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滑行道

驻日美军横田基地的中枢很简单地就被称为“作战室”。

实情被军事机密的面纱笼罩着,一般人很少会知道。譬如,建设费用15亿元不是美国政府出的,而是日本政府出的,此处可以用通讯卫星直接和白宫、五角大厦、美国太平洋军司令部等联络。

基地的总面积约有七日万平方公尺,二百一十二万坪。三干公尺的滑行道、整备用仓库等,一个航空基地所需要的全部设施都具备了。一九七二年日本政府花了一千亿元以上的经费,大幅强化了基地的机能。在那之前这里只是单纯的航空基地,而在之后就成了远东全域的美军指挥中枢,占有重要的地位。

在基地内有一个标示有“危险度最高”的半地下式弹药库。这代表着此地为核弹的保管库之意,可是,实际上因为有“非核二原则”的制约,里面并没有放核弹头。至于相不相信这件事,那就是个人的自由了。

驻日美军司令官莱思诺·马克麦亨二世中将今天晚上非常地不高兴。理由有六。第一,他所支持的加州天使在新人投手的掌控下,吃了一个没有安打、没有上垒的大败仗;第二,他在越南受的旧伤因为此地高温多湿而引起剧烈的疼痛;第三,他上床后又被叫起来;第四,玛丽关就算再怎么了不起被一个私人企业团体强迫要求协助毕竟不是味道;第五,要求他提出协助的是一个比他年轻的女性;第六,她的态度看来虽然礼貌周到,事实上摆明了就是高姿态。

把L女士迎进了司令官室之后,马克麦亨抽着雪茄接待。

“我会安排运输机的。就在几天前,我也为你安排了直接飞往夏威夷的飞机,不过,你这样东奔西跑,未免也太忙碌了些。”

马克麦亨中将语带嘲说,L女士不动声色地回答。

“多谢你的关心。不过,说起来这和你都没有关系,马克麦亨中将。”

被年龄足以当自己女儿的女人这样奚落,马克麦享内心不禁勃然大怒,不过,他也只是把从嘴巴里抽出来的雪茄压在烟灰缸里,捻熄了火。只消费了一公分的雪茄被压扁、扭拧,除了本来的用途之外,还被用来消除主人的压力。中将那带着恶意的目光转向蜂谷。

“这位日本绅士也同行吗?”

“是的。这位蜂谷先生今后将会对我们的活动大有的益。”

这个时候,蜂谷笑着点了点头,不是出于礼貌上的招呼,而是要告诉对方,我也听得懂英文。然而,L女士却对着他说日语。

“蜂谷先生。在运输机出发之前,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可以吗?”

“如果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话。”

蜂谷在不知不觉当中表现出了官僚式的心态。

“竜堂兄弟们应该很快就会赶到这个基地来的。我希望能借重你的知识和辩才去说服他们。”

“说服?”

“是的,去说服他们,即使他们再怎么消极。希望他们能在出于自愿的状况下帮助我们。”

“这可是一件困难的事啊!”

蜂谷心里想着。官僚时代的人脉和组织力在这个时候是派不上用场了如果随便就接下这个任务而失败的话,就会被烙上不中用的烙印,从L女士的态度上就可以清楚地明了这件事了。可是,他不能拒绝这个工作,而这件事比前者更明确。

“就让我试试吧!”

当蜂谷接下任务的时候,值班的军官散了司令官室的门。他前来报告有一架来路不明的直升机正接近基地中。

中将还没有说什么话之前,L女士的声音就先传出来了。

“不可以击落它,请允许它降落在基地内。”

马克麦亨中将虽然很不甘心如此被指使,可是,他又不能拂逆L女士,正确的说法是他不能违抗玛丽关财团。当他出任瓜地马拉政府的军事顾问时,曾经和瓜地马拉国防邻的高官联手私吞了武器调度资金七百五十万美金。这件事被玛丽关财团知道了。瓜地马拉也有玛丽关财团的分部,进行着各种工作。除此个人的弱点之外,玛丽关财团又是国防部的强力后援人,于公于私,中将都只有听命于人的份。


在马克麦亨中将的指示下,来路不明的直升机获得了着陆的许可。日本空中防卫武力的直升机在极度不稳的晃动下,按照基地管制塔的指示,在距离基地主要大门一百公尺远的宽广道路上着陆了。

带着全自动来福枪的士兵们集中在直升机的四周。白人、黑人、亚洲人、墨西哥人,各种肤色的人包围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坐在后座,身高不输美军的青年悠然地举起两手伸了出来。

“辛苦你了。很遗憾的,我没有办法给你们红利,不过,希望你平安地回到家就是了。”

听到对方这样招呼的特别国家公务员运用他仅有一点的勇气和自尊心,极力反驳直升机掠夺者。

“你、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的真正身分是什么?”

