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云直上

“当!”光浪炸舞,震耳欲聋。

蚩尤只觉双臂剧颤,十指酥麻,苗刀仿佛劈在了铜墙铁壁上,被那反撞巨力所震,气血狂涌,险些便欲翻身倒冲,又惊又怒,想不到毕集周身神力,竟也不能奈这凶鸟何!

大金鹏鸟被林雪宜的碧蛇簪刺中后,凶性大发,又被他骑到颈上斫了这一刀,更是狂怒不可遏,呜哇咆哮,振翅冲舞,“砰!”其背颈重重地猛撞在上方石壁,他夹在中间,登时眼前一黑,“哇”地鲜血狂喷,周身几欲碎裂,不等喘过气,巨鹏又尖啸着翻身倒冲,朝右方洞壁猛撞而去。

蚩尤收势不住,霍然凌空飞甩,心中大凛,双脚猛然一夹,奋力卡住它的脖颈,双手死死揪住它颈上翎毛,猛一缩头,擦着石壁急冲而过。饶是如此,左臂上仍被划了一道长口子,鲜血迸流。

炎网凛冽,天旋地转,顷刻之间怪鸟又贴着洞壁穿梭了几个来回,换了旁人,不是被掀飞抛落,就是被撞成了肉泥,但他骑乘十日鸟已有五年,对于驭鸟诀窍纯熟在心,口衔苗刀,低头贴伏,任那巨鹏将自己甩得东颠西晃,也绝不撒手,每次都堪堪从鸟背与石壁之间的缝隙闪过,惊险万状。

尖啸声中,鹏鸟急速膨胀,很快又增大了数倍,庞然巨躯几已将洞窟充盈填满,双翼张扬,“轰隆”连震。洞壁顿时被拱得迸裂开来,长缝纵横,碎石飞舞炸射。

二八神人护着林雪宜左冲右突,哇哇大叫,不断朝蚩尤冲来,似乎颇为担忧他的安危,想要上前相助,但洞窟迸裂,火沙、碎石四炸掀卷,气浪惊人,饶是这八大树妖铜头铁臂,亦被撞得“哧哧”激响,踉跄后跌。

空隙越来越小,蚩尤被巨鸟所抵,避无可避,终于接连猛撞在石壁上。骨骼欲散,剧疼攻心,脑中却只记挂着八郡主的生死,怒火如沸,刀光爆卷,大吼着接连劈斫而下,“当当”连爆,震得他半身几近酥麻,却始终不能伤其分毫。

大金鹏鸟张口狂啸,震耳欲聋。“轰!”一道赤艳夺目的火光怒喷而出,满洞皆红。几在同时,它周身翎毛炸舞,陡然鼓起一团紫红色的气浪,稍一停顿,如奔云飚浪,四下滚滚炸散!

蚩尤脑中“嗡”地一响,眼前昏黑,气血如爆,下意识地伏身紧紧抱住鸟颈。只听得轰隆连震,仿佛无数个惊雷在耳边无休止地竞相狂奏,将他炸散成了万千碎片;又仿佛海啸突来,惊涛骇浪,一重重汹涌高抛,卷溺着他跌宕飘摇……


明月初升,夜空辽阔,星子疏落地淡淡闪烁着。

牛头山黑漆漆地矗立在天地之间,仿佛一只伏身昂首的巨兽。山的南边,是无边无垠、起伏如海的银色沙漠,狂风卷舞,沙土蒙蒙如烟。

突听“嗷嗷”怪叫,十只火红色的怪鸟怪叫着从牛头山顶冲天飞起。

“轰”的一声巨响,峰顶赤光爆吐,宛如长虹贯空,照得天地皆紫。地动天摇,整个牛头峰隆隆连震,竟象波浪一样急剧晃动起来,崖岩裂缝迸舞,瞬息间龟裂蔓延,猛地朝外一鼓,轰然炸散!

