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岭
Ⅰ
距离王都叶克巴达那往东四十法尔桑(约二百公里),位于大陆公路与山区交会点的默塔札山岭正逐渐受到黑夜的包围,然而在其中一隅却可见到五十处篝火群聚在一起闪着亮光,有如陨落地面的一颗星斗,因为这里集结了上千名旅行者在此扎营夜宿。
来到像帕尔斯这样贸易兴盛的文明国家,会选择在外露宿的旅行者应该少之又少,因为都市发达、街道整齐、驿站设备齐全,实在没有风餐露宿的必要。只要支付适当的费用,就能得到一间可以上锁的房间、干净的床铺、热腾腾的洗澡水、刚出炉的食物,除非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否则很少有人会吝惜微薄的住宿费,而让随身行李与身家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下。
只不过,偶尔会遇到驿站客满、城镇发生火灾、主要街道因为意外事故无法通行等各种状况而必须在外扎营,这种时候就轮到身为旅行专家的商队向导上场了。
商队大多以骆驼、驴子代步,慢条斯理地旅行,而商队向导则骑着快马,领先半天到一天的路程,安排商队住宿与粮食、与当地官员交涉、决定出发时刻、一路上搜集相关天气或治安情报。
“喂,听说默塔札山岭最近这个有盗贼或怪物出没哦!”
“那群官员吃饱了撑着是吧?不过现在没空骂人,要是三天之内没有越过默塔札山岭,就赶不上契约的期限了。”
“我们也想尽早越过默塔札山岭,如果能够跟贵商队同行,人数就有将近五百人。”
“求之不得,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找其他二队商量看看可不可以一起雇用保镖比较保险。”
多个商队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上千人的队伍,再加上全副武装的休镖同行,论盗贼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轻举妄动。进入亚尔斯兰王的治世,轴德族不再进行掠夺,而其他的大规模强盗集团也在与鲁西达尼亚军的攻防战当中遭到围剿,亦或是反被编入帕尔斯军,几乎销声匿迹,现在帕尔斯境内已经找不到百人以上的强盗集团了,顶多只有五十人到三十人左右。只是,想要根绝这一类小型犯罪集团,无论对哪一国的政府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打算继续往东前进的各位旅行者!若要越过默塔札山岭可与我们同行,队伍的人数越多,旅途上也好有个照应。”
街道旁有三名商队向导立了告示牌,高声招呼着。不一会儿工夫,对于未来旅途抱持不安的人们陆续聚上前,其中不乏小商队的代表、单独旅行的商人,还有巡回艺人等等。
艺人也分成许多种类,歌手、舞者、魔术师、耍蛇人、吹笛手、驯猴师、举重或比赛吃多吃快的选手、傀儡师、理发师、兽医甚至药师也包括在内。
这些人通常组成十人到三十人集团四处旅行,每到一处村落就各自表演自己最得意的特技借此赚取收入,接着再移动到另一处村落或乡镇,而这类集团的团长就称为艺人领队。帕尔斯是文明国家,因此社会上十分重视艺术或演艺技能,能够成为艺人领队的人,地方乡镇都会竞相邀请其成为当地主持公平的调停人。
一般说来,帕尔斯的女性很少会长途跋涉,当然也有例外的状况。女艺人、修行中或四处朝拜圣地的女神官都是其中一例,另外还有下列的情形。
“我们三十名妇女都是从麦修柏地方嫁来王都叶克巴达那的,最年长的甚至二十年没有回过娘家,这次大家凑齐旅费一同回乡。希望同行的人越多越有保障。”
“哦,那真是太好了,在排列队形时,你们就走队伍中心。”
女人绝对不会碍手碍脚,因为帕尔斯的法律规定:“凡是袭击并杀伤旅行途中的女性者一律处以死刑。”
因此,当商队遇到盗贼攻击之际,只要大喊:
“我们队里有女人,你们敢伤害女人吗?”
强盗们也会啧啧咂嘴,抢了财物就一哄而散,所以当女性要求与商队同行时,向来不会遭到拒绝。
当然,有些凶狠的盗贼打从一开始攻击时,就抱定“无论男女格杀勿论”的心态,真要碰上这种人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不过自从亚尔斯兰国王问政以来,就几乎不曾发生过这类惨事,因为政治清明的两大要素就是“消弭不公平现象”与“改善社会治安”。
有些商队会刻意寻找女性同行,如果找不到还会要求同队的少年扮成女装以瞒过盗贼的耳目。
……就这样,六月的某夜,默塔札山岭聚集了上千人,形成了阵容庞大的露营规模,其中约有六十名女性。
每个商队与集团虽然划分得相当清楚,彼此之间却保持紧密的距离,众人还会交换酒与食物。把柴火烧得旺盛、大声高谈阔论都是对贼人的一种示威。到了深夜,留下二十人值夜班,其他人则裹在毛毯或大衣里。
经常旅行的人为了保持体力,就寝时往往很快入睡。位于内陆又在山岭上,即使是六月季节,入夜后温度骤降,连吐息也会形成白雾。睡觉时如果不紧挨着篝火的光与热可及范围,翌日的旅程就会受到影响。
头一次露宿在外而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大多是少年,他们被派来值夜班,在篝火前正补襟危坐,环顾四面八方,他们自认目光锐利不放过一丝动静,拔出配带在腰际的短剑时动作也相当英勇。
冷不防,以为已经熟睡的队长语气严厉地问道:
“喂,篝火有没有放芸香?”