“我们也想知道这件事。”

始正经八百的回答,抓起了驾驶员的衣领往直升机外面丢。驾驶员发出了惨叫,可是,他只是屁股撞在水泥地上,并没有生命的危险。

“哪,我们可以见见L女士吗?”

始打算从头到尾都用日语交谈,他泰然地环视着四周的异国兵队。

穿着军服的男人们慌慌张张地在基地内左右穿梭。

坐在直升机上的,除了驾驶员之外,就只有竜堂始。其他的三个人——竜堂家的老二和老么,以及被认为是他们的表姊妹的年轻女孩——到底跑到哪里去了?L女士用心地推敲着。难道他们利用始从正面闯进来的时候,用常人所不可能办到的方法潜入基地来吗?或者,他们在半路上丢下了老么和女孩子,不想让他们再卷入更麻烦的事件中?可是,至少老二应该会和兄长一起行动的。


这样的推测没错。在距离主要大门一公里半的第三号门的附近,一个巡逻中的白人士兵被人袭击了。当瞥见人影晃动而想有所行动时,同行的军犬就吐着血趴在地上了。自动来福枪被抢了行凶人操着缓慢的英语命令士兵:“我想借你的军服穿穿。你会心甘情愿地配合吧?”

续从“please”到“the”都用上了,在遣词用字上是极尽郑重之能事,可是,他那堪称过分英俊的脸上却连半点善意都没有。士兵很快就了解到对方不是易与之辈。他开始慌张地脱起衣服。印度大麻、酒、日本的女人都只有活着的时候才能享受到。一旦核战爆发时,只有总统和国防长官们共四千人左右可以逃进建在阿帕拉契山中的巨大核子防护罩中保住一命,他可无意为这些人丢掉自己的性命。

当士兵只剩处一件上衣和裤子的时候,续伸出白皙而形状极美的手,在士兵的颈动脉上一按。当士兵昏过去之后,续把他拖进草丛中,用被丢在那里的破烂帆布袋覆在他身上。至于蚊子的攻击,就请那位士兵先生忍耐一下。续快速地穿上了士兵的衣服,只要能骗个15分就行了,他也不希望太多。

“说来如何穿好别人的衣服这种家传拿手绝活,在竜堂家的家风中似乎总有些问题。”

边喃喃说着,这个过分英俊的土兵把自动来福枪扛在肩上,选择不引人注意的场所往前走去。


竜堂始被带到了一间像是接待室的房间里。或许是会客或电视摄影用的房间,就明亮而充满生气的中西部中流上层家庭的接待室而言,是太过丁些。

一直把始迎到这里的男人是峰谷。可是,始一点都无意把对方当成一回事。对这个欠缺个性,说服技巧流于庸俗的恶人,谁还会有兴趣?

“日本是和平的、自由的,而且富裕的。建造这么一个优秀国家的日本人是世界最优秀的民族。身为一个日本人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你要这么想是你的事,可是不要把这个想法强推给别人。始这么说,可是,是在心里面说的,他连嘴巴都不想动。

“对目前已经成熟的物质文明有异议的人都是人类的敌人。应该要换一个心……”

“你以为搬出人类敌人的说法我就会退缩吗?真是不巧,本人可不这么想。”

第一次开口说话的始的声音有一种深沉的压迫感,峰谷不禁感到碰了一臭子灰。

“人类把我们兄弟当成敌人,而且像你这样肮脏的懦夫带着人类指导者的面具恣意妄为,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要对这样的人类表示友好。”

始的眼光更加让蜂谷畏缩。

“会走到毁灭的地步,对地球上的其他生物而言,这样或许比较好。一开始就被那些没用的政治家控制的日本灭亡了也无所谓。”

蜂谷似乎无法漠视始的毒舌,他做出了一个夸张而惊异的表情。

可是,始并无意把这些事情提出来说明。对方不是可以交换意见的人。跟前这个男人或许是个秀才或者官僚,可是,他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想法和语言,即使要指责始、也只会使用他人使用过沾了手垢的冷战时代的语言。

