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名之地 第二节
这是一座城堡——友理子想道。西洋的城堡!很遗憾没有见过实物,但也曾经在电视、电影和照片上看到过呀。这种形状的宏伟建筑屹立在山顶、河岸断崖边、湖畔森林里,在德国、在法国……
友理子又感到它们之间还是存在着某种差异。是什么呢?难道用城堡这个称呼不恰当吗?
教堂,还是僧院?里面有和尚,所以该当这样称呼?不仅如此,城堡中必须具备的东西,这座万书殿似乎还不够充分。
对了,明白了!这里没有围绕城堡的护城河和围墙。在大草原的正中央,一座建筑兀然挺立。没有围墙,也就没有城门。顶着尖锐三角形屋顶的正面拱门已在友理子他们行进的前方豁然打开。友理子看到了两扇大门,那里漆黑一团却难以分辨是铁门还是木门。不过,门扇上好像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浮雕。
在门扇的前方,突出着三段半圆形的台阶。台阶两侧矗立着普通二层楼高的火炬台,烈焰熊熊,浓烟滚滚。友理子他们走过去时,门扇自动向内侧打开,悄无声息却似重于千钧。
在前面领路的两位无名僧左右分开,为友理子和并行的无名僧让开通道,他们的面孔近在眼前。
友理子大吃一惊,忍不住打了个冷嗝,幸好没有发出响声。
前面那两个人长着相同的面孔,后面这个也是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前来迎接友理子的三位无名僧都是一个长相。转念一想,他们的身材也都完全相同。
他们是——三胞胎?
这些人……叫什么名字呢?
友理子身旁的无名僧轻施一礼向前走去,友理子跟在他身后走进万书殿。
里面有些昏暗,散发着幽香,与鲜花和香水不同,应该是傍晚骤雨初霁之后空气的味道,湿润清新,就像经过了洗濯。
短暂的大雨之后,空气中散发着负离子,原来雨后空气的味道不同寻常是因为充满了负离子——友理子想起哥哥说过的话。
不知是该称作大厅还是大堂,这里是一间大屋子。抬头仰望,高高的屋顶是呈六角形的天花板,每个角落间开着仿佛剪切而成的小窗户,从那里映人淡淡的光线。收回视线才知,这间大厅也是六角形,有六根立柱。
无名僧横穿大厅向左转,友理子再凝眸细看,周围满是雕刻,有的刻在地板上,有的镌刻在墙壁上,还有的与立柱融为一体。
这些雕刻都是人体形状,宛若希腊的神殿?身裹法衣、脚趿草履的诸神。可是,这里的——友理子眼下面对的雕刻却穿着古装剧中人物的那般装束。对面的那一尊,特别像父亲最喜欢的《三国志》电脑游戏中的武将。
还有……这里的地板上也有花纹,像是用小瓷片之类的材料密密麻麻拼成的图案。
那是文字!是文字、是文字、是文字!各式各样的文字,像似拼图打乱的错综交叠的图案,勉强可辨的文字与疑似文字混杂在一起。啊,是洋文字母吗?或是朝鲜文字?这里大概没有平假名和汉字?
友理子只顾看着地板向前走,冷不防撞在前面无名僧的背上。友理子大惊失色,而他却无动于衷。
“要进入走廊了!”
前方是长长延伸的走廊,顺时针舒缓地转弯。右侧全都是墙壁,左侧也是墙壁,每隔两米间隔,则有一个狭长的窗户。这里也有淡淡的光线映人,所以比大厅明亮得多。
“请注意脚下!”
“是!”友理子回应道,并开始向前迈步。还没有走出多远,她就像要蹦起来似的停住了脚步。
汉字!有汉字!就在走廊左侧漆黑的墙上,窗户与窗户之间。
那是浮雕吗?赫然一个巨大的汉字,差不多有车轮那么大。
“圆!”
友理子念出声来,嗓门儿大得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圆’字,对吧?”
后面两个无名僧闭口不答,前面的无名僧温和地微笑着点点头。
“对不起,我看到汉字非常惊讶。”
发现了自己认识的文字,友理子心情得以放松。好高兴!真令人怀念!而且有一点点滑稽。以前,即使在银行大厅也没见过这样的装饰。
“这是我们使用的货币单位,你知道吗?”
无名僧略施一礼。
“知道,而且也有‘圈子’的意思。”
圈、圈子。原来是那个意思,我还以为是一元钱、两元钱的意思呢!
“我太多嘴了,是吧?对不起!”
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少见多怪!
