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 1793年11月10日

他们称之为“恐怖统治”。

成百上千的“革命敌人”被送上断头台——罪名包括反对革命,囤积粮食,以及协助外国军队。他们把断头台叫做“国家剃刀”,而且这把剃刀相当勤劳,每天光是在革命广场就能“剃掉”两三颗脑袋。整个法兰西都畏惧它的锋芒。

但就我而言,我更加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听说阿尔诺受到了兄弟会的惩处。

“他被流放了。”韦瑟罗尔先生读着他的联络人寄来的那封信: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情报网终于发挥了一点点价值。

“谁?”我问。

“阿尔诺。”

“这样啊。”

他笑了。“你是装作不在乎的,对吧?”

“我是真的不在乎,韦瑟罗尔先生。”

“你还没有原谅他么?”

“他曾向我发誓,只要看到机会,就一定不会放过。但我却眼看着他错过了机会。”

“他做得没错。”韦瑟罗尔先生某天说。他大声说着这句话,仿佛这个念头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桓了很久。

“你说什么?”我说。

准确地说,我那句话更接近吼叫。事实在于,韦瑟罗尔先生和我已经闹了好几个星期——甚至是几个月——的别扭。我们的生活只剩下了一件事:隐匿行踪。这让我充满了挫败感。每一天我们都在思索如何在热尔曼找到我们之前先找到他;每一天我们都在等待投递到不断更换的投放点的信件。我们很清楚,这场仗已经取胜无望。

的确,光是想到热尔曼曾和我的刀刃离得那么近,我就满心恼火。韦瑟罗尔先生也很恼火,但理由跟我有一点点不同。不用说,韦瑟罗尔先生觉得我过于轻率和急躁,觉得我本该静待时机,做好万全准备再去对付热尔曼,就像热尔曼在夺取骑士团的时候那样。韦瑟罗尔先生说我是在用刀思考,而不是用脑。他说我父母绝对不会如此鲁莽。他用过了各种各样的手段,现在他又开始拿阿尔诺说事了。

“阿尔诺说得对,”他说,“你会送命的。要是按你的想法来,你的喉咙没准就被人割断了。”

我恼火地哼了一声,厌恶地扫视着我们所在的这个房间。这儿温暖又舒适,我本该喜欢这儿才对,可现在的它却显得狭小又拥挤。这个房间和这栋木屋都象征着我的无所作为。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我问他。

“如果你真的热爱骑士团,那你的最佳选择就是提议讲和。提议为骑士团效力。”

我张大了嘴巴。

“你是说投降?”

“不,不是投降。是讲和。交涉。”

“可他们是我的敌人。我不能跟我的敌人交涉。”

“你不妨换个角度来看,埃莉斯,”韦瑟罗尔先生努力想说服我,“你和刺客们讲和,却不肯跟自己的同僚交涉。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杀了我父亲的又不是那些刺客,”我嘶声道,“你觉得我能跟害死我父亲的凶手讲和?”

他抬起双手。“天啊,觉得圣殿骑士和刺客可以讲和的人也是你。你觉得他们都跟你一样,是吧?‘我要复仇,让后果见鬼去吧。’”

“这是得花点时间。”我承认。

他趁势追击。“这就是你能做的。你可以等待时机。你在骑士团里能做的事比在骑士团外更多。”

“他们也清楚这一点。他们会表面上笑容可掬,背后却藏着刀子。”

“他们不会杀去讲和的人。骑士团认为这种行为不够光彩,而骑士团内部最重视的就是和睦。不会的。如果你跟他们交涉,他们也会以交涉回应。”

“这点你也说不准。”

他耸了耸肩。“是啊,可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以这种方法冒险,好过用你的方法冒险。”

我站起身,怒视着他,怒视着那个拄着拐杖,佝偻身子的老人。“这就是你的建议,是吗?和我的杀父仇人讲和。”

他抬头看我,目光带着悲伤,因为我们都明白,这场争吵只会有一种结果。

“是的,”他说,“作为你的顾问,这就是我的建议。”

“那么你被开除了。”我说。

他点点头。“你希望我离开么?”

我摇摇头。“不。我希望你留下。”

要离开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