这种人不值得憎恶,他只是一个让人轻蔑的人罢了,或许连做恶党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没有自己的价值观。可是,这种男人也有可以在权力构造内部发挥力量,支配社会的时代。

譬如,在一九五○年的美国兴起了一个“把危害美国社会的书和其作者赶出社会”的运动。

结果,最先成为牺牲品的是《罗宾汉历险记》,义贼罗宾汉从有钱人那边夺取金钱去分发给贫穷的人们。

接着便是《汤姆历险记》和《顽童流浪记》成了被责难的对象。汤姆·莎耶逃学而且逃避教会。哈克伯利芬从父亲身边逃走在各地流浪;所以,这些书是否定健全家庭的存在和学校教育制度的无政府主义的书。这样的书不能看。

《鲁宾逊漂流记》和《十五少年漂流记》也都看不得,漂流到无人岛上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是否定国家制度的思想;这些恶书都应该烧掉。

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像疯狗一样的人,如果让这种人掌权的话,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书就会一概视为坏书,把作者的社会价值抹杀掉。即使是被视为民主主义总管理处的美国也是如此。在像日本这样有排除少数派的倾向的社会中,始他们会被排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是一个和别人做同样的事情就没有问题,如果做出和别人不同的事就会受到集体排斥的社会。因为“一亿一心”、“举国一致”是这个国家的社会正义。

不管怎么说,始是无意和蜂谷继续进行这种没有任何结果的会话了。所花费的时间大概有五分钟,可是,这已经太多。

“请让我和L女士会面。我跟传声筒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当始跨着大步、伸手去碰触门的时候,门自动地开了。

“久仰大名,东海青龙王敖广。”

一个充满了虚伪善意的声音迎接始的到来。

L女士对着蜂谷下了离开房间的命令之后,对着始露出了微笑对目前的事情做了表面的说明。

“所以,才会演变成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不过,我们仍然希望以待客之道迎接你们竜堂兄弟。能不能听听我们的意见?这是一个王者该有的度量。”

“可以,可是,大前提是必须让我的弟弟恢复自由之身。否则会议室的大门是开不了的。”

始没有坐到L女士请他坐的椅子上,冷冷地回答。L女士带着奇怪的笑容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他们所要进行的邪恶计划。

“我们把它叫做‘布拉德’计划。”

“布拉德?”

“就是布拉德公爵啊!是15世纪东欧的瓦拉奇亚公国的君主,成了吸血鬼卓九勒的模特儿的那个男人。”

L女士开始说明。内容和在今天黄昏的时候说给蜂谷听的一样。可是,内容更辛辣,更充满了恶意。始的表情则没有那么剧烈的变化。一开始他就簇紧了眉头。在听L女士的谈话当中,令他开始感到困惑的是,他发现到她对日本社会所展开的丝毫不宽容的批评却是字字中的。实际上、就像始本身和续讨论过的一样,有一部分的年轻人开始表现出了异常的思考和行动,这是一个很令人遗憾的事实。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始虽然感到不快,不过,他还是试着去确认。

“就像我们在布拉德身上看到的,对少数者及弱者的憎恶、残忍的攻击性、非宽容性。四姊妹的计划就是要把这种精神上的特性根植到日本人的身上。”

“所以,你也赞同现在的日本社会正处于布拉德的精神状态下了?”

温和的反问让始无话可说。因为有趣、因为对方没有抵抗、因为自己很安全,所以,不管是做多么无礼的,或者残忍的事情都没有关系的这种思潮不就是布拉德的于民吗?布拉德至少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起责任的。

“你们所说的就是要培育出这种人吗?”

“这种说法是不是让你觉得比较舒服?龙中之王?”

这一句话让始感到一阵阴寒。真正可怕的事情可能就在前头了。始努力地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给对方一个欠缺个性的回答。

“什么意思?”

“就是这种意思。完全欠缺想像力,只有保存自己的本能和攻击性发达的、功物件的年轻世代的出现。这是事实,是不可否认的。这个事实是从我们四妹妹的阴谋中产生的,罪恶全归四姊妹。如果这么想,或许心情会比较好一点。远比由日本人亲手塑造出这样的世代要好得多。”

始卷起了舌头。这个L女士的格调和蜂谷不一样。恶党也有恶党的格调。格调越低下,就越欠缺客观审视自己、使自己在历史上的位置相对化的能力。

“青龙,就算你是一普通人……”

隐含着毒针般的声音刺痛着始的听觉神经。

“你也会只因为拥有和别人不同的想法,只因为你是少数意见的拥有者而被憎恨、斥责、被丢石头。更何况你……”

“不是人类,是吗?”