无名僧默默地向前赶去,比刚才加快了脚步。友理子也不敢左顾右盼,集中注意力紧紧跟上。
本以为走廊右侧全是光滑的墙壁,其实却是书架。当友理子发现了长长排列的书脊时,又禁不住脱口而出。
“这……都是书?”
在对方应答之前,她试着去摸了一下,手上是坚硬的触感,绝对不是书本的感觉。
——像石头。
这也是一种雕刻、一种装饰墙吗?
无名僧朝这边张望。友理子说了声对不起,随即收回手来。对方既没有斥责,也没有嘲笑她。
顺着走廊,他们绕着半圆形走去。友理子这才渐渐明白过来,万书殿之所以没有围墙,是因为视觉出了差错。
现在通过的这条走廊,其实就是她所看到的建筑物内部。也就是说,从外面看到的部分并非万书殿本身,而是环绕它的围墙之类。它过于庞大,看起来似乎是笔直的,实际上却是一座更大的圆形建筑的一部分。
这条通道就在其中,不知是城堡、教堂还是寺院的建筑主体,都被包围在它的内部。友理子不正是朝着那里行进吗?
不久,走廊的出口出现了。走廊尽头的右侧墙壁有个吊钟形的开口,悬着细细的格栅,可以看到门外绿茵的一角。
后面的无名僧走向前去,开始转动格栅旁边的轮盘,格栅吱吱呀呀地向侧面打开。
走出去就应该是友理子所看到的建筑物后面的部分。回头望去,这个出口也有两扇金属门,而现在是向外打开并被固定。
外面的天气不算晴朗,但从走廊出来时,还是感觉到有些晃眼。友理子眯起了双眼——
嚯哇!她长舒一口气并发出惊呼。
她的盲目猜测歪打正着,刚才看到的雄壮威仪建筑确实是万书殿的外城,而且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最初一瞥竖起、展开的屏风印象也是正确的。在这扇无以复加的巨大屏风后面,隐藏着此般风景。
这里共有几个建筑物呢?友理子用双手都数不过来。那座更大一号、如同反扣的巨人饭碗似的佛堂,是大神殿吗?在它旁边矗立着一座钟塔,生来只见过附近寺院钟亭的友理子之所以能够判断出来,是因为塔顶悬吊着一口、两口或三口大钟。从这里仰望,或可称之为“悬着”,走近后却发现一口钟就比房子还大,所以,自然可以感受到它的威严气势。这是大钟类中的怪兽!
建筑的颜色以灰色为统一基调,其间也有些许差异,有的偏紫色,有的略带红色,还有的泛着青色。宽而矮的建筑,窄而长的建筑,虽形状各式各样,不知何故看起来错落有致。或许,乃因所有单元皆由石材所造的外廊和台阶相连,而没有孤立的部分。全部建筑相互联结,颇具匠心,没有丝毫的矫饰,外墙异常贴近的单元曲折排列,又以台阶将起伏的长廊联结起来。两端的单元,则由高达三层楼的笔直廊桥联结起来。
联结方式随心所欲而错综复杂,似乎没有什么法则。即使凝眸逐一细看,也无法立刻看出哪条长廊通向哪个方向,就像是张扬错觉的艺术绘画,既能感觉其中一种力图在后续扩建中将所有单元强行整合的执著,又能感觉到玩具箱倾倒撒开时的那般愉悦。它们厚重而阴郁,庄严而恢宏。古色古香却无脉络可循,奇形怪状却超凡可爱。是的,友理子如此年少,也能感到那是怎样令人震撼的一座建筑——错综复杂、俨如城池的浩然景观超凡可爱。
此话难免有不逊之嫌,亦隐含着怀念之情。因为这座“城池”似曾相见。它无一处相似于日本,与友理子影像中看到的欧洲各国风景也不同,也不是美国或英国的市容。然而,她却感到十分亲切。
尽管如此,这块空间,甚至连钟塔也都整体涵括在内,友理子又一次慨叹于万书殿外城的雄伟恢宏。
这座“城池”的地面和道路也是多彩缤纷,以绿茵、石板和方砖铺就。友理子穿过的三角顶拱门和那座大厅,从“城池”这边看去就像一道门。这也是她看到“城池”中延伸的街道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在外城部分与友理子进来时相反方向的建筑中,有一座两层楼高的拱门,前面装有门扇。炒糖色的老旧木板上固定着铁制器具,上部排列着矛枪般的尖锐饰物。这是为了防御入侵者,还是为了阻遏逃亡者?
