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野餐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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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在从游乐场通往野餐区的主干道上慢慢摇着手柄。女人们还在用餐,但时间不会太长了——他看见第一道甜点已经送去。如果他想趁人群还集中的时候动手,就得快一点。
他并不担心;担惊受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他知道要找一个单独的女人,一个他要与之谈话并终将结果掉的女人应该去哪里找?他父亲有一次跟他说过:、“女人离不开洗手间,她们就像狗一样,每过一个紫荆木树丛都要蹲下撒一泡尿。”
诺曼轻快地摇着轮椅走过了“休息站”的路标。
只要找到一个人,一个没有伙伴的人就行。这个人就能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罗丝。如果她在洛杉矶,我就跟到洛杉矶;如果她去了东京,我就会去东京;如果她下了地狱,我也会跟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终归大家都要去,说不定还会做邻居呢。
他经过一丛装饰过的冷杉树,放开手柄滑下了一个缓坡,来到一座没有窗户的砖混建筑前,它的两边各有一个入口:右边是男洗手间,左边是女洗手间。诺曼把车摇过女洗手间的门口,远远地停下来。这是个绝佳的停车地点:狭长的裸土上有一堆易拉罐垃圾,后面是高高的私人篱笆。他离开轮椅,仔细看看房子的角落,然后慢慢地伸着脑袋,观察那条小路。一切都很正常,十分安静。他的头还在疼,但已经钝化为一阵抽动了。
两个女人从灌木丛中走来——不太妙。从他当前的监测位置来看,最糟的事就是女人们成双成对地来来往往。她们到底想干什么?互相抚慰吗?
两个女人进去了,诺曼可以从最近的通风孔听见她们说说笑笑地谈论一个叫弗雷德的人。弗雷德显然是个男孩儿。每当有一方说得太多必须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另一方就插进格格的笑声,这笑声刺入诺曼的耳朵,他觉得好像将他的脑子在碎玻璃碴上揉搓一般。他站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去洗手间的路,他死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手掌仍在无意识地一松一合着。
她俩终于出来了,还在谈论着弗雷德,边走边格格地傻笑。两个人靠得很近,屁股紧贴着屁股,肩膀紧挨着肩膀。诺曼拼命抑制着自己的冲动,他真想冲上去一手揪住一个婊子的脑袋,把它们狠狠碰在一起,让它们像填满高能炸药的南瓜一样炸成碎片。千万别乱来,他悄悄自言自语。大颗的汗珠渗出新剃的光头,流下了脸颊。上帝保佑,现在绝对不能失控。他全身发抖,头痛得十分严重,好像有榔头在里面敲击似的,视野的边缘不断闪现出弯弯曲曲的线条,右鼻孔开始往外流鼻涕。
下一个走过来的女人是独自一人,诺曼认出了她——头顶有白发,下肢静脉曲张,她给他拿过一瓶乳酸菌汽水。
我给你准备了一瓶汽水,他看着她走下水泥路面时紧张地想,我给你准备了一瓶汽水。要是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不能立刻回答的话,你就得把它一口吞下去。
又有一个人穿过树丛走过来了,这个人诺曼也见过——穿红上衣的爱管闲事的婊子。售票亭里的男人喊他回去的时候她曾经回头看过他。一瞬间他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有个名字就在舌尖上跳,可是每当他刚要抓住时它就溜走了。他认识她吗?他要不是头疼的话——
她手里还拿着那个特大尺寸、好像手提箱似的手袋,她在里面摸索着什么。找什么呢,胖女人?几粒药片,还是一瓶酒?说不定是——
突然,他想起来了。图书馆的一篇关于姐妹之家的报道中提到过她,还刊登了一张她的照片。在照片上,她半弯着腰,摆出一副自卫防身的架势,看起来更像一辆加宽的拖车。这个杂种对记者说,“男人不是她们的敌人……但是如果男人动手,我们就会还击的。”叫格特……他不记得她姓什么了,但她的名字是叫格特。
从这里滚开,格特,诺曼心里对这个穿红衣服的黑壮的胖女人说。他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但她没有滚开,反而大声喊:“拉娜!嗨,拉娜!”
