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塔之中

“我倒是想听听看这名初阶生会怎么说。告诉我,艾雯·艾威尔,你会如何处理这种状况?”

艾雯从一碗核桃仁上抬起头,一只手拿着夹坚果的钢钳,另一只手拿着一颗核桃。这是第一次有两仪师直接找她搭话。她已经开始觉得这次来侍奉这三名白宗两仪师又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了。

现在是下午时间,她们正在白塔第三层的一个小露台上。宗派守护者们可以要求得到不仅有大窗户,还可以有露台的寓所。一般的姐妹很少会得到这样的房间,不过也并非绝对。这座露台的样子有点像是小型的塔楼,一道厚实的石墙环绕在露台边缘,露台上方则垂下另一道类似的石墙。不过,两道石墙中间还是留有相当宽阔的空间,能够欣赏外面美丽的景色。起伏的丘陵向东逐渐增高,最终延伸到弑亲者之匕山脉的高峰上。在天气晴朗时,从这里甚至能遥遥看到那把直刺晴空的匕首。

一阵冷风吹过露台。在这么高的地方,风中已经没有下方城市中散发出的臭气。两根杖叶藤分别从露台两侧伸展上来,铺开了它们的三叉叶片。盘卷的藤蔓覆盖了石雕花纹,让这里看起来几乎像是幽深森林中的一座古堡。艾雯没想到,在白宗的居住区内还会有如此具装饰性的植物。但根据她以前得到的报告,菲兰恩对于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有着特别的偏好。她也许很喜欢这个独具特色的小露台,即使她必须不断修剪这些藤蔓,以免它们影响到白塔光辉夺目的外表。

这三名白宗坐在一张矮桌旁的藤椅里,艾雯坐在她们面前一只藤编的小凳上,背对露台外面,正在为她们剥核桃仁。任何仆人和厨工都可以做这个工作,但姐妹们倾向于用这样的工作占去初阶生的时间,以免她们游手好闲,胡思乱想。

艾雯本以为让她来剥核桃只是个借口,但现在她已经被忽视半个多小时。就在她心生狐疑时,那三名姐妹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她不该怀疑自己的直觉。

菲兰恩有着阿拉多曼人的古铜色皮肤,以及与之相匹配的气质。这也是在白宗里面很少见的。她个子很矮,有着苹果形的面孔和光泽滋润的黑发。她红褐色的长裙质料很薄,长裙上还装饰着不少刺绣,不过样式相当庄重。一条白色的宽腰带正好与她的披肩相互映衬。这是她一贯的穿着方式。它的质料也许是偶然,也许是有意表明了她的阿拉多曼血统。

另外两个人是米雅丝和苔珊,她们全都穿着白色长裙,仿佛是害怕其他颜色的衣服就代表背叛白宗似的。现在这种概念在全体两仪师之中已经愈来愈普遍了。苔珊是个塔拉朋人,黑发被结成许多缀着白色和金色小珠的辫子。她的一张长脸仿佛是被捏住上下两端,并狠狠地拉了一下。看起来,她仿佛总是在为某件事而担心。也许这只是因为现在属于非常时期。光明在上,现在她们全都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担心。

米雅丝则显得更加镇定。她的铁灰色头发在头顶上被梳成一个圆髻,虽然发丝间已经有了许多银白色,她的两仪师面孔却没有显露出任何沧桑的痕迹。她的身材高大丰满,对于核桃仁,她尤其挑剔,任何破碎都不行,只有完整的半颗核桃仁才能让她满意。艾雯小心地夹开一颗核桃,把它翻过来,倒出里面褐色的核桃仁。表面有着许多扭曲突脊的核桃仁就好像一颗小动物的脑子。

“你问的是什么,菲兰恩?”艾雯一边问,一边又夹开一颗核桃,把核桃壳丢到脚边的一只桶里。

艾雯不恰当的反应几乎没让那名白宗皱一下眉。她们全都已经习惯这名“初阶生”不守本分的事实。“我问的是,”菲兰恩冷冷地说,“如果你在玉座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既然我们要对你进行教导,那么你现在可以思虑一下这个问题。你知道真龙已经转生,而且你很清楚,为了最后战争,白塔必须控制住他。你会如何控制他?”

这真是个奇怪的问题。听起来,这并不像是对她进行“教导”。但听菲兰恩的语调,她也不像是要听艾雯抱怨爱莉达。对于艾雯,她显然是充满了轻蔑。

另外两名白宗保持着沉默。菲兰恩是宗派守护者,她们尊重她。

她已经听说我经常会批评爱莉达对兰德的失误,艾雯一边想,一边看着菲兰恩青钢般的黑眼珠。那么,这是一场测试?必须小心应对。

艾雯拿起另一颗核桃。“首先,我会派一队姐妹前往他故乡的村子。”

菲兰恩挑起一侧眉弓。“去威胁他的家人?”

“当然不是,”艾雯说,“是去询问他们,转生真龙到底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脾气,是容易冲动还是性格保守?做事是否谨慎?他是喜欢一个人在田地里工作,还是喜欢与同龄人结交为朋友?更经常出现在酒馆里,还是工作坊里?”

“但你已经认识他了。”苔珊插口道。

“我认识他,”艾雯又夹开一颗核桃,“但我们说的是假设的一般情况。”你们最好记住,在现实情况中,我熟悉转生真龙。白塔里只有我认识他。

“那么,就假设是你。”菲兰恩说,“他是兰德·亚瑟,你孩提时代的密友。”

“很好。”

“告诉我,”菲兰恩向前倾过身子,“按照你所听说过的男人的类型,这个兰德·亚瑟最符合哪一种?”

艾雯犹豫了一下。“他的类型是多方面的。”她将碎掉的核桃仁扔进放核桃仁的小碗里。米雅丝绝不会碰它们,但另外两个人就没那么挑剔。“如果是我,而转生真龙是兰德,我知道他在男人之中算是有理性的,有时候也相当倔强。嗯,可以说,他大部分时候都很倔强。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是一个真正心地善良的人。所以,我下一步就会派姐妹去指导他。”

“如果他拒绝呢?”菲兰恩问。

“那我就会派间谍过去,”艾雯说,“确认他是否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男人。”

“就在你坐在白塔中指派间谍时,他却在胁迫诸国,制造灾难,将大军召集在他的旗帜下。”

“难道这不是我们想让他做的吗?”艾雯问,“我不相信有人能阻止他拿起凯兰铎。我们应该希望他这么做。他已经恢复了凯瑞安的秩序,让提尔和伊利安分别统一在一位君王之下,并且可能还得到了安多的友谊。”

“更别说还臣服了那些艾伊尔人。”米雅丝说着,伸手去抓核桃仁。

艾雯用犀利的目光盯住她。“没有人能臣服艾伊尔人。兰德赢得了他们的尊敬,当时我和他在一起。”

米雅丝僵住了,一只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她回过神来,才摆脱了艾雯的瞪视,抓起盛核桃仁的碗,坐进椅子里。一阵冷风吹过露台,带动藤蔓簌簌作响。菲兰恩一直在抱怨今年的春风没有给她的植物带来半点绿意。艾雯又去剥核桃仁了。

“看样子,”菲兰恩说,“你会放任他为所欲为?”

