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赫萝的步伐相当大。
仿佛要用脚跟在石铺的地板上踩出一个个洞子似的,她径直大步大步地往前走,平常总是罗伦斯配合着赫萝放慢脚步,可这时却完全倒转过来了。
城里依然充满着混乱的气息。在两人穿行而过的港口里,人潮正传出沸沸扬扬的喧嚣声。罗伦斯在人潮中被赫萝拉着手,好不容易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幅画面也许可以看成是——为了保护在这场混乱中遭到暴徒袭击的可怜旅行商人,一位温柔的修女正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的情景。
而实际上根本就一点儿也不温柔。
因为.罗伦斯的右半边脸明明已经肿起了一大块,刚才赫萝存又那上面扇了一巴掌。
“快点.走快一点呗!”
现在的赫萝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温柔。她猛力地拉着罗伦斯往前走,稍微走慢了一点就招来了这样的怒骂声。那张脸,就好像原本打算留在吃完饭后再慢慢享用的涂满蜂蜜的木莓粉点心被一下子弄掉在地上一样。
不过,罗伦斯却很难插嘴。
因为赫萝的表情并不是“被人抢走了”的样子。正是这一点,使他很难对赫萝的行为抱以不满。
赫萝正在对自己本身感到生气——即使是罗伦斯也对此非常清楚。
虽说如此,罗伦斯跟想要和他在雷诺斯这个城镇联手做皮草买卖的埃布.讲行了一场赌上性命的较量.并且还受了伤。非但如此此,还在那之后跟赫萝展开了一番令人激情而感人的对话。
不管怎么说,还真是想休息一下。
“稍微、一点点就可以了,能不能把走路的速度放慢点?”
虽说不是发生了什么大出血的惨案,因此也并没有引起贫血症.不过在经历了劈刀与匕首的交锋之后,身体实在疲惫得不成样子。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双臂也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木头模型一样不受控制。
而且.就算再怎么急也是无济于事的。
罗伦斯就是怀着这个想法向赫萝发话的,可是转过头来的赫萝的那双眼睛,就好像被煮沸了的油一一样闪出了精光:
“放慢点?汝说放慢点?那么汝来迎接咱的时候也是走路来的啊?”
雷诺斯这座城镇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混乱。就算赫萝这么大嚷大叫.也没有人会回头看她一眼。
“不、不是,我是用跑的,是跑来的啊。”
就好像在说“既然如此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似的,赫萝没有把话说出口就转回前方,继续大步大步地走了起来。因为赫萝紧紧拉着罗伦斯的手,所以只要赫萝向前走,罗伦斯就非得跟在她后面不可。
就跟之前罗伦斯前往德林克商会迎接赫萝,硬是把她说服,否定了赫萝要结束这次旅行的想法,然后两人再次打开商会大门的那时候一样。
赫萝的每一根纤细手指都深深地套在罗伦斯的指缝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这并不是握手,而是完全正如字面意思的连着手。
所以.罗伦斯就只有由得她这样子拉着不放了。只要赫萝往前走。他也不得不向前迈步。因为只要停住脚步的话,被拉着的手指就会发痛,而为了让这种痛楚消除,他就只有不断让身体接近赫萝的方向。
两人就是以这样的强制性行军,转眼间就回到了亚洛尔德旅馆。
“别挡路!”
旅馆前聚集了许多商人,面对城里的混乱场面,他们正在那里
爻换着情报。赫萝向他们发出了一声吆喝,然后就径直走进了旅馆。
她那种锋芒毕露的态度,甚至连已经习惯了被人吆喝的商人们都自动自觉地让出路来。
商人们注视着赫萝,然后仔细地打量着紧跟在后的罗伦斯的身影。
下次到这个城镇来做买卖的时候,一定会被提起今天的事吧——罗伦斯这么一想,心情就不由得沉重了起来。
“老头子在哪里!?”
走进旅馆一一看,只见在亚洛尔德平常坐在那里一边烤火一边喝着温热葡萄酒的地方,正坐着两个看样子像是旅行工匠的人.他们正在那里谈话。
“老、老头子?”
“就是那长着胡子的老头!这个旅馆的主人在哪里!”