白发女人转过身,朝这个像一台穿衣服的冰箱一样笨重的胖女人走去。诺曼看着这个叫拉娜的白发女人带领格特走回了树丛。格特边走边拿出什么东西递给她,好像是一张纸片。
诺曼浑身被汗水浸透了。他希望拉娜跟格特谈完后再回到洗手间来。树丛那边,野餐区的用餐时间快要结束,甜点已经上完。女人们一用完餐就会大批拥进洗手间里。如果他的运气不能尽快改变的话,他真的会陷入困境。
过来吧,快点儿,诺曼默默地念叨着。好像是在回答他似的,有人从树丛那边过来了。他也认出了她,她既不是格特也不是拉娜,他在监视姐妹之家时在庭院里见过她,她把头发染成摇滚歌星的模样。这个厚颜无耻的婊子还朝他挥过手。
别吓唬我,难道这就是公平交易吗?快过来吧,来呀,到爸爸这儿来。
诺曼感到自己已经勃起,头痛悄然离去。他像雕像般屏声静气地站在那里,一只眼睛扫视着建筑物的拐角,心里祈祷格特千万别在这时候回来,祈祷这个头发染成一半绿、一半黄的女孩儿别改变了主意。没人从树丛后边出来,发式妖冶的女孩儿离他越来越近。请到我的客厅里来做客,蜘蛛对苍蝇说。她已经走到门前,就要摸到门把手了,然而这扇门永远不会打开了,因为就在辛西娅刚要碰到把手的那一刹那,诺曼的大手已经抓住了她那纤细的腰身。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地看着他。
“过来,”他拖着她走,“到这边来,让我跟你谈谈,我要跟你挨得很近地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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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特·肯肖急着要去洗手间,憋得几乎要跑起来,但是奇怪的是,她居然一下子看见了刚才一直在找的女人。她马上打开硕大的手袋搜寻起来。
“拉娜!”她喊道,“嗨,拉娜!”
拉娜走回到小路上。“我正在找凯茜·斯帕克斯,你见她了吗?”
“当然,她正在扔飞镖呢,”格特朝野餐区坚了竖拇指,“两分钟前刚看见过她。”
“好极了!”拉娜马上朝那边走。格特犹豫地扫了一眼前面的洗手间,估摸着她的膀胱还能坚持一会儿,转身和她一块儿往回走。“我还以为她恐惧症发作离开了呢。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瞧,瞧。”她们走进树丛之前,格特把传真照片递给拉娜。拉娜仔细地研究着。这是她头一次看见诺曼,因为她不是姐妹之家的正式会员。她是社会心理学家,住在克莱森特高地,丈夫性情愉悦,不是施暴力者;三个孩子乐观开朗,也不是功能失调者。
“这是谁?”拉娜问。
格特还没开口,辛西娅·史密斯走了过来。和过去一样,即使在这种场合下,她那怪异的头发也让格特忍不住咧嘴发笑。
“嗨,格特,你的衬衣真可爱!”辛西娅潇洒地喊。这并非奉承,而是如人们所说,是辛西娅的小小风格。
“谢谢。我也喜欢你的短外套。”
辛西娅边说边走过去,拉娜觉得有趣地望着她,然后又回过神来看照片,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捋着扎成马尾巴的长长的白发。
“你认识他吗?”格特问。
拉娜摇摇头,但格特觉得她的神情与其说是否定,不如说是怀疑。
拉娜干得更加出色。她把照片从发际以上盖住,然后更仔细地研究它。她嘴唇嚅动着,好像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用嘴巴在读。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来看着格特时,她的目光中既有疑惑也有肯定。
“今天早晨我给一个家伙拿了瓶乳酸饮料,”她踌躇地开始说了起来,“他戴着太阳镜,但是——”
“他坐在轮椅上。”格特说。尽管她知道这仅仅意味着一切才开始,她仍然感到如释重负,觉得轻松多了。知道总比不知道强。最好是心里有底。
“是的。他很危险吗?他的确很危险,对不对?我和几个这几年遭受了许多磨难的女人们在一起,她们都很脆弱。会不会有麻烦,格特?我是为她们问你的,不是为了我自己。”