“啊,糟糕,我忘了。”
“笨蛋!赶快放进去,这种夜晚如果出现精灵还好,就怕连蛇王撒哈克的手下也在这附近溜达,快拿来驱魔!”
挨骂的少年连忙奔向一群驴子,驴子们已经卸下,皮袋就摆在一旁,里面有驱魔道具、修缮马鞍的工具、驴马的退烧药等等杂物。
芸香一放进篝火里,火焰在瞬间爆开,一股闻似橘子的强烈香气弥漫在篝火四周。
少年松了一口气,继续扫视篝火周围,突然停住视线。
四目交接的对象并非人类,本以为是狗,看来好象是狼,而且是小狼,不过不是刚出生的幼狼,年龄大约跟人类的少年差不多大,它就趴在篝火旁,好奇地左右张望。
“土星!不要吵到别人。”
这声音听起来象是人类,小狼则精力充沛地摇着尾巴奔向声音的主人。少年这才注意到,隔壁的篝火旁有一名单独旅行的男子,他以支着一边膝盖,抬起另一边膝盖的姿势坐着。迟疑了片刻,少年鼓起勇气问道:
“那是你养的狼吗?”
“算吧。”
点头并简短应答的男子相当年轻,篝火的火光摇晃着,无法看清眉宇之间,然而整个五官相当清秀。如果站起来,身材应该十分颀长,体格结实看不到任何赘肉,背上挂着一把长剑,脚边还有一只小狼正玩着年轻人的长靴,身旁连一件看似行李的东西也没有。
“你是哪里的商人?”
“我不是商人,是要送信到培沙华尔。”
“哦,原来是信差啊。”
所谓的信差就是专门接受顾客委托送信到远处城镇的职业,很多大富豪还特地雇用专职的信差。一般平民当然是不可能这么做,不过举例来说,驻守在培沙华尔城堡的将士们在叶克巴达那的家属可以一起凑钱雇用信差,把信件送到父亲、丈夫或儿子手中。如果有一百户人家分别拿出一枚银币,那么信差自然愿意不辞长途跋涉,往返于距离遥远的培沙华尔。
背着长剑的年轻人并未自称是信差,这只不过是少年自己的猜测。为了消磨时间,商队少年还想继续找话题聊天,却注意到年轻人的目光不断看向右边位置,寻边是一群准备从王都叶克巴达那返回娘家的妇女。
“那边全是女人,而且都有老公,你要是傻傻地靠过去,小心遭到围殴。”
这个年龄的孩子总爱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年轻人笑也不笑地点点头,继续看着妇女所在的方位,慢条斯理地低喃着:
“看来除了我以外,还有人也想被围殴。”
年轻人头一次笑了,笑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
少年集中目光,提高音调。
“有吗?我怎么没看到?”
“我看得到,那人披着黑色大衣,包着相同颜色的头巾。”
年轻人徐徐站起身,少年本想喊住他,却不自学地往后退。年轻人走上前,两只小狼也守护在左右跟着上前,夜晚的黑暗与篝火的光亮交互笼罩年轻人;倏地,年轻人左手边的小狼低吼一声,猛然冲出去。
眼看黑影就要钻进那群熟睡的妇女们当中,年轻人以低沉且强烈的声音喊道:
“火星,小心!”
正想扑向黑影的小狼立刻停下动作急忙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
黑夜里也清楚可见白刃呼啸划过空气,小狼本有可能身首异处,所幸及时闪避,让刀刃划个弧形,挥了个空。不,那其实是细长尖锐得如同刀刃一般的骨头,男子手指的皮肤不断剥落,形同凶器的骨头就象剑或枪一样窜出。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人敏捷地介入,挡在妇女与包着头巾的男子之间,数秒的沉默被年轻人的声音所打破。
“你为何遮着脸?”
“……因为脸受伤了。”
“我很想同情你,然而一个趁着黑夜潜进一群女人当中的冒失鬼,所说的话是不值得采信的。”
年轻人的双眼泛着轻蔑的目光。
“我曾经在战场上与以银色面具遮掩容貌的武士短兵相接过,我可以确定那位武士是个人类,然而你呢?”