带着苦笑的始先抢在L女士之前开口说道。温顺地听L女士的辩解,始觉得自己似乎陷于酩酊的状态中。和刚刚谈话的日本人相较之下,她说的话有魅力得多,可是,也不能永远这样听下去。始无视于表面上的礼仪,强悍地放话出来。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件事,不要对我们出手。我们不会先行出手,所以只要你们不出手,就不会有麻烦产生,很简单。”

L女士丝毫不动摇地承接始的视线。她的气度似乎有靖一郎姑丈的八千百倍之多。只是,当和对方正面相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奇妙的不安感。始和终一样,有这样的感觉,有像是人工的、不自然的那种味道,始在内心嘀咕着。

“话还没有说完,龙中之王。”

“我也不认为已经结束了。可是,我也没有义务在这里帮你赚取时间。让我走吧了。”

当始再度走向门口时,L女士丢过一句话。

“就保持由四姊妹支配人类社会的现状不是很好吗?”

“我不知道。我们不是人类吧?人类要甘于做四姊妹的奴隶或家畜,那是人类的自由。当有脏手伸向我们时,我们就会将之拂去,可是,我们也没有义务连别人头上的苍蝇也要赶走。”

就像往常一样,在进行这样的舌战时,始总不会把自己内心相信的事情况出口。可是,实际上,被人类排拒的人应该没有必要去担心人类的去处。接受四妹妹的支配、有几十万名幼童因营养失调而死亡,而权力者却仍然疯狂地扩张军备、因使用二氯二氛甲烷而造成臭氧层破了洞、在放射能性废弃物的安全处理法尚未确立之前就持续发展原子能发电等等,都是依据人的自由意志行使的。如果人类因为智能而成为地球的支配音,不可避免的,也会因为他们的愚昧而面临毁灭一途。

可是,人类在毁灭之前,社会上的弱者就会先成为牺牲者,这件事实在让人感到个快,可是,如果再扯到这些,和L女士的争论时间就得拉长了。

“终在哪里?”

“在离开滑行道的运输机中。不过,你想我会让你从这里出去吗?”

“这样对你们比较好。”

说完,始抓住了门把。他预测门外会有成列的武装士兵等着,可是,他猜错了,走廊上没有人。

凝视着被关上的门,L女士慢慢地拿起话筒。

“传达给中将。要他三分钟后让运输机出发。”


这天夜里,基地里来了几个夜间访客。上午三点过后,在第五号门和收藏库的中间一带,一个波多黎各士兵慢慢地开着吉普车走着,突然间、他听到了快乐的歌声。年轻女子和男孩子搭档着,合唱着歌靠了上来。

歌千真万确是英文歌,可是,伍长却听不懂。

GE.ge.gegegenoge!

Sleep in bed in the orning

I'happy,I'happy

Ghost have no school

No exaination

Ge,ge,gegegenoge!

Let's sing everybody,gegegenoge!

日本人听了就会懂。这是英译的“鬼太郎”主题曲。唱完歌的茉理和余对着伍长举起一只手“嗨”的打了一声招呼。姑且不说余,士兵对茉理的秋波似乎有很深的感受,在回答了一声“嗨”之后,刻意地下了吉普车,走了上来。

如果他不是一个平凡的士兵而知道高度机密的话,他就会知道这两个人就是让东京为之骚动不已的凶恶恐怖分子的同伙。而且,也不会落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走了吉普车。

“……无照驾驶、强盗、非法入侵、破坏器物、再加上伤害。”

三分钟后,茉理一边握着吉普车的方向盘,一边叹着气。

“啊!今天一个晚上就不知道犯了多少前科。嫁不出去了。”

“不用担心,茉理姊姊。你真的可以成为我们家的一员啊!始哥哥已经是前科几十犯了。”

“谢谢了,唔,事实上,我就希望你这么说。一个女孩于说这种话太过分了,是不是?余。”

余心里想着的是:不要去在乎过不过分了,好好开车才是最重要的。莱理虽然没有听到余内心的话,可是,出入意料之外的,她却很慎重其事地开着吉普车。当他们来到住宅区的偏离地带时,看见行道树样木旁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一个满脸雀斑和蓝绿色的眼珠的七、八岁小女孩走到车道上,一副兴味盎然的模样看着吉普车。

“好危险哟!赶快回家。”

余温和地对她说道。一向他总是被当老么对待,所以,偶尔也想尝尝做哥哥的滋味。女孩子眨眨眼睛回视着余。她微微地笑着,可是,眼睛却没有离开奇妙的吉普车的意思,凶恶的恐怖分十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Go hoe,please!这样说可以吗?茉理姊姊。”

“是啊!总之,这么晚还在外面晃是不好的。赶快回家去,小女孩。”

他们辛苦地拼凑着英语单字,慢慢地开动吉普车,可是,余却说道。

“等一下,她跟来了。”

“真糟糕!我们走吧!”

