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1
沿着河边走路还真是够苦的。
虽然由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乘着马车旅行,所以也没有积累多少疲惫,但是要跟上珂尔的脚步还真是很难。
要走这么快的话,到底该怎么摆动双脚才能做到呢?
以前看到乘马车的商人感到很羡慕,自己还拼命用两倍有余的速度来走路,实在是令人怀念。
“就算走得那么急也是捞不到好处的。”
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
“是的。”
珂尔顺从地回应了一一句,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拉古萨的船变得一身轻松,载着赫萝顺流而下,眨眼见就不见踪影了。跟随在后的货船每-一艘都很大,因为都在刚才的关口被拦了下来,所以河面相当平静。
看着那仿佛被蛞蝓爬过的平坦地面一般湿漉漉又闪闪发光的水面,也的确很有趣。
在罗伦斯看来,他甚至想说那就像铺在大地上的一面玻璃,不过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呢?
正当他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一条鱼忽然“哗啦”地跳了起来。
被鱼这么一跳,好好的“玻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个,老师。”
接着,这边的小鱼也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
“关于埃尼币的事……”
“啊啊,你是想问能不能赚钱吧?”
也许是因为跟赫萝在一起已经成习惯了吧,罗伦斯故意坏心。
眼地这么问道。只见珂尔马上绷紧表情,点了点头。
这位少年。正在为赚钱的事感到羞耻。
罗伦斯转向前方,吸了一口寒气,然后从嘴里吐出。
“应该赚不了吧。”
“……是、这样吗。”
因为他穿着赫萝的长袍,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好像是赫萝在
垂头丧气一样。
罗伦斯虽然对自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感到惊讶,可是珂尔
却只是稍微有点吃惊,还是任由他抚摸自己的头。
“可是,你的话应该不会因为钱的问题而苦恼吧。”
罗伦斯把手从珂尔的头上挪开,同时不断一张一合。
本来还以为会跟赫萝有更大的不同,但是除了没有耳朵的触
感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差异。
恐怕.从后面看起来也只是没有了尾巴鼓起来的部分而已吧。
“这是怎么意思呢?”
“嗯?就是字面的意思啊。就算说是流浪学生,聪明的家伙也有
着令人惊叹的财产,每天都在饮酒作乐吧。”
虽然令人惊叹这个说法有点夸张,不过的确有些家伙的财产,
最低限度也足够让他去接受十次的博士讲学的全课程。
珂尔觉得自己就连那一次都没有把握付得起,所以才染指了
书籍的买卖。
“啊,嗯……有的。的确有那样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家伙是怎么样赚来的钱?”
“……我想.那一定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看到别人得到了自己无法想像的结果,就会觉得人家肯定用
了什么不当手段。
就会作出“一定是用跟自己完全不同的方法来获得”的结论。
这一次对珂尔的评价,稍微有点低。
“大概,那些家伙是用跟你一样的方法来赚钱的。”
“咦?”
珂尔以仿佛在说“怎么会”似的表情抬头看着罗伦斯。
他的这张睑,就好像很高明地、真的非常高明地反驳了赫萝的
时候看到的表情一样。
.因为对方不是赫萝,所以现在可以放心地自鸣得意了。
察觉到自己的这种想法,罗伦斯不禁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同时搔了搔脸。
“唔唔,然后,要问那些家伙跟你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努力的差距了。”
“……是努力的、差距……吗?”
“没错。你在旅途中也曾经到别人家借宿一宵,或者得到临时的饭菜施舍,一直来到这里的吧?”
“是的。”
“看你的脸,就好像在说‘这样的话我也是同样尽了努力,吧。”
听罗伦斯笑着这么一说,珂尔就绷紧了脸,然后垂下了头。
看来他有点不高兴了。
“你所尽的努力,是如何诚心诚意地拜托对方,如何说服别人答应让自己进去屋里躲避风雨,还有如何才能让人家施舍一些能暖和一下冰冷身躯的热粥,对吧?”
珂尔的眼神左右晃动,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他们却并非如此。他们把焦点锁定在如何才能以更有效率的方式、得到更多的东西。我听说到的事情实在很厉害,就连商人也甘拜下风。”
虽然珂尔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但是罗伦斯并没有慌张.
因为他很明白,珂尔是个聪明的少年。,
“那、那到底是……什么方法呢?”