同一时间,长剑在星光映照下迅速挥出,猛然的斩击扫过包着头巾的男子,男子躲开了,大衣才刚缠上长剑前端,很快就被削成两半,宛如一只受伤的鸟儿在黑暗中飞落。
此时回过神来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大叫。
“不好了!大家快起来!”
有几个早已醒了,听到少年的叫声,篝火周围的人影全部一跃而起,发出疑惑和不安。年轻力壮的男子们手持棍棒、短剑或骆驼用的鞭子冲上前把对峙的两人团团围住,只是尚未理清状况,众人也不方便出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朋友?”
被问到的少年支支吾吾地答道:
“那、那家伙想偷袭女人,所以这个人就……”
“讲清楚点行不行?到底哪个是坏人?不然我们要怎么帮忙?”
“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年轻人从容不迫地说道,左手同时伸进怀里捏出一个物体,看起来是植物的叶子。只见他手腕一翻,叶子就掉进一旁的篝火里,随即飘出驱魔的香气,怪物试着忍耐结果还是失败,随着一声慑人心魄的、充满厌恶与愤怒的咆哮,终于露出它的真面目。鸟面人身,而且是猛禽的外形,在众人的惊愕声中笔直朝年轻人冲过去,就在这一刹那——
“看来你不怎么喜欢芸香的味道嘛!”
年轻人的长剑划出一道闪光,砍飞怪物的嘴。
怪物发出哀嚎,不,应该说就算它想叫,从被砍断的伤口只是不断汨出怪异的声音与鲜血。
怪物双手捣着脸,往后飞开,虽然承爱了剧烈的痛苦,瞪视年轻人的双眼却充斥着忿恨,年轻人环顾周遭的人们,接着老神在在地开口说道:
“鸟面人妖有个嗜食人类胎儿的恶心癖好,我猜测它们一定会找孕妇下手,所以从一开始就特别注意成群的妇女。”
年轻人轻甩长剑,沾在剑刃的血渍洒落一地。
“在这里杀了它也无济于事,把它活捉起来详加拷问。”
“危险!”
另一个黑影从年轻人身后偷袭而来,完全不遮掩脸部,张着血盆大口,伸出双手推开左右男子朝年轻人飞过去,化为凶器的骨头透着如同雷电般的闪光。
同时,刚才受了伤的怪物也从前方夹击年轻人。
周围的男子们根本来不及采取行动,年轻人眼看就要被怪异的骨头凶器前后刺穿,然而下一瞬间,迸出惨叫与鲜血、在地面翻滚的却是两只怪物。
年轻人全身往地面摔过去,左手撑住地面,身体转了一圈,一眨眼的工夫就砍断前后怪物的脚踝。
两只小狼紧接着扑上前,露出小狼牙衔住两只痛苦不堪的怪物颈部,警告怪物如果敢打什么歪主意就咬断它们的颈动脉。
Ⅱ
年轻人在赞叹声中站起身,手持着长剑自报姓名。
“我是伊斯方,亚尔斯兰国王陛下御前武将,我现在要说明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请各位冷静下来仔细听明白。”
“伊斯方卿?那不就是‘被狼养大的人’吗?”
听过伊斯方名号的人如此喊道。“也有人这样称呼我。”名为伊斯方的年轻人一点头,立即引起一片哗然,此时又有人提出一个问题。“这位伊斯方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所以我现在才要解释。说来话长,王都叶克巴达那前些日子出现怪物,是蛇王撒哈克的亲族。”
一听到“蛇王撒哈克”这个名字,上千名男女顿时鸦雀无声,有些女性还当场晕倒,旁边的人连忙搀扶。
“后来它们身份败露,因而逃出王都,藏匿处就迪马邦特魔山,因此必定会混进往东旅行的商队,所以陛下才派遣我前来,赞美吾王英明!”
“赞美吾王!”几百人随之唱和。
“不过,若是在这里眼睁睁让它们溜走,一切的苦心将化为泡影,所以希望各位旅行者合作。”
“您只有一人?没有出动军队吗?”一名旅行者接着问道。
“我是只有一人!若是蛇王撒哈克本尊出现的话自然另当别论,不过对付它手下的喽罗何需动用军队,我区区一人就绰绰有余!”大胆豪迈的语气似乎是刻意说给某人听,演技虽然略带夸大,在场并无人注意到如此细节。
“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很抱歉打断各位的睡眠,我希望能找出混杂在各位当中的怪物,请各位看看周遭,确认一下是否有可疑人物或者有人趁机逃跑。”
现场再度陷入喧闹。
一时之间,旅行者们情绪亢奋地检视身边左右,不过并未发现可疑人物。伊斯方走向倒在地上的怪物身旁。
“乖、乖、做得好,火星、土星,你们可以放开它们了。”
两只小狼的狼牙放开怪物们的颈项,还小心翼翼地观察怪物们的动静,随即露出得意的表情不断摇着尾巴。伊斯方拿出绷带与止血药,摆在怪物们的眼前。
“企图残害孕妇、吃掉胎儿的怪物原本应该格杀勿论,不过你们今晚的目的并未达成,还来不及伤人,所以呢,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替你们疗伤,如何?”
