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结

老豆腐真名马家伟,是我们这一群人中最帅的大帅哥,这和他的外号不成正比。我因为是半路加入这群孩子里的,所以不明白他这个外号的由来。

老豆腐确实不属于那种很爷们儿的男人,这与他剑眉星目、口阔鼻直的硬派五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泡妞,各种泡。我之前也说过,只要是军区这帮孩子打架,十次有六次是为了老豆腐。当然,所以我们如此热衷于替他出头,并不是老豆腐的人缘有多好,而是因为常俊是他表哥。可自从老豆腐上次的“背叛”,我们之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往了。如今,见他站在电线杆旁,有些鬼鬼祟祟地对我直钩手指,我走了过去,没好气地问:“干吗?”语气有些冰冷。

老豆腐的表情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友好地冲我笑了笑,道:“没事了?”

“有事说事,没事我可回去了。”我有些不耐烦。说实话,我确实鄙视他。鄙视这种人,不需要理由。

“你别急啊,我来找你,当然有事了。我说,你还记着那件事呢?我错了还不成吗?”

我不置可否。等又过了五年之后,回头去想老豆腐的那次告密,其实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只不过在那个当口,我并不懂退让的真正含义。当然,这是后话。

双拳不打笑脸人,况且他父亲也算是对我们网开一面,便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老豆腐神神秘秘地靠近我道:“听说你在调查何爷爷,我真挺佩服你的。”

我一听这事儿就冒火。孙子调查爷爷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就算是谣传,我肯定会被人说是不肖子孙的。况且,秦海的行动根本与我无关。刚要发火,老豆腐却抢在我前面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来打探小道消息的,我是给你提供情报的。何爷爷确实经历过不少事情,我曾经偷看过我爸包里的资料,其中就有关于你爷爷的一些情况,他曾经发现过……”说到这里,他用左手比划了一个划水的姿势。

我随口道:“发现鱼了?”

老豆腐笑道:“你这不是抬杠吗?当然不可能是鱼了,那是……”说到这儿,老豆腐用更低的嗓音道:“十二生肖里排行老五的。”

我扳着手指头一算,心里咯噔一下,吓了一跳:“你扯淡呢?”

老豆腐道:“我敢用这种事情扯淡吗?我知道,那地方好像是在一个叫秀西岭的地方,没说错吧?”

听他这么说,我彻底无语了。

都到这份儿上了,我应该怎么反驳呢?如果老豆腐没有瞎说,那么就应该是证明了秀西岭确实隐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而我的父亲和大伯当然也就不可能是毫无来由的出现和生活在那个地方。这么说,我父亲或许从来就不是一个农民。

这个话题在这种地方谈论是大忌讳,我们很隐晦地聊着这件事情。

“兄弟,有机会咱们该去哪里看看,如果真有……”说到这里,老豆腐又做了那个手势,兴奋地说,“咱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我想了很久,说:“这事儿就当不知道,等把这段时间过去再说吧,我可不想把爷爷气出病来。你记住,和谁都别说,这事儿要传出去了,我可真和你翻脸。”

老豆腐一拍胸脯:“你还不相信兄弟这张嘴吗?我人是不靠谱,可我这张嘴绝对保险。我看到那份报告才上小学,这都多少年了,消息要传出去也早就传出去过了。”

老豆腐其实有不少优点,这比他的缺点要多很多,只不过他属于那种特别早熟的人,所以,在那个年龄段,我们都不能了解他。

经过这次聊天,我对老豆腐的看法略有改变,也就不是很排斥他了。

经过这件事情后,我准备将精力转到学习上。

第二天,贾小兵来看我。见到他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他会专门来看我,似乎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那天下午,我俩聊了很久,相谈甚欢。这第二次的见面,贾小兵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当然,后来我才发现,这只是他极力掩饰自己本色的结果。脱下伪装的贾小兵是人见人抓狂的那一种人,没有被他气到吐血岔气的经历,根本就无法适应他这种风格。

正因为跟贾小兵的这次见面,我才知道他遇见了秦海。黄子文倒像是人间蒸发了,再也没见了。当时的秦海已经被派出所开除,这也难怪,他把事情搞得实在有些难以收场了。现在的秦海在一家国营汽配厂上班,单位就在贾小兵家楼下。

分手时,贾小兵问道:“你知道秦海为什么会被原单位开除吗?”