“兰德·亚瑟就像一条河,”艾雯说,“看起来平静温和,但如果被迫流进狭窄的河道里,就会变成狂暴致命的怒流。爱莉达对他所做的事就好像强迫曼埃瑟兰河通过只有两尺宽的峡谷。花一些时间去查清楚一个男人的脾性并不是愚蠢的行为,也不是软弱的表现。只有不搜集任何讯息就盲目行动才是疯狂的愚行。现在白塔所承受的灾祸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也许,”菲兰恩说,“但你仍然没有告诉我,你要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当你搜集到所需的讯息,也用去足够多的时间后呢?”菲兰恩以脾气暴烈著称,但此时此刻,她的声音保持着白宗一贯的冷静。她应该正不带任何情绪,不受任何外界影响地进行着逻辑演绎。

这不是探讨这种问题的最佳方法,一个人远比一系列规则和数字复杂得多。对待一个人确实需要逻辑,但同时也涉及了情绪问题。

她一直没有给自己机会去处理兰德这个问题。她一次只能处理一个问题,不过预先设计方案是有必要的。如果她不思考该如何对待转生真龙,她迟早会像爱莉达一样面对一个无比糟糕的局面。

他已经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了,但在他内心里那些性格的种子肯定还是一样的。在艾伊尔荒漠的那几个月里,她曾经见过他的愤怒。现在她已经明白,这种怒火一定是原本就潜藏在他的体内,无论他小时候是如何乖巧平和。他不是突然间就拥有这种暴烈的脾气,而两河的生活也不可能培养出他的这种性格。

在与他共同旅行的那几个月中,他每迈出一步,都变得更加刚硬。他承受着格外沉重的压力。该如何对待这样一个男人?她完全不知道。

但这场对话实际上并非是关于兰德,而是关于菲兰恩想要确定艾雯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兰德·亚瑟将自己视为君王。”艾雯说,“现在,我认为他的确是个君王。如果他自以为别人正在推动或逼迫他朝某一个方向前进,他就会做出极其恶劣的反应。如果由我来处理这个问题,我会派遣一个使团去给予他荣誉。”

“一支豪华的队伍?”菲兰恩问。

“不,”艾雯答道,“但也不会是一支简陋的队伍。应该是三名两仪师,由灰宗率领,绿宗和蓝宗陪同。因为过去的一些事,他对蓝宗有着格外的好感。而绿宗经常会被视作与红宗相对的宗派,这会带给他一种暗示,表明我们愿意与他合作,而不是驯御他。让灰宗领队是因为这属于常规做法,也是因为灰宗意味着我们将开始谈判,而不是战争。”

“很好的逻辑。”苔珊一边说,一边点着头。

但菲兰恩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说服的。“这样的使团在过去曾经失败过。我记得,爱莉达的使团也是由灰宗带队的。”

“是的,但爱莉达的使团有着根本的缺陷。”艾雯说。

“怎么说?”

“因为派遣使团的人本身就属于红宗。”艾雯一边说,一边夹开一颗核桃,“在转生真龙统治诸国的时代,却推举一名红宗成为玉座,我完全看不出这其中有任何逻辑可言。难道这不会让他和白塔之间产生嫌隙吗?”

菲兰恩反驳道:“但同样也有人会说,这个艰难的时刻正需要红宗发挥作用。因为红宗处置能够导引的男人最有经验。”

“‘处置’与‘对待’并不一样。”艾雯说,“绝不应该放纵转生真龙恣意妄为,但白塔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起绑架的勾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暴力逼迫他人俯首听命了?难道我们不是全世界最擅长谋略、做事最周密谨慎的组织吗?难道我们最引以为傲的手段不是引导人们做好他们该做的事情,并让他们以为这全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志吗?我们以前有没有把君王锁在箱子里,又因为他们不肯屈服而毒打他们?光明在上,为什么我们现在要放弃自己一贯的精巧手腕,转而变成没脑子的强盗?”

菲兰恩挑了一粒核桃仁。另外两名白宗则稍显不安地对视了一眼。“你说得有道理。”宗派守护者终于承认了。

艾雯将核桃钳放到一旁。“兰德·亚瑟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但他需要指导。而这正是最需要我们充分运用策略与智谋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让他信任两仪师,听取我们的建议。我们应该让他明白何为听取意见的智慧。而实际上,我们只让他看到,我们会像教训任性的孩子一样对待他。就算他真的那么任性,我们也不能让他以为我们会这样对他。但正因为我们的草率行动,他已经俘虏了一些两仪师,还允许他的殉道使约缚了她们。”

菲兰恩僵硬地坐直身子。“最好不要提到这种暴行。”

“这是怎么回事?”苔珊手掌捂在胸前,惊骇地问道。一些白宗仿佛从不会关心真实的世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菲兰恩,你知道吗?”

菲兰恩没有回答。

“我也……听说过这个谣言。”米雅丝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必须对此采取行动。”

“是的。”艾雯说,“不幸的是,我们现在还没办法把精力集中到亚瑟身上。”

“他是这个世界要解决的最大问题。”长脸的苔珊向前倾过身子,“我们必须先处理好他。”

“不,”艾雯说,“现在我们还有别的问题。”

米雅丝皱起眉。“最后战争已近在眼前,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重要的问题。”

艾雯摇摇头,“如果现在就去对付兰德,我们就会像一个农夫发愁自己的马车里没有装满粮食好拉到镇上去卖,却完全看不到车轴上已经出现了裂纹。如果现在就急着往车里装粮食,马车迟早会散架,到时候,我们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你所指的是什么?”苔珊问。

艾雯转头看着菲兰恩。

“我明白。”菲兰恩说,“你所指的是白塔的分裂。”

“裂开的石块能够成为一幢房屋的好基础吗?”艾雯问,“磨损的绳子能拉住受惊的马吗?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怎么还有可能控制好转生真龙?”

菲兰恩说:“那么,你还要坚称自己是玉座,让白塔继续分裂下去吗?你已经无法自圆其说了。”

“就算我放弃玉座之位,白塔能得到修复吗?”艾雯问。

“这样多少也会有些用处。”

艾雯挑起一侧眉弓。“那我们就假设,如果我放弃玉座的身份,我就能劝说叛逆姐妹们重返白塔,接受爱莉达的领导。”她将眉弓挑得更高,以表明自己对这种假设真正的看法。“那么白塔的裂痕真的可以愈合吗?”

“你已经说过了,她们会返回白塔。”苔珊皱起眉。

“哦?”艾雯说,“那样姐妹们就不会疑神疑鬼,就敢一个人走出自己的宗派区了吗?不同宗派的姐妹们在走廊里相遇时就不会视对方为仇敌了?恕我直言,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不必再时刻戴着我们的披肩,以表明我们的宗派和我们的联盟?”

片刻间,菲兰恩的眼神向下落去,定在她的白色流苏披肩上。

艾雯身子向她逼近,继续说道:“在白塔的所有人里,你肯定最清楚各宗派同仇敌忾的重要性。姐妹们依照不同的技能和兴趣分别组成不同的宗派。但我们因此就不需要同心协力了吗?”