怪物们仅是发出痛苦与憎恶的呻吟,完全不予回应。于是伊斯方叫来旅行者,接过棍棒就直接打碎怪物双手上形同凶器的指骨,然后再以绷带包扎。
“听说夏至时分,你们一群怪物会聚集到迪马邦特山秘密会晤,究竟有什么预谋?”
伊斯方的问话引起周围的旅行者们低声骚动。怪物们继续痛苦呻吟,在止完血,一桶冷水浇到头上之后,有嘴的怪物终于开口,语气愤慨地向伊斯方说道:“蠢蛋!你以为我们会把重大机密告诉你们这群卑贱的人类吗?……”
吐出的唾液落在地上。
“我心里怎么想都不关你们的事,要你说你就快说,不然就闭上嘴死得干脆一点!”
伊斯方的冷言冷语惹得怪物激动得猛眨眼,即使是非人的异形,在听到“死”这个字似乎也会心生恐惧,实在讽刺之极,怪物竟然有着与人类相似的一面。情绪平静下来后,怪物呻吟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不会向你们透露半个字,就算要把我们的首级当街示众也无所谓。”
“我只杀一只。”伊斯方答道,他看着怪物露出疑惑的表情才继续说下去。
“杀掉其中一只,尸体就丢到迪马邦特山一带,留另一只活口,对,就监禁在某个城堡,不一定是培沙华尔,接着散布流言说:得知在‘盛夏四旬节’期间,迪马邦特山所进行的活动详情的人正受到保护。”
篝火将伊斯方的半边脸照得通红。
“也就是说,留下来的这一只是诱饵,借以引出同伙的怪物,当它们傻呼呼地大举出现时,再设下个陷阱来个赶尽杀绝,关于‘盛夏四旬节’的秘密只要向活着的怪物打听就行了。”
怪物满是鲜血的嘴咒骂着:“少得寸进尺!不久就让你们这群人类见识蛇王撒哈克的恐怖!”
“蛇王撒哈克不可能再度君临天下,少了撒哈克的撒哈克一党根本不足为惧!”
伊斯方笑了起来,这是因为他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与觉悟。
“如果蛇王撒哈克果真法力无边,你们现在也不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你们再怎么崇拜一个在你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却没有伸出一臂之力的对象都是枉然。”
怪物默不答腔,双眼布满血丝不断呻吟,于是伊斯方微蹙着眉头站起身来。
“好吧,我看你们这条命也满耐磨的,反正我时间多得很,要套出你们的秘密不急于这一时,今晚就跟大家一起睡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是询问在场的人类。
旅行者们虽然感到意外,却还是按照伊斯方的指示,用皮绳把怪物们绑在岩石上,然后各自躺下就寝。外出旅行如果不在该吃的时候吃饭,不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遇到危难就无法即时反应。
伊斯方熟睡后,千余名旅行者也安心地发出睡眠中的呼息。话虽如此,各处却看得到黑影蠢动,屏息凝神地离开山岭,有单独行动,也有十人集体逃走。看来除了怪物以外,背地里做了见不得人勾当的人类也是不在少数。
两只小狼不时地睁开眼,却一步也不离开伊斯方身边,就这样任这群人逃走。天一亮,各处的小骚动此起彼落,有的是连人带行李,有的是连行李也不带,总共近五十人从山岭消失,这是可以想见的结果。留下来的旅行者们情绪激动地相互谈论,他们认为逃走的这些人不外乎是强盗的同伙、外国的密探亦或是畏罪潜逃的犯人,总之一群趁着黑夜逃之夭夭的家伙肯定心里有鬼。
“就算伊斯方卿再怎么艺高人胆大,毕竟也只有单枪匹马,结果还不是眼睁睁让一群恶徒逃掉。”
正当旅行者如此窃窃私语之际,山岭东方传来人与马的脚步声。伊斯方用力伸伸懒腰之后站起身来,带着两只小狼走上前,朝向逐渐接近的人马挥手。
“加斯旺德卿,这边这边!”
位于全副武装的骑兵队前头,一名古铜肤色年轻武将也挥手示意,旅行者们一时摸不着头绪,只有交互望着伊斯方与加斯旺德。
“从山岭逃走的人全部被我逮捕起来了,请伊斯方卿大可放心。”
“有没发现关键人物?”