晏紫苏骑鸟冲天,回眸望处,碎石破空乱舞,几座山峰齐齐朝下坍塌陷落,烟尘滚滚,土石奔泻,轰鸣不绝。九黎群雄分骑九鸟,抱着盘古九碑尾随在后,齐声欢呼。

她松了口长气,想到适才竟在林雪宜与八斋树妖的眼皮底下,硬生生地抢走了这九块古往今来,人人梦寐以求的神碑,又是得意又是快慰,忍不住格格大笑起来;但想起蚩尤仍在地底,死生未卜,心中又不由一沉。

大金鹏鸟与鲲鱼、混沌并称太古三大凶兽,当今天下能镇伏它的神器惟有盘古九碑。若不能尽快找出刻写在九碑上的封印诀,一旦鹏鸟解印,别说是驾驭它直冲九万里,重回大荒,能否在其凶威之下保全性命,还是个大大的疑问。

当下驱鸟盘旋,用古语大声道:“伏羲使者有令,速速读出碑上咒文,与他共同施法,驾驭大金鹏鸟。”她虽然已能流利听、说上古语言,但对那扭曲如蛇的古篆却仍是一字不识,只有借助九黎群雄,解析碑文奥秘。

众人此时对她与蚩尤已是心悦诚服,当下纷纷扶正神碑,七嘴八舌地念诵起来。

下方牛头山隆隆连震,山崩石炸,不断地坍塌陷落,又听一阵惊雷叠爆似的轰鸣,群雄低头望去,面色齐变,只见牛头山浓烟滚滚,崩塌陷落的山体突然朝上隆起,宛如万千巨浪喷涌翻腾,几在同时,方圆数十里的大地突然朝上拱起,“格啦啦”脆响不断,裂缝迸飞,就连南边那无边的沙漠亦随之滚滚翻动起来。

晏紫苏心下一紧,大金鹏鸟!大金鹏鸟就要冲出来了!

念头未已,“轰!”“轰!”剧震狂爆,大地陡然迸舞碎裂,无数道火光怒射喷薄,赤舌乱舞,纵横摇曳,从众人周围呼啸卷过!

几个人避之不及,登时被火焰烧着,慌不迭地挥手拍灭。群雄大凛,纷纷驾鸟上冲。

大地如山丘般急剧隆起,四周龟裂蔓延。遥遥俯瞰,仿佛涟漪怒卷,一圈圈地盘旋荡漾;又象是万千火龙破海腾空,喧嚣怒吼。刹那间,百里之内尽是纵横地缝、冲天火焰。

南边那茫茫银沙被火光映照得时而姹紫,时而艳红,滚滚翻腾,不断地朝地下迸裂的缝隙汹汹陷落;但被那喷薄的地火炎风猛一掀卷,又化为无数火山弹似的彤红火沙,呼啸破空,迤逦乱舞,划得夜空缤纷绚丽,光怪陆离。

远处群山之间,隐隐传来惊呼、哭喊声,循声远眺,竟是百余名来不及撤离的牛族百姓,被喷薄的地火困在山谷中,惶急不得出。

加农等牛族群雄面色骤变,哇哇大叫,便想赶往相救,晏紫苏大急,悄脸一寒,叱道:“都给我站住!大鹏即将解印而出,你们若不及早念诵咒语,因小失大,死的可就远不止这一百来人了!”

群雄一凛,正自踌躇,忽听鸟鸣嘈杂,东边夜空中冲来数千只鹰鹫、飞兽,朝着那惊惶失措的牛族百姓急掠而去。瞧那迎风鼓卷的旗帜,赫然正是鹰、马、虎等族的飞骑。

众人又惊又喜,大声欢呼。接着,四周长呼狂笑此起彼伏,旌旗猎猎,越来越多的飞骑驭空冲来,在各族长老的调度下,有条不紊地穿插俯冲,将遍地哭喊狂奔的百姓一一挟抱冲起。

九黎各族之间从前纠纷不断,战事频仍,但经过了连日来这一系列变故之后,恩仇尽泯,携手同心,眼见牛头山四周狂震喷火,其余八族纷纷尽遣飞骑援救。

眼见各族临危不乱,同舟共济,晏紫苏心中大松,嘴角噙笑,暗想,这数万太古囚民勇悍绝伦,军纪森严,若真能带领他们逃出生天,团结一心,辅佐蚩尤,莫说重夺蜃楼城,就算是逐鹿天下,又有何难?