“这种……令人扼腕的紧张局势并不是白宗造成的,”米雅丝轻轻喷着鼻息,“是另外一些心血旺盛的人导致的。”

“是现在白塔中发生的一桩桩事情导致的。”艾雯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姐妹私行静断,在审判姐妹之前就谋杀她们的护法,且视所有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为正确的。剥夺姐妹的披肩,将其降格为见习生也没问题。甚至解散整个宗派都是可行的。绑架并囚禁转生真龙,完全无视评议会,犯下如此危险的错误。难道这么做不会导致姐妹们的恐惧与忧虑吗?这根本不符合任何逻辑。我们到底怎么了?”

三名白宗一言不发。

“我不会屈服。”艾雯说,“只要这些事还在影响我们,造成我们的分裂,我就绝不会有半点让步。爱莉达不是玉座,她的行径证明了这一点。你们想要与暗帝作战吗?那么你们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处理好转生真龙的问题。为此,你们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与其他宗派的姐妹恢复友谊与信任。”

“为什么是我们?”苔珊说,“我们不能为其他人所做的事情负责。”

“那么你们就没有一点责任吗?”艾雯问道。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一点愤怒。这些姐妹们就不愿担负一点责任吗?“你们身为白宗,早就该看清这条路会通往何方。是的,史汪和蓝宗并非毫无瑕疵,但你们首先应该看清楚,颠覆她的行动是完全非法的,任由爱莉达解散蓝宗而坐视不管更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而且,我相信你们宗派的几名成员也参加了推举爱莉达成为玉座的阴谋。”

米雅丝稍稍有些退缩。这些白宗不喜欢有人提到奥瓦琳和她作为爱莉达的撰史者的失败经历。当奥瓦琳被逐下撰史者之位后,她们没有反对爱莉达的命令,却似乎全都把蒙受羞辱的怒火发泄到她们的同宗姐妹身上。

“我仍然认为,这是灰宗的工作。”苔珊说,但她的语气里显然已经少了许多自信。“你应该和她们谈谈。”

“我跟她们谈过了。”艾雯说。她的耐心正在被消磨。“现在,她们之中终于有人不会再命令我去接受惩罚了。虽然她们也坚持说白塔中的纷争不是她们的错,但还是有人勉强答应会看看她们能做些什么。黄宗则相当清醒,我相信,她们已经把白塔中的问题看做是一个急需治疗的伤口。我还与几名褐宗姐妹开始合作,她们似乎是把白塔现在的危机当成一个非常令人着迷的研究课题。我已经派遣几名褐宗姐妹去白塔历史中搜寻关于白塔分裂的史实,希望她们能够查清楚与伦娜拉·梅隆有关的一切事件。那段历史与现在有很多相似之处,也许她们能够明白,我们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问题也都是可以解决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绿宗反倒是最顽固的。在很多方面,她们都和红宗很像。她们真应接受我成为她们的一员。但现在她们的反应却只会让我感到气恼。剩下的就只有被解散的蓝宗和红宗了,我怀疑红宗的姐妹们大概不会喜欢我的建议。”

菲兰恩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苔珊盯着艾雯,掌心放着三粒核桃仁,却仿佛已经将它们完全遗忘了。米雅丝挠着铁灰色的头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艾雯在心中检讨自己的言语中有什么失当之处。两仪师就和兰德·亚瑟一样,她们不喜欢感觉被别人操纵。

“你们很害怕。”她说道,“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像大多数人一样,眼看白塔支离破碎却坐视不管?我被迫穿上这件白袍,但我并不接受它所代表的身份。而且,我会充分利用它。现在,大概只有穿见习生白袍的人能够被允许进入不同宗派的居住区了。必须有人来修复白塔,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这正是我的责任。”

“你的话……很有道理。”菲兰恩说。在她光洁无瑕的脸上,眉宇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谢谢。”艾雯应道。她们是否认为她已经越界了?是否因为她操纵两仪师而感到愤怒?是否在决定要给予她惩罚?

菲兰恩向前俯过身。“我可以说,我们愿意为修复白塔而努力。你对此有什么建议?”

艾雯感觉相当兴奋。在最近这几天里,她遭受了一连串的挫折。白痴的绿宗!难道只有当她被整个白塔接受为玉座时,她们才会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

“黄宗的苏安娜很快就会邀请你们三人与她共同用餐。”艾雯说道。至少,只要受到艾雯的怂恿,苏安娜就会提出这个邀请。“你们可以接受这个邀请,在公开场合与她一起用餐,也许可以在白塔的一个花园里。要让大家看到你们融洽相处。然后,我会试着让一名褐宗姐妹邀请你们。让其他姐妹看到不同宗派之间仍然是可以交流沟通,可以互叙友情。”

“很简单。”米雅丝说,“这么做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但能取得很好的效果。”

“我们会考虑。”菲兰恩说,“你可以退下了,艾雯。”

艾雯不喜欢这样被赶走,但现在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不管怎样,菲兰恩直呼了艾雯的名字,这表示对她的敬意。艾雯谨慎地站起身,向菲兰恩点点头。苔珊和米雅丝都没有任何强烈的反应,只是眼睛略微睁大了一点。现在几乎全白塔都已经知道,艾雯从不会行屈膝礼。而让艾雯惊讶的是,菲兰恩也向她点了一下头。在一定程度上,她已经以平等的身份对待艾雯了。

“如果你决定选择白宗,艾雯·艾威尔。”她又说道,“我们将竭诚欢迎你。你今天表现出的逻辑和理性对于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是极为难得的。”

艾雯隐藏住一个微笑。就在四天前,贝耐·纳萨德郑重地向艾雯提出加入褐宗的邀请。而更让艾雯惊讶的是,苏安娜竟然会不遗余力地推荐她加入黄宗。她们几乎让她改变了主意。而最让她感到沮丧的却只有绿宗。“谢谢。”她说道,“但要知道,玉座代表所有宗派。不管怎样,我们的讨论是令人愉快的。我希望将来你还会允许我与你们进行这样的交谈。”

说完这番话,艾雯就向门外走去,同时朝守卫在露台一侧的菲兰恩的护法点点头,并露出灿烂的微笑。她的微笑一直保持到她离开白宗区,看见等在走廊里的嘉德琳。这名红宗并不是今天受命看守艾雯的两名红宗之一。有传闻说,自从爱莉达的撰史者在一个神秘的任务中失踪后,她就愈来愈倚重嘉德琳了。

嘉德琳尖削的脸上也带着微笑。这不是什么好迹象。“过来。”她举起一只盛着清澈液体的木杯。现在该是艾雯喝午后叉根茶的时候了。

艾雯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但她还是接过杯子,喝下了其中的茶水,用手绢擦擦嘴,继续沿走廊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嘉德琳问。

她自命不凡的语气让艾雯犹豫了一下。艾雯转过身,眉头紧皱。“我的下一堂课……”

“你不会再上什么课了,”嘉德琳说,“至少不会再有你刚刚上过的那种课程。我们一致认为,身为一名初阶生,你的编织技巧已经相当不错了。”

艾雯的眉头皱得更紧。她们又要让她成为见习生了?她怀疑爱莉达不会给她任何一点自由。而且她也很少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更宽敞一些的初阶生宿舍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