格特开口前考虑再三:“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最可怕的时刻即将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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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扯破辛西娅的无袖短衫,扒开她的杯形乳罩,一只手牢牢地钳住她的嘴,同时把她往墙上顶。他用大腿根摩擦她的同样部位,可以觉出她在竭力往后靠,但是她当然没有退路,这反而刺激得他更加兴奋起来。然而他的心智却飘浮在距离脑袋三英尺远的地方,安详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压上前去,牙齿咬住了辛西娅的肩膀。他像吸血鬼一般贪婪地咬着,当血液冲出皮肤时,他张口吸吮起来。血又热又咸,他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裤子里射精了,更没有意识到辛西娅正在他的铁掌之下发出了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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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回去,先别担心你那些病人,让我把一切搞清楚再说。”格特对拉娜说,“帮我个忙,暂时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事。你的朋友并不是今天惟一心理脆弱的人。”
“我知道。”
格特紧紧握住她的胳膊:“我保证,一定会没事的。”
“好吧,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的,我确实知道。如果他还坐在轮椅上到处转悠的话就不难找到。你要是看见他,千万离他远点儿。明白吗?尽量离他远一些。”
拉娜沮丧地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办?”
“在被憋死之前先撒泡尿,然后去保安部门报告,说有个坐轮椅的男人想抢我的手包。咱们就这样开始,第一步是先让他离开咱们的聚餐会。”罗西不在这里,也许她有约会,格特为此虔诚地感谢上帝。罗西是他的起爆器,她不在附近,她们就有机会在他造成任何破坏之前解除危险。
“你去洗手间要不要我等你?”拉娜神经质地问。
“我没事儿。”
拉娜看看小路前边的树丛皱起眉头:“我看我还是在这儿等着的好。”
格特笑了:“也行,反正时间不长。”
她快走到的时候,一个声音刺入了耳膜:有个人在使劲喘着粗气——不,是两个人。一丝笑容浮上格特的嘴角。准是谁正在洗手间后面利用午后的大好阳光享受一番呢,一个美妙的——
“快说,你这婊子养的!”
声音低沉得像是一只狗在咆哮,格特嘴边的笑容僵住了。
“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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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特飞快地跑过房角,差点被丢在一边的轮椅撞倒。穿夹克衫的光头男人——诺曼·丹尼尔斯——正背对她站着,紧紧抓着辛西娅纤细的胳膊,大拇指深深掐进她的肉体中。他的脸和她的挤在了一起,但格特可以看见辛西娅的鼻梁骨。女孩儿的鼻子已经被打破了。
“快说她在哪儿,要不我马上咬掉你的嘴唇,叫你的脸——”
格特什么也不再想什么也不再听了,她的全身已经在行动起来。她两步跨到诺曼身后,手指交叉,紧抱双拳,从右肩上高高地举起。她聚集全身的力量,用她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猛劈下来。然而几乎就在同时,辛西娅恐惧的目光转过来盯住了她,罗西的丈夫看到了这个变化。他的反应像闪电一样快。她紧扣的双手猛击下去,打中了目标,然而,她击中的并不是她原先瞄准的后颈,只是打在了他的脸和颧骨上,她先发制人采取闪电战术的良机已经错失了。他转过来面对着她,格特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正在吃草莓。他朝她笑了,露出的牙齿上还在滴血。这笑容把格特吓坏了,她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刚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把将要死在这儿的女人从一个变成两个罢了。这个物体根本不是一个男人,它是个穿了夹克衫的吸血鬼。
“哈,是丑八怪格特!”诺曼喊起来,“你想跟我打架,是吗?想跟我练练?打得我趴下求饶,你是这么打算的吗?”他哈哈大笑,一只手拍着胸脯,表示他觉得这念头有多么滑稽可笑。他夹克上的拉链丁当做响。
格特目光朝辛西娅扫去,她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好像在纳闷,身上的衣服到哪去了。
“辛西娅,快跑!”
