檀木靠椅,低声说:“案卷上写着,谭天方被发现时就是死在这张紫檀木椅子上的,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穿着睡衣,脸色暗黑,一动不动。照理说,人刚刚死了一两天,而且那时候是深秋,尸体应该没有那么快腐烂,但是进屋的人却闻到了一股类似腐尸般的恶臭。据那天带队的师姐,陈碧华督察说,那种臭味真的让人难以忍受,就连西九龙重案组的那些看惯尸体的干探都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于是他们就慢慢地靠近谭天方的尸体,想看看臭味究竟是来自哪里。可是当碧华姐的手刚刚触碰到死者的身体,竟然,竟然发生了一件最恐怖和不可思议的事情。”
说到这儿,谢婉仪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地颤抖。
“碧华姐的手刚触到谭天方的身体,从他的睡袍里突然爬出了几只模样古怪的黑色小虫子,案卷里清楚地记载着当时警员所见,这种小虫子,比蚂蚁大,比瓢虫小,全身黑色,最特别的是,它们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味。这些虫子越来越多,从死者的脖颈、大腿、脚面上,甚至是从头发里不断爬出,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死者谭天方简直就像被一只黑色怪兽吞噬了一样,转眼就看不见了。在场警员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找来高压水枪去冲刷谭天方的尸体。足足冲了半个小时,那些黑色的小虫子才全部被冲了下来,可是谭天方也几乎被啃噬成了一堆白骨,连后面的尸体解剖都无法进行了。”
谢婉仪说着说着,语气急促起来,猛地咬住了嘴唇。
一直静默聆听着的苏雨这时绕过书桌走到她身边,微微皱起眉头:“婉仪,这份案卷我仔细地看过。我怀疑,警员们那时看见的那种黑色的小虫子就是传说中的虫降!”
“虫降?”谢婉仪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虫降,是降头术中的一种,古代曾经在我国的云南、贵州一带流行,现在已经渐渐消失。但是,在泰国、缅甸、马来西亚的一些地区,这种邪门的巫术仍然很盛行。据说法力高强的巫师甚至可以在千里之外对人施以巫术,令人死于非命!降头术中比较常用的就是虫降。虫降是让受害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巫师事先准备好的毒虫,也就是给他下了蛊,到了一定的时间,受害者体内的毒蛊就开始发作,产生无数的黑色的蛊虫,这些蛊虫会吃空受害者的五脏六腑,甚至,把人生生地啃成一堆白骨。谭天方的死状就很符合虫降的特点,而且……”苏雨说到这儿,顿住,摸了摸下巴,凝视着那张紫檀靠椅。
“而且什么?”谢婉仪追问道。
“回香港前我仔细研究过谭天方的经历,在他死之前的最后一次长途旅行中,他去的地方就是泰国北部的山区。他曾经在两国交界的深山密林中散落的小村落转悠了好几个月,在他当年出版的《游神记》一书中,他曾经记载了这段经历,里面提到他遇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巫师,能用焚烧毒虫的办法令几百里外的人中降头,也就是所谓的虫降术。而且谭天方自己还差点中了一个泰国女子下的爱情降头,那个女子爱上了他,希望把他留在身边,就想给他下爱情降头。幸亏村子中一位回家探亲的中泰混血的青年医生及时提醒他,他才得以脱身。”
“回家探亲的中泰混血医生!难道是……”谢婉仪低低地惊叫道。
苏雨缓缓道:“猜得不错,正是赤柱监狱的狱医汪海!我当时读这本书时就想到了案卷里提到的汪海。于是就发电报让泰国警方协查了一下,果然就是他!他母亲的家乡就在书里提到的那个小山村里,他的外婆外公至今还生活在那里,所以他每年都会去那儿住上个几天。事实上,汪海的外公就是一位巫术高超的法师。循着这条线索,谭天方和汪海就有交汇点了,他们俩应该早在泰国就认识了。所以,这同时解释了两点:第一,能操纵司徒风和汪海的那个神秘首领,为什么会选择谭天方作为司徒风冒名顶替的对象。第二,谭天方为什么会死于诡异的虫降!”
谢婉仪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兴奋地说:“原来是这样!一切线索都连了起来。汪海或者汪海背后的那个人利用虫降术杀害了谭天方,想引起香港各界的恐慌,见警方封锁了消息,就想到了让逃狱出来的司徒风易容成谭天方去参加欧阳的婚礼,目的就是想用蛊毒毒害你!”
苏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有两个问题,谭天方的儿子谭珏被发现死在这幢别墅的地下冰窖里,他是怎么死的?是像司徒风所说,被谭天方自己失手打死的吗?谭天方为什么把他的尸体藏在冰窖中近三年,秘而不报。是不是的确想找到令他死而复生的神奇方法?而这些与谭天方的惨死究竟有没有关系?以我对司徒风那些人的了解,如果他的首领的确是天堂之翼的人,他们杀一个人必然有很深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引起香港各界的恐慌。他们一定有必须除掉谭天方的原因,这个原因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但是我想多半与谭天方在他惨死的前一天发的那条微博有关。”
“谭天方的微博!对了,我想起来了,碧华姐说过,谭天方的微博在香港相当有人气,粉丝很多。他死之前那天,微博上写了一条:‘亲爱的小珏,我终于找到能把你唤醒的东西了!’很多粉丝都转发了,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谢婉仪微微皱着眉头说。
苏雨缓缓走到书桌边,从那个景泰蓝笔筒中取出一枝狼毛笔,喃喃地说:“我想,他那条微博的意思就是说他已经找到了能起死回生的方法!”