“都是强盗、骗子之流,凭这些人还不至于动摇国土,不过这意外的猎物也算是不错的收获。”
伊斯方刻意张扬“我区区一人就绰绰有余”其实是个陷阱,听信伊斯方的宣示而急忙摸黑逃走的人,结果是主动跳进早已布好的网子里。旅行者们得知详情之后随即高声欢呼、鼓掌叫好,真不愧是亚尔斯兰国王最自豪的骑士,行事胆大心细、面面俱到!
“……对了,那些怪物怎么样了?”加斯旺德压低音量问道,伊斯方也小声回答。
“一切遵照军师的命令,把它们活捉起来;老实说我很不想再跟这群怪物周旋,只是身不由己。”
众人皆知加斯旺德为亚尔斯兰国王忠心耿耿的近臣,出身则是邻国辛德拉,因此听到“蛇王撒哈克”的名字时并不会象本地的帕尔斯人那样胆颤心惊。
伊斯方冲锋陷阵的勇气并不亚于加斯旺德,然而一听到“蛇王撒哈克”,顿时心头会反射性的一震,接着重新做好心理准备,这是身为帕尔斯人永远解不开的心结。
此时伊斯方向旅行者们高声宣布。
“各位旅行者,你们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了,不管是人类还是怪物,该抓的都抓起来了,三百名士兵会与各位同行直到下一个城市索利马尼耶,这是为了保护各位,也顺便护送被逮捕的人犯,恶梦已经结束了,祝各位旅途愉快!”
“旅途愉快!”
旅行者们回应道。
“这下回去可有好题材说给娘家的人听了!”妇女们如此交头接耳,于是一行人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地往山岭东方前进。一路上旅行者们各自分道扬镳,也许从此不再相见,然而“为民除害的伊斯方卿与两匹狼”的故事却一传十、十传百,到后来还被写成歌曲,成为永世流传的民谣。
……这次事件之后,克巴多、特斯、梅鲁连、伊斯方、加斯旺德五名将领于六月十五日集结在迪马邦特山下。五人之中无论按照年龄或是地位排列,都是由克巴多担任总指挥,他曾经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时代的万骑长。此行出发,他将培沙华尔城堡交由千骑长巴鲁姆驻守,巴鲁姆战场阅历丰富,熟稔军中各项事务,也未曾发生重大疏失,是值得信赖的人物。
“话又说回来,总觉得这次情况跟以往不大相同,因为敌人不是人类。”动员的兵力总共三千,以这次的作战性质,动员大批兵力是起不了作用的,独眼猛将如此断定。
即使动用五万、十万大军——
“撒哈克来了!”此话一出,当场军心立刻大乱,届时众人在魔山四处逃窜,或跌落断崖、或溺毙急流,只见死尸堆积成山。陷入恐慌的军队就等于一群无助又盲从的小羊,身经百战的克巴多对此有深刻的体会。
伊斯方活捉的两只怪物被关在装有车轮的铁笼里,怪物看来衰弱,双眼邪恶的目光却尚未丧失,牢笼由四头驴子运送,再加上手持长枪的骑兵重重包围,怪物们的命运取决于接下来的发展。
骑马走在前头的是加斯旺德。当亚尔斯兰还是王太子的时候,曾经在英雄王凯霍斯洛的神庙获得宝剑鲁克巴那德,那个时候的同行者于此次再度前往迪马邦特山的只有加斯旺德,其他四名将领都是第一次入山,因此理所当然由加斯旺德带队走在前头。
“嗯……这次的人选是国王安排的吗?圣意是想让军队重镇登上迪马邦特山以累积经验吗?如果真是如此,难道说日后会以此山为舞台展开人与魔的大对决?”
加斯旺德不自觉陷入深思,虽说交情还比不上达龙,然而与象那尔撒斯军师这样的人物来往,个性就会逐渐受到“污染”。
独眼猛将克巴多则有不同的想法。
“这阵子,包括辛德拉在内的邻近诸国均无对帕尔斯图谋不轨的动作,邱尔克也好、密斯鲁也好,在有效渗入伤口的期间,应该不会轻易做出以国运为赌注的事情,因此国境的守备只要一如往常谨慎进行就万无一失……这么一来反而轮到我必须找事情消磨时间了……”
经过阳光洗礼的精悍五官闪烁着大胆而豪迈的笑意。“……结果是军师主动替我找事情做。”
梅鲁连与特斯默不作声的策马前进,队伍的一隅却传来女孩的嬉笑声。原来是特斯的三名妻子把伊斯方的两只小狼抱在马背上玩耍,只是,拿干肉给两只小狼,它们连理都不理,因为它们从不吃除了伊斯方以外的人所给的食物。
“不要辜负别人的好意,火星、土星,吃吧。”
听伊斯方一说,两只小狼才从特斯的三名妻子手中食用干肉。就这样,这支武力精锐,阵容却显得不太搭调的帕尔斯军队持续往魔山深处前进。
Ⅲ
“那尔撒斯,你有没有想过,密斯鲁国也有可能杀了席尔梅斯王子,再将罪行推卸给帕尔斯,如此一来要证明帕尔斯的清白,简真比登天还难。”
那尔撒斯愉悦地望向他的友人。
“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只不过,要使用这个手段就必须搭配一个理由:帕尔斯派遣刺客暗杀席尔梅斯王子,密斯鲁国要向帕尔斯宣战以为其复仇!听起来很不合逻辑对吧。”
话说到此,那尔撒斯露出邪气的表情,将葡萄酒杯举至与视线齐高。
“我倒比较喜欢另一个相反的可能性,也就是当密斯鲁国暗杀席尔梅斯王子之后,帕尔斯便可以借此名义进攻密斯鲁国,理由虽然略嫌牵强,不过席尔梅斯王子若死在密斯鲁,对帕尔斯反而有利。”
达龙叉起双臂,发出“唔……”的嘟嚷声;一旁的耶拉姆在葡萄酒里加进刚榨好的橘子汁,并略微侧着头说道:
“那尔撒斯大人,也许席尔梅斯王子很喜欢密斯鲁国,有可能跟王族的女儿结婚也说不定啊,席尔梅斯王子会不会为了求生存而选择成为密斯鲁的王族呢?”