辛西娅迷茫地看她一眼,犹豫地迈出了两步,就靠在墙边瘫倒在地上,好像仅仅是逃跑的念头本身已经足以使她累垮。格特能看见她脸上和前额青紫色的肿包。
“格特——格特——伯特,”诺曼低声哼唱着,朝她逼近,“香蕉——法那——佛——佛特,收费——很好——模——模特……格特!”他像小孩一样津津有味地念看押韵的词儿,顺手抹去嘴边几滴辛西娅的鲜血。
格特看见在他光光的头顶上凝结的汗珠像是闪光的饰物。
“哦,格特,我要把你揉得像个面团,把你的肠子肚子都揉出来,我要——”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她朝他吼起来,“这里不是高中舞会,你这臭狗屎!你要找我就直接过来抓我好了!”
诺曼停止了歌谣,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看,好像不敢相信这个大胖子是在冲他喊,在奚落他。在他背后,辛西娅歪歪扭扭地退了两三步,衣服蹭着砖墙发出沙沙的声音,终于靠在墙上不动了。
格特伸出双臂,掌心在相距20英寸远的地方手心对着手心,脑袋低垂在两个肩膀之间,弯腰勾背,模样活像一只母熊。诺曼观察着她的防身动作,渐渐从惊奇转变成为好笑。
“你在干什么,格特?”他问,“你以为你要在我身上练一练布鲁斯·李的功夫吗?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他已经死了,就像十五秒钟以后,你也会躺在这地上,跟着他走一样——这地上将会有一个黑胖婊子的尸体。”他笑了。
格特猛然想起拉娜·布莱恩,她有可能还在等着她呢。
“拉娜!”她几乎要喊破嗓子,“他就在这儿!你要还在的话,赶快去找救援!”
罗西的丈夫愣了一秒钟,马上又放松了下来,脸上继续露出微笑。他稍稍偏了偏头,肯定辛西娅还在原地没有动,又把脸转回格特,他的上身来回摇晃着。
“我老婆在哪里?”他问道,“告诉我,说不定我只弄断一只胳膊就放你走。她偷了我的信用卡,我只不过想要回来而已。”
不能仓促行事,格特想。必须让他到我面前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对付他了。但怎么才能让他过来呢?
她想到彼得·斯洛维克——几乎把他忘了,那些累累伤痕中她想她知道要说什么了。
“你给‘吃掉我’这句话增添了一些全新的解释,对吗,你这同性恋的家伙?只用嘴巴口淫还远远不够,是吗?你怎么认为?让我听听你的解释,你敢过来吗?是不是女人吓坏了你这杂种?”