思忖间,又是一阵轰隆狂震,大地高高隆起,地表迸裂,如深渊纵横。浓烟滚滚,火焰冲天,被拱起的牛头山重又轰然崩塌,顷刻间便被那血盆巨口似的地缝“吞”了个一干二净!

“嘭!”

一块长、宽近两百丈的地块突然冲天迸炸,烈火喷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冲掠而下的数十名飞骑轰然横扫了个正着,惨呼叠起,人影纷飞,霎时间便坠没于茫茫火海之中。

晏紫苏大凛,知道大鹏即将破土而出,急忙从加农腰间夺过青牛角,仰头呜呜高吹,用古语指挥各族飞骑。

号角方起,轰鸣迭爆,火焰高窜,那高高隆起的数十里“山丘”被地火推挤,急剧迸裂炸涌,一片又一片的地块破空冲起,炸散迸飞,乱石如流星激舞。群雄阵势大乱,纷纷惊呼着冲散开来。

九黎各族的号角接连破云长吹,将她的命令次第传导,过了片刻,数万飞骑大军渐渐恢复镇定,结成雁阵,盘旋着冲上万丈高空。

月光下,莽苍大地如汪洋奔涌,又如滚水沸腾,万千道赤丽的火光纵横冲天,巨石、沙土、树木,甚至一整片、一整片的地表、山峰高高掀飞,迸炸乱舞……相隔数百丈,仍能感觉到那迫面而来的炽热气浪与汹汹狂风。

群雄呼吸窒堵,心下骇然,从未见过这等惊心动魄的狂乱场面。他们世世代代受困苍梧之渊,悲郁愤懑之时,常常指天诅咒,恨不能降下狂雷,冲起地火,将这大牢笼般的世界尽数毁灭,但今日咒语成谶,却感觉不到半点惊喜与快慰,恐惧之间,竟夹杂着说不清的悲怆与迷茫。

“轰隆隆!”大地如巨井洞开,红彤彤的气浪如狂风卷舞,直冲云霄。鹰族的风翼轩猛吃一惊,失声道:“那是什么?”只见那姹紫嫣红的地渊裂口之中,突然冲出一个赤红的巨物,彤光吞吐,仿佛平地里长出一个百丈高的火焰山。

“呜!哇!”那巨丘似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啸,众人脑中嗡的一响,气血乱涌,登时便有百余人失去平衡,惨叫着翻身急坠而下。

晏紫苏花容微变,吹角骑鸟,领着众人继续朝上飞冲。

那地渊急速扩大,那赤红巨物尖笑不绝,高高突起,蓦得睁开两团碧绿的幽光,大如天湖,晃映着漫天缤纷火浪,接着又是一阵轰鸣狂震,地渊两侧大地竞相迸裂,“砰砰”连爆,两道紫红狂飙冲天怒涌,又仿佛两座绵延十余里的山脉破土崛起,遮天避月……

“大金鹏鸟!大金鹏鸟出来了!”群雄惊呼迭起,这才看清,那赤红的巨物赫然竟是一只巨大的难以想像的鹏鸟!突出的“火焰山”,森寒碧绿的“天湖”是它的双眼!而那两座横空出世的凌云雄岭正是它高高扇起的双翼!

晏紫苏喝道:“不要看它,快快念诵咒语!”