吉普车加快了速度。女孩子很遗憾似的停下了脚步,挥着手,可是,很快的,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了。

基地和外界的界线警戒得非常严密,可是,内部似乎出入意料之外的松懈。或许是日本的反基地游行很多,而让大家都司空见惯了吧!不久之后,在低短的铁丝网的对面就看到了白色的滑行道。大型运输机就停在路端。

“大概是那架运输机。”

“终哥哥没事吧?”

“没事的。”

茉理明快地断言道。

“否则,美军在远东的最大司令塔就会从地上消失的。而且,终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美军或苏联军乱来。”

“是啊!”

“可是……”

茉理歪着头。

“我有一点不了解。既然知道有那样的危险,那个叫L女士的女性为什么还要让始进基地呢?”

“一定是有自信可以抓住始吧?虽然是自大了些,不过,一定是这样的。”

“是吗!有权力的人通常都很自大的。”


余和茉理的推测至少前半部分是猜中了。在他们眼前C一五七运输机的巨大躯体中正坐着竜堂终。

我可不是喜欢才坐上来的哪!终在心中嘀咕着。就竜堂家的老三而言,事态很明显地非出于他的本意。被直升机吊着到达了基地,随即就被用绳子和软绳绑住,然后被丢进运输机中。绳子的绑法非常小心谨慎,软绳的部分有伸缩性,所以就算有意堂兄弟那种异样的威力也不容易扯断。

而且,不知道是受了何人的命令、当终要求喝水的时候,总是给他酒喝。终不是一个酒桶,所以,对那种有强酸味的廉价红酒也没有感到怀疑。

结果,他喝完了一瓶,渐渐地觉得身体使不上力气了,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蜷缩在运输机里,只差没有喵喵叫而已。

阴险而带有绅士风的日本人坐上了运钻机,嘲笑着终。

“对了,就保持这样吧!在第一次面见四姊姊的首脑部门的时候,你就是独一无二的礼物了。”

“那是你的自由。我可没有理由非得配合你。”

因为喝醉了酒,终比平时更桀骜不驯。年轻的脸上充满了活力,乎时极为锐利而闪关光芒的黑色眼珠显得睡眼惺松。

坐在没有什么个性,但是豪华无比的椅子上的是蜂谷。在获得首肯可以坐上运输机的时候,他不禁在内心松了一口气。对竜堂始的“说服工作”没有奏效,他以为会被L女士当面斥骂一顿的,没想到,她竟然安排让他也搭上运输机。

这样一来,蜂谷暂时从玛丽关财团那边获得了身份上的保障。他感到安心了。虽然如此,没有办法辩过奄堂始的记忆却让他感到不快。他把这个不快的情绪对着限前这个吗醉酒的不良少年发泄。

“不知道对长上要谦恭有礼的小鬼。”

他剥下了绅士的面具,露出了阴惨的施虐者的真面目。他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终的身旁。

他本身没有意识到,而这种无意识就是特征。这就是被称为“布拉德的子孙”或“希持勒之孙”、“法西斯型性格”的人格。这种人最宠爱自己,总是把自己置于绝对安全的地方,连一根小指头也不让受伤。在确保自己的安全性,重复确认对方没有抵抗的能力之后再施以暴力。在没有确定自己不会受罚、不会遭到抵抗的情况下,他们什么事都做不成。而这些人却完全没有自觉到自己的卑劣和丑恶。

这个时候的蜂谷就是这样。对方喝了酒,而且又被软绳绑得紧紧的,根本无从抵抗起。不管做什么事应该都很安全。蜂谷想:该给他一点教训的。

“不知节制的小鬼。”

蜂谷重复地说着这句话,用鞋尖踢了踢终的肩膀。

“太没有教养了。说来,你们的祖父也是在反战反军部的活动中入狱的不良国民。有那样祖父就有这样的孙了。不光是你,早晚你的哥哥们也要被五花大绑,趴在地上乞求我们的慈悲。或许这样可以稍微调整一下你们桀骜不驯的本性。”