这回他脸上的笑容不是简单地消失掉,格特说出“同性恋”这个字眼的时候,仿佛听到那笑容像冰柱一样在他的皮靴下嘎嘎地碾成了碎片。他不再摇晃身体了。
“我要杀了你,你这婊子!”诺曼狂叫着冲了过来。
格特转过去,侧身站着。和她教给姑娘们的女子自卫防身术相比,她的两只手压得更低些。她知道仅靠诺曼疯狂的失控状态并不能保证她的胜利——他是个强壮有力的家伙,她还必须使他向她正面进攻,否则她会像一只钻进机器里的耗子一样被搅得稀烂。诺曼冲过来了,他嘴唇张开,牙齿收拢,一副准备咬人的样子。格特蹲伏得更低了一些,扇子般的大手轻轻拍着砖墙,心想,上帝,帮帮我。她猛扑过去,抓住了诺曼两只粗壮多毛的手腕。
千万别乱了阵脚,把事情搞糟了,她警告自己。她转向他,用沉重的大屁股猛撞他的侧面,然后把重心移到左脚。她双腿分开,猛地顶了出去,条绒套衫突然从头扯到了腰部以下,发出松节在壁炉中爆响的声音。
整个动作好像有某种魔力帮助似的。她的大屁股成了发球机,诺曼无助地从它上面飞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震惊。他头朝下撞到轮椅上,轮椅接着又翻过来扣在了他身上。
“哼……”辛西娅从她靠着的墙上发出孱弱的一声。
拉娜·克莱恩谨慎的棕色眼睛从房子外面努力向里面搜索着。“怎么回事?你在喊——”她看见一个淌在血泊中的男人正挣扎着要从扣在身上的轮椅下翻身出来,看见他恶狠狠的目光,她收起了喊声。
“快去求救!”格特冲她厉声说道,“保安,立刻就去!边跑边喊!”
诺曼推开轮椅,前额在滴血,鼻孔里面也血流如注。“我要把你杀了。”他喃喃地说。
格特不想给他尝试的机会。当拉娜转身用尽全身力气高喊着跑走时,格特用足以令职业摔跤手羡慕的动作飞身跳了起来,压在诺曼的身上。这分量可不轻——足足有280磅,诺曼想站起身的打算显然失败了。他的胳膊如同螳臂挡车般咔嚓一声就折断了,已经受伤的鼻子撞在了砖墙与篱笆之间的土堆上。随着巨大的冲力,眼睛被撞到轮椅的搁脚板上。他想喊叫——却只发出了难听的呼哧声。
她坐在他身上,撕裂的裙子几乎完全跑到了屁股以上。她坐在他身上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她想起来前一两次罗西在治疗室里鼓足勇气开口说话时的情形。她告诉她们的头一件事是她背痛得厉害,有时候甚至躺在一池热水里都无法缓解。当她告诉她们原因的时候,许多妇女都明白和理解地点着头,格特也是点头的人之一。她低下身子,把撕破的裙子拉得更高一些,里面露出了口袋般宽大的蓝色纯棉内裤。
“罗西说你是个偏爱肾脏的男人,诺曼。她说这是因为你是个害羞的家伙,不喜欢给人留下挨过打的痕记。你在打她的肾脏时还很喜欢看她挨打时的样子,是吗?那副苍白的模样,脸上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的。我知道你们这类人,我自己原来就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你看见她苍白的脸,就觉得内心得到了某种满足,对不对?至少暂时满足了一下。”
“……婊子养的……”他低低地说。
“是啊,你肯定是个肾脏爱好型的男人,我从你脸上就能看出来,我就有这种本事。”她扭动膝盖调整着坐在他身上的位置,膝盖几乎顶到他肩膀上。“有些男人是大腿型、有些是屁股型,有些是乳房型,有些像你这样稀奇古怪的狗屎男人就是肾脏型。”
“……放开我……”他低声说。
“罗西不在这儿,诺曼,”她不理睬他继续说下去,同时又扭动了一下,让自己坐得更高一点,“不过她的肾脏通过我的肾脏给你捎了个信,你最好准备好,我现在就给你。”
她用膝盖挪了最后一步,对准他向上翘起的脸,把尿水释放了出来。哦,这感觉真爽快。
诺曼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很快便明白了。他尖叫着想把她推开。格特觉得被抬起来了一点,她用屁股猛地又坐了回去。他在如此重负之下居然还能做出这番努力,果然令她惊讶。
“别,别动我可爱的屁股。”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排空她的膀胱。他不必担心会被溺死,但他以前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这种极度厌恶和愤怒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呢?就为了一点儿发热的咸水儿?假如世界上还有人想继续撒尿的话,这——