请求别人的教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一个聪明人来说.就更是如此。因为对自己有自信,所以很难问出口。
当然,也有人觉得直接问别人更快,从一开始就那样做。
那种人,并不会拥有像珂尔这样的眼神.
然而,罗伦斯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拿起珂尔背着的小酒瓶.拔起瓶塞喝了一口。
这是一直蒸馏剑颜色变淡的葡萄酒。
罗伦斯以丌玩笑的表情把瓶子递给珂尔,他马上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中蕴含着畏惧的色彩。大概在旅途中因为碰了不明不白的东西而吃了大亏吧。
“比如说,假设你敲响了某个家门,从那户人家手里得到了一
条熏制的鲱鱼。”
珂尔点了点头。
“而且那条鱼非常纤瘦,要是剥掉那硬皮之后就基本上没肉可
吃,只残留着一股烟臭味的东西。那么,你接下来会怎么做?”
“咦……”
这并不是比喻,实际上他也应该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珂尔马上就得出了答案。
“那个……我会吃掉一·半,把另一半留下来。”
“然后,留到第二天再吃。”
“是的。”
还真是亏他能活到今天呢——罗伦斯不禁在心里感到佩服。
“拿到鲱鱼之后,接下来你不会去找人要汤水吗?”
“……就是说要我多转几户人家吗?”
他并非以讨好的眼神,而是以有点不满的眼神说道。
这种对话,对罗伦斯来说当然是很有趣了。
“你并没有那样做的理由,一定是存在的吧?”
珂尔一脸不满地点了点头。
珂尔并不是一个做事没有任何理由的笨蛋。
“因为……成功了一次,已经是很幸运了。”
“没错,世界上并不是到处都有那样的好心人的。”
“........”
毕竟他一口气就把诱饵吞了下去。
如果是赫萝的话,她会先装出吞下去的模样,然后把丝线拴在
池塘底部来捉弄人,实在是糟糕透顶。也就是说,她的策略就是等
自己拉起钓竿的时候,马}二被扯得掉进池底。
如果对手是珂尔的话,就不必为这个担心了。
“所谓的做买卖,都是钱越多就越顺利,那是因为道具多的缘
故。但是,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赤手空拳地去战斗,所以每次都弄
得浑身是伤。”
他的眼睛始游动了
然后,他的活力也马上恢复了过来。
所谓的脑子灵光,就是这样了。
“…………就是说,要使用那条鲱鱼吧?”
唇角上扬,脸上掠过一一阵刺痛的快感。
世上就是存在着这样的喜悦啊。
“没错,你应该拿着那条鲱鱼去求另外的人施舍。”
“咦?”
珂尔惊讶得连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
那也是当然的。
已经拿着一条鲱鱼的人,怎么还能说“请多给我一条鲱鱼”这种话,然后再拿到手呢?
但是,的确能拿得到。
而且甚至比刚才还要容易。
“你拿着鲱鱼,对了,最好是有个同伴。而且还是比自己年幼的人。你带着那个人,敲响人家的门。请问有人吗?生存在神的教示下,拥有虔诚信仰心的好心老爷。,请您看看,我的手上有一条鲱鱼但是这并不是我吃的东两,请您看看。我这位年幼的旅伴,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生日。请您怀着慈悲之心,把这条鲱鱼做成馅饼.给这头年幼的小羊以足够吃饭的钱吧。只需要能把鲱鱼做成馅饼就能了。求求您.求求您……”
说到哀求,那可是商人的拿手好戏,、
罗伦斯以全情投入的演技这么一说,珂尔就马上出神地看着他,倒吞了一口口水。
“要是听到别人这么说的话,你看有谁能拒绝?而且,只需要把鲱鱼做成馅饼的钱,这一句很关键。因为肯定不会有人特意为了做馅饼而在火炉里生起火来。如果要布施的话肯定就会给钱。”
“啊,也、也就是说,多少钱都可以……”
“对,光是靠一条鲱鱼,你就可以接二连三地拿到钱,其中也许还会有人认为‘一条鲱鱼大概不够吧’而多给一些东西。然后,你整个城镇都转一圈的话,就丰收了。”
如果在珂尔面前竖起一块写着“发呆”的牌匾的话,也许会有好奇的人在他面前放钱吧。这时候的珂尔简直就是整个人呆住了。
他恐怕是体味到了仿佛天和地都完全翻转过来似的强烈冲击吧。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厉害家伙,可以随便就想到许多自己无法想像的事情。
“虽然还算不上‘丢卒保车’的程度,不过按照某种想法为基准的话,向贫穷的流浪学生施舍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好,而且施舍者用很少的一点钱就能沉浸在做了件好事的心情中,也没有人会损失些什么。如果食物和钱有多余的话,分给同伴一点就更好了。怎么样,学到东西了吧?”
