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楔子

嘉靖三十年,叶赫西城,夜色如墨,星光黯淡,一处山涧下黑压压跪了几千人。

所有人皆是上半身前倾,目光呆滞,死气沉沉,如同被操作的人皮玩偶,不发出一丝声响。

人群前搭有一座法台,高约一丈有余。一位身着黑衣的大巫师高站法台之上,面向人群,有着道不尽的威严气势。脸上蒙着一张红色怪异的面具,只露出双眼,活像被剥了面皮的人。月光森森,四周静谧无声,忽飞起数只乌鸦,扑愣愣飞到空中,狂叫声凄厉无比,此时深夜听来,更添恐怖阴森之气。

巫师猛然高举双手,发出了非常奇特但又极其响亮的声音,嘎然划破了这片死寂,听得人心悸。下面跪倒的人群一听这声口号,忽一下把身子都挺直,神情无比恭敬虔诚。巫师嘴里不断吟唱着低沉的咒语,跪拜的众人一个接一个挥扬右手,用匕首直直刺入自己的胸膛,鲜血顿时喷涌,黑夜中如下了几蓬血雨,相继扑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咒语音音不绝,从阴森的嗓音中发出,晦涩难辨,如鬼似魅,衬出四周诡秘异常的气氛,令人毛骨悚然。吟诵已罢,巫师双手在空中结了个复杂的手印,面前并排的八个铜油缸忽地亮起火光,一瞬间,照得山涧里亮如白昼,火苗映得人影如鬼魅般时隐时现。

水潭中,距离水面一米多高,悬吊着一口巨大的青铜棺。

一条碗口粗细的乌金锁链绷得笔直,牢牢固定在棺头,数米长的青铜大棺竖直悬在空中。

巨大的青铜棺上缠绕九条神龙,龙身环曲,瞠目张颔,每只龙口都衔着一只硕大的拉环,虽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但那九龙看上去却如此诡异,带出了阵阵鬼气,似乎下一刻就能将人生吞活剥。

龙呤阵阵,冷风习习,水潭上雾气蒙蒙,似乎鬼棺出水的瞬间,地狱恶鬼也随之而出。

阴冷与黑暗的山涧里,这口巨大的青铜棺一动不动,仿佛亘古便悬在此处,透着无尽的苍凉与久远。

巫师双手在空中不停地变换着手印,全身的铜铃随之不停摇晃,响个不停,渐渐与他的动作融合一体,浑然天成。

一百个也就是六七岁的孩子,剃光头发眼眉,脸上遍擦粉底,涂红嘴唇,看不清五官,只有两颗大眼睛滴溜溜转。身上不着片缕,站在寒风之中,肤色惨白如雪,手拉手向潭水中走去。

正是初春时分,潭水没有解冻,水面上结着一层薄冰,寒风肆虐,堕指裂肤。

这些小孩面色呆滞,看不到任何人类拥有的表情,一个接一个,赤脚走到冰面上,最后围成个大大的圈子,把那口青铜大棺围在了中央。

就见巫师双手变换了几个手印后,伸手抓起一把符咒,虚空一晃,无火自燃,然后用力抛向了空中。一时间,法台上阴风四起,符咒被高高地卷向了空中,满天火光打着旋地围着台子上空转个不停。

冰面上的那些小孩手拉着手,开始慢慢动了起来,围着那口青铜大棺转起了圈,越转越快。脚底粘在冰面上,身体热气一涌,脚下顿时就皮开肉绽,可是这些小孩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很快冰面上就出现了一道诡异的血圈,似乎是一个符咒,正在昭示什么。

“咔”的一声,脚下的冰面突然裂了开来,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十几米的冰窟窿。

一百个小孩同时沉入了水中,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水面悄悄地开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初始时还并不起眼,转眼间这潭水就像是被煮沸了一样,从中心向四周开始“哗哗”地翻着水花,“咝咝”地往外冒着白气。

水花翻滚中,一具接着一具的童尸从水花中出现,被波浪打向了四周,这潭碧水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变成了红色,刺眼的红色触目惊心,像是个血池,张着血盆大口,不停地吞噬着生命,死亡的气息如鬼魅一样笼罩在山涧的上空。

天空就像浸透了墨汁,黑得连一丝光亮也看不到了。

倾刻,水面恢复了平静,上面静静地漂着一百具童尸,都是四肢平展,张着小嘴,肚皮朝上,平躺在水面上,白花花一大片,横七竖八地把水面挤得满满的。

只是眼睛,瞪得浑圆……

巫师站在高高的法台上,双手并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对着那口青铜大棺喃喃自语,说个不停。足足将近半个钟头,巫师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珠精光一闪,水面上突然凭空生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眨眼就把这些童尸吸入了水底,不见了踪迹。面前那口巨大的青铜棺突然间往下一沉,直直地没入了水中。

半个月后,两山之间的这道山涧突然不见了,相同的位置上却多出了一座大山,当地人都叫这里为“盘龙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