诺曼口齿不清地大喊一声,伸出两手抓住她的前臂,指甲掐进肉里。格特尖叫着(与其说是因为疼痛,不如说是因为吃惊,虽然的确很疼)把身体往后挪了挪。诺曼不失时机地抓住这个瞬间,使出比前几次更大的劲,突然翻身起来,格特从他身上栽了下去,四脚朝天,碰到了砖墙上。诺曼脚下绊了一下,混合着鲜血的汗水从他脸上、光头上和夹克衫上往卞滴淌,夹克下面的白色圆领衫粘在身上。
“你竟敢朝我撒尿,你这婊子。”他咬牙切齿地说着,猛扑过来。
辛西娅伸出脚,诺曼被绊了一下,又一头撞上了轮椅。他用手和膝盖把轮椅扒到一边,转身想站起来。他喘着气摇晃着,差一点就站住时,却又倒了下去。他那双发亮的眼睛盯着格特,那是一双疯狂的眼睛。格特跨前一步,打算再扑到他身上,趁他能站起来之前打断他的脊梁骨。
诺曼身上夹克衫的口袋多得叫人眼花缭乱,他突然把手伸进一只口袋,在令人窒息的一瞬间,格特明白了:他有枪,他会朝她的肚子开上好几枪。“不过我总算是尿完以后才死的。”她闪出最后一个念头。
诺曼掏出的不是手枪,但并不比手枪好多少,他手持着一把电击枪。格特知道城里有个无家可归的疯女人就是拿着这东西去杀阴沟里那些大耗子的。
“想来点尝尝吗?”诺曼还跪在地上,把电击枪在眼前来回晃着问道,“想不想尝尝这个,格特?你就会尝到滋味儿的……”
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似地收住了话头,满腹狐疑地往屋角看身女人们骚动和惊愕的叫声从那个方向飘过来。她们还离得很远,但正在往这边接近。
格特利用他分神的片刻后退半步,抓住轮椅把手,一下子把它扭正。她站在轮椅后面,用深棕色的大拳头牢牢握着车把。
“嗨,来吁,”她说,“来呀,肾脏型的男人。来呀,臭狗屎。来呀,同性恋的家伙。想收拾我吗?想拿你的电击枪对付我,是吗?那你快来呀。恐怕你的时间只够跳一支探戈了。穿白制服的人马上就到了,他们会给你这种古怪家伙找个合适的——”
他站了起来,又往传来噪音的方向看了一眼。格特想,该死的混蛋。我只有一条命,让我活下去吧。她用尽全身气力把轮椅朝他猛推过去,击中他身体的正中间,诺曼喊了一声又翻倒在地。格特跟着冲过去了,耳边传来辛西娅含泪颤抖的声音,可惜迟了一秒钟:“格特当心!他还举着枪!”
只听见一声细小而又凶险的噼啪声,诺曼对着她的脚踝扣发了扳机。闪电般的巨大痛苦立刻传遍了下半身。她的身体已经被尿水泡湿了,这也可能加强了电击枪的威力。她左边整条大腿的肌肉猛地抽紧,然后又一下子全部放松,她不由得摔倒在地。但在倒地的同时,她抓住诺曼握着电击枪的手腕死命地扭着。诺曼疼得大叫,双脚飞起,一脚正好踢中她胸腔下的横隔膜。剧烈的疼痛使格持暂时忘掉了腿伤,这时她已经抓住了电击枪,扭着他的手腕,直到他手指松开,让这个可怕的小玩意儿掉在了地上。
他从她身后爬起来,鼻孔和嘴巴淌着血,喘着粗气,眼睛大张着,面前的一切难以置信,他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被一个女人打败了的事实。他挣扎着站直身子,再一次看看呐喊声传来的方向——现在已经很接近了,然后,他顺着宽宽的篱笆,反身往游乐场那边逃跑了。格特认为他跑不了多远就会引起保安人员的注意,他看起来像从电影拍摄现场出来的群众演员。
“格特……”
看着诺曼已经完全消失了,辛西娅哭着想爬到格特躺倒的地方。格特这才扭过头来又注意到这姑娘。她发现辛西娅伤得比她原先想的重多了,右眼上一大块青肿盖住了整个眼睛,鼻子看情形再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模样了。
格特挣扎着跪起身,挪到辛西娅面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用胳膊搂着对方的脖子,这样她们才不至于倒下。辛西娅喘着气,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我本来也能……照你教的办法打倒他……可是他偷袭了我。
“没事儿,”格特轻轻吻着她的额头,“你伤得怎么样?”