“你的意见当然耐人寻味,不过如此一来,密斯鲁国内的王族心里一定不是滋味,因为这样又多了一个强势的对手竞争王位继承权了。”
“这么说,密斯鲁国王是不可能礼遇席尔梅斯王子了?”
“正是,耶拉姆。归根究底,无论要杀要留,正牌也好冒牌也罢,席尔梅斯王子都是密斯鲁国的烫手山芋。密斯鲁国王荷塞因三世似乎有意在政治与军事方面利用席尔梅斯王子,不过照目前情况看来,他还在犹豫这颗棋子究竟有没有利用价值。”
一直默不作声听着三人对话的亚尔斯兰此时总算开口了。
“那尔撒斯,听你的口气,席尔梅斯殿下即使到了密斯鲁国,似乎也得不到好处的样子。”
“陛下英明。”
“可是对席尔梅斯殿下来说,除了投靠密斯鲁国已经别无选择了。”
那尔撒斯擦干沾了哈脖兹甜汁的手,接着回答亚尔斯兰的疑问。
“臣并不如此认定。席尔梅斯王子与特兰人,也就是假面兵团的残党搭乘辛德拉的船只出海,辛德拉传来的报告据说是往西行,然而海上航线一旦有所变换,往东往南都有可能,况且……”
“况且?”
亚尔斯兰好奇地等着宫廷画家继续说下去。
“海上的风暴是不可预测的,或许船只就此翻覆,可怜的席尔梅斯王子也成了鲨鱼的饵食,因为他虽然才能出众,可惜运气一向不佳……”
“那尔撒斯!”
亚尔斯兰话里带着些许吃惊的语气,他认为那尔撒斯只是在开玩笑,那尔撒斯则毫无内疚之意,仿佛他早已料到对方的反应。
“恕臣僭越禀告陛下,席尔梅斯王子的命运、人生与任何选择都操之在席尔梅斯王子手上,请你不必再为他操心。假如他再度出现在陛下尊前,您只需向为臣那尔撒斯咨询因应的对策,这样就够了。”
宫廷画家轻松带过。
“顺带一提,如果那位仁兄在海上翻船被鲨鱼吃了,陛下也无需为此负责,切勿耿耿于怀。”
“你讲话实在太直截了当了。”
达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对达龙而言,席尔梅斯是公敌亦为私敌。席尔梅斯之所以为公敌,是他协助鲁西达尼亚侵略帕尔斯,其后也持续与亚尔斯兰对峙;之所以为私敌,是他杀死了达龙的伯父巴夫利斯。因此一旦席尔梅斯出现在达龙面前,达龙会当场与他决斗,并置其于死地绝不宽贷。
纵然如此,达龙对席尔梅斯抱有同情心,即使少年时代的苦难已经过去,然而成人后的席尔梅斯,无论如何壮大的梦想总是在接近成功的前一刻功亏一篑,因此达龙认为:
“席尔梅斯王子与那尔撒斯生于同一个时代只能说是他的不幸吧。”
就在达龙沉思之际,众人改变话题,从怪物出没王都的事件聊起了蛇王撒哈克。
“正如陛下曾经说过的一样,绝对不能仰赖魔道建国,陛下身为地上的王者,这个想法可谓真知灼见,臣那尔撒斯感佩至极。”
那尔撒斯行礼致意,随即挪动目光以挖苦人的语气说道:
“达龙,你不必正襟危坐,我又不是在夸奖你。”
“不,我没有……”
“话又说回来,陛下,让我们换个角度想想,魔道虽不能建国,却可以亡国,我想这个道理众人皆知。”
满载凉气的夜风穿越屋顶庭园,拂动四人的发梢。
“圣贤王夏姆席德的治世为蛇王撒哈克所推翻,历史的事实经常遮蔽在传说与神话的乌云之下,不过大致上可以这么说,圣贤王夏姆席德冗长的治世后期人心尽失,导致邪魔歪道趁虚而入,这里我们可以学到一个教训……”
那尔撒斯的语气有着微妙的变化。
“陛下,其实我并不会特别在意蛇王撒哈克的动静,不,我身为帕尔斯人,当然不可能小视蛇王的存在,只是我更关心帕尔斯与外界诸国的互动。”
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亚尔斯兰也不自觉提高音量问道:
“与外界诸国的互动?”