“不,”嘉德琳一边说,一边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披肩上的流苏,“我们已经决定你需要学习些什么,那就是谦恭。玉座已经听说你愚蠢地拒绝向姐妹们行屈膝礼。以她的观点,这是你桀骜不驯的最后一个标志。所以,你将得到一种新的教导。”

艾雯的心中闪过一阵恐惧。“什么样的教导?”她保持声音的平稳。

“杂役和工作。”嘉德琳说。

“我已经在做各种杂役了,就像初阶生那样。”

“你误解我了。”嘉德琳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做杂役。你立刻去厨房报到。每个下午,你都要在那里工作。晚上,你要擦洗地板。上午,你去向苑囿主管报到,在花园里工作。

“这就是你的生活。每天重复三种工作,每种工作做五个小时,直到你放弃你那种愚蠢的傲慢,懂得如何行屈膝礼。”

艾雯从此将不再会有任何自由,虽然她之前也没有多少自由可言。嘉德琳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啊,看来你明白了。”嘉德琳说,“不能再去见任何一名姐妹,浪费她们的时间去展示你已经掌握的编织。你只能不断地工作,不能再偷懒。对此,你有何想法?”

让艾雯担忧的不是这种生活的艰难。她并不介意每天必须做的杂役,但如果无法与其他姐妹联系,她的计划就彻底毁了。她该如何修复白塔?光明啊!这的确是个灾难。

她咬紧牙,压抑住沸腾的情绪,看着嘉德琳的眼睛说道:“很好,我们走吧。”

嘉德琳眨眨眼,她显然以为艾雯会大发脾气,或者至少有所反抗。但现在绝不是这么做的时候。艾雯转身朝厨房走去,离开了白宗区。她不能让她们知道,这样的惩罚会对她造成多么大的打击。

她在步履间压抑着自己的慌乱。白塔内部高大拱廊两侧的墙壁上伸出弯曲修长的枝形油灯,就好像长蛇在向石砌拱顶吐出细小的火焰。她能够应对这种状况,她会处理好。她们不可能打垮她。

也许她应该先工作个几天,然后假装已经屈服了。她是否应该向爱莉达要求的那样行屈膝礼?这么做的确不会很难。行一个屈膝礼,她就能回到自己更重要的责任中去。

不,她想道,不,爱莉达不会就此罢休。当我行第一个屈膝礼时,我就输了。这会让爱莉达相信,艾雯是能够被打垮的。屈膝礼会成为一系列毁灭性灾难的开始。很快,爱莉达就会认为艾雯需要对两仪师使用敬称,那个伪玉座会继续让艾雯深陷在各种琐碎的劳役中,因为她知道这种惩罚是有效的。艾雯在其他的事情上会不会同样向她低头?那样的话,再过不久,艾雯努力赢得的一点胜利就会被彻底遗忘,被踩进白塔走廊的地板里。

她不能低头。鞭打没能改变她,劳役同样不可能改变她。

在厨房工作三个小时以后,她的情绪并没有变得更好一点。胖胖的厨房主子蕾拉丝指派艾雯擦净一座烤炉。这是一项肮脏油腻的工作,完全无助于艾雯的思考。不过,她一直以来也没有多少有利于思考的环境。

艾雯跪坐着,抬手擦了一下额头。她的手臂上也沾满了油烟。艾雯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嘴鼻上捂着一块湿毛巾,以免吸入太多烟灰。但也因此,她的湿热喘息都直接喷在脸上。她全身上下都是汗水,从她的脸上落下的汗滴里也都是黑色的烟灰。透过那块毛巾,她还是能闻到被火焰一次次熏烤后留下来的刺鼻烟尘味。

这座烤炉用红砖砌成,有一个巨大的方形炉膛,开在炉子两侧的门洞足以让一个人爬进去——艾雯正在这么做。烟灰在烟道里已经结成黑色的硬块,要把它们刮干净,以免烟囱被堵塞,或者让烟灰落到烤制的食物上。艾雯能听到嘉德琳和莉伦妮正在外面的餐厅里大声说笑。那两名红宗不时会探头进来,检查她的工作状况。但她真正的监督者是蕾拉丝,后者正在厨房的另一侧擦洗罐子。

艾雯已经换上一身工作服。因为不断地打扫烤炉,这身本来是白色的工作服的每一根纤维都已经浸透了油烟,大片的灰色污渍仿佛让它裹上了一层阴影。

艾雯揉了揉背部酸痛的肌肉,又手脚着地,爬到壁炉的更深处,用一只木制小刮片从砖块的接缝处刮下烟灰,把它们收集起来,放进一只黄铜小桶里。这只桶的边缘现在还是灰白色的,因为她的第一项工作是挖出炉底的炭灰。现在她已经有些担心,自己变得漆黑的两只手再没办法洗干净了。她的膝盖很痛,但和她的屁股比起来,这就算不上什么了。现在她的屁股还因每天早晨的例行抽打而发出阵阵灼痛。

她继续刮擦着砖块上的黑灰,放在炉膛角落的一盏油灯给她提供了一点可怜的照明。她很想使用至上力,但外面的红宗会感觉到她在导引。而且她在下午喝掉的那一剂叉根效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烈,让她只能导引细如涓滴的阴极力。而且叉根又总使她昏昏欲睡,让她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被困在一个火炉里,擦着没有人会看见的砖块,彻底与世隔绝?如果所有人都将她遗忘,她就不可能再与爱莉达对抗。她轻轻咳嗽着,咳嗽声只是回荡在炉膛之中。

她需要一个计划。现在她唯一的办法似乎只剩下那些正努力从白塔中根除黑宗的姐妹。但该如何联系上她们?不能接受姐妹们的教导,她就无法进入各宗派区,进而避开红宗的监视。她能够在工作时找机会溜走吗?如果红宗发现她逃掉了,那她的境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但她不能让自己的生命中只剩这种卑下的劳动!最后战争已经临近,转生真龙独断专行,玉座却在手脚并用地清洁着烤炉!她咬紧了牙,用力刮蹭着炉壁。黏在砖块上的煤灰已经被烧结成黑色的玻璃质,无论她多么用力,也不可能把它们全都刮下来。幸好她只需要把可能掉下来的部分都刮掉。

在一层这样的玻璃质上,她看见一个影子正在移动。艾雯立刻向真源伸展过去。当然,她什么都没找到。叉根遮蔽了她的意识。但壁炉外肯定有人,正缩着身子,悄悄地移动……

艾雯一只手抓着刮板,慢慢地伸出另一只手,捉住她用来扫灰的刷子。然后,她猛地转过了身。

蕾拉丝全身僵硬,盯着壁炉里面。厨房主子穿着一件特大号的白色围裙,上面竟然也有了几点炭灰。她的圆脸上已经显露出冬天的痕迹,满头发丝逐渐变成了灰色,眼角也堆积着鱼尾纹。在她这样俯下身子时,她的下巴上叠起了第二、第三和第四层肥肥的肉。现在她正用粗大的手指抓着炉膛口的边缘。

艾雯放松下来。为什么她会如此确信有人要对她有所企图?这只不过是蕾拉丝在查看她的工作。

但为什么她的动作如此轻缓?蕾拉丝的眼睛向后瞥去,眯起来,然后她将一根手指竖到嘴唇前。艾雯又感到一阵紧张。到底出了什么事?