如果光从外表的年龄来判断的话,那两位中年工匠几乎等于赫萝的三倍。面对赫萝那过于凌厉的气势,他们不禁面面相觑.然后有所顾忌地开口说道:
“不,没有啦,我们虽然被他拜托在这里看门,不过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呜呜呜呜……”
听了赫萝的呻吟声,就连罗伦斯也不禁倒退两步,而坐在椅了上的两个工匠更是惊愕得仰面朝天。
说不定他们还看到了尖锐的獠牙吧,不过愤怒女人的犬齿是会非常引人注目的。
如果被问到的话,罗伦斯打算就这么回答他们。
“是跟那狐狸一起吗……难道以为把咱们骗了也不用遭到报应吗……汝啊,快跟我走!”
赫萝大喊一声,然后再次牵起罗伦斯的手走进旅馆.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两位工匠一直把视线集中在两人身上。
等到罗伦斯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后,他们多半会相互对视良久吧。能够轻而易举地想像到他们的这副模样,心里不知为何感到非常有趣。
这个旅馆的主人亚洛尔德竟然让两位工匠看门而外出.可以考虑到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图谋跟罗伦斯一起做皮草买卖、最后还决心走上一条罗伦斯难以奉陪到底的危险之路的埃布。亚洛尔德恐怕是跟她一起沿着河流南下了吧。埃布的目的应该是在港口城市肯卢贝贩卖皮草,不过亚洛尔德应该是向南方展开他的巡礼旅程吧。
亚洛尔德也是不怎么会提起自己事情的人,所以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驱使他做到这一步。从他跟埃布的亲近态度看来,也许过去是发生过什么能让他们相互理解的事吧。
正如人都会怀念故乡一样,没有比住惯的居屋更舒服的地方了。
这座颜色破旧、仿佛堆积着停滞的时间一般的旅馆,本来是亚洛尔德管理的皮绳工厂。
既然他宁肯舍弃这个地方也要向南方展开巡礼之旅,那一定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理由。
路费和困难的旅途向导多半是要依靠埃布吧。
正如赫萝在漫长的岁月里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那样.人也同样生存在不算短暂的人生中。
谁作出什么判断、把重心放在什么事情上,都是因人而异的。
在世界这张座天平上放上这样的一些砝码,看看它会向哪个方向倾斜,这就是人生。正因为如此,罗伦斯才会到德林克商会迎接赫萝。
所以,罗伦斯一走进房间,就用被赫萝一直拉着的手反过来拉住她,让她的身体转向自己。
“那么,我稍微想问问你啊。”
赫萝似乎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罗伦斯拉过来,身体非常轻易地转了过去,可以看出刚才的那股激情已经从她的脸上逐渐消退.露出了她原有的表情。
那是一种仿佛有点动摇、但同时还蕴含着某种奇怪决心的表情。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就是迷惘的表情。
至于她正在为什么感到迷惘,罗伦斯也隐约推测到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过,那是一回事。拥有贤狼之别名的赫萝,在罗伦斯提出问题的瞬间,就恢复了刚才的表情。
“汝问咱打算怎么办?”
从她的神色看来,就算这句话后面接着一句“要是汝的回答不能令咱满意的话就把汝喉咙咬碎!”,也不会有任何不自然。
即使如此,罗伦斯还是没有畏怯,抬起了依然跟赫萝握在一起的手,用手指背面擦掉了沾在赫萝嘴唇边的红色东两。
那一定就是罗伦斯脸上的那些快要凝结的血吧。
赫萝虽然在生气,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面具已经摘下了。
赫萝正在对自己感到愤怒。
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已的感情。
“啊啊,就算要离开这个城镇,我们也必须考虑好旅行的计划。”
“汝……汝还说旅行的计划!”
脸上的表情之所以显得很复杂,也许是因为赫萝自己也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要对罗伦斯大声怒喊吧。
“毫无目的地离开城镇也不太好。”
“汝说毫无目的?汝难道不打算追上那只狐狸、取回自己的利益吗!”
尽管赫萝把脸凑近罗伦斯威逼着他,可是因为身高的差异.她也只能够抬起视线来看着对方。
虽然这样子凑近过来简直就像在说“请拥抱我吧”一样,不过要是把这种话说出口,恐怕会整个人都被她扔出窗外吧。
“狐狸……你是说埃布吗?要取回那个利益?”