我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假装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也不想知道。”

听我这么说,贾小兵没有继续说下去,随即我们就分别了。

我回到大院,和哥儿几个把贾小兵的事对他们说了,大家都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连老豆腐都赞同这点,于是决定以我和贾小兵为突破口,找机会大家聚一聚,“把酒泯恩仇”。

回到家里,我放下书包,准备写作业。打开书包时,看见一沓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信纸,这肯定不是我的东西。展开后,见全是复印件,没有标题,但从内容来看,应该是电报,只见第一份上写着:“余十七过境,自觉重任在肩,不敢丝毫懈怠。简报!”

而第二张纸上也就印着一句话:“知你已到,诸事便宜自行,切不可妄动。”

这一沓复印件其实就是两个人电报往来的汇总,从开始的一方汇报,一方指示,到后来逐渐发现了情况。随着一张张信纸的翻过,我就像亲眼看着两人循序渐进的走入一个诡秘的世界里,到了第十八张纸,执行行动的人道:“现场无异,已逾月,是否继续观察?”

答复很简单,就一个字:“是。”

“两月毫无进展,是否继续?”

“是。”

“事有不对,大体可以确定方位,现场有一棵梧桐树。”

“好,继续观察。”

“此地多有异动,只怕难以隐瞒。”

“绝不可让人知道情况。”这是最后一张纸的最后一句话,到此再无结果。

我正自想得出神,冷不防妈妈叫我吃饭,吓得我一激灵,将书包摔在了地上,忙拾起来,将稿子放回书包中最隐秘的位置。可是这稿子是谁塞入我书包的,难不成是贾小兵?

似乎不太可能是他,因为我们始终处在一个面对面交谈的状态。那么,又能是谁呢?我努力回想着今天在街上遇到的过路人,脑海里翻腾半天,印象中觉得每个人似乎都有嫌疑,又似乎都没有嫌疑,越想越纠结,忽然听奶奶道:“你怎么不吃饭?”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过入神,端着碗,拿着筷子却不知道往嘴里送,爷爷气咻咻地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我赶紧低着头,扒拉起饭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信纸,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可以弄明白的是,这应该是一起很早就展开的针对于秀西岭的调查,那么,秀西岭的事我肯定不会是第一个目击者,甚至已经有人在我们之前去展开过调查工作了。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为什么他们不疏散秀西村的村民?看情形,那里应该是一处非常危险的区域,那么多人生活在危险的周围,这绝不符合逻辑。报告上所言“多有异动”,显然是对方已经发现了那条巨蛇,可为何要隐瞒?事实证明,那条蛇虽然巨大,但并不难以消灭。既然如此,为何不早做行动?非要等到若干年以后才下手?

诸多疑问汇总,最值得怀疑的还是偷偷将材料给我的人,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我想得脑子都疼了,但却根本想不明白,因为没有一点是能以常理度之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我又梦见了那条巨大的蟒蛇,忽然,它势若闪电一般探身朝我脖子咬来,就这一下,我被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星光闪烁,一看闹钟,才凌晨四点钟。忽然,我又想到了十分奇怪的一点:那条蛇为什么会和一棵树连在一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意识到了那棵梧桐将蛇身缠绕得如此坚固是绝对不正常的。因为树的根须都是呈放射形的状态向下生长,而形成卷曲状是不利于吸收土壤中的养料的。所以,真正奇怪的不是那条蛇,应该是那棵树。

我暗骂自己糊涂,这么多年才想明白这点,这种违反生物常态的生长模式应该加以调查才是,如此草率的击毙巨蟒,或许就失去了一次探究秘密世界的机会。

我明白,这事儿太过复杂,根本不是我能想明白的,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越是如此,陷得反而越深,甚至连学习的心思都没了,整天就在琢磨这些不着四六的事情,有时候的状态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为此,没少被班里的同学笑话。

时光流逝,很快就到了年后。

阳光明媚的三月,爷爷奶奶被安排外出疗养一个月。临走前,他们在背地里特别叮嘱妈妈要看牢我,不过,却被我竖着耳朵听见了。我当时并没有任何想法,毕竟学生还是该以学习为主。不过,一场风暴已经在暗暗形成,只等着释放出的那一个缺口了。