蕾拉丝退出烤炉,并示意艾雯跟着她。随后,厨房主子轻手轻脚地向一旁走去。艾雯从没想过她的动作竟能如此悄无声息。助理厨师和厨工们都聚集在厨房的另一边,看不见这里的情况。艾雯从炉膛里爬出来,将刮板塞进腰带里,在裙子上擦了擦两只手,扯下脸上的那块布,深深吸了一口甜美的、没有灰烟的空气,结果被蕾拉丝狠狠地瞪了一眼。厨房主子又将手指压在嘴唇上。

艾雯点点头,跟随蕾拉丝走过厨房。片刻之后,她已经带着艾雯来到一间食品储藏室里。她们周围充满了干谷粒和旧干酪的气味,镀釉地砖在这里被更加结实的砖块所取代。蕾拉丝推开几只麻袋,露出一片地面。搬开几块地砖,露出一扇木制拉门。打开拉门,下面是一个砖砌的小房间,其中足以容纳一个人。不过如果是高大的男人待在里面,肯定会觉得相当拥挤。

“你在这里等到晚上。”蕾拉丝压低声音说,“我不能立刻带你出去。在这个时候,白塔还像是扔进了一只狐狸的鸡窝。不过,等到深夜里运出垃圾的时候,我会把你藏在运垃圾的女孩中间。码头上的一个工人会带你上一艘小船,送你过河。我在卫兵里有一些朋友,他们会放你们出去。等你们到了河对岸,该做什么就由你自己决定了。我建议你不要再回去找那些把你当做傀儡的傻瓜了,找个地方躲起来,直到这阵风波过去,然后再回来,看看掌权的人还会不会接受你。那时候在白塔坐大的应该就不是爱莉达了,就凭她做的那些事情……”

艾雯惊讶地眨眨眼。

“好了,”这位庞大的妇人说道,“快进去吧,现在没时间胡言乱语了!”蕾拉丝仿佛完全没意识到,直到现在,说话的都只有她一个人。她不住地扫视着四周,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显得非常紧张。不过她以前肯定也干过这种事。为什么白塔的这名厨师如此擅长潜行?能够为艾雯制定出一个如此完美的逃亡计划?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她的厨房里会有这样一间密室?光明啊!她是怎么挖出这个藏身之地的?

“不要为我担心。”蕾拉丝的目光最后落回到艾雯身上,“我能应付的。我不会让厨房里的任何人靠近你干活的地方。那些两仪师顶多只会每半个小时查看你一下。她们刚刚看过你,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注意你了。等她们开始找你的时候,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会以为你已经溜出厨房了。我们很快就可以把你送出城去,她们不会知道你去了哪里。”

“没错。”艾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但为什么要这样?”她曾经以为,在帮助过明和史汪之后,蕾拉丝不会再有兴趣帮助又一个逃亡者了。

蕾拉丝看着艾雯,眼神中显露出不亚于任何两仪师的坚定意志。艾雯明白,自己过去一直都看低了这名厨师!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会帮助别人摧折一个女孩的灵魂。”蕾拉丝严肃地说,“对你的那些抽打都太可耻了!愚蠢的两仪师。这些年里,我一直对她们忠心耿耿。而现在,她们命令我分配给你最辛苦的工作,让你得不到任何休息,无限期地干下去。一个女孩什么时候应该接受教导,什么时候应该挨一顿打,这个我很清楚。所以我不会允许这么羞耻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厨房里。让光明烧了爱莉达吧,她怎么会想出这种勾当!处死你或让你当初阶生,这我都不在乎。但我就是没办法接受这种折磨!”

她站直身子,将双手插到腰间,拍了拍围裙上的一团面粉。奇怪的是,艾雯发现自己正在考虑蕾拉丝的提议。她曾经拒绝史汪对她的援救,但如果她现在逃出去,回到叛逆阵营中,产生的效果肯定要比被她们援救好得多。这样,她就能逃出眼前的困境,不再遭受毒打,不必再受这种苦役的折磨。

然后呢?要她坐在城外,看着白塔崩塌?

“不,”她对蕾拉丝说,“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很抱歉。”

蕾拉丝皱起眉。“你给我听着……”

“蕾拉丝,”艾雯打断了她,“你不能以这种口气对两仪师说话,哪怕你是白塔厨房的主子。”

蕾拉丝犹豫了一下。“蠢女孩,你不是两仪师。”

“不管你是否认同,我现在还不能走。除非你要亲手把我塞进那个窟窿里,捆住我,塞住我的嘴,并亲自把我送到河对岸去。我的建议是,让我回去工作吧。”

“为什么?”

“因为,”艾雯向烤炉那里瞥了一眼,“必须有人与她战斗。”

“你不能这样战斗。”蕾拉丝说。

“每天都是一场战役。”艾雯说,“我拒绝屈服的每一天都是有意义的,哪怕只有爱莉达和她的红宗知道,也是有意义的。这样的战斗可能效果不大,但也要好过我在白塔之外所做的一切。来吧,我还有两个小时的活要干。”

她转过身,朝烤炉走去。蕾拉丝不情愿地重新封起那间密室,然后随她走出储藏室。铺砖的地面上传出她响亮的脚步声。艾雯不禁再一次感到好奇,蕾拉丝刚才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么安静的?

穿着猩红色镶黄边长裙的嘉德琳正在全穿着白色制服的厨房人员中间走动,仿佛雪地上一片死兔子的鲜血。艾雯僵在原地。嘉德琳已经看见了她。这名红宗眯起眼睛,嘴唇也抿成一条细线。她有没有看到艾雯和蕾拉丝离开厨房?

蕾拉丝也停住了一切动作。

“我现在明白我是哪里错了。”艾雯立刻对厨房主子说道,眼睛转向离那间储藏室不远的第二座烤炉。“感谢你的教训,我会更小心的。”

“最好小心一点。”蕾拉丝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否则,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惩罚了。我可不会像初阶生师尊那样,随便拍打你几下而已。现在,去工作吧。”

艾雯点点头,急忙朝那座烤炉跑去。嘉德琳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她。艾雯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急跳了起来。

“暂时不需要再教训她了。”嘉德琳说,“玉座要求这名初阶生去侍奉她今天的晚餐。我告诉了玉座,仅仅一天的工作不会让这样愚蠢且顽固的孩子低头。但她坚持要这么做。我猜,你有了第一个证明你谦恭的机会,孩子。我建议你好好把握。”

艾雯低头看了看她肮脏的双手和衣服。

“快去洗干净。”嘉德琳说,“动作快,玉座不会等待任何人。”

事实证明,把自己洗干净就像把烤炉清洁干净一样困难。烟灰就像浸透工作服的纤维一样,钻进了她的每一个毛孔。艾雯用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一盆温水中清洗自己的身体,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能像样一些。因为刮挠砖墙的原因,她的指甲上出现了许多裂痕。无论她洗多少次头发,沥出来的水里都能看见细小的烟灰。

但她还是很高兴能得到这个机会。在白塔里,她一直以来几乎都没有洗澡的时间,就算有,通常也只是把身子快速地擦洗一下。她一边在这个铺着灰色釉砖的小浴室里清洁着身体,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

她已经拒绝逃跑的机会,这意味着她必须去对付爱莉达和她的红宗。她们也是她现在唯一能看到的两仪师。但她们真的能看到自身的错误吗?她真希望能把她们全都送去苦修,彻底摆脱她们。

但这样不行。她是玉座,代表全部宗派,也包括红宗。她不能像爱莉达对待蓝宗那样对待她们。她们是她最直接的敌人,但这只意味着一场更加艰巨的挑战。她似乎在希维纳身上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莉伦妮·多尔雷林不是已经承认爱莉达犯下严重的错误吗?