可在视力所及范围内,并没有看到人影。
门扇关闭着,但可肯定它开关得十分频繁。对面有一条道路,因门外冷雾弥漫,看不清这条路的尽头是何等景象。
觉察到友理子的视线,无名僧开口了。
“那座拱门的外面,过后会陪您去看,现在要赶快去大神殿。”
正如友理子所预料的,他开始朝巨人扣碗的方向走去。大神殿的外墙用铜板覆盖,表面泛着青绿色,鲜艳的青绿色斑点俨如外墙的装饰。
仿佛拥有这只大碗的巨人用蘸染了青绿色颜料的大笔信手涂鸦——友理子眼前浮现出如此景象。一定是巨人的孩子,童趣盎然地将颜料戳戳点点在外墙上了。
仰头望去,大神殿屋脊顶着一座壶盖抓钮状的装饰,也是十分可爱,宛如西餐羹里摆放的小葱头或小蛋糕上面的奶油球。
突然想到,对了,这是童话中的街市!画书中的建筑!
虽然现实中并不存在,幻想中却可出现。
故事中描摹的、虚构的场所,或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街市”。
友理子在这里行走,运动鞋底踏着石板路。以前走惯了校区柏油路、商店街和自家附近步行道的运动鞋,一定惊讶于那无从寻觅的“街市”触觉。
赤足走路的无名僧脚下不凉吗?他们裤脚下露出的脚腕瘦骨嶙峋,怎样做才能变得如此骨瘦如柴呢?
这里的生活是不是过分艰苦?
喜欢恶作剧的顽童在巨人父亲的帮助下,建造了不可思议而愉快的、迷你庭院一般的“街市”。这里有身着黑衣、打着赤足、骨瘦如柴的守卫者,保管着全世界所有的图书——万书。
为了保护书籍免受侵害!
为了防止书籍成为侵害者!
大神殿的正面只有一处,屋脊仿佛舞娘的指尖高翘着,这里是人口。走近这里,友理子看到只有大神殿与其他的建筑不相干。
半圆形突出的台阶也是铜板制造的,看似很光滑。登上台阶就是人口,出乎意料,这里却是小巧玲珑的双开门,上面也刻满了文字——满是浮雕文字。
门扇左右各有一位无名僧立守。抬头一看,友理子几乎窒息。
又是一模一样的面孔!
无名僧相对鞠躬,门扇是打开的。打开一对,里面还有一对,再向里还有一对。别急,好奇怪啊!这堵墙有那么厚吗?
门扇一道道被拉开,友理子就像被看不见的手推着后背走了进去。不,就像被吸人大神殿内部,双脚仿佛飘离了地面。前面领路的无名僧,黑衣脊背忽远忽近,目光的焦点模糊起来。
焚香的味道!友理子猛地醒过神来。
在这里,友理子的距离感和空间感又发生了错觉,外部看到的大神殿恢弘无比,其内部则显得更加宽阔。
斗兽场!她突然想到……还是环形剧场?
正中央有一座圆形舞台,周围环绕着无数层台阶状通道。看不出是座位还是单纯的栅栏隔断。因为所有的空间都被黑衣无名僧占满。
“请到中央位置去!”
引领友理子的无名僧让开通道退到两旁,友理子向圆形舞台走去。没有一个人咳嗽清嗓,场内寂静无声。友理子却感受到无名僧的无数视线。
她的膝头有些哆嗦,连腿脚都不听使唤了,脚尖磕绊了一下差点儿趴下。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说话,寂静无声。她的运动鞋底在地板上“吱扭”地蹭出了微弱声响。
圆形舞台的正上方垂下一颗颜色形状皆与白色灯泡相同的玻璃球体,由高度推测,玻璃球体肯定也巨大无比。友理子朝它的下方走去,出点儿差错,那个玻璃球体就会掉下来把她砸得粉身碎骨。
额头上掠过一丝凉意。同时,舞台上方的玻璃球体亮了起来。
额头徽标放出光芒,并径直向玻璃球体照去,就像友理子的脑门儿有一盏聚光灯照亮了玻璃球体。
玻璃球体表面浮现出闪光的界门魔法阵,在其光芒照耀下,圆形舞台的地板开始放出光芒,同时也映现出界门的魔法阵。
“奥尔喀斯特啊!”场内响起万众唱和的声浪,“请入阵!”
友理子恐惧万分,牙齿直打战,但她的身体还是听从无名僧的万众唱和,朝地板上放光的魔法阵走去。
友理子站在魔法阵中央时,额头徽标放射出更加明亮的光芒。
光芒减弱并被封闭在魔法阵图案中,又沿着纹路飞快地流动,它会在每个拐角处辉光闪烁,又在圆弧部倏然变暗,犹似纤细的光蛇在魔法阵纹路中巡游。
“请抬头!莫害怕!”