赫萝的睡脸之所以显得很可爱,是因为平时那有如不可掉以轻心的狼一样的脸会变成毫无防备的样子。
只是.这也许跟平常这样那样的没什么关系。
由于受了极大冲击而呈现出毫无防备表情的珂尔,虽然还没有到赫萝的程度,但是也的确相当可爱。
“无知就是罪。”
罗伦斯拍了拍他的后脑说道。珂尔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不知道的……就只有自己,我曾经听过这句话。”
“嗯,这当然也没错,不过最重要的——”
刚这么说的时候,后面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大概是在后面被拦住的船上,还有人载了马匹吧。
那不知道该叫做马匹还是该叫做皮草集合体的东西,正载着人飞也似的疾驰而过。
一匹,两匹,三匹。
全部总共有七匹。
在那些人里面到底有多少人能获得预料中的利润呢?
就算知道些什么内情,在这项买卖里想要获得利润恐怕也很难吧。
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想到还没有任何人想到的事情。所谓的‘无知就是罪’中的知,并不是指知识,而是指智慧啊。”
珂尔马}_=瞪大眼睛,咬紧了牙芙。
他往握着行李绳索的日E只手注入力量,微微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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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
然后,他抬起头说道:
“非常感谢您的指导。”
真是的,看来果然最赚的那个总是神。
跟珂尔的二人之行,的确相当开心。
只是,对于“刚才赫萝跟你说些什么?”这个问题,他却保持着
沉默。
他毕竟正穿着赫萝的带风帽外套。
赫萝早就已经把自己的味道弄到了他身上。
看来要推翻这个局势相当困难。
“啊,已经能看见了呢。”
“嗯……的确是。看来这骚动还真是闹得很大啊。”
因为没有任何障碍物,一点点的倾斜已经很容易看清楚远方
的情况。
虽然要走路到达那里还要花相当一段时间,不过也能大体上
看清楚那边的情况。
正如拉古萨所说,一艘大船斜着塞住了河面,在那艘船后面密
密麻麻地停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船只。
停在河岸附近的那艘船,大概是拉古萨的船吧。
看样子似乎还有好几个骑马的人,也许是听到急报闻风赶水
的贵族使者。
另外还有许多人在动来动去,但是却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感觉,就像在举办什么祭典一样呢……”
珂尔茫然地说道。罗伦斯不经意地看了一下珂尔的侧脸。
是不是因为视线投向远方的关系呢?总觉得他的侧脸好像在
怀念故乡,还蕴含着某种寂寞感。
虽然罗伦斯自己也是因为受不了寒村的那种灰色空气而来到
外面,但是也时不时会涌起怀念故乡的感情。
之所以感觉到他的眼睛有点湿润,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太阳
西斜、被染上红色的阳光照射着的缘故吧。
“你,是出身于哪一带的?”
罗伦斯情不自禁地问道,
“咦?”
“如果不想回答的话也无所谓。”
即使是罗伦斯,要是被问到哪儿出身这种问题的话,他也肯定会为了面子而说出离自己出身的村落最近的城镇名字。
虽然其中大半部分的理由,都是因为就算说出村子的名字也没人会知道。
“啊.那个,是一个叫做‘皮努’的地方……”
珂尔提心吊胆地作出了回答,而罗伦斯果然也没听过。
“抱歉,我不认识这地方。在哪儿附近?东方吗?”
从语感来推测,罗伦斯感觉那应该是在遥远的东南方。
石灰岩和热海的国度..
当然,那也只是听别人说过而已。
“不.是北方。其实,离这里也并不是太远……”
“噢噢?”
既然是北方人,又想学习教会法学的话,那就是来自南方的移居者吗?
为了寻求新天地而倾尽家财来到北方的人有很多。
可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无法适应新的土地,似乎相当困难、
“您知道流进这条罗姆河的、一条名叫罗埃弗的河流吗?”