当他再度踢向终的肩膀时,终的身体动了。他以被绑着的姿势,滚转着身体,用力地撞击蜂谷的脚。

虽然不若身体的冲撞那么强烈,可是,因为刚刚是蜂谷抬起一只脚的时候,所以,蜂谷立刻就失去了平衡,他挥舞着两手,以蝴蝶飞舞的姿势,笨拙地倒在地上。

他听到了失笑声。两个扛着自动来福枪,坐在房间一角的士兵看到蜂谷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他们的笑声刺激蜂谷的自尊朝着恶劣的方向推进,蚀辱以双重刀刃切断了他的理智。

蜂谷弹跳起来,大叫“臭小鬼”用全身的力量踢向终的背部。然后再踢向大腿一带、肩膀、腹部,他不断地打不断地踢。可是,由于受制于绳子,收到效果出乎意外地小。

蜂谷停止了脚踢的攻击,跪下一只膝盖,窥视着终的脸。勇敢的少年虽然还在酒醉当中,可是,他仍然看着加害者的脸,嘲讽地笑着。

“老先生,堂堂正正和我决胜负吧!”

就在同时,他吐出了一口飞沫。蜂谷来不及闪躲,从右颊到鼻子都沾上了唾液。酒味扑进了他的鼻孔。蜂谷握紧了拳头发出奇怪叫声,重重地击在终的脸上。他再击、再击,可是只是使自己的手发痛而已,并没有产生什么效果。他站了起来,用脚往终的脸上一踢。鼻血飞溅而出,溅上了蜂谷的裤子下摆。

两个土兵一个是黑人,一个是白人,他们看到峰谷的狂态,不禁相对而视。他们感到震惊、厌烦,可是,却无意加以制止,因为他们奉命不得干涉。峰谷也没有注意到运输机已经启动了,他仍然继续进行单方面的暴力行为,突然间,他恢复了理智,喃喃说道。

“L女士怎么了?”

他站稳了脚步,走向圆形的窗户,把脸凑到窗户上。就在那一瞬间。被绑着、受了伤,原本应该动也不动的终让士兵们发出了惊愕的叫声。

邻窗玻璃发出了声音碎裂了。蜂谷感到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一掠而过。终像火箭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头,令人难以相信地成功地从窗口逃到外面去了。

终的身体撞击在滑行道上,跳了起来。他只觉一阵晕眩,一股新的痛感袭击着全身。可是,也只是这样而已。如果换作一般人,从五公尺高的地方撞击在水泥地上,就算没有立刻死亡,也逃不过重伤。终喘了一口气,鼓舞自己似地喃喃说着。

“如果这样就筋疲力尽,被哥哥们知道的话,可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

可是,灾厄仍然继续不断。绳子和软绳的一端卷进了运输机的车轮,终以猛烈速度被拖引在水泥地面上。从车轮进出来的火花落在终的身上。

“变龙!”

终对自己这样命令着。他知道光是靠勇气也解决不了事情。喷射引擎的轰隆声在他耳边震天价响,摩擦地面的绳子喷起了白烟。

“变龙!变!”

这个时候,终听到长兄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长兄呼叫着他的名字。始和运输机并行着,以常人所不可能有的速度一边跑着,一边等待着机会救出弟弟。

“终!终!”

哥哥终于来了!当终闪过这样的思绪的时候,紧张感一下子迸开来,他的意识随即扩散开来。


白色的光块笼罩着滑道。空气喧腾了起来。波状的能量敲打着大气,驾着吉普车沿着滑行道飞驰的茉理和余感受到强烈的冲击车体晃动着,茉理勉勉强强地稳住车子不让车身翻覆,然后停下了车。

没有人听得到的惨叫声充斥着机内,运输机被破坏了。引擎部分爆炸了,机冀散落了无数个大小的破片在空中地上飞散着。机身原本应该散发出强烈的能量的、可是,却又被卷进了一股更强烈而巨大的能量当中。就在那一瞬间,蜂谷感觉到自己的肉体被撕裂了,他下意识地哭叫了起来。然后,意识也四散开来,一切都飞灰烟灭了。

被冲击波吹击滚了三、四圈,撞在铁丝网上的始感觉到有人的手拉了自己一把。可是,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都没有看着对方。他们睁大了眼睛,将视线固定在滑行道上,说不出话来。

在滑行道上,一条闪着银白色光芒的巨龙翻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