这不是合唱,只有一个旋律,成千上万个无名僧齐声向友理子发出呼唤。
友理子抬起头,她站在舞台中央的大神殿地面,周围是环绕的无名僧众。最高处一排无名僧的身影遥不可辨。友理子能够看清前排无名僧的面孔,已感到心满意足。
毫无二致的面孔,既不是三胞胎也不是五胞胎,这些人全都长着同样的面孔和同样的身材。
成千上万却只有一个人——就是这个意思!
心中的惊异无以言表,仿佛计测的仪表毁坏失灵,友理子只顾半张着嘴巴仰望黑衣军团。这就是东京穹顶体育场音乐会迷倒无数观众时的那般体验吧?可他们不都是和尚吗!这里并不需要友理子唱歌,而必须诵经念佛啊!
“那个……大家好!”
脱口而出的是走调的奇怪嗓音。
“初、初次见面!”
成千上万的无名僧一齐鞠躬回礼,场内响起微波荡漾般的衣衫摩挲声。这幅画面不是幻觉,全都是实实在在的景象。
“我、我、我叫森崎友理子。”
无名僧们再次发出震撼大神殿的回礼声。
“你们、没有名字吗?”
“我们是无名僧!”
友理子在与成千上万人同时交谈,感到几乎要被他们的声浪淹没。
“对不起,我能不能跟一个人对话?”
寂静无声。
是不是我说了什么错话?
这时,友理子正面中间行列中有一个无名僧行动了。他横穿过队列走到通道一端,然后朝友理子这边走下来。通道边连着台阶。
友理子在寂静中等他走近,只听得他的裸足踏在地板上啪啪作响。
“年少的奥尔喀斯特啊!”
无名僧在离友理子两米远处停住了脚步,然后点头施礼。他的双脚并未踏入魔法阵。
“这样就容易交谈了吧?”
这是一直陪同至此的年轻浓眉面孔的无名僧,嗓音也一模一样。
友理子点点头。
“是的。谢谢你。”
无名僧微笑了。友理子从其微笑中获得了超乎自己想象的慰藉,她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抬头望去,成千上万无名僧相同的面孔浮现出相同的微笑。
“无名无姓的我们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模样。”
无名僧说着轻轻展开黑衣袖摆。
“为了让你放松心情,我们可以变换任何形象。现在的模样太年轻了,你好像非常惊讶。”
确实如此,最初见面时感到非常意外。
“对于‘僧’这样的存在,你心中的概念可能是年龄更大一些吧?比如说这个样子。”
无名僧用手呼啦地抹了一把脸,从头到脚顿时变了个模样。光光的脑袋,浓密而雪白的长眉毛,布满皱纹的面容,腰背有些佝偻,瘦小身材与友理子相仿。
抬头望去,成千上万的无名僧也都变成与老人相同的模样了。
“啊,谢谢!我会尽快适应这种面孔。”
这样就不必频繁抬头照顾全场了,只需集中应对面前这一个,把其他无名僧当成背景即可。
这样自己便置身于成千上万个老爷爷的众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体验。
“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老无名僧颔首答道。
“你是为寻找你哥哥而来。”
“是的,哥哥——我哥哥变成了‘最后的真器’。”
说出这句话后,此前因接连不断的诧异而神魂颠倒的友理子,终于找回了平常的心态。
我来到这里了——无名之地!
封禁“英雄”的地方!越狱的地方!
“送我到这里的书本都说,你们大家会助我一臂之力!”
友理子后退一大步,深深地鞠躬,脑门儿几乎碰到了膝盖。
“拜托大家了!请帮帮我!请告诉我怎样做才能找到我哥哥!希望大家提供线索!”
沉默无语。
友理子紧紧地闭上眼睛,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老无名僧迈着枯枝般的脚板走了过来。
老无名僧把手放在友理子头顶。
“好可怜的孩子!”
低沉而亲切的嗓音。
“‘奥尔喀斯特’大都是年少的孩子。因为,只有年少的灵魂才能找到前来此地的路径。”
贤士与阿久说过同样的话。
“但是,你是其中格外弱小的灵魂,你是女孩。你的脸庞过于稚嫩,你的臂膀还很纤弱,你的双腿尚未强壮甚至不足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即使如此,你还要去寻找你哥哥吗?”
