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 1791年3月28日

这天早上,韦瑟罗尔先生和雅克像以往那样从城堡的投放点归来,只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好几个钟头,以至于连我都担心起来。

我们考虑过转移投放点。早晚会有人发现这儿的。至少韦瑟罗尔先生是这么想的。是否转移投放点这件事成了我们解决矛盾的武器:他想借此劝说我留下,而我想劝说他是离开的时候了。我现在更强壮了。我的身体彻底恢复了健康,而在私下里,我为自己的无所作为而失望:我想象着那些看不见面孔的敌人得意洋洋地庆祝,讽刺地以我的名义祝酒。

“你又要变成从前那样了,”韦瑟罗尔先生当时警告说,“那个乘船去了伦敦,欠下血债,让我们至今都没还清的小埃莉斯。”

他说得没错。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更加冷静,也更有资格领导骑士团的人。我父亲就从来不会急于求成。

但在另一方面,我首先会考虑的还是拿出行动。毕竟如果我更聪明些,当初就会像个乖宝宝那样等待学业结束,而不是想也不想就坐马车去加莱,开始一段新生活。坐在这儿无所事事让我既焦虑又恼火。而且越来越恼火了。

终于,那天早上的事迫使我拿出了行动。韦瑟罗尔先生过了很久才从投放点回来。我跑进院子去迎接他时,雅克正在掉转车头。

“出什么事了?”我说着,扶着他下了车。

“告诉你吧,”他皱着眉说,“幸好这小伙子讨厌奶酪味。”他说着,朝雅克点了点头。

“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他在干酪店外面等我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或者应该说,他看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有个小男孩在附近转悠。”

我们正在走向木屋的路上,我打算给韦瑟罗尔先生泡杯咖啡,让他讲述整个经过。但听到这里,我停下了脚步。

“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有个小流氓在附近转悠。”

“真没想到,”我讽刺地说,“城镇广场上居然有个小流氓在转悠。”但韦瑟罗尔先生恼火地接过了话头。

“他可不是普通的小流氓,而是特别好管闲事的那种。他走到等在外头的雅克面前,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今早有没有看到拄拐杖的人进那家干酪店’。雅克是个好小伙子,他告诉那小子,说他今天没见过哪怕一个拄拐杖的人,不过他会替他留意的。”

“‘太好了,’那个小无赖说,‘我就在这附近,不会走远的。如果你能跟我说些有用的事,我或许还有几个小钱能给你。’照雅克的估计,那小鬼还不到十岁。你觉得他的钱是从哪弄来的?”

我耸耸肩。

“肯定是从他的雇主那儿拿的啊!我敢说雇他的人就是暗算我们的那些圣殿骑士,否则我的名字就不叫弗雷迪·韦瑟罗尔。他们想找到投放点,埃莉斯。他们在找你,如果他们觉得自己确定了投放点的位置,就会从现在开始盯梢了。”

“你跟那个男孩说话了么?”

“没有。怎么,你觉得我是白痴么?等雅克进店里告诉我这件事以后,我们就从后门离开,然后绕远路回来,好确保没人跟踪。”

“所以有人跟踪你们么?”

他摇摇头。“可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你怎么知道?”我争辩道,“你的话里有太多的‘如果’了。‘如果’那个小无赖是那些圣殿骑士的手下——但他也可能只是想偷你的东西,向你讨钱,或者单纯为了消遣而踢掉你的拐杖;‘如果’是他发现你活动频繁,引起了他们的猜疑;‘如果’他们确定这个投放点是我们的。”

“我想他们已经确定了。”他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个。”他皱着眉把手伸进外套,递给了我那封信。

大团长小姐,

我仍旧对您和您父亲忠心不二。我们必须见上一面,好让我道出您父亲的遇害以及随后那些事件的真相。请立即给我回信。

拉弗雷尼埃

我的心狂跳起来。“我必须回信。”我说。

他恼怒地摇摇头。“你不能做这种蠢事,”他厉声道,“这是个陷阱。把我们引出来的陷阱。他们肯定在等我们回复这封信。我才不信这信是拉弗雷尼埃写的。这是个陷阱。如果我们回信,就等于一脚踏了进去。”

“是的,如果我们在这儿回信的话。”

他摇摇头。“你不能走。”

“我必须弄清楚。”我说着,晃了晃那封信。

他挠挠头,试图思考。“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别处。”

我笑了几声。“噢,那还有谁能陪我呢?你?”

看到他垂下头去,我连忙停了口。

“上帝啊,”我轻声说,“上帝啊,真对不起,韦瑟罗尔先生。我不是故意……”

他悲伤地摇摇头。“不,不,你说得对,埃莉斯,你说得对。我是个不称职的保护人。”

我走到他身边,跪在他的椅子旁边,用双臂抱住了他。

接下来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园丁木屋的客厅里寂静无声,只有韦瑟罗尔先生不时抽鼻子的声音。

“我不希望你走。”他最后说。

“我必须走。”我答道。

“你没法跟他们对抗,埃莉斯,”他说着,愤怒地用手掌拭去眼角的泪水,“现在的他们大权在握,他们太强大了。你是没法独自对抗他们的。”

我抱住了他。“可我也不能继续逃下去了。你和我一样清楚,如果他们找到了投放点,就会推测我们就在附近。他们会以投放点为中心,在地图上画一个圈,然后开始搜索。而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母校王家学校,就很适合作为搜索的起始地点。”

“你和我一样清楚,我们早晚都得离开这儿,你和我都是。我们会搬到别处,继续徒劳地争取支持,一直到我们的投放点被人发现,然后再次离开。我们没有选择。”

他摇摇头。“不,埃莉斯。我能想出办法的。所以你听好了。我是你的顾问,我建议你留下来,等我们拿出解决这场意外变故的方案。听起来怎么样?你心里想的其实和我一样,对吧?”

我痛恨自己答应留下时,唇边那种谎言的苦味。我怀疑他其实很清楚,等这栋屋子里的人全部入睡以后,我就会悄然离开。

的确,在这篇日记的墨水干透之前,我就会把日记本塞进我的背包,然后悄悄离开。这会伤透他的心。很抱歉,韦瑟罗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