“当然是要取回了呗!她骗了汝后消失影踪,自己独吞了利益既然如此,就必须让她遭到相应的惩罚才行!”
“就好像以前的金子一样?”
听罗伦斯这么说,赫萝点了点头。
在点头之后,她却没有抬起脸来。这大概是因为她愤怒的面具 被弄歪了,现在正忙着摆正过来吧。
那时候,罗伦斯他们是完全被背叛了。可是,这次又怎么样呢?
埃布的确是让罗伦斯陷进了圈套,不过就算全怪罗伦斯没有察觉到也并无不可。
而且,既然现在赫萝在这里,也就意味着罗伦斯已经完全取消了跟埃布的交易。
实际上,罗伦斯已经从埃布企图进行的几乎相当于自杀行为 的交易中退出了。
因为那是完全把矛头指向这个城镇的教会的行为,他觉得这样做对方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是,现在雷诺斯城已经陷入了比教会预期中更为严重的混乱之中,企图在这个城镇建立权势的教会,如今一定是忙于这场骚乱的善后工作吧。
而且,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带着皮革沿河南下的人并不只是埃布一人。这一点,只要看看港口的状况就一目了然了。
事情并不如教会所预料的那么顺利,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只要处理好埃布一个人就能解决的。恐怕反而会觉得应该就这样放着埃布不管,努力收拾目前事态会更好吧。
这样一来,他们应该不会有要把企图跟埃布一起做皮草买卖的罗伦斯抓起来的想法吧。
如此,就意味着埃布冒着巨大风险进行的赌博,已经获得了胜利。
事到如今,就算罗伦斯想要分得其中的利益,他到底有没有接受的权利呢?
罗伦斯可以马上回答。
他收回了自己的赌金,用这些钱把赫萝赎了回来。既然这样.从继续赌博的人手里接受利益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合道理的事。
当然,头脑聪明的赫萝当然早就察觉到这一点。她是在认识到这件事的前提下说出这些话的。
而且,赫萝‘直都对自己感到愤怒。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她知道正在说一些任性的话。
那是什么样任性呢?
只要问问她.答案就自然出来了。
而那也是对罗伦斯来说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而、而且,汝难道不觉得很不甘心吗!现在已经被人抢在前头了啊!”
要是被反驳的话自己就会立刻无言以对——正因为赫萝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转移话题说出了这句话。
罗伦斯稍微背过脸,点了点头。
表现出败给了赫萝的威势般的表情。
“那个。的确是没错。不过,作为实际问题来考虑,还是有着很严峻的现实。”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绝对不会说出真心话,但是这种隔着一张谎言薄纱的对话.却并非起因于彼此之间无法彻底信任对方。
因为彼此都似乎有种死不服输的蛮脾气,所以这样子反而是恰到好处了。
“埃布恐怕是事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能在转眼间就找到船,应该也不是偶然的事情。就算想骑马去追赶,现在贩马商那里大概也热闹得像发生战争一样吧。无论如何也是准备不来的。”
“汝的马呢?”
“那只吗?虽然那的确是强而有力,不过也不知道能不能跑这么远的距离。跑马和拉车马是不一样的。”
听罗伦斯这么说,赫萝仿佛拼命思考着什么似的垂下了脑袋。
罗伦斯当然也不会指明这样一个事实——
正如赫萝自己在德林克商会里说过的那样,如果恢复成狼的姿态来奔跑的话,那种速度就会比任何东西都更快。
“而且,听她的口吻,似乎连过河到达肯卢贝之后出售皮草的买家也已经定下来了。这样想的话,埃布当然是以被教会追赶为前提来考虑事情。所以也肯定准备了完善的逃跑策略吧”
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
作为逃脱路线.大体上可以分为陆路和海路。如果是陆路的话还好.万一埃布从海路逃脱的话,那就没办法追上他了。
虽然根据目的地的不同也会有所差别,不过只要天气好的话,海路会比陆路快上五倍之多。
就算是赫萝,恐怕也很勉强吧。
“就、就算是那样,咱也无法接受,不追上去就不消气。”
尽管逐渐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但赫萝依然如此主张道。
赫萝之所以执着于追赶埃布,就算一半是因为真的很憎恨她,另一半也绝对有起因。
而且.那也是赫萝对自己本身感到最为气恼的理由。
赫萝说过想要结束跟罗伦斯的旅行。
她说过,自己这样做的理由,是因为害怕关系变得越来越好,乐趣会逐渐减少直至风化。
听了她这些话,罗伦斯也能理解她的想法,永远快乐下去也的确是不可能的事.一直跟赫萝旅行也同样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还是觉得,至少也要在旅途的终点以笑容迎向她。
当然.就像明知道会宿醉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喝下酒一样,明知道不可能也还是存在一种想要拼命延长跟赫萝的旅途的诱惑。这样一来.当然就无法否定发生赫萝所危惧的情况出现的可能性。
可是,至少也希望旅途持续到赫萝到达故乡为止。所以他才会前往德林克商会,牵起了赫萝的手。
经过这样的一番对话,两人尽管心中很期待却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如今已经没必要挑明了。
这是一味把旅途延长下去的弯路。
“说到不消气的话,也的确是这样没错……”
“是呗?”
