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新的旅程(NEW JOURNEY) 第八章
我对尼克和威廉是好朋友这个事实感到无比震惊。
因为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吗?可这两个人却绝对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尼克金发蓝眼,人高马大,皮肤是花钱在健身房晒过的那种虚假的小麦色——怎么看都是个精力充沛的运动型男孩,就是那些胸大无脑的金发女生通常都会热衷的那个类型(估计他们大脑回路一样);而威廉则是个肤色苍白身体羸弱的小个子,是校园里很典型的那种报告成绩优秀但运动神经短路的书虫极克。
当然他们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尼克性情急躁,肯定是个办事冲动的火相星座,而威廉那家伙就很难说了,他的星座有可能是稳重的地相,也可能是温柔的水相。
总之,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会走到一起,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我这么想着,绕过一群急匆匆跑去上课的预科学生,拉开图书馆的门。
今天早上我并没有课,我只是来借书的。除了我对昨天那本《古希腊神话研究》耿耿于怀之外,我也在担心几天之后在学生公寓的周末派对。
我的室友会带朋友过来。所以我必须提前找点有趣的事情做,提防我仅有的两个朋友会重色轻友地抛下我(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一定会的)。或者,讨厌的尼克真的会来。那我就更需要用其他的事情武装自己,占用大量的时间和空间,以免最后被迫与他相处——我可以保证,那绝对会是一场无比生动的生存秀大考验。
我走到昨天那台复印机前,站在同样的位置,寻找那本书的下落。
我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因为那本书并没有在那里。我看了下书架上的标签——“摄影和摄影理论”,和我要找的希腊神话绝对不属于同一个范畴。
我盯着面前那台巨大的复印机发呆。昨天尼克明明就在这里,一页页复印我的讲义。我不可能找错地方,昨天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好像就是几分钟之前的事情。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似乎仍然阴魂不散地在我身边盘旋。
我觉得脑袋有点发晕。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完全没有昨天离开学校之后的记忆。就好像,我从图书馆逃走之后,在学校大门口和戴比还有威廉说了几句话,然后我就又站在这里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我晚餐吃了什么?我有吃早餐吗?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跌跌撞撞地找到一台没人用的电脑,输入《古希腊神话研究》的书名,但是几秒钟后,系统显示唯一的一本书已经被借出了。我皱着眉头点击“详细信息”,看到借出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借出人是摄影系一年级的亚历山大·库马提塞斯。
我火冒三丈。昨天下午四点!好死不死,那就是我离开图书馆的时间。更重要的是,除了我亲爱的同性恋室友——亚历克斯之外,没有人会有这么一长串难记的希腊语名字。
我决定今天晚上去找那家伙把这本书要过来。不过既然专门来了趟图书馆,我总不想空手而归。于是我在搜索框里继续输入关键词:墨菲斯。
没有任何匹配结果。
于是我换了关键词:梦境。
这一次出现了好几百条匹配结果。
但是当我仔细看下去,却发现它们全都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或是荣格的《回忆、梦与思考》之类的,没有一本书是我要找的。但其实我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我似乎错过了什么,但这就好像在清晨浓雾弥漫的海上看风景,入眼一片灰蒙蒙的轮廓,但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到了最后,连自己也被裹进这一片湿黏的水汽里,睁不开眼睛。
我推开桌子站起来,循着电脑提供的数据来到图书馆的最后一排书架,和“梦境”有关的所有书籍都在这里。
尽管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我只是机械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又一本覆满尘土的大书,寻找着那个毫无边际的答案,妄图在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发现一些什么。
一本暗红色封皮的硬面古书跳入我的眼帘。
但是书脊上的字却很模糊,好像还有些磨损的痕迹。是年代太久远了吗?我拼命扬起脸,想看清楚书名,可那本书在书架的最上面一排,太高了,我伸手够不到。但正好脚边有一张矮凳。我想都没想就踩了上去。
“要我帮你拿吗?”就在我踮起脚尖挣扎着去够那本书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声音。
我正在全神贯注地想拿到那本书。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有人。我是说,这里已经是图书馆的最后一排书架,从书籍上覆盖的尘土看来,平时根本无人问津。而且现在还是早上,图书馆刚刚开门,这里并没有几个学生。
那个声音恍如惊雷炸响在耳畔。我没有站稳,脚下原本就摇摇晃晃的凳子一下子就倒了。我赶紧伸手想抓住书架,但还是跌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太抱歉了,我可没想吓到你。”先前那个声音带点惶急地说,“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我仿佛沉入了一片浩瀚的蓝色海洋。此刻浓雾已经散去,金色的阳光把整个海面镀上一层温暖而炫目的光亮。每一片水草,每一朵海面上的浮沫都充满了生机。我不必在海边默默地观赏不属于我的风景,我已经融入了这一切,我就是风景本身。我想不起来刚刚在寻找什么,似乎在这一瞬间,世界上所有的答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蓝色眼睛的主人仍然在担心地看着我。“奥黛尔?”他尝试着叫出我的名字。
我赶紧挣脱开他的怀抱,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也选了欧洛克教授的视觉理论,”男孩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昨天我就坐在你后面。”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我完全控制不住。学校里到底有多少人看到了我昨天的窘态?如果世上还有什么比“当众出糗”更加糟糕,那一定就是“在帅哥面前出糗”!撒旦啊,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你的地狱里!
“噢,顺便说,我叫罗伊。”男孩把额前不对称的发帘拨到一边,露出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很高兴认识你,奥黛尔。我喜欢你的名字。”
罗伊的全名是欧涅罗伊。当然,后面还跟着一个很长很拗口的希腊语姓氏,我听过一次就忘了。总之,当我看着他和亚历克斯一起出现在学生公寓里的时候,什么也不能掩饰我的惊讶。
我是说,为什么这年头的帅哥都是gay?我还记得,就在我搬进来的第一天,亚历克斯在公共厨房的墙上挂了一本叫做《Bad Boys》的挂历。没错,上面每一页都是(半)裸的美男。我和戴比脸红心跳地看着亚历克斯在挂历下面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喝茶,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们,他喜欢男人。
亚历克斯,或者让我们称呼他的全名——亚历山大·库马提塞斯先生,身高六英尺,修长瘦削,微有肌肉,那线条就好像米开朗琪罗雕刻出来的一样。他的长相更加没的说,深邃的眼睛,直挺的鼻子,那头希腊式的深色小卷发刚好锦上添花地给他漂亮的脸蛋镶了一个精美绝伦的画框。亚历克斯美得就像幅画——这是我和戴比对他一致的第一印象。但是话说回来,和这么一个喜欢男人的帅哥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不知道我是该笑呢,还是该哭?
当我看着他挽着罗伊的胳膊走进厨房,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声音在心底高分贝地尖叫,我恨你们!我恨全天下所有的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