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 1788年2月11日
我的保护人给了我几天的时间来适应这里,并预定今早和我见面。在那之前,我向梅·卡罗尔借了衣服,而她特意跑来向我说明,她借给我的那些衣服既“旧”又“过时”,跟她眼下会穿的衣服截然不同——不过对你来说,这样就够了,小臭虫。
“如果你再这么叫我一次,我就杀了你。”我说。
“你说什么?”她说。
“噢,没什么。谢谢你的裙子。”我没在说笑。幸好我继承了母亲对时尚的厌恶,所以尽管她想用式样过时的裙子来惹恼我,我却一点也不生气。
让我恼火的是梅·卡罗尔本身。
在此期间,海伦在宅邸的底楼开始了新生活。她发现那些仆人甚至比楼上的贵族还要傲慢,而且不得不说,她在假扮我的侍女这方面实在算不上出色。她行屈膝礼的姿势五花八门,而且时不时会朝我投来惊恐的目光。海伦还有不少要学的,这点毫无疑问。还好卡罗尔一家既傲慢又自满,他们觉得海伦是个“典型的法国人”,将她的天真也归咎于此。
这时韦瑟罗尔先生敲了敲门。
“你的衣着得体吗?”我听到他说。
“是的,先生,请进来吧。”我答道。于是我的保护人走进门来——然后立刻遮住了眼睛。
“活见鬼,孩子,你说你衣着得体的。”他粗声粗气地说。
“我的确衣着得体啊。”我抗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穿着睡袍呢。”
“是啊,可这样没什么不得体的。”
他捂着眼睛摇摇头。“不,听着,在英格兰,我们说‘你衣着得体吗?’意思就是‘你穿戴整齐了吗?’”
梅·卡罗尔的睡袍把我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韦瑟罗尔先生丢脸。于是他退出门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敲门。这次他走进门来,拉过一张椅子桌下,而我坐在床尾。我上次见他是在我们到达伦敦的那个晚上,我和海伦走进就餐室的时候,他的脸变成了甜菜根的颜色,而我和海伦看起来脏兮兮,乱糟糟的,就像——卡罗尔太太是怎么说的来着?——“猫儿的玩具”。于是我迅速编了个故事,说我们在从多佛到伦敦的路上遇到了强盗。
我的目光扫过餐桌周围,看着那些与我阔别了十多年的面孔。卡罗尔太太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她丈夫也一样。两人的脸上都挂着英格兰的上流社会所喜爱的那种困惑的微笑。但梅·卡罗尔却长大了——甚至可以说,她看起来比她来凡尔赛的时候更傲慢了。
与此同时,韦瑟罗尔先生不得不假装知道我会来,又以担心我的安危为借口掩饰了他显而易见的惊讶。卡罗尔一家摆出困惑的表情,问了一连串试探性的问题,但他和我自信十足地编了一通谎话,顺利避免了我和海伦被当场扫地出门的后果。
说实话,我觉得我们真是一对好搭档。
“活见鬼,你以为你这在玩什么把戏?”这时的他开了口。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很清楚。”
“拜托,埃莉斯,你父亲会杀了我的。我可不是他身边的红人。说不定我哪天起来,会有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父亲那边已经没问题了。”我告诉他。
“那列文夫人呢?”
我咽了口口水,努力不去思考列文夫人的事。“也没问题了。”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打算告诉我具体细节,是么?”
“对,”我告诉他,“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皱起眉头。“好吧,既然你都来了,我们应该——”
“你可以放弃送我回家的打算了。”
“噢,我倒是很想送你回去——但送你回去只会让你父亲起疑,到时候我的麻烦就更大了。就算卡罗尔一家没给你安排任务……”
我轻蔑地昂起头。“给我安排任务?我又不是他们的农奴。我是埃莉斯·德·拉·塞尔,大团长之女,未来的大团长。他们无权指挥我。”
他翻了个白眼。“噢,别自以为是了,孩子。你现在在伦敦,是他们家的客人。不仅如此,为了找到拉多克,你还得借用他们的关系网。如果你不想让他们指手画脚,或许你就不该把自己摆到这个位置上。”我本想抗议,但他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我。“听着,想要成为大团长,你要做的可不光是学学剑术,再摆出一副大人物的样子。重要的是交际手腕和政治才能。你母亲明白这一点。你父亲也很清楚,现在轮到你学习这些了。”
我叹了口气。“那该怎么办?我该做些什么呢?”
“他们希望你潜入伦敦的一户人家。你和你的侍女。”
“他们希望我什么?”
“潜入。渗透。”
“他们想要我去刺探别人?”
他不自在地挠了挠雪白的胡子。“可以这么说吧。他们希望你假扮成另一个人,好混进那户人家。”
“这就是刺探。”
“呃……是的。”
我思索了片刻,惊讶地发现自己很感兴趣。“会有危险么?”
“有危险就更对你胃口了,对吧?”
“总比王家学校要好。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这次任务的细节?”
“等你准备充分的时候。在那之前,我建议你花些时间好好训练你所谓的侍女。眼下她既派不上用场,也算不上赏心悦目。”他转头看着我,然后说:“我不明白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她对你这样忠心耿耿。”
“或许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告诉他。
“这提醒了我。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他清了清嗓子,盯着自己的靴子,摆弄起指甲来。“噢,是渡海的事。带你过海的那位船长。”
我感觉自己的脸红了。“怎么?”
“他是哪国人?”
“英国人,先生,和你一样。”
“是啊,”他说着,点点头,“是啊。”他又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从加莱渡海到多佛不可能花掉两天时间,埃莉斯。运气好的话,大概只要一两个钟头——就算运气不好,也最多就十个钟头。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耽搁你两天时间?”
“我相当确定自己还是不说的好,先生。”我一本正经地说。
他点点头。“你是个漂亮女孩,埃莉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和你母亲从前一样漂亮——而且你要知道,她每次走进房间,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今后还会遇上许多这种浪荡子。”
“我很清楚,先生。”
“阿尔诺还在凡尔赛等你回去呢,对吧?”
“是的,先生。”
希望如此。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埃莉斯,你们在英吉利海峡的那两天都做了些什么呢?”
“练剑,先生,”我说,“只是练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