赫萝的表情,在愤怒的同时也表现出高兴的神色。
世界上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表情啊——罗伦斯不禁有点佩服了。
“实际上我现在也是赤字状态啊……”
在判断出不得不取消跟罗伦斯的交易的时候,埃布就留下这座旅馆的房产证离开了。由于这是罗伦斯以赫萝作抵押借钱的时候。作为代价而交出来的东西,其价值几乎就相当于从德林克商会借柬的金额。
但是,还是有点不够。
德林克商会本来的目的是强化自己跟身为贵族的埃布之间的关系,现在已经实现了这个目的,事到如今应该也不会在乎那一点差额,实际上对方也是这么跟罗伦斯说的。
即使如此,欠下的人情却不知道会在哪个地方发生什么样的作用,这就是做生意的可怕之处了。
从罗伦斯的角度考虑,还是希望花点时间去还回那部分不足的差额。
那样一来的话,当然就是赤字了。
当然,这虽然也不是什么无法容忍的事情,不过听到这句话之后,赫萝就得意地振奋起精神来。
“唔,而且汝还流了血。咱要让他们知道,伤害咱的同伴就等于伤害咱本人这个事实。”
看到赫萝说出这样的话,罗伦斯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出“刚‘才激动得一巴掌扇在自己红肿脸颊上的是谁?”这句话。
“这样一来,就要追踪了吗……”
“唔,是久违的狩猎啊。”
赫萝嫣然一笑。
话中并不含有平常的威势,也许是由于心里觉得总算在彼此没说出真心话的情况下,成功找到了一条掩饰的弯路吧。
在特列欧村围绕毒麦爆发的骚动之后,赫萝和罗伦斯都同时祈求着旅途越长远越好。
想起来那的确是很天真的愿望,不过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人心是时时刻刻都会发生变化的。
要问有什么不变的话,那就只有罗伦斯和赫萝之间那谎言连篇的对话了。
“但是啊。”
所以,罗伦斯这么一说,赫萝就马上抬起头,以认真的眼神沣视着他。
“我是个商人,虽然也很重视尊严和体面,但是跟光凭名誉来赚钱的骑士不一样。所以,如果在生意的盈亏上会出现更大亏损的话,我就要中止追踪。这个你可要体谅我啊?”为了跟赫萝一起旅行,罗伦斯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到明年夏天为止中断旅行经商也不会有问题。虽说如此,要是旅程持续更长时间的话,就会在各方面出现障碍。所谓的买卖,就是在迎合双方需要的前提下才能成立的东西.所以很多时候都不能只看罗伦斯个人的方便来处理事情。
当然,如果赫萝说希望一直跟着自己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
“咱只是为了汝而行动的.如果汝觉得这样就好的话……唔.那也没办法了。”
虽然是一种奇怪的说法,不过罗伦斯还是点了点头,仿佛对理解自己的赫萝表达感谢似的说了句“那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她风帽下的耳朵动了几下,也不知道是针对这番对话的愚蠢性,还是对保持着正当理由找到一条弯道感到高兴。
大概是两方面都有吧。
“那么。接下来就是追赶的方法.怎么办好呢?”
“还能怎么办,就用马车呗?”
虽然赫萝这么说.但罗伦斯却搔了搔鼻子,回答道:
“马车的话要花上五天时间。你能忍受吗?”