“这话怎么说?”
达龙也把刚送到唇边的酒杯搁回桌上。
那尔撒斯淡淡说明。
“假如蛇王撒哈克再度君临天下,试想届时外界诸国会采取如何的动作呢?当陛下与蛇王对抗,双方精疲力竭之际,倘若外界诸国趁机大举入侵,帕尔斯将面临重大危机,我对于蛇王撒哈克的担忧,严格说来指的就是这件事。”
“我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亚尔斯兰好不容易挤出话来,听起来仿佛不像自己的声音。
蛇王撒哈克并非这个世界的生物,实在无法想象如此恐怖与邪恶的象征会进而干涉地面的政略与军略。
达龙叉起双臂。
“唉,真是服了你了,宫廷画家大人,想不到连蛇王撒哈克在你的眼中也仅是谋略的要素之一。”
“我既非魔导士也非神官,论惩处也是依照地面的理论施行,天上魔界并不在我的认知范围。”
那尔撒斯泰然自若地一句带过,然后含了一大口葡萄酒,此时一旁陷入沉思的耶拉姆问道:
“那尔撒斯大人,可以请教您一个笨拙的问题吗?”
“说说看。”
“如、如果,蛇王撒哈克真的再度出现,有没有办法在外界诸国趁虚而入之前战胜蛇王呢?”
那尔撒斯同时望着询问者、亚尔斯兰与达龙答道:
“蛇王撒哈克现在并不住在黄金与宝石筑成的宫殿里,耶拉姆,蛇王现在在哪里?”
“被封在迪马邦特山的地底深处……”
“为什么会被封在地底?”
“因为被英雄王凯霍斯洛打败。”
答完,耶拉姆才恍然大悟地看向自己的师父。那尔撒斯带着微笑颌首,以回应亚尔斯兰与达龙的目光。
“耶拉姆,事实证明蛇王是胜不了人类的,我们有前人为鉴,何惧之有?”
确实如此,亚尔斯兰心想。身边有了这群可靠的同伴,就没有必要抱持无谓的恐惧。国王心中的悬案至此逐一化解,满天星斗下,新的决意就此产生。
Ⅳ
六月十五日,是帕尔斯国克巴多等五名将领启程远征迪马邦特山的日子。另一方面在密斯鲁国首都亚克密姆,国王荷塞因三世迎接了一个不愉快的夏日。
原因最主要是在气候,密斯鲁在三月之前所吹拂的风都是来自北海,夹带着凉爽的空气与适量的雨水,使人身心舒畅,花团锦簇、绿意盎然,不禁让人有种“如果物资丰饶就等于天国”的感想。
进入四月,气候就完全改观,热风穿越南方沙漠吹过来,植物干枯凋零、砂尘四处弥漫。这种气候会持续到九月,人们萎靡不振地期盼冬天来临,甚至奴隶也获准午睡,如果强迫他们在正午到日落这段时间工作,他们势必因酷热与干渴而倒地。奴隶是贵重的财产,不会有人笨到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密斯鲁国在夏天的作息是日夜颠倒,太阳一下山人们才出门,一直活动到深夜,小睡片刻后一大早再起床,中午一到就入睡。
国王荷塞因三世是全密斯鲁生活最奢华的人。他命人修筑王宫专用的水道引进迪吉列河上游的河水,夏季期间将水流贯于书斋与寝室的天花板上以降低室温。此外还有服侍于宫中、年轻貌美的女官们轮流以团扇为国王扇风。
午睡后,荷塞因三世从床铺起身,女官们端来两种冷水分别让国王饮用与洗脸,毫不节制地以大量冷水洗脸,让眼睛完全睁开,全身也充满活力。
然而荷塞因三世仍然感到不快,第二个原因就是对帕尔斯用兵不顺遂,其实不是失败,而是连失败也办不到。
“全是一群窝囊废!”