八十一勇士惊魂普定,凝神诵读碑文。九黎各族听说他们所念的乃是大鹏的封印决,无不如撰救命稻草,纷纷随之大声复诵,一时间声浪如潮。惊天动地,竟压过了所有轰鸣。

但这快神碑上所刻的文字庞杂混乱,顺序极为古怪,众人读起来磕磕绊绊,浑然不知其意。晏紫苏虽然聪明绝顶,颠来倒去地猜测,也难明究底。眼见大鹏继续尖啸破土,丝毫不受制约,心中又惊又急。

大金鹏鸟双翼横扫,紫红眩目的火浪如狂飙惊涛般层叠奔涌,催枯拉朽,天摇地动,轰鸣震耳,龟裂的大地不断坍塌、迸炸,群山崩倒,沙漠倾泻。狂啸声中,它双翼朝下齐齐一拍,烟云滚滚炸舞。突然破土挣脱,冲天高高飞起!

众人大骇惊呼,被那如狂风般倒卷的气浪遥遥冲击,呼吸不畅,头发、衣袖猎猎鼓舞,阵形登时大乱。

月色凄迷,火光冲天,那大鹏当空张开巨翅,尖啸上冲,翼展达到三十余里,仿佛红云滚滚;身躯长近千丈,遍体羽毛随风起伏,犹如烈焰汹汹。银白的巨喙长近60丈,张开时,火焰怒喷,映照在两侧的凶睛碧光,尤为狰狞可怖。

晏紫苏心中砰砰乱跳,想不到这凶鸟巨大如斯!除了烛龙的兽身,她生平见过的最大凶兽便是北海玄龟,浮出海面时如同方圆数里的巨岛,但与这大鹏相比,那玄龟竟小的如同她所饲养的情龟了!

更让她震撼的,是这大鹏迎风鼓舞,周身竟似仍在不断膨胀,上冲了不过百丈,竟足足大了一倍有余。按此计算,等它冲到众人身边,双翼必可舒展百里,一旦其发狂振翅猛击,九黎所有飞骑之怕无一人可以逃生!

十日鸟嗷嗷怪叫,盘旋高飞,碧睛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晏紫苏周身寒彻,斗志大消,直想立刻驭鸟逃之夭夭。但秋波转处,突然瞥见那大鹏巨颈上骑着一人,在风中猎猎摇摆,心中陡然一沉,失声道:“蚩尤!”担忧牵挂顿时代替了畏缩恐惧。念头一动,取出乾坤袋,将九碑收入其中,骑鸟急冲而下。


旋风扑面,气浪如狂,仿佛万千巨浪兜头劈脑地卷溺拍打,蚩尤双眼迷眨,肌肤鼓动,十指死死地揪住鸟翎,口衔苗刀,身子却已凌空飘起。鸟项上的火焰被风一刮,越发猛烈,烤的他周身彤红,肌肤刺疼,若非有辟火珠护体,他早已被烧成炭灰了。

身在千丈高空,目睹周遭纵横飞舞的被这凶鸟翼风横扫,立即炸碎如齑粉,心中不由大凛,一旦松手甩落半空,纵他有铜头铁臂,被气浪扫及,只怕亦逃不脱这分崩离析的命运。

但想到烈烟石被它吞入已近半柱香的工夫,也不知是生是死,蚩尤心焦如焚,顾不得生死,更顾不得要驾驱此鸟冲离此地,瞅准机会,蓦地大喝一声,右手抽刀,再度奋力往它项骨怒劈而下。

“当”地一声,虎口迸裂,苗刀几乎脱手,震的他丹田剧痛如绞,身子在空中猛一飞旋,左手险些松开,只得重有咬住苗刀,双手紧抓鸟翎,低头伏帖。

大鹏每时每刻都在急剧增长,皮毛亦变的越来越加坚厚,它破壳初出之时,林雪宜尚能用神簪穿其肌体,但等到蚩尤骑其背颈,挥刀劈斫时,它的皮、骨已比玄冰铁还要坚硬了。

到了此刻,它体如巨山,双翼如垂天之云,再想破其体肤、穿其脊骨,谈何容易!