友理子抬起头来,老无名僧的手掌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再次面对面视线相遇时,友理子看出老无名僧在为自己悲伤或哀痛。此前得到的全部同情和安慰的话语,也抵不上老无名僧那温厚包容的目光,抵不上他那轻柔抚摸的感触。
这些人确实了解“英雄”的详情,了解“黄衣王”的详情,也了解变成了“真器”的人们和哥哥身边发生的一切。他们没说什么难以置信,没说什么并不可能,也没有一笑了之。友理子不必多费口舌说服他们,这些人全都心知肚明。
这让友理子勇气倍增。
“我确实是一个女孩子,但未必因此而软弱无能。”
老爷爷,你的想法有点儿过时了。
“女孩子也不会输给男孩子,我没问题!我要跟大家一起努力!我要找到哥哥,救出哥哥!还要协助大家再次封禁黄衣王!”
老无名僧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掌制止了踌躇满志的友理子。
“‘奥尔喀斯特’啊!你好像有点儿误解了。”
“误解?”
“我们把‘英雄’奉祀于此并封禁至今……”
“是啊,所以……”
“但是,我们对猎捕一时越狱逃回‘圈子’的‘英雄’却无能为力。我们已被束缚于此,我们已经不是斗士了。”
或者说,他们也已不是长于追捕的猎手了。
“可是,那该由谁、怎样追捕‘英雄’呢?要想封禁‘英雄’,总得先把他抓住才行吧?”
老无名僧慢慢地摇摇头。
“‘英雄’是无法抓捕的。”
哑口无语……
“我们只能做到削弱他的功力,并把他引回环流中来。因为‘英雄’也属于故事,所以,只要能把他引回庞大的故事洪流中,即可汇入‘咎之大轮’的流转而自动返回此地,然后,我们就可以完成再次封禁。”
咎之大轮——什么意思?
“此地是故事的源泉!”
凝视着友理子的眼睛,老无名僧用教诲的语调继续讲述。
“就是故事产生和消亡的地方,就是故事出发和返回的地方。‘咎之大轮’就是产生故事环流的机关——也就是装置吧!”
推动‘咎之大轮’持续回转,便是无名僧的职责,老无名僧采用了一个特殊的词语“作务”。
“但是,阿久和贤士——就是我遇到的书本们说,你们会帮助我的。”
“你若需要获得智慧,我们或可办到。我们亦可找到你所需要的地图,但是追踪‘英雄’并实施抓捕,却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我们甚至无法与‘英雄’对抗。我们——”
我们是咎人!
又说些无法理解的话!友理子已无心咬文嚼字。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就是说,我得单枪匹马上阵,大家都不帮忙喽?”
空有如此庞大的军团!
老无名僧已把友理子的焦躁情绪看在眼里,他丝毫不改淡定的语调。
“‘奥尔喀斯特’啊!”他上前一步把手搭在友理子的肩头,“不过,我会让无数的书本成为你的友军。它们已经感知‘英雄’越狱的信息,可能已经开始了追捕行动。‘狼人’不久也会出现在你面前,在你尚未知晓的领域中也有能够削弱‘英雄’功力的剑客和术士。”
剑客?术士?友理子下意识地摇摇头,表示不满。老无名僧沉稳地摇动她的肩膀,她抬起眼睛。
“你千万不可有畏难情绪,领域的数量多如繁星。”
“领域是什么?是我居住的现实世界吗?可是,我家附近既没剑客也没术士啊!根本不可能有嘛!”
老无名僧的表情松弛下来。
“你所生活的地方也是领域。但是,其他地方也有领域。”
流转在“圈子”里的无数故事都是领域——老无名僧解释道。
“就在‘圈子’里一个个封闭的更小空间里。”
这可有点儿难以理解。如果说它们是交织在“圈子”内部的故事——
“会是书吗?”
“不只限于书。原形可以是书,但有的领域,也会采用其他的表现形式。”
电影?漫画?电脑游戏?友理子越说声音越大,调门儿也越高,老无名僧却不为所动。
“我,也得深入其中吗?”
“如果有迹象表明,你哥哥去过那里,那么你也必须追踪而行。”
难道要在现实世界中,往来于现实和虚拟的故事之间吗?
“我怎么才能做到呢?”
“你是‘奥尔喀斯特’呀!”
友理子摸了摸额头的徽标,感到有些头重脚轻,这是徽标的重量、徽标的作用或戴了徽标的意义。
“你好像有些疲劳,最好休息一会儿!”
无名僧怎么什么都知道?真是恼煞人也!
“我派人送你去房间吧!”
老无名僧抬手示意,另一个人走下台阶,就是最先见到的年轻人的面孔。环顾四周,只见除了老无名僧,所有人都已恢复了年轻人的模样。
“只有我保持这个模样,你放心吧!”
只剩一个老人模样的无名僧露出微笑,眼角皱纹变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