罗伦斯点了点头。
“就在那条河的上流方向……虽然是在深山里面啦。冬天……也非常寒冷。不过下雪的话,会很美丽哦。”
罗伦斯稍微吃了一惊。
在雷诺斯城里,从黎格罗那里借来的书上记载着有关赫萝的故事.里面有一篇“来自罗埃弗深山”。
不过.在这附近游荡的人,也许说自己来自南方的才更少见吧。
罗埃弗河也是很长的。居住在那个流域的人们的数量应该非常多吧。
“从这里就算慢慢走去那里,也大概只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之所以来到北方,虽然也是因为也许能找到工作,不过,如果、真
的不行的话,我就打算回家里一趟……”
对于面带羞意地说出这句话的珂尔,罗伦斯当然没有笑他。
要离开寒村的话,无论如何都是必须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心才能做到的。
无论是不顾家人的阻止跑了出来,还是在热烈的支持鼓励声中离开——在没有实现自己目标的情况下,都是不能轻易回去的。
只是,想回故乡这种冲动,是无论何时无论何人都会拥有的感情。
“那个名叫皮努的地方,是移居地吗?”
“移居地?”
“意思就是从南方来的移居者安住下来的地方。”
珂尔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啊?只是,听说本来村子所在的地方,在很久以前因为地盘崩塌的关系而沉到了湖底……”
“啊啊,不,我只是觉得,如果是北方地区的人,应该没什么人会去学教会法学的啦。”
听了这句话,珂尔眨了眨眼睛,半带自嘲地笑着说道:
“老师也……啊,那是名叫利恩特博士的老师,那个人也曾经跟我说过,‘像你这种生于异教之地的人如果再早一点接受教会上的教导就好了’。”
那种害羞的笑容,看起来带有自嘲的意味,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想也是吧。村里难道来了宣教师吗?”
如果是安安稳稳的话,那就真的该称之为神的救赎了。不过大半部分都是一些以改宗为名、手执利剑对村子实行掠夺杀戮的宣教师。
只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珂尔应该就只会憎恨教会,而根本不可能萌牛想去学教会法学的想法。
“宣教师,并没有来到皮努。”
说完,他又把视线投向远方。,
在他的侧脸上,有着跟他年龄不相符的感情。
“宣教师来的.是跟我们隔了两座山头的那条村。那里有许多懂得捕捉狐狸和猫头鹰的能人,是个比皮努还要小的村子。有一天.从南方教会来了一些人,在那里建起了教会。”
接下来.在那里听了宣教师的伟大说教之后,就开始了信仰神
的教诲——后面多半不可能接着这句话吧。
要问为什么的话,只要想想就知道了。
tt但是.因为每个村子都有各自的神明,所以教会就把反抗的
人们——”
珂尔大吃一惊,默默地注视着罗伦斯。
光是这样已经足够了。
“我现在也许可以算是教会的敌人吧。可以把事情告诉我吗?”
听罗伦斯这么说,珂尔依然保持着惊讶的表情,仿佛想说些什
么.但是却没能化作语言,一度闭上了嘴巴。
然后,他游移着低垂的视线,又一次看向罗伦斯。
“真的吗?”
很明显,他完全不习惯怀疑别人。
如果是这样的烂好人的话,将来恐怕会吃很多苦吧。
可是,珂尔却有他可爱的一面。
“嗯,我可以向神发誓。”
听了罗伦斯的话后不禁笑起来的珂尔,实在可爱得让罗伦斯
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听说,附近村子的所有村长集中起来开会,已经是时
隔二百二十年的事情了。开了很多天的会议,大家都在讨论到底是
应该服从教会的意向,还是应该奋起战斗。在我的记忆中,教会根
本不是什么肯接受谈判的组织。每天跨过山头传来的消息,都总是
说谁被处刑之类的事情。不过,最后到了冬天,教会的大人物患了
病,于是一边嚷叫着不想死在这种异教之地一边下了山。我们也真
是得救了。虽然,如果演变成战斗的话,熟知山路而且人数较多的
我们也应该能取胜。”
如果这是真心话,那么在教会作出血腥行为的时候就应该那
么做了。
之所以没有那样做,是因为大家都非常明白,。旦爆发战斗,
他们把援军叫来的话就绝对不可能赢。
就算是地处深山的村子,也并非完全得不到外界的情报。,
“不过,当我听说因为教会的大人物患病就马上撤退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说到这份上的话,就连罗伦斯也明白了。
珂尔是个聪明的少年。
他没有被什么信条之类的东西所束缚,只是对“最适当的守护村子的方法是什么”这个问题,做出了合理的选择。
光是穿着高位的僧服,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下令中止关乎人命的活动。他就是察觉到了这种滑稽的权力构造。
学习教会法学,进入教会的权力机构。
然后,珂尔就是想这样子来保护自己的村子吧。
“没有遭到反对吗?”