“不知道……咳不出血……出脚正确。”她想要微笑,看得出这使她十分疼痛。“你尿在他身上了。”
“是的,我干了。”
“棒极了!”辛西娅耳语着,她又开始哭起来。格特把她搂在怀里,正在这时,第一批妇女赶到了,紧跟在后面的是两个码头保安人员。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情景是:洗手间后面废弃的荒地、打翻的轮椅,两个女人像海难船上的水手般跪在地上相互依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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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西对医院急诊室东接待厅的第一个模糊印象是:好像姐妹之家的所有成员都集合到这里来了。她穿过房间走向格特(勉强能从一堆包围着她的男人中看见她)的时候,看出至少有三个人不在场:安娜,可能还在前夫的追思仪式上;波尔,正在工作岗位上;还有辛西娅的缺席引起了她的极大恐惧。
“格特!”她边喊边推开周围的男人们,几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格特。辛西娅在哪里?她——”
“在楼上。”格特想给罗西一个安慰的微笑,可是不太成功。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充满泪水,“他们已经把她收下了,她可能得在这儿待一阵,但是她没事了,罗西。他把她打得很厉害,不过她会没事的。你知道你还戴着头盔吗?这有点……好玩儿。”
又是比尔的手为她解开下巴底下的扣带,但她几乎没有意识到头盔已被摘去。她看着格特、康苏洛、罗宾……她寻找谴责的眼睛,谴责她是病毒携带者,是她把瘟疫带给了他们从前清洁干净的房子。她在寻找仇恨的目光。
“我很抱歉,”她嘶哑着吸泣着,“我为发生的一切感到抱歉。”
“为什么?”罗宾问,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惊讶,“辛西娅又不是被你打伤的。”
罗西不敢肯定地看着她,然后把目光转回格特身上。她追随着格特移动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畏惧。她头一次意识到,房间里不仅有姐妹之家的妇女们,还有警察,两个穿便装,三个穿制服。警察。
她伸出一只麻木的手抓住比尔的手指。
“你应该和这位妇女谈谈,”格特告诉一个警察,“她丈夫就是于这件事的男人。罗西,这是黑尔中尉。”
他们全都转过身看着她,看着这个警察的妻子。她居然敢厚颜无耻地偷走丈夫的信用卡,还打算从他的生活中溜走!
诺曼的弟兄们看着她。
“女士?”叫黑尔的便衣说。他的声音在那一刻听着真像哈里·毕辛顿,她觉得马上要哭出来了。
“镇静些,罗西,”比尔小声说,“我在这儿,我会一直待在这儿的。”
“女士,关于这件事你能向我们说些什么吗?”他听起来终于不像哈利了。刚才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罗西看着窗外高速公路入口处的坡道。她看着东边——在这个方向,要不了几个小时夜晚就会在湖面上降临。她咬着嘴唇转向警察,把另一只手也放在比尔的手上,开始说话。她嗓子发干,嘶哑的声音听着好像不是她自己的。
“他叫诺曼‘丹尼尔斯。”她告诉黑尔中尉。
你的声音听上去很像那幅油画里的女人,那个身穿玫瑰红古典短裙的罗丝。她想。
“她是我丈夫。他是个侦探,他是个疯狂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