当是时,下方传来哇哇大叫声,蚩尤低头望去,只见火焰狂舞,土浪冲天,那八个双头树妖正扛着林雪宜凌空飞掠,急追而来,被大鹏双翼气浪排击,摇摇晃晃,好似空中跌宕起伏。

林雪宜叫道:“臭小子,还不叫那小妖女将盘古九碑送还与我!普天之下,只有我才知道大鹏的封印神决,只有我才知道如何操纵九碑,驾驱此鸟……”语音未落,被巨鸟翼风横扫,“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剩下的话顿时说不出来。

上芳遥遥传来晏紫苏的笑声:“老妖婆,你现在元气大伤,连缚鸡之力也没啦,还敢说这种大话。若想回返大荒,多活几年,就快快将封印决告诉我。本国主一声令下,合九黎数万人之力,还怕收服不了这大鹏金鸟么……”

蚩尤听得她的声音,心中一震,抬头大喝道:“别下来!这里太过凶险,你还不快走!”

晏紫苏从极高处骑鸟俯冲而下,衣裳猎猎,笑靥如花,高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好了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你在哪里,我自然就在哪里。”心意已决,反倒了无惧意。当下思绪飞转,想着如何趁八斋数妖不备,将“两心知”种入林雪宜心房,探明大鹏鸟的封印口诀。

林雪宜微微一震,喃喃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双颊晕红,双耳如烧,心中悲戚、嫉妒、愤怒、凄楚……交相翻腾,突然格格大笑道:“好一个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可惜呀可惜,这小子为了那冰美人连命都不想要啦,又哪顾的上与你这小妖女不离不弃……”

“住口!”蚩尤脸上烧烫,喝道:“你污蔑我倒也罢了,八郡主是火族亚圣,岂能容你诽谤清誉!”

林雪宜格格笑道:“啧啧,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吗?这些日子和那小丫头日夜相对,耳鬓厮磨,又是拥抱又是亲嘴儿的,全都被我瞧在眼里啦,难不成你敢做不敢当,怕我说了出去吗?”

蚩尤虽不记的当日吞服兽丹后狂乱失态之事,但这八、九日以来,与烈烟石共处一室,同生共死,不只不觉间亦生出颇为微妙的奇异情愫,加之她三番五次冒死相救,感铭于心,对她感觉自然有所不同;此刻被林雪宜这般揭短,面红耳赤,又急又怒,真气登时奔乱岔涌,双手一震,被那大鹏尖啸旋起,竟险些脱身冲出。

抬头叫道:“妹子,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八郡主方才被大鹏吞到肚里,便是为了救……”原想说“为了救我”,但心头一凛,生怕她更加误会,便硬生生顿住不言。

晏紫苏对烈烟石原本便十分提防,先前眼见蚩尤为了救她,竟不惜以血肉之躯抵挡延维,已是疑心暗起,此刻见他这般情状,心中更是一阵针扎似地酸疼,相信了十之八九。脸上却不动声色,柳眉一挑,格格笑道:“老巫婆,你想挑拨离间,好趁乱打劫吗?呸,我才不上你当呢。”指间暗捏蛊针,杀机大作。

林雪宜笑道:“忠言逆耳,信不信由你。你的亲亲好郎君与那冰美人情意绵绵,生死相惜,用来作大鹏鸟的解印人祭最好不过。再不交出盘古九碑,等到大鹏鸟也将你夫君也吞入肚里,那就悔之晚矣啦!”

一边故意激怒蚩尤,一边嗡动嘴唇,暗暗指示二八神人,立即追上大鹏,将他生擒为人质,迫使晏紫苏以九碑交换。

不想二八神人咿呀大叫,指着那断了一臂的“阿五”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恩将仇报,转而对付蚩尤。

当是时,大鹏金鸟纵声怒啸,如雷贯耳,晏紫苏仿佛被重锤当胸猛击,喉中腥甜狂涌,身子一晃,顿时仰头翻跌而下!