在好不容易到达这个城镇的时候,赫萝曾经累得脾气也暴躁起来。
如果不休息又要在这种寒冷天气中乘马车上路的话,很可能会累坏身子.即使是罗伦斯也不愿意。
果然不出所料,赫萝的脸稍微变得阴沉起来。
“呜……又要连续五天坐在马车上吗……”
“中途当然也有一些城镇和村落.也应该会有旅馆,不过并不怎么舒适。”
如果有教会的话,在那里过夜当然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很可惜,这个地区并不是教会可以突兀地耸立其中的场所。
全都是一些木屋旅馆或者是兼营的旅馆。
在充满尘垢味道的空间里。跟一些不知是盗贼还是山贼的旅行者睡在一起,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那、那样的话,走水路又怎样?”
“水路?”
“唔,如果说那只狐狸沿河南下的话,那咱们也顺水路下去好了,。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她大概是说要坐船吧。罗伦斯想起被赫萝拉着手走过的港口情况,不禁歪起了脖子。
在那种状况下,真的会有船夫肯载着旅行者悠哉游哉地沿河南下吗?
“也不知道有没有船……”
听了这句率直的话,赫萝甩动着一直跟罗伦斯牵着的手,补充说道:
“不是不知道有没有,而是一定要找到!”
面对一边说“那也太乱来了”一边回望着自己的罗伦斯,赫萝的眼神闪出了凌厉的光芒。
有种不妙的预感。
罗伦斯甚至想要逃走了。
可是,却被对方挡在眼前。
“还是说,咱的方法……会给汝添麻烦?”
这次真的是抬起眼睛来看他了。
罗伦斯也稍微有点认真地背过脸去。
“如果会给汝添麻烦的话,就直说啊?咱是为了汝着想才打算追赶那只狐狸的……但是,咱有时候做事会过于冲动。怎么样,汝啊?”
说完,她就把跟罗伦斯牵着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虽然对她恢复成原来的赫萝感到高兴,但是另一方面,她却会变得极难对付,跟刚才有着天壤之别。
因为赫萝已经掌握了新的武器。
“咱真的是很高兴啊。”
赫萝突然转换成柔软的语调,同时低下了头。
看到她这种可怕的举止,罗伦斯在心中如此低喃道——
我的天啊。
“咱真的很高兴。嗯,因为汝说喜欢咱.所以——”
“明白了,明白了!我们去找船下河!这样就行了吧?”
赫萝先是有点故作姿态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又换成了满面笑容。
她做出仿佛要在拉过来的罗伦斯手上吻一下似的动作,从嘴唇间可以隐约窥见其中的锐利牙齿。
就算说罗伦斯已经在跟赫萝的较量中输掉也不为过。
虽然不得不舍身拼搏这种说法并不算夸张,不过采取舍身手段的话,就一定存在着作为代价的东西。
那就是这个了。
用话语.向赫萝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
正因为那是发自真心的话语,所以他才无法对抗赫萝。
就好像在毫无担保的情况下把按了血指印的契约书交给了对方一样。
只要对方拿在手上露出奸笑,开玩笑似的摆出要撕破的动作,罗伦斯就只有慌张失措的份了。
因为写在那张契约书上的,全都是真话。
“那么。汝就马上收拾行李呗,然后——”
放下手来的赫萝询说道。
“……怎么啦?”
罗伦斯反问了一句,她就一脸正经地说道:
“难得有一次船旅.咱很想吃小麦面包呀?”
然而.她的这个意见却被否决了。
赫萝立刻提出了强烈抗议。
可是罗伦斯依然不肯让步。
因为就算被紧紧握住了缰绳,他也绝对不会放松捂着钱包的手。
“刚才我不是说过已经是赤字了吗?”
“就是因为这样,反正也是赤字,现在就算多亏损一点点——”
“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罗伦斯这么一说.赫萝就撅起嘴巴瞪着他。
“汝难道不是喜欢咱吗?”
不管是什么样的武器,只要对方连续使用,也会找到最低限度的抵抗方法。
罗伦斯正面回望着她,回答道:.
“啊啊,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也很喜欢钱。”
就在这一瞬间,罗伦斯就被面无表情的赫萝狠狠地踩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