饮完冷水的第一句话吓得女官们不由得瑟缩。
今年三月,他算准进攻帕尔斯的时机已经成熟,也做好了出动军队的准备,由戴着黄金假面的“席尔梅斯王子”打头阵,入侵帕尔斯西方国境,企图占领迪吉列河东岸,这块地盘虽小,然只要把“席尔梅斯王子”安置在此,树立“帕尔斯正统王室”的旗帜,接下来就从军事与外交方面运用手段将帕尔斯的国土蚕食殆尽即可。
这项战略现在仍旧有效,荷塞因三世对此坚信不疑,遗憾的是出场的演员已经下台了,因为查迪察觉“席尔梅斯王子”是冒牌货,在逃脱途中被杀身亡。马西尼撒将军表示:“杀他是万不得已”,荷塞因三世虽然怀疑他的说法,却没有追究马西尼撒的责任,因为再怎么样查迪也不可能死而复活。
然而,查迪的存在实在太重要了,他的死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长期酝酿的计划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走出寝室,荷塞因三世走向谒见厅,过去他习惯搭轿子,日子久了反而跟老年人一样脚部跟腰部虚弱无力,在御医的建议下才改成走路,这段路的距离有千步的距离。
“话又说回来,现在那个黄金假面不过是个吃闲饭的家伙,而且还知道了许多秘密,有必要让他继续活下去吗?”
荷塞因三世的思考转向危险的方向,所幸后来紧急刹车,现在还不急着作出结论,他已经投资了不少公帑,最好要想办法尽可能回收。
入夜以后依然炎热,风连吹也不吹,明明没有下雨,湿气却相当重,不过至少比白天好多了。
荷塞因三世登上王座,这次是宫内的奴隶以大团扇为他送风。
荷塞因三世全身迎着人造风,听取朝臣的请愿或报告,然后逐一做下裁示,期间连续喝了好几杯冰凉的葡萄酒与水,做完三十件裁决之后,年纪最轻却蓄着络腮胡的宫廷书记官报告道:
“乌木纳卡特地方的总督传紧急报告。”
“乌木纳卡特地方就是东南部的滨海地区吧。”
荷塞因三世确认道,因为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没什么信心。
“是的,陛下说的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荷塞因三世内心松了一口气,接着大口饮下浮有冰块的水,一边吃着甜甘蔗,这是密斯鲁的庶民所无法想象的奢华享受。
“报告是什么内容?”
“启禀陛下,乌木纳卡特地方有个塔裘拉的渔村,有艘可疑的外国船只停泊在当地的海岸。”
“外国是哪个国家?”
“详情尚未查明,目击的村民都是一群无知的老百姓。”
这种说法等于把责任推卸给村民。
“船上有百人左右的外国人上岸,也带了若干行李,据说等这些人上岸后,船只立刻扬帆出海离开,想不到他们竟然把金币扔给村民。”
那是外国的金币,用牙齿咬了之后确定是黄金没错。于是村民顺着这群漂流者的比手划脚的要求端出食物,不料竟成了双方争执的开端。
村民首先端来小麦面包,这群漂流者大概是饿了许久,立刻一扫而空;接着村民又端出以香辛料烧烤的鱼以及加了洋葱的鲜鱼汤,结果对方连一口也不吃,还厌恶地盯着鱼,这群人交谈了片刻,随即打翻餐盘咆哮道:
“谁要吃这种东西啊,我们已经付了钱就该吃得好一点!”
虽然说的是外国话,不过村民却可以了解语意。
这句话激怒了村民,贫穷的渔村村民已经尽可能提供最好的食物了,如果还要挑三捡四,也难怪会引起反感。
一开始的争执很快转为一场混乱的斗殴,渔夫们虽然强壮,相较于外国人的勇猛根本不是对手。
等到外国人当中一个看似首领的人厉声制止时,村民们已经有五十以上轻重伤,无人死亡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后来这群外国人又拿出金币,即使村民们畏惧他们,却还是把鸡跟水牛交给他们,由他们自行料理,另外也端出酒,是椰子或甘蔗做成的劣酒。
村民们不知道这群外国人究竟要待多久,有一天,一名在城里遭遇强盗攻击的帕尔斯商人被外国人所救并带回渔村,情况急转直下。这群外国人以高价向村民购买马车与驴子,当天就离开渔村。
村民们眼见外国人离去,庆幸灾厄消除,不过这群外国人似乎是朝首都方向前进,众人讨论之后,便乘着速度较快的渔船向乌木纳卡特地方的总督府报告事件始末。
……听完报告之后,荷塞因三世摸摸自己又高又宽的额头。
“到底这群外国人是哪个国家的人?”
“据报是从未听过的语言……对了。那个带头的男子说的是帕尔斯语,身材高大体格结实,年纪很轻,脸上有一道伤疤,如果这项报告属实,那他们也差不多快要抵达首都了。”
荷塞因三世默不答腔地用手指磨蹭自己的鼻侧,此时他心里有个预感,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了,然而究竟是什么事情,而此事是吉亦或是凶?荷塞因三世对于这个最重要的关键却是一点概念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