“小心!”蚩尤肝胆尽裂,惊急之下,猛地翻身急冲,脚尖在大鹏头顶一踏,御风高飞,奋不顾身地朝遥遥下坠的晏紫苏掠去。

巨鸟张喙咆哮,一道直径近四十丈的火浪朝他后心怒喷飚冲,蚩尤避无可避,下意识地挥刀扫挡,“轰!”碧绿的刀风气浪如惊涛怒卷,与火柱层叠猛撞。

绚光怒炸,如烟花叠爆,蚩尤鲜血狂喷,纸鸢似的飘摇飞跃,左手却趁势半空劈扫,气浪滚滚,将晏紫苏高高抛飞,太阳乌怪叫俯冲,双爪恰好抓住她双臂,重新冲天飞起。

大金鹏鸟去势如电,尖啸声中,又接连喷出十余道焚天火浪,蚩尤大凛,知道硬挡不得,踏风冲掠,堪堪擦着火浪闪避翻飞,饶是如此,仍被撞得七荤八素,气血翻腾。

九黎群雄骑鸟俯瞰,震骇无已,想不到以伏羲使者之通天神力,到了这巨鸟面前,竟也只有闪避之功,而无半点招架之力!一时间,心中都闪过一个念头:“今日只怕要丧生此地了!”又是悲沮又是恐惧。

加农心潮起伏,大喝道:“他奶奶的,死便死了!老子宁可作大鹏的腹中餐,也绝不再当这窝囊囚!”猛地一夹太阳乌的脖颈,挥刀急冲而下。

群雄被他这般一吼,热血如沸,纷纷叫道:“宁战死,不囚生!”霎时间如云层崩倾,流星密舞,呼啸着骑鸟俯冲,誓与大鹏拼死一战。

大金鹏鸟双翼平张,扶摇直上,尖啸着喷出道道狂飙火浪,直冲起数百丈高。太阳乌驮着晏紫苏左冲右突,有惊无险地避让开来,倒是冲在最前的数十名九黎战士被炽风一卷,登时烈焰焚身,惨叫着高高坠落。

蚩尤怒火填膺,喝道:“孽畜受死!”双手并握苗刀,翻身螺旋下冲,“轰轰”连声,那火柱被苗刀气锋接连劈裂,迸炸四涌,周围的空气顿时如湖水般波荡起来。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将那只黄羽赤头的怪鸟解印而出,驮负着林雪宜在下方盘旋,擦着那层叠爆涌的绚光外侧环绕急冲。蚩尤闪电似的掠至那巨鸟尖喙上方,双手握刀,奋起神力,一记“风入松”,朝它右眼电劈而下。

鹏鸟大怒,双眼碧光爆射,蚩尤眼前一花,如被雷电当胸劈中,周身如裂,酥痹剧疼,顿时撞飞出十余丈外。

还不等聚气回神,只听晏紫苏惊叫道:“呆子小心!”那巨鸟雷鸣狂啸,红光火浪兜头怒卷,登时又将他打得百骸如散,鲜血狂喷,连续翻了七八个筋斗。

当是时,耳边“哇哇”大叫声此起彼伏,人影交错,狂风凛冽,二八神人穿插冲到,一把将他挟起,翻身飞腾,绕过大鹏的滔滔火浪,冲至它脖颈上方。

林雪宜大喜,叫道:“阿大,阿二,快将这小子提到我这儿来!”见他们摇头不从,又惊又怒,喝道:“你们反了么!连我的话也也不听!”

但任她如何尖声大骂,八斋神人也不理会,径自将蚩尤牢牢架在鸟颈上,口中咿呀乱叫,双掌翻飞,各自抵住蚩尤一处八极穴道,将雄浑真气汹汹传入。

蚩尤浑身一热,精神大振,想不到这八个树妖竟会转而帮助自己,又惊又喜,当下纵声大笑道:“多谢八位前辈!我们这便一起联手,将这孽畜降伏!”默诵“三天子心法”,八股真气滔滔流转,苗刀凌空扫舞,光焰怒爆,“轰”地一声,猛然劈入大鹏颈背,鲜血激射,喷了他一头一脸。

上方众人惊喜莫名,欢呼不已。蚩尤也一愣,想不到这一刀竟能得手!