“可是这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起死回生术呀!”谢婉仪惊诧地说。
苏雨默不做声地拿起笔筒里的几枝狼毫笔,细细看着,突然,他果断地说:“阿曼童!应该是阿曼童!”
“什么阿曼童?”谢婉仪盯着他手里的那几枝狼毫笔,茫然追问道。
一阵冷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来,竹制的窗帘,被吹得哗哗作响。
谢婉仪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刚想开口再问,突然,一声瘆人的惨叫,远远传来,直刺人的耳膜。
“苏雨,那是什么声音?”
“露台!是从露台上传来的!是谭德!不好,出事了!”苏雨说着,忙放下手中的笔,往书房外跑去,谢婉仪紧跟其后。两人顺着走廊另一侧的楼梯,三步并成两步,跑上了露台。
怡然居的露台其实不大,却挨挨挤挤地种了不少盆栽植物,大多是娇艳欲滴的郁金香,也有些茂盛的铁树,但苏雨和谢婉仪此时并没有心思研究这些植物。他们的眼光被落在花坛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谢婉仪快跑了几步,捡起那顶棕色毛线帽,急切地说:“苏雨,这是谭德的帽子,上面……上面这好像是……”说着,她又仔细瞧了瞧,脸色微变。
“是血迹!”
“啊!”
苏雨还未开口,一声压抑的惨叫又从露台下面隐隐传来。
苏雨和谢婉仪互相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跃起往楼梯口奔去。
一楼的客厅静悄悄的,并无半个人影,只有朝着后院的那扇玻璃门半开着,落地窗帘被吹得啪啪作响。
“地窖!别墅的地窖在院子里,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苏雨一指那扇门,跟在他身后的谢婉仪这时已拔枪在手,几个箭步抢先冲进了后院。
苏雨随着谢婉仪疾步走进后院,这次已经不用再寻找蛛丝马迹,一串新鲜的血滴就停在院子一角已经枝叶凋落的葡萄架下,一块被移开的石板下面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谢婉仪心里一沉,看来谭德就在他们检查书房的这十几分钟内已经遭遇了不测,难道凶手竟是跟踪自己和苏雨来到了怡然居?她拦住了正俯身向下望去的苏雨,说:“小心点,凶手可能还在下面!我先下!”
苏雨刚想开口,却又被她眼神中的坚决所止住,默默地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有些湿滑的石阶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出乎意料,十几级台阶走完,下面竟然相当宽敞,是一条不长的甬道,两旁拱形的墙壁上镶着的几只灯管,闪着微弱的光。地面上铺着整齐的方砖,只借着幽暗的灯光,也能看得见方砖上的滴滴鲜血,血迹径直通向左侧一个更加幽暗的木门。
“真想不到别墅的规模并不大,这个地窖竟然这么大!”谢婉仪惊诧地说。
苏雨轻轻一拉谢婉仪,一边贴着墙壁缓缓前行,一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昨晚跟陈碧华督察通过电话,她告诉我怡然居别墅的地窖起初是设计为酒窖,专为存放谭天方从世界各地搜集到的好酒。可是,在三年前,谭天方专门请了人来改造这间地窖。扩大了近一倍的面积,并且在原来的地窖旁边加建了一个冰窖。”
“一个冰窖!难道就是,就是……”谢婉仪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发凉。
“这个冰窖就是一年前发现谭珏尸体的地方!”苏雨说着,身形一闪,已经进入了那个略显狭窄的小门。
“苏雨,小心!”谢婉仪握紧手枪,也紧跟着钻了进去。
浓浓的寒气,扑面而来,这间冰窖四面的墙壁上都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温度似乎是被降到了零下二十几度,全身的皮肤都冻得紧绷起来。从门口透过来淡淡的光线正照在冰窖中间的那具棺材上。
谢婉仪使劲眨了一下眼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没错,那正是一具棺材!一具上好的楠木棺材!
“嗯嗯!”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从棺材里传了出来!
“难道里面是谭德,他还活着?”谢婉仪一惊,忙要伸手去推那棺材盖。
“等等!小心有机关!”苏雨忙一把拽住她。
“那怎么办?救人要紧!”
“稍等片刻,我已经通知了陈督察,她很快会带人过来!”苏雨沉着地说。
“啊,碧华姐,你什么时候通知了她!”谢婉仪大为惊诧,刚要再问,地窖外间的灯光突然刷的一声熄灭了。整个地窖立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难熬的几秒钟过后,“咚咚!”传来几下木头相撞击的响声。似乎是那具棺材的盖子被移开了一个缝隙。
紧接着就是一阵类似毒蛇吐信似的哧哧声,轻而尖细,在这间寒气逼人的屋子里低低盘旋着。
“苏雨!有毒气!有……”
“婉仪,屏住呼吸!快,屏住呼吸!”
“苏雨,苏雨,我要掉下去了,拉住我!啊!”
“婉仪!婉仪,你怎么了!啊!”
几声惊呼后,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嚓嚓”,一阵窸窣声响起,冰窖的顶部竟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从洞口中伸下一个人的脑袋。他左右张望了半晌,才满意地缩回了脖子。那洞口很快又被重新掩上了,整个地窖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