说起故乡的事情,就连那个赫萝也会变得脆弱起来。
罗伦斯用风帽的边缘,擦掉了珂尔用双手挡住的泪水。
“只有村长……和大祖母……赞成了我的想法……”
“是吗。他们一定是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能做到吧。”
珂尔点了点头,站住了脚步。然后,他用肩膀擦掉眼泪.又再次迈出步子。
“他们、还悄悄给了我钱……所以,我还是希望能设法再回去学校。”
也许这是需要钱的最大动机吧.、
不管任何时候,都是并非为自己、而是为其他的什么东西而战斗的人会更强。
只是,因为罗伦斯并不是什么富裕的商人,无法成为珂尔的资助者。
取而代之的是,也许能稍微帮他一点忙。
那或许是赚取零钱的诀窍,或者是躲避圈套陷阱的方法.说不定……还可以为珂尔的旅途稍微增添…点色彩。
“虽然我不能马上帮你想办法筹到资金……”
“呜唔……不、小,那个——”
“那有关铜币的事情,如果能得到能让拉古萨船长接受的解答,也许就能得到一点谢礼吧,、”
他之所以没有说“正确解答”,是因为正确解答就只有去问吉
商会的缘故。但是,虽然不能向吉恩商会进行确认,但是也有可 能推导出能让拉古萨接受的解答。
那样的话,就算期待能获得一点谢礼,也应该不算过分吧。
就算是手指被荆棘刺了进去,如果让别人帮忙拔出来的话,也
是必须要给谢礼的。
“唔.虽然思考这个谜团的最大效用,就是放松旅途中的紧张
感了。”
罗伦斯一边笑着说出这句话,一边拍了拍珂尔的脑袋。
虽然罗伦斯总是被赫萝取笑认真过度,可是跟这位少年相比
的话,大概只能算是马马虎虎的那一类吧。
“可是,刚才你说的祭典,是指皮努村的祭典吗?果然就是这种
感觉?”
罗伦斯指着基本上能看到全貌的商船触礁现场说道。
河岸上已经堆起了商船碎片的小山,旁边还有几个男人在火
堆旁边烤衣服。
不过,精华部分自然不在于此了。
从触礁船下面伸出来的绳索,以及在河岸上拉扯着绳索的一一
大群男人。
他,fr]的穿着和年纪都各不相同,要说共通点的话,那就是在顺
河而下的途中遇上倒霉事了。
真正精打细算的人们恐怕已经挑着行李往下走了,不过大半
部分入都把行李搁置一边,正努力地拉扯着绳索。
毕竟连披着长外套的骑士也驾马参战,现场当然是一片盛况
了。一些在船上各自撑着竹竿以免船被打翻或者冲走的人们,也配
合着一起发出喊声。
珂尔仿佛被吸引住了似的注视着这一幕,然后终于转向罗伦
斯.说道:
“好像是这里的比较热闹。”
看到他的表情,罗伦斯好不容易才把话吞了回去。
虽然并不是因为听了赫萝的话,不过如果真要收徒弟的话,比
珂尔更合适的人选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找吧。
而且.跟赫萝的旅程一旦结束,之后等待着自己的就是那又冷
又艰辛的孤独行商之旅。这样一来,就算不能代替赫萝,珂尔也是
一个有足够资格坐在驾车座上的少年。
但是,珂尔有他的目的,而且那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本身。
所以,要吞下“要不要当我的徒弟?”这句话,的确需要相当大
的力气。
对于珂尔的目的并不是成为商人这件事,罗伦斯真的有点想向神抱怨几句。
“那么,我们也要加人才行啊,只要拉拉绳的话,也应该会让寒冷的身体暖和起来吧。”
“是的。”
罗伦斯他们一直走过去,只见在河面上轻快滑行的一艘船上.拉古萨正笑着举起竹竿向他们打招呼。
从远处望过去,和实际上拉起绳索的感觉实在完全不一样.
