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千叶莲华

夜弦辰歌

我是在快天明的时候读完《天华界》的,一幕幕似浮华过影,爱、恨或者救赎都是笔端涓涓流淌出的万语千言。那些年少时心中无限渴求的事情,那些被时光深埋起来的痴妄和不甘,都成为此时此刻的欲说还休。谁也不知道将来要踏上一段怎样的旅程,谁也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人,又要付出多少空想,才能将梦留驻,将繁华雕刻成不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彼时初见,石宪只是个单纯倔强的少年,如同成长中的你我一般,曾以爱、善良、虔诚为标尺,去衡量整个人世。当随即得到的是初懂人事时的茫然与失望,他只能依靠吸食云母中的云气精华默默抵抗尘世的污浊。日日如同浮光掠影,而希冀的世界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也曾选择懦弱地逃避,甚至在荷花池底不想醒来。但从他替弑帝篡权的父亲喝下那杯毒酒时起,便注定了他必以悲悯与厚爱宽待这个冷漠的世界,以一身孤傲骨气守住内心深处如烛光般微弱的“天华界”。

那里纯净如初生婴儿的双眼,又似巍峨高山上的千年积雪,高洁莹白,仿佛能原谅人世的千般罪恶。人们在那里可以获得永生极乐,享受最温暖的阳光,最醇美的酒酿。那里尽是锦绣万里,那里没有黑暗、贫穷……可是却不知,其实我们都是来自“天华界”,只因内心欲望的驱使,才将最初的纯真拱手相送,但换得的却是恐惧、悲苦、不甘与泪水。而这恰恰是长大成人的必经之路,只有在痛苦艰辛中挣扎过,才会渐渐懂得:简单从容的生活才是上天最难得的馈赠。

其实,每个少年都曾如石宪一样,似尘垢中最洁净的一朵莲花,莲花瓣上露水初凝,心底若淙淙清泉而过,幻想着那“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豁达。喜悦明明那么简单,就像石宪吻着恒露送去的药瓶时油然而生的欢喜,那片刻的自由与轻松才是最初的“天华界”。人生匆匆不过百年,最易消逝的便是时日。或许每个人的经历、作为都不同,但归途却是一样:只有将心放空,才能找寻到那片灿若云霞的世界。

再如那倔强的女孩恒露。她心底藏匿着异于同龄人的各路妖魔,对那如同天国般的天华界流连忘返,并不惜以自身成魔为代价,想带着族人重返那片土地。那一双黑色的翅膀上沾染的不只是异族的血,还有同胞们盼归故里的热血。她的执念已经让她入魔,那飞越雪峰时留下的遍体鳞伤,日积月累成她心底的怨恨与怀疑,让她不再相信爱与善良。她眼中的世界是个骗局,而这骗局带给她的伤害,她选择了用他人的血补偿。那个昔日娇蛮的小女孩早已被人世的无常逼成一个棱角尖利的妖魔,但这样一个迷路的孩子却让人恨不起来,让我只想像石宪一样伸出手带她回家,让她相信,那样纯美如莲的世界真的存在,它就隐藏在无数的怨恨与疏离之后,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

文中的最后一幕,恒露那双沾满罪恶的翅膀被斩下,一朵一朵的莲花在从极冰渊中盛开,就像最初少年时在邺城冰井台中看到的画面。那样咒天灭地的恨,却被无限温暖的莲花取代,蔓延到心底的每一处。岁月如同耳旁无声的风,身上的伤口也会慢慢结痂。直到有一日,想到曾经的伤害时,化作嘴角轻轻一笑的淡然。这才是最后的天华界,它是在岁月的磨练中逐渐学会的爱与原谅。

而游离于故事之外,寻找能与之合而为一的“我”,却靠着对恒露的不灭执念得以让自己常在。由此便可见,执念若生,生命必将永存于天地之间。像石宪,像傅咏晗,像程青芜……书中的每一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苦苦坚守最初的选择。他们在人生的跋涉中都曾困顿、消极、无助,但经过朝代变迁、沧海桑田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爱和坚守比恨的力量要大许多。茫茫大荒,故人来了又去,人生不复见,动如参与商。在这万般遗憾与求不得之外,却仍有一个地方始终柔软温暖,那就是如拳头般大小却能装下整个人世的心。那里是每个人的明净台与菩提树。

佛曾说相由心生,若心底无洁净莲花,又怎么能寻觅到天华界呢?只有万般取舍中求得的那一颗琉璃,才是心灵得以皈依的天堂。在那里真爱永生不灭,似一簇簇初生的莲华,洁净温暖,无伤无垢,静如莲台。

而爱,便是比天华更璀璨夺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