也许红宗姐妹不是她唯一能施加影响的人。她总有机会在走廊里遇到其他姐妹,如果她们之中有人主动来找她说话,红宗也不太可能直接把她拉开。她们还是要遵循起码的礼仪,这就让艾雯有机会能够和其他姐妹有一点交流。

但该如何对待爱莉达?让那名伪玉座继续以为能够让她屈服。这样是明智的吗?或者还是应该让爱莉达明白她真正的态度?

洗完澡之后,艾雯感觉自己干净了许多,也有了更多的信心。她的战斗让她的处境恶化许多,但她还能战斗。匆匆梳过湿淋淋的头发,穿上一件新的初阶生长袍。天哪,能够让皮肤重新感觉到柔软干净的布料实在太好了!然后,她走出浴室,来到她的看押者面前。

她们一直将她押到玉座的寓所。艾雯一路上遇到一些姐妹,但她没有和她们之中的任何人打招呼,以免给她们带来麻烦。看押她的人带她经过了红宗区,这里的地面上铺着红黑两色的地砖,在这里走动的人也比其他地方更多,有戴着披肩的女人、穿着胸口绣有塔瓦隆之焰制服的仆人,但没有半名护法。这种情景总是让艾雯感到怪异,毕竟护法在白塔其余地方是出现最频繁的一种人。

爬上长长的楼梯,转过几个弯后,她们来到爱莉达的寓所。艾雯下意识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在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决定,见到爱莉达时不会说一个字,就像上次那样。进一步激怒爱莉达只会给她带来更多限制。艾雯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会无意义地冒犯爱莉达。就让那个人去自以为是吧。

一名仆人打开门,让艾雯走进餐厅。刚走进房间,她就吃了一惊。她本以为在这里等她伺候的只有爱莉达一个人,或者还有梅丹妮,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已经坐满了人。除爱莉达之外,房里还有五个人,分别来自红宗和蓝宗以外的五个宗派,而且全是宗派守护者。尤缇芮和多欣都在这里,她们两个参与了秘密追捕黑宗的行动。菲兰恩也在,但她见到艾雯时似乎有些惊讶。难道白宗之前并不知道这场晚餐的真正目的,她是不是刚刚才被叫过来的?

代表绿宗的是茹班德,她坐在褐宗的舍万旁边。艾雯一直希望能见见这名褐宗守护者。舍万是支持与叛逆两仪师进行谈判的人之一,艾雯希望能够让她也参与从内部统一白塔的行动。

除了爱莉达之外,桌边没有一个红宗。是因为红宗守护者全都不在白塔吗?也许爱莉达认为她就可以代表红宗了,尽管她在理论上并不仅仅属于红宗。

这是一张很长的桌子,桌面上的水晶高脚杯在雕花青铜立灯的照耀下显得光彩夺目。那些立灯沿墙壁摆放,上面绘着古旧的红黄色泽。桌面的人们都穿着本宗派颜色的华美长裙。房里弥漫着多汁烤肉和胡萝卜的香气。她们正在聊天,气氛友好,但态度有些尴尬。她们都不想参加这场令人紧张的晚宴。

房间对面,多欣向艾雯点了点头,几乎就像是在表达敬意,又好像是在对艾雯说:“我会在这里,因为你说这样的事情很重要。”爱莉达坐在餐桌的主位,穿着一件长袖红色长裙,长裙的胸衣上和袖口边缘都装饰着未切割的石榴石。仆人们正来回奔忙,为姐妹们斟酒布菜。为什么爱莉达要召集这么多宗派守护者?她想要弥补白塔的裂痕吗?艾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她了。

“啊,很好。”爱莉达注意到了艾雯,“你终于来了。到这里来,孩子。”

艾雯依言向房间内走去。宗派守护者们也终于都注意到了她。有人看起来很困惑,另一些人则流露出好奇的神情。走出两步之后,艾雯意识到一件事。

今晚很有可能会让她以前的一切努力都在转瞬间付诸东流。

如果宗派守护者们看到她向爱莉达卑躬屈膝,艾雯在她们眼中就不再值得信任了。爱莉达一直都宣布艾雯已经屈服,但艾雯已经向整个白塔证明她是错的。现在,哪怕她在爱莉达面前有一点软弱的表现,都将成为有力的证据。

让光明烧了这个女人吧!为什么她要邀请这么多已经受到艾雯影响的人?这只是巧合吗?艾雯来到餐桌主位处,伪玉座的身旁。一名仆人递给她一只闪动着红色酒液光泽的水晶酒壶。“你要确保我的杯子一直是满的。”爱莉达说,“在这里站着,不要离我太近,我可不想闻到你身上的油烟味。”

艾雯咬紧牙关。油烟味?她已经梳洗了一个小时,爱莉达不可能有那么灵敏的鼻子。她能看到正在啜饮葡萄酒的爱莉达眼里的满意。这时,爱莉达转向了舍万,后者正坐在她右手边的椅子里。这名褐宗守护者身材修长,手臂和脸庞都如同皮肤直接包裹着一堆骨节。她直视着宴会的主人,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告诉我,舍万。”爱莉达说,“你还是要坚持那种和叛逆的对话吗?”

舍万答道:“姐妹们必须有机会重归于好。”

“她们已经得到了机会。”爱莉达说,“说实话,我本以为褐宗能够更清醒一些,你们总是固执己见,完全不理解真实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梅丹妮也完全赞同我。她还是个灰宗呢!你很清楚灰宗对于谈判之类的事情有多么热衷。”

舍万转过身,似乎比之前显得更加烦乱。为什么爱莉达要举办这次晚宴?难道只是为了侮辱这些人和她们的宗派吗?在艾雯眼前,那名红宗将注意力转移到菲兰恩的身上,开始向她抱怨起茹班德。那名绿宗守护者也一直在抗拒爱莉达终止谈判的努力。她一边说话,一边将酒杯举到艾雯面前,用一根手指轻轻敲了它一下。那里面的酒,爱莉达几乎还没喝上一口。

艾雯咬住牙,重新将酒杯斟满。这里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指使过艾雯。她今天还为菲兰恩剥过核桃仁。这不会毁掉她的名誉。

这次宴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爱莉达不像是要加强宗派友谊的样子。她至今所做的一切,倒更像是要将已经产生的裂隙撬得更宽。那两名与她意见相左的宗派守护者正在遭受她公开的批评。偶尔,她还会喝一两口酒,然后再让艾雯把酒杯斟满。