爷爷奶奶走了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等妈妈上班后赶紧叫来了老豆腐,问他有没有在我书包里放过什么东西,因为他的嫌疑最大。当天晚上才和我说看过关于我爷爷的资料,第二天,我书包就出现了那沓信纸。不过,老豆腐也是莫名其妙,而且表情不像是假装。我试探了很久,只得作罢,遂拿出了那沓信纸给他看。老豆腐翻看几眼后,表情顿时就变了,他一边翻看一边说:“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这份稿件就是我爸爸当年放在公文包里的文件,不过只是一部分。之前还有几张纸,都是你爷爷写的报告,介绍的就是……”

说着,他又要做那个手势,我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别扯那个。弄不好,你我都要倒霉,就说说这份稿件吧?”

“稿件的内情我确实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汇报命令的那个人是你爷爷,也就是说,他曾经去秀西岭执行过某种特殊任务。我也就知道这些了。”

我皱着眉头道:“可是,除了你和你爹,也没人知道这事儿了,难不成是你爸爸干的?”

“狗屁。我爸有那么无聊吗,和你穷逗,开心啊?我说冰子,咱们也别犹豫了,干脆,暑假咱们去秀西岭转转,说不定真能发现龙呢。”

我没有搭理这小子。老豆腐给我的感觉就是嘴巴不牢靠,我就是真要去,也不能和他,否则,还没行动就会被“抓捕”。不过,老豆腐的建议倒是给了我启发。经过几天的预谋,自觉计划成熟的我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联系了贾小兵。

那个年代,虽然装电话还算是一个大事,但已经有不少家庭安装了电话。贾小兵家就算是其中之一,上次见面,他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联系上以后,我告诉他想见秦海一面,他答应替我联系,很快就给了答复,说明天下午让我去他那儿。

秦海所在的工厂离我们学校不算远,骑自行车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到了以后,发现是一家大型国有工厂旗下的车队配件门市部,门脸不大。他此刻当上了一名卖汽车配件的营业员,不大的门市部,加上会计,一共有三名工作人员。那个年代,汽车还不多,来买配件的人也不多,所以整日里基本无所事事,工作倒是很惬意,每天除了吹牛就是吹牛。见到我,秦海和同事打了招呼就提前走了,路上,他问:“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

“没事,我就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哦,还不错。没什么压力,工资也不必派出所少,你也看到了,比原来要安逸。”看得出,秦海言不由衷。

“冯启辉那个案子呢?你还在查吗?”

“没有。我现在再搅和进去,被发现了,可就要倒霉了,我没那么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干吗呢?”他有些心灰意冷地说。

“我遇到了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想和你聊聊。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我不希望再给他找麻烦。这个人已经足够倒霉了。

出乎意料的是,秦海眼睛立刻就亮了,刚才还有些垂头丧气的表情,也在瞬间一扫而空,问道:“什么事,你说?”

看来他根本没有打算放弃,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不敢笑出来。我一本正经地将后来遇到的几件怪事都告诉了他,秦海想了一会儿,道:“我和你说件事情,但这事儿你绝对不能透露出去,否则,我可是要倒大霉的。”

我看他说得郑重,也不敢马虎,严肃地答应了他。得到我绝不将消息外泄的承诺,秦海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知道我被抓捕的原因吧?”

“当然知道了,你调查我爷爷啊。其实,你不应该……”

不等我说完,秦海道:“我是托了一个公安系统的熟人打听的消息,当然,一直到刚才,我都不能确定这件事情的真假。听你说了那几件事后,我基本可以确定了,你爷爷当年确实去过秀西岭。不过,既不是因为龙,也不是因为那棵什么捆着蛇的梧桐树。他是另有任务。”说到这里,秦海四下望了望,继续说道,“这事儿,我也只是听说,是否真的存在,我觉得有待商榷。不过,一定不是空穴来风。我得到的消息是,你爷爷当年进入秀西岭,真正的目的是寻找一批人,一批当年居住于秀西岭的原住民。在抗日期间,这批原住民曾经杀过不少小鬼子,所以抗日战争结束后,有人希望他们能够接受奖励,并继续为国效力,不过却被拒绝了。之后,曾经与他们合作抗日的军队里某位人物也离奇死去,据说是他们不希望暴露自己,而这位军队里的人是清楚知晓这批原住民存在的人。你爷爷就是奉命调查此事才去的,但实际去当地调查的人并不是你爷爷,而是你大伯。不过后来,在你大伯身上发生的事情就不为人知了。至于你父亲为什么会留在当地,我也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只能靠推测,或许是为了查清你大伯发疯的真相吧。其实那晚在军部里,我就知道这些了,只是并不能确定,再加上是那样一种特殊环境,所以没有和你说。”