他修炼心法不过七日,初筑八极之基,又阴差阳错地汲取了延维等人的真元,却像一个方入宝矿的孩子,满目琳琅,却不知当如何是好,是以起初与鹏鸟激斗之时,始终未能发挥出全部威力。此时有八斋神人相助,八极贯通,真气犹如骤然增长了八倍,再加上沉潜于体内的近八人真元,威力之强猛,可谓惊天动地,饶是这大鹏坚逾铜铁,也抵受不住。

“呜——哇——”巨鸟吃痛狂吼,周身陡然一缩,又蓬然鼓舞,翎毛怒炸,火焰轰然狂爆,蚩尤喉中一甜,顿时被那气浪撞得冲天飞起,苗刀却依旧紧紧卡在它颈骨之间。

二八神人哇哇大叫,绕着他盘旋飞舞,手掌翻飞,犹如春蚕织茧,将真气绵绵不断地冲入他奇经八脉。遥遥望去,碧光滚滚,越转越大,朝着大鹏背颈螺旋急冲。

大金鹏鸟狂怒已级,仰颈长啸,双翼陡然合拍,“呼!”漫天火焰登时被推挤成两条高达百丈,绵延十余里的火龙,朝着蚩尤等人隆隆猛击!

数十里狂风汹涌,气浪奔腾,九黎群雄虽遥遥在上,仍被刮得气息滞堵,踉跄摇摆,大惊失色,纷纷驾鸟上冲。

晏紫苏恰好在那两道狂飙扫及的边沿,想要飞逃已然不及,长发乱舞,衣裳猎猎,身如惊涛飘萍,扶风柳絮,真欲冲天飞去。乾坤袋一松,九块神碑顿时横空旋转,朝着下方急速坠落。

晏紫苏心中一沉,探手想要抄抓,哪里还能够着?眼睁睁地看着盘古九碑悠悠翻转,渐行渐远,周身仿佛突然僵住了一般,过了片刻,才如梦初醒似的失声大叫,惊急懊悔,便欲翻身下冲,却被太阳乌紧紧抓住双臂,嗷嗷叫着冲天飞起。

“轰!”“轰!”九碑冲入大鹏的汹汹翼风,气浪瀑涌,猛地撞起绚丽夺目的重重光浪,仿佛几朵彩菊凌空怒放。

林雪宜又惊又喜,颤声叫道:“盘古九碑!盘古九碑!阿大,阿二!快将它们接住!快将它们接住!”

二八神人正与蚩尤螺旋急冲,听到叫声,齐齐一凛,忍不住转头顾盼。那翼风气浪顿时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嘭嘭”连声,八人跌撞冲散,浑身着火。

蚩尤翻飞急转,蓦地大喝一声,冲过翻腾狂卷的烈火气浪,掠回到大鹏颈上。

九碑拖曳起九道绚彩流光的长长气浪,如彗星划空,急速下沉,林雪宜满脸狂喜,张开双臂,格格大笑道:“九碑!九碑!九碑终于还是叫我得到啦!”奋起真气,从黄鸟背上抄足跃起,伸手挡去。

“阳天紫金碑”当先冲到。“砰!”猛撞在林雪宜的左手上,掌骨顿时折断,她银铃似的笑声顿时化作凄厉长嚎,接着又是“乒乓”两声,“浩天白金碑”与“苍天碧金碑”齐齐撞在她胸腹、右腿上,肋骨、腿骨应声断折,鲜血飞溅。

二八神人大吃一惊,怪叫着翻身下掠。还不等接近,其余六碑却已接连不断地猛冲而至,或笔直撞击在她身上,或擦着旁侧急速坠落。

顷刻之间,林雪宜遍体鲜血,眼神涣散,骨骼几已寸寸碎断。她先前在地底接连捱了大金鹏鸟的雷霆猛击,早已经脉震断,身负重伤;而这神碑每块都重逾千斤,又从万丈高空笔直坠落,力势之猛何止万钧?她强聚真气以迎接九碑,不啻于飞蛾扑火。