艾雯慢慢明白了,爱莉达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不在于联络各宗派,而是要向这些宗派守护者施加压力,让她们屈服于她的意志,服从她的差遣。而艾雯在这里只是爱莉达向众人进行炫耀的对象!爱莉达要向她们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她能够将一个被另一群姐妹奉为玉座的人当做奴婢使唤,让她穿上初阶生的衣服,每天送她去接受苦修。

艾雯再一次感觉到心中的怒火。为什么爱莉达总是能挑动她的情绪?汤碗被撤下,换上了热气腾腾带着一丝肉桂香气的奶油胡萝卜。艾雯还没吃晚饭,但她已经气到没有任何食欲了。

不,她想着,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不会像上次那样,那么早就跑掉。我要坚持下去。我比爱莉达更强大,我的理智将远超过她的疯狂。

谈话还在继续,爱莉达不断对其他人发出侮辱性的评论,有时是故意的,有时则显然是无意的。其他人却已经将话题从叛逆姐妹转移到那种怪异的、一直被阴云覆盖的天空上。最后,舍万提到一则传闻,在遥远的南方,霄辰人正在与艾伊尔人合作。

“又是霄辰人?”爱莉达叹了口气,“你们不需要为那些人担心。”

“我的讯息来源却无法苟同,吾母。”舍万僵硬地说,“我相信,我们需要密切注意他们的一切行动。我已经让一些姐妹问过这个孩子,她与霄辰人接触的经历,这些是非常重要的讯息。您应该了解一下他们对两仪师的所作所为。”

爱莉达发出一阵响亮而韵律优美的笑声。“你当然应该知道这个孩子是多么喜欢说大话!”她朝艾雯瞥了一眼,“你是不是在为你的朋友传播谎言?那个愚蠢的亚瑟让你如何描述那些侵略者?他们在为他卖命,不是吗?”

艾雯没有回答。

“说话。”爱莉达用手中的酒杯指了她一下,“告诉这些人,你说的都是谎话。承认你的错误,否则我就让你继续去进行苦修,女孩。”

就算因为紧闭嘴巴而承受苦修,也要比直接承受爱莉达的愤怒来得更好。沉默是取得胜利的办法。

但艾雯的目光扫过这张摆放着雪白的海民瓷器,和闪耀红烛的桃花心木长桌,她看见五双眼睛正在打量着她,更能看到那些眼里的疑问。在私下里,艾雯曾经向她们大胆发言。但现在,在这个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女人面前,她还会坚持自己的主张吗?毕竟她的小命就握在这个人的掌心里。

艾雯到底是玉座,或者只不过是个爱装腔作势的女孩?

光明烧了你,爱莉达,她想着,咬紧了牙。她知道自己错了,沉默不会取得胜利,不会争取到这些人的信任。你绝不会喜欢沉默带来的后果。

“霄辰人绝不是在为兰德卖命。”艾雯说,“他们对白塔是一个严重的威胁。我没有说过任何谎话,除此以外的任何说法都会是对三誓的背叛。”

“你还没有立下三誓。”爱莉达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着,将目光转向她。

“我立了。”艾雯说,“我没有手执誓言之杖,但让我无一字谎言的绝不是誓言之杖。我已经在心里立下了那些誓言,我会更加严苛地坚守它们,因为没有外部的力量能够帮助我约束自己。谨守三誓,我再次告诉你,我是一名梦卜者,我已经梦到霄辰人会进攻白塔。”

爱莉达的目光不住地闪烁。她紧握叉子的拳头指节泛白。艾雯直视着她的眼睛。最后,她又笑了:“啊,看得出来,这孩子像以往一样倔强。看来嘉德琳是对的,你必须为你的嚣张狂妄接受苦修,孩子。”

“这些人都知道,我不会说谎。”艾雯平静地说,“每一次你坚称我说谎,你都是在她们眼中贬低你自己。即使你不相信我的梦,你也必须承认,霄辰人是一个威胁。他们奴役能够导引的女人,用一种扭曲的特法器让她们成为武器。有时候,我还能感觉到那种项圈正勒住我的脖子。在我的梦里,在我的噩梦里。”

房里一片沉寂。

“你是个愚蠢的孩子。”爱莉达显然在装作艾雯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她真应该仔细看看其他人的眼神,至少,她能在那里看到自己的荒谬。“好吧,你在逼我。孩子,你要跪倒在我面前,乞求我的原谅。快一点。否则,我会把你单独关起来。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吗?但不要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挨打了。你还是要接受每日例行的苦修,然后再被扔回囚室里。现在,跪下乞求原谅吧。”

宗派守护者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已经没有退路了。艾雯希望情况不要发展到这种样子,但事实就是这样,爱莉达在要求一场战斗。

该是展开正面战斗的时候了。“如果我不向你鞠躬呢?”艾雯直视着爱莉达的眼睛问道,“那又怎样?”

“不管怎样,你终究会跪下来。”爱莉达咆哮着,拥抱了真源。

“你要对我使用至上力?”艾雯平静地问,“你竟然要采用这样的手段?难道没有导引,你就没有权威了?”

爱莉达停了一下。“我有权利纠正一个不懂得尊敬的人。”

“那么,你是要强迫我服从你。”艾雯说,“你要对白塔中的每一个人都这么做,爱莉达?一个宗派反对你,宗派就被解散。有人不讨你喜欢,你就会设法毁掉她的两仪师身份。到最后,你会让每一名姐妹都向你下跪。”

“胡说!”

“哦?”艾雯问,“你有没有告诉她们,你那个关于新誓言的设想?每一名姐妹都要手持誓言之杖,立誓服从玉座、支持玉座?你能不能否认它,能不能否认你说过这样的话?三誓会让你这么做吗?”

爱莉达僵住了。如果她是黑宗,她就可以否认,不管她有没有用过誓言之杖。但不管怎样,梅丹妮会证实艾雯的话。

“那只是闲聊,”爱莉达说,“只是一个无意中说出的想法而已。”

“无意的闲聊经常会是事实。”艾雯说,“你把转生真龙锁在箱子里,你也在这么多见证人面前威胁要这样处置我。人们称亚瑟为暴君,但是你践踏了我们的法律,用恐怖的手段统治白塔。”

爱莉达睁大了眼睛。她的怒火显而易见,而且她似乎……很震惊,仿佛不明白教训一个不守规矩的初阶生怎么会变成一场针锋相对的辩论。艾雯看见她开始编织一根风之力的丝线。必须阻止她这么做,让风之力堵住自己嘴会彻底终结这场辩论。

“来吧,”艾雯继续保持着平静,“用至上力塞住我的嘴。身为玉座,难道你没能力说服一个对手,只能诉诸暴力吗?”