我有些纳闷,便问:“可是,抗日受表彰是一件好事啊,为什么那些原住民要拒绝呢?”

秦海道:“我要是连这些都能问出来,那岂不是已经进入了这个问题的核心了吗?我委托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不过说实话,我也非常好奇这件事。”

我心里一动,难道他是在暗示我?老实说,听了他的描述,我的心里已经足够吃惊了。如此看来,秀西岭与我家的渊源真不一般,这片风景如画的山水,还不知道隐瞒了多少骇人的真相。想到这里,我单刀直入,说道:“我的一个朋友说了,过暑假时,想去秀西岭看看。”

“你敢去吗?我们去,倒是没有任何问题,权当一次旅游了,可是你去意义就不同了?”

秦海的这句话说出了我的顾虑,确实,我的一家人都在那里出事,我算是一个幸存者。不过,是不是能够一直这么幸运下去?这似乎不是一个可以被忽略的问题。

看我犹豫的样子,秦海笑道:“何必纠结于这些事呢?其实事情本身与你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单纯以一个好奇者的身份加入进去,我们根本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还是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吧。”

确实如此,就算把这件事情搞明白了,又能如何?

经过这次聊天,彻底打消了我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是,命运的指针显然不会因为我们的思想而改变它将要转动的方向和地点。很快,我所做的决定就被彻底推翻了,因为我接到了一封信。说实话,这封信来得很奇怪,并不是投递员交到军区的信件收发室里的,而是直接送到我家,恰好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这封信的始发地居然是云南省景东县秀西村。

如果我没记错,秀西村应该早就不存在了,因为那里的所有人都搬离了。这话要说起来,已经过去六七年了,我从一个九岁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居然又收到了从秀西村里寄出的信件,太匪夷所思了。

我用颤抖的双手撕开信封,信纸和信封都是崭新的。我抽出并展开信纸,里面的内容很少,只有短短一句话,却进一步震撼了我——

“你们现在过得还好吗?”落款居然是“何建仁”!

没错,这就是我父亲的字体。可是我父亲七年前就被埋在了秀西山那个巨大的山洞里,他怎么可能给我寄出这么一封信呢?我彻底糊涂了。

我不知道这封信是否应该让妈妈知道,思想斗争了很久,却始终下不了决定。因为问题的焦点就在于我想去秀西岭,如果把信交出去,秀西岭是肯定去不成了,但如果不交,似乎对于妈妈有些不公平。父亲活着的消息,怎么能够隐瞒她呢?

恰在此时,忽然听老豆腐在屋外叫我。我收起信件,出了屋子,问道:“干吗?”

就见老豆腐拿着一包中华烟,表情很神秘地对我摇晃着,说道:“咱们去操场那里坐坐,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我心里有些烦,正好想找人聊聊,便跟着他来到操场旁的一个花坛。大花坛里种了两棵铁树,正好能遮挡住我们两个抽烟的孩子,来往而过的军人对我们则是见怪不怪。

我喷出一口烟,问道:“什么事?”

“哥们,你说咱们是不是兄弟?”老豆腐问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严肃。

我顿时心生疑惑,连忙警惕地说:“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咱们算不算朋友?”

“是啊,一直就是,要不是,你那次告了我们一状,到现在,大家不还是那样吗?”

“那件事是我不对,但这不都揭过去了吗?有错能改,上帝都会原谅的。”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冰哥,我这次是真的看上了一个姑娘……”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的火立马就上来了:“上次就是为了帮你打架,咱们都成什么样儿了?你还嫌我们不够倒霉是吧?”

“你误会了,这次不是打架,我、我……”

看老豆腐吞吞吐吐的样子,我恍然大悟:“你小子不会是打算正儿八经追一次女孩吧?”