脚下是泥灰质的路面,用力蹬的话就会深陷下去,没有戴手套就在这么冷的天气中握着绳索,手皮也很容易被磨伤、
最糟糕的是,因为绳索的另一端被拴在沉船的某个部分上.
大概是觉得‘点也拉不动吧,大家都同时拼尽了力气去挖。颗是突然被拉的那部分木头断开,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
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摔了下去,身体顿时沾满了泥巴
以罗伦斯为首的商人和旅行者们,虽然当初真的是干劲十足地拉着绳子,可是一旦感觉到疲劳之后,就显而易见地丧失了热情。
既然再怎么拉也最多只能拉起船的碎片,那么士气当然就不可能高涨起来。
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跳下河里,把绳索系在沉船上的年轻船夫,也被冻得嘴唇发青脸如白纸。
虽然旁边点起了火堆,在偶然同乘在船上的女性旅行卖艺者、看似缝纫工的女人还有赫萝她们的激励下跳进河里,但是河里的水的确冷得难以用毅力来坚持住。从河里上来时的样子正如想像中的那样非常痛苦。
然后,终于有些上年纪的船夫看不过眼,于是出言劝了他们几句。因为船夫们都是非常顽固的人,大概无论如何也不肯自己说出
“我已经坚持不住了’’这句话吧。他们那满脸悔恨和不甘的样子,看
着真让人感到心酸。
而且,罗伦斯他们这边也弥漫着“这样下去恐怕不行”的气氛,
一旦判断出没有益处就马上倒戈,这就是商人特色了。
生活在河上的船夫们,虽然很想拼上毅力和名誉也要把船拉
上来.可是看到拉绳的人一个接一个放开绳索坐了下来,似乎也觉
得干不成了。他们以一个壮年船夫为中心集中起来,很快得出了结
论。
这里离雷诺斯和肯卢贝都很远,现在也已经差不多到日落时
分。
要是勉强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会给旅行者们带来不好的印象。
没过多久,拉绳行动就宣告中止了。
罗伦斯虽然也不是说平时生活不健康,但是也很少会有干这
种苦力活的机会。身体的各处都沉重得像灌了铅似的,只有手掌像
被灼烧一样火热。肿起来的左脸,大概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并没有
感觉到疼痛。
“没事吧?”
发话的人是罗伦斯。被搭话的对象是很早就脱离了拉绳战线
的珂尔。也许是怀着参加祭典的心情努力了一番吧,刚开始他也被
气氛所影响出了很大的力气。
虽说如此,本来他的身体就很纤瘦,正如他的外表那样,体力
很快就见底了。于是他只有一脸抱歉地在远处坐了下来。
。
“啊.是的……非常抱歉。”
tt没什么,你看那帮商人吧。他们的脸上都写着‘你的判断非常
明智’。”
罗伦斯向三三五五地坐在地上的商人们那边扬了扬下巴。在
利益得失上最为精打细算的他们,对于投入劳力和所得结果的不
相符,明显感到极不高兴、,
其中也有些人把气发泄在船夫身上,不过这些多半是运载了
皮草下河的人们吧。
你到底打算怎么补偿这种损失!——他们这样大声嚷叫着。
如果罗伦斯也是正在运货途中的话,也当然可以体会到他们的心情。尽管觉得被责备的船夫很无辜,但他也并没有出言劝阻。
而且,在这里最如坐针毡的,就是冲上了沉船上的那些人。特别是那艘足足比拉古萨的船大上三倍的船上,据说还载着正如字面所表达的堆积成山的皮草。就算没有船沉在河中央,也会因为一点失误而触礁。
那些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人们,光是一眼望去的话似乎见不着踪影。
虽然心想他们可能是害怕被袭击而躲藏了起来,不过看看现在的这种气氛,也不能批评他们的胆小或者卑鄙了。
在贸易的领域中,就算说运送货物的顺序就等于赚钱多少的顺序也不为过。尤其是在有巨大货船运载大量货物入港的海边港口城市,这一点就表现得更为明显。甚至有人说,如果载着同一货物,那么能获利润的就只有前两艘到达的船。
因为船沉到河里这种事非常少见,所以把船弄沉在这里的毫无疑问是埃布。不过如果考虑到确实保证利益的话,也的确没有比这种行为更确实的方法。而且,对后来者来说,也没有比这更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有好几个商入打扮的男人连抱怨的话也没说,只是抱着头坐在那里。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对能不能平安把皮草换成现金感到不安吧。
他们之中到底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性,大概也只有神才会知道了。
就算想拿别的东西来出气,也毫不奇怪。
“这样子的话,之后到底会变成怎样呢?”