艾雯从眼角看到瘦小的灰宗守护者尤缇芮正在点头。

爱莉达的眼里闪动着愤怒,她撇下了风之力丝线。“我不需要反驳区区一个初阶生。”她喝道,“玉座不会对像你这样的人做解释。”

“‘玉座了解最复杂的条文与争议,’”艾雯凭借记忆引述着,“‘总而言之,她是所有人的奴仆,哪怕是最低贱的劳工。’”这是芭拉黛尔·雅兰戴勒在死前最后一份稿件中写下的文字。她是从褐宗选出的第一任玉座。她在这份稿件里对自己统治白塔时期和在卡瓦瑟恩战争中所做的一切进行了解释。雅兰戴勒认为,每一次度过危机之后,玉座都有义务向众人解释自己的施政纲领。

舍万坐在爱莉达身边,赞同地点着头。艾雯所引述的话在白塔中算不上传播广泛。她很感谢史汪在潜移默化中向她传授前玉座的智慧。现在她说出的事情有许多来自秘密历史,但也有许多是像芭拉黛尔这样的人留下来的哲理。

“你在说什么胡话?”爱莉达轻蔑地说道。

“在你捉住兰德·亚瑟之后,你打算怎么做?”艾雯并没有理会她的评价。

“我不……”

“你不必回答我。”艾雯向围坐在桌边的人们点点头,“但对于她们,你也不需要做出一点解释吗,爱莉达?你的计划是什么?还是你要逃避这个问题,就像对我的其他问题一样?”

爱莉达的面孔变得通红,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会保障他的安全,将他妥善地进行屏障,让他在白塔中安居,直到最后战争爆发的时刻。这样就能阻止他已经在许多国家中造成的灾难和混乱。即使这么做有可能会激怒他,也完全是值得的。”

“‘人类的生命将被粉碎,如同犁头粉碎田中的土块。一切都将被他眼中的烈火吞噬。’”艾雯又说道,“‘战争的号角随他的脚步响起。乌鸦在他的声音中饱餐,他将戴上一顶利剑的王冠。’”

爱莉达皱起眉,向后退了退。

“《卡里雅松轮回》,爱莉达,”艾雯说,“如果你将兰德·亚瑟锁在监牢中,以‘保障他的安全’,他会拿下伊利安吗?他会戴上剑之王冠吗?”

“不会。”

“如果他躲藏在白塔里,你以为他该如何实现这些预言?他该怎么引发战争,就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他该如何粉碎诸国,将它们绑缚在他周围?他该如何‘用和平之剑杀戮他的人众’或‘束缚九月,供他驱策’?预言中是不是说他将‘毫无羁绊’?难道那里不是写了‘他所经之处,便生出混乱’?如果他被束缚在锁链里,他又能经过哪里?”

“我……”

“你的逻辑感很可怕,爱莉达。”艾雯冷冷地说。菲兰恩狡狯地笑了笑,她也许又在思考艾雯很适合白宗的事了。

“呸,”爱莉达说,“你所问的问题都是无稽之谈。预言必将实现。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可能。”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对他的安排必将失败。”

“不,根本不是。”爱莉达的脸又红了,“我们不该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这种事不是由你来决定的。不,我们要谈论的是你的那些叛徒,以及那些人对白塔所做的一切!”

漂亮的一招,这完全有可能逼迫艾雯转为守势。爱莉达绝非无能,她只是过于傲慢。

“我看到她们在努力修补我们之间的裂痕。”艾雯说,“我们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我们不能改变你对史汪所做的一切,尽管跟随我的姐妹们已经发现了一种治疗静断的手段。我们只能继续向前,竭尽全力抚平伤痕。而你在做什么,爱莉达?拒绝对话,威胁宗派守护者们停止谈判?侮辱所有不属于你的宗派?”

黄宗的多欣低声表示赞同。爱莉达的目光立刻转向了她。她沉默了下去,仿佛才意识到这不是她应该参与的辩论。然后,爱莉达回过头喝道:“够了。”

“懦夫。”艾雯说。

爱莉达猛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敢!”

“我所说的是事实,爱莉达。”艾雯平静地说,“你是一个懦夫和一个暴君。我很想指认你为暗黑之友,但我怀疑,暗帝也许不会愿意接纳你。”

爱莉达尖叫着,挥舞至上力将艾雯狠狠地摔到墙上,水晶酒壶也从艾雯手中飞了出去,落在木制地板上,将一大片红色的酒浆洒在餐桌和桌边的人们身上,把雪白的桌布染成了红色。

“你指认我是暗黑之友?”爱莉达嚎叫着,“你才是暗黑之友。你和外面的叛逆,你们只想干扰我去做我必须要做的事!”

又是一阵风之力将艾雯打在墙上。艾雯无力地掉在地上,水晶酒壶碎片划破她的手臂。十几条鞭子连续抽打在她身上,将她的衣服撕裂,鲜血从她的手臂上渗流出来,泼溅到半空中,最后洒落在墙壁上。

“爱莉达,住手!”茹班德站起身,绿色长裙发出响亮的簌簌声。“你疯了吗?”

爱莉达转过身,喘息着喊道:“不要试探我的底线,绿宗!”

鞭子继续抽击在艾雯身上。她静静地承受着这一切,努力站了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和手臂已经肿了起来,但她还是平静地看着爱莉达。

“爱莉达!”菲兰恩高喝一声,站了起来。“你违反了白塔律法!你不能用至上力惩罚一个学生!”

“我就是白塔律法!”爱莉达咆哮着,她伸手指着姐妹们,“你们讥讽我。我很清楚你们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在我面前,你们毕恭毕敬,但我知道你们暗地里都在说什么。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蠢货!枉我为你们做了那么多!你们以为我会永远容忍你们吗?她就是你们的榜样!”

她猛转过身,指着艾雯,却惊讶地发现艾雯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惊呼一声,一只手捂在胸前。她的鞭打一直都没结束。她们全都能看见那些编织,也全都见证了艾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在她的嘴没有被风之力塞住的情况下。她的手臂上流淌着鲜血,身体承受着沉重的抽打,但她找不到理由尖叫。她只是沉默着,感谢艾伊尔智者们的智慧。

“那么,”艾雯冷冷地说,“我就是她们的榜样吗,爱莉达?”

鞭打继续着。哦,可真疼啊!泪水在艾雯的眼角打转。但她有过更糟的感觉,远比疼痛糟糕得多。每当她想到面前这个人对她珍爱的白塔所做的一切,她都会有这种感觉。她真实的痛苦并非来自身上的伤口,而是因为爱莉达在宗派守护者们面前所做的一切。

“光明在上。”茹班德悄声说道。

“我只希望我不必出现在这里,爱莉达。”艾雯轻声说道,“我希望你能够成为白塔伟大的玉座,我希望能够心悦诚服地接受你的统率。我希望你有这样的能力和资格。如果白塔拥有一位合格的玉座,我宁愿接受死刑。白塔远比我更重要。你也能这样说吗?”

“你想要死刑!”爱莉达吼叫着,好不容易让自己声音平稳下来,“好吧,你得不到死刑!死亡对你来说太仁慈了,暗黑之友!我会亲眼看你受刑,每个人都会看你受刑,直到我满意为止。然后,你才会死!”她转向那些瞠目结舌的仆人。“叫士兵来!把这个人关进白塔最深的牢房里!让全城人都知道,艾雯·艾威尔是暗黑之友!她拒绝了玉座的仁慈!”

仆人们立刻跑出房间。鞭打还在继续,但艾雯已经麻木了。她闭上眼睛,感到一阵虚弱。她的左臂已经流失大量的血,那里的伤口最深。

终于到尽头了,就像她担心的那样。她太激进了。

她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生命。她在为白塔担心。当她靠在墙上,思绪渐渐模糊的时候,她的心中充满了哀伤。

不管怎样,她在白塔内部的战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