“哥哥,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天天除了这个,没正事了?没事就不能和咱们打打篮球吗?这也是个发泄的方式。”我讽刺他说。

“你不明白,我真是喜欢上她了。这次和以前那些个根本不一样,我不会乱来的,你放心吧。”

“我放心什么。你谈恋爱,管我屁事。除了打架,我还能帮你什么?”

“我、我想让你陪我去她学校,给她送一封信。”

“行啊,她是哪个学校的?”

老豆腐犹豫了一会儿,说:“警察学院的。”

警察学院是一所中专学院,看来那个女孩的年纪肯定比老豆腐要大些。最主要的是,警察学院的学生,性格都比较粗犷,搞不好,真有可能要打一架。老豆腐的表哥常俊临走时,叮嘱我们无论如何对老豆腐要照顾些。我没话好说,想到这里,我也没犹豫:“老豆腐,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这种破事,你少拉着我。”

老豆腐喜欢谈恋爱,但对于一个女孩表现出如此上心,这还是迄今为止的第一次。这也让我有些好奇,而这件事也冲淡了我对于身边所发生的种种怪事的那种纠结,不过,很快我就陷入了另一场纠结。

我终于领教了老豆腐追女孩的本事,第一次去警察学院就直接在教室的窗外喊着“林丽”的名字。班里的所有人都朝窗户望来,然后开始起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站起来,满脸通红地问:“你是谁?”

老豆腐不卑不亢:“我是三中的,想和你交个朋友。”

女孩脸红得更厉害,犹豫了一会儿,道:“不好意思,我还没想过这些事儿。”说罢,坐了回去。这下,班里的人哄得更厉害了。

老豆腐干脆走到班门口:“林丽,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三中离这儿也不近,给个面子吧。”林丽装作没听见,低头看书,但班里人都笑得捶桌子了。老豆腐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动静,叹了口气说,“那成,我明天再来。”说罢,他还真就走了,那潇洒的一转身的神态,顿时让我黯然失色,瞬间有种是他跟班的感觉。

他的脸皮就是这么厚,这也是我佩服老豆腐的一点,让我叹为观止。从那天起,老豆腐天天拉着我朝警察学院跑,足足过了一个礼拜,林丽终于跟老豆腐有了第一次的约会,但那次,老豆腐很受伤,离开时一直阴着脸,没有说话。我心里窃喜,以为解脱了,没想到第二天,老豆腐又来找我,居然这次还带着花……

老豆腐锲而不舍,等他第一次成功将林丽约出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接近暑假了。

送回林丽,老豆腐推着自行车,我们一边走一边聊,话题渐渐转回了我们家的那些怪事。前段时间一直忙老豆腐的事,今天重新提起,我立刻想到了那封奇怪的来信,于是说道:“我爸可能还活着。我收到他的信了。”

老豆腐的眼睛立刻瞪圆了:“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这事儿?冰哥,你能不能相信兄弟一次,我以后真不会再当叛徒了。再说这事儿,你帮我这么大忙……”

我连忙道:“以后不管和谁,千万别提这事儿,我觉得脸都丢尽了。”

老豆腐笑道:“你放心,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过,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压根没有办法。”

“你说的是想去秀西岭,但怕家人不允许?”

我道:“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事儿没得商量。”

“嗯,肯定是这样。既然老军长在哪里发现了怪事,他肯定不希望你冒险。”

之后,我们俩都没说话,走了很长一段路,我才叹口气道:“但是,我真想去看一看。”

“冰哥,只要你想去,我一定陪着你去。”老豆腐说得一本正经,让我心里升起一丝暖流,“冰哥,这不是小事,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再说,消息是我透露给你的。你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亲眼看一眼真正的龙,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正如我爷爷错误地估计了我看到大伯之后的想法一样,我也误把老豆腐的这种行为归结为胆子不小的范畴。

事实上,我忽略了一点,老豆腐眼下谈了个女朋友,正是他吹牛显摆自己的关键阶段。或许他之前确实有过想去秀西岭的念头,但至少会权衡收益和风险的对比。可眼下,他只是要展现自己阳刚的一面,这是我没料到的。后来,我们还是为这次草率的决定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