珂尔从行李中拿出装着水的皮袋,一边递给罗伦斯一边开口
说道。
当然,珂尔到肯卢贝也没有什么急事,所以也纯粹只是找个话题来说说而已.
“这条河有很多主人,各自都会对在自己管理范围内发生的事情负责。,大概明天一早,拥有这部分河域的所有权的领主就会派出马匹和打捞人员前来这里吧。用马来拉的话,嗯,应该可以很快就拉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
大概是想像着许多马匹一起拉船的场面吧,珂尔以稍微有点茫然的表情注视着河面。
罗伦斯也注视着船头向天突起、仿佛随时要飞起来似的触礁船,喝了一口皮袋里的水。
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罗伦斯以为是赫萝,但是回头一看,原来是拉古萨。
"哎.让你们走路真是抱歉了。”
拉古萨轻轻挥了挥手,罗伦斯马上发现就连他那只厚实的大手也红肿了起来。
,
大概是在塞满了船的河上,为了把人和货物卸到岸上出了很大的力气吧。
那种尽可能把船划到靠近陆地位置的作业,肯定是比平常要消耗更大的体力。
要是稍微让船底碰到河底的话,要让船动起来可不是化费寻常力气就能做到的。
“不.我也并不讨厌在河边走路。”
“哈哈哈,那我就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啦。”
拉古萨苦笑了一下,一边用手搔着脸颊一边向河那边看去。
“真是的。实在不走运。虽然到明天早上应该就能解决了。”
“船沉在那种地方.果然是因为皮草买卖的关系吗?”
就算不是罗伦斯,一般入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听罗伦斯这么一问,拉古萨点了点头,看见珂尔好像因为疲倦而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用粗鲁的动作摸了摸他的脑袋,回答道:
“多半是吧。可是,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大概是个为了钱
就连性命也不在乎的人吧。把船沉在河里的话,毫无疑问是要被处
以车裂之刑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把身体拴在车轮上撕裂,然后连同车轮一起高高挂在山丘上
让乌鸦吃掉——就是这么一种最为凄惨的酷刑。
埃布到底有没有平安逃脱的自信呢?
就连被抢走了利益的怨恨也没有,罗伦斯甚至开始为她早日
平安得到利润而祈祷。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是指?”
“从这里往下走的话,在关口旁边就会有旅馆。虽然也不是妇女能忍受在那里过夜的地方。”
拉古萨一边说,…边把视线投向赫萝。
赫萝现在正跟那身材高挑的旅行卖艺者很开心似的谈着此什么。
“现在,那艘可怜船的主人和货主正在沿河北上跟那些买东西的人商谈,到日落的时候应该就会送来酒菜和吃的东西,不过要是等他们回来的话就铁定要露宿了。”
之所以看不见他们的踪影,原来是这么回事吗。罗伦斯终于理解了。
“在旅途中睡的地方,没有屋檐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且因为不会摇晃,对我们来说反而这样更值得庆幸呢。”
听罗伦斯这么回答,拉古萨仿佛感到很耀眼似的扭曲了脸.很不自然的耸了耸那肌肉隆隆的肩膀。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
“幸好乘在船上的都是商人啊。要是乘着佣兵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也有好几个人在发怒哦。”
“哈哈,光是怒骂的话已经算很好了,毕竟如果是佣兵那些家伙的话,可是什么都不说就拔剑的。”
不知道是不是用这种若无其事的语气来说反而显得更可怕,珂尔就好像吞下了葡萄核似的缩了一下身子。
“但是,那个把船弄沉的家伙真是够气人的,一定要让布尔格伯爵把他抓起来才行。”
虽然心里有着为埃布打气的心情,不过罗伦斯当然也很理解拉古萨的愤怒。
可是,因为觉得如果对这句话作出回应的话就会被察觉自已的内心所想,所以罗伦斯就转移了话题.
“拉古萨先生,你也是有急运的货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