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坊间轶事:大唐八周刊 文学青年王勃
有唐一代,诗人们把诗歌推向高潮,每个人都那么出色。所有的感情,被那个年代的人用尽了;所有的好诗,被那个年代的人写尽了。
本故事的主人公王勃,是开大唐风气之人。他力压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而为“初唐四杰”之首。尽管“烽火照西京”的杨炯不服,说耻在王勃之后,但无论如何,王是唐朝的第一个天才诗人。王勃的诗篇当然很好,但文章更好。早年,还不到二十岁,王勃曾为沛王李贤的侍读。其间,因一篇才华初露的戏作《檄英王鸡》而触怒了没有幽默感的高宗皇帝,随后将其逐出王府。
几年后,一篇即席而作的《滕王阁序》,充分展示了青年的无比才华。此赋一出,华盖古今,无出其右者。可以说,几乎到了句句珠玑的地步。
那是唐高宗上元二年(公元675年)秋,王勃去探望身为交趾县令的父亲。
他孤身一人南下:淮阴、楚州、江宁、浔阳,路过洪州也就是南昌时,正赶上重修的滕王阁落成,都督阎伯屿于重阳日大宴宾朋。王勃有幸受邀。开宴前,阎伯屿为向众人推出女婿吴子章,而叫吴提前写了一篇重修滕王阁的序,并叫他反复背诵,为的是在宴会上露一手。
宴会开始,酒过三巡,阎伯屿按事先设计的,请在座诸人现场作序。与会宾朋毫无准备,亦不晓得领导用意,故而皆推辞了。就在阎伯屿准备叫女婿现场“作序”时,看到正在独自饮酒的王勃,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后生。于是,阎伯屿无意地问了一句:“王子安,可否现场作一序?”
他以为小伙子会像其他人那样推辞,但没想到王勃振衣而起,叉手施礼:“敢不从命?!”
阎伯屿一愣。
王勃要过纸笔,沉思片刻,挥笔疾书。阎伯屿很郁闷,确切地说很气恼,但已经如此,又不好发作。就在王勃疾书时,离席去了偏室。但对王勃所写之序又感好奇,故而叫人出去观看,顺便进来禀报。
开始时,阎伯屿听人说,王勃开篇写的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阎伯屿冷笑道:“老生常谈,有何新奇?!”
他听到“台隍枕夷夏之郊,宾主尽东南之美”时,开始不语。
最后,当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老阎不禁拍腿大喝一声:“此真天才也,当垂不朽!”
随后阎都督重返宴席,站在王勃身边,看着小伙子落笔千钧,最后把酒言欢。
王勃写《滕王阁序》,为席间即兴而作,文不加点,浑然天成,满座惊奇。其实,王勃这个本领,是早就具有的,而非盲打误撞。《酉阳杂俎》就记载了他蒙着被子打腹稿的故事:“王勃每为碑颂,先墨磨数升,引被覆面而卧。忽起,一笔书之,初不窜点,时人谓之‘腹藁’……”写作前,王勃先磨墨数升,后用被子盖住脸,躺在床上。灵感所来,忽地坐起,一挥而就,时人称之为“腹藁”。“腹稿”的典故就是这样来的。
对我们来说,“腹稿”是要反复修改的,但对王勃来说却是一挥而就的事,于是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能够在滕王阁上即兴写下那千古名篇了。算起来,《滕王阁序》只有七八百字,但每句皆如珠玉:“物华天宝”“人杰地灵”“高朋满座”“萍水相逢”“时运不济”“物换星移”“俊采星驰”“胜友如云”“腾蛟起凤”“紫电青霜”“云销雨霁”“渔舟唱晚”“雁阵惊寒”“兴尽悲来”“关山难越”“失路之人”“他乡之客”“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老当益壮”“穷且益坚”“青云之志”“桑榆非晚”“胜地不常”“盛筵难再”“临别赠言”……你很难想象,在短短的一篇序里,竟然创造了如此多的成语和熟语,滋润了后世一代代写作者。
《滕王阁序》最后一段是“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每每读到这一段,总令人百般感慨。像很多天才一样,王勃也死于二十七岁。那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意外。否则的话,他必然会写出更多的华章。这是一个极具才华者的不幸结局。但人生如此。在最绚烂的年华里,逼迫一个天才谢幕,只留下雪亮的影像,不时被历史的大浪卷起。
王勃死后,早年不服于他的杨炯为他的《王勃集》写了序言。这样也好。
王勃在交趾探完亲后,于唐高宗仪凤元年(公元676年)秋八月渡南海回返,因风浪而坠入大海……或许,一年前,在滕王阁上,我们的主人公就为自己的命运悄悄地作了注脚:“盛筵难再,兰亭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