“嘭!”最后一块“朱天红金碑”不偏不倚地正撞在她胸前,她浑身一颤,“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在赤红色的碑石上,灼灼闪耀;双臂却下意识地将之陡然抱紧,面色惨白,嘴角泛起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夹着那块神碑,衣裳猎猎,朝着那地火喷薄的深渊急速坠落。

黄鸟悲啼盘旋,二八神人方甫急冲而下,却被那轰然爆卷的层叠地火撞得飘摇后翻,定睛再看时,浓烟滚滚,火舌吞吐,那红彤彤的无底地渊就象裂开的巨兽大口,早已将她与那九块神碑吞噬得无影无踪了!

八斋树妖十六个头颅交相转动,面面相觑,又是茫然又是骇异,忽听上方大鹏尖啸,气浪炸舞。抬头望去,夜空中又是火浪纵横,如霞云汹涌,蚩尤贴伏在那巨鸟脖颈的左侧,双腿悬空,身如飘叶,随时都将被甩飞而出。

二八神人齐声怪叫,重又冲天飞起,环绕着蚩尤急速团团飞转,八道气浪纵横交错,蛛网似地将他缠绕中央。蚩尤大喝一声,翻身骑上鹏颈,双手合握苗刀刀柄,奋力朝下旋斩。

刀锋切入其颈骨,稍一动弹,都是锥心彻骨的剧痛,大鹏发狂似的振翼怒啸,翎毛炸舞,登时又将他震得松手飞跌开来。

蚩尤猛一聚气,正待重新扑上,烈焰滚滚,鹏鸟周身急剧膨胀,刹那间又增大了一倍有余,苗刀登时连柄没入其体,伤口鲜血汨汩,蒸腾如红雾,过不片刻,竟浑然愈合,半点缝隙也瞧不出来了。

蚩尤又惊又怒,盘古九碑已坠入深渊,天下再无神器可将这凶鸟收伏;而它的皮肉坚硬如玄冰铁,此刻苗刀亦失,又有何神兵利器可洞穿其体?加之这巨鸟瞬息万变,倍增倍长,若不尽快将它杀死,一旦它变为传说中那翼展数千里的遮天巨鸟,这时的每一个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呜——哇——”思忖间,大金鹏鸟狂啸如雷,扶摇直上。云雾倒掠,天旋地转,距离上方的九黎群雄只有百余丈的距离了,只要它再一喷火,方圆数百里地天幕必将化为一片炽烈火海……

狂风呼啸,夹杂着众人的惊呼、呐喊、哭叫、怒吼……喧嚣如沸,火焰狂舞,星子闪烁,夜空象是急速旋转的无边无底的深渊,他呼吸窒堵,心如乱麻,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一阵尖锐刺骨的恐惧。

“蚩尤,蚩尤……”在那片狂乱的嘈杂声里,他仿佛听见晏紫苏温柔的呼喊,象春风,象海浪,象这夜空里缭绕不绝的青云。

他的心突然平定下来了。

体内真气滔滔冲涌,穿过八极,卷过八脉,狂潮怒浪似地冲入他的手心,蚩尤哈哈长笑,猛一凝神,右手五指闪电似的插入自己的脊椎,强忍剧痛,将那根伏羲牙一点、一点地抽拔而出。

晏紫苏遥遥瞥见,花容瞬时惨白,失声道:“呆子!不要!”

话音未落,蚩尤仰天怒吼,已将那根獠牙血淋淋地攥握在手,奋起周身真气,朝着大鹏鸟的脖颈猛扎而下!

“轰!”

气浪四炸,血雾纷扬,大金鹏鸟张翼狂吼,一道火浪如赤虹贯空,照得八百里翻腾迸裂的大地一片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