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午夜破坏者
玛丽关财东京赤坂版分室受到恐怖分子的突袭。这个消息立刻在L女士平静的心湖中掀起了波涛。她知道那些恐怖分子的身份。敢这么大胆而直接地发动攻击的只有竜堂兄弟。这些年轻人的个性真是猛烈啊!要是一般人的话,一定是束手无策地等待着对方的联络的。
“啊!可恶!我真恨不得现在也在赤坂。在我不在场的地方做这么有趣的事实在叫人不是味道。”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或许因为身为竜堂家的人的缘故吧?终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感想。可是,很快地,他也和L女士有了相同的见解。是吗?看来我的分身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么,我也不能在这里和这些老人们周旋,得想办法从这里进出去才行。
L女士并不如道自己竞然被终视为老人,她快速地思考着。竜堂兄弟袭击分部纯粹是一场误会,不过,追根究底,还是可以找到正确的答案。事到如今,她只能祈祷自己拟定的对策能走在他们之前了。这是一场速度之争。
蜂谷表现绅士风度地对她说道。
“L女士,我可能可以帮上一点忙。如果交给我来办,或许可以堵住大众传播的嘴巴。”
情报操作是蜂谷最擅长的一环。应该说对日本的传播而言,是非常有效的技巧。
“日本的公安警察确实具有特异的能力。在政府高官渎职或疑狱的事件被公开之后,就一定会有外国的间谍被逮捕,或者激进派分子的罪行明朗化的情形产生。”
美国的报纸曾经这样讽刺。当一九八八年因R事件而引发的新兴企业丑闻发生时,首相和大藏大臣的名字都被牵扯在事件当中,结果就立刻有“发生在菲律宾的日本人绑架事件是日本的激进派分子所为”的消息被公布出来。这些丑闻者曾经引起轩然大波,可是,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后续报导,而话题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校消弭于无形了。这种例子不在少数,公安警察的作法总是只有一种模式,可是,大众传播每次也都随着高兴地跳着欺骗之舞。发生在邻国的“客机行踪不明事件”也不知什么时候成了“客机爆炸事件”、“美貌的女间谍事件”、“被绑架的日本女性事件”,而且重要的客机和乘客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在有关当局有意不加搜索的情况下,慢慢地在人们的脑海里被淡忘了。多么容易被驾御的大众传播,多么健忘的国民!L女士对这些事情了若指掌,所以她只是谈淡地笑了声,可是,其他人没有看到她的笑容。她对着蜂谷点了点头,拿起了接待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29寸电视的按钮。她变换了两次频道,选择了以深夜新闻充实度最够为卖点的民放台:
“目前在六本木、赤坂等都心一带发生了大骚动。政府还没有做正式的公布,不过,根据传闻,一辆自卫队的战车被恐怖分子抢走了……另一种说法是恐怖分子的人数有三、四个人。”
听着广播员兴奋的声音,终已经不再有任何怀疑了。
“太过分了,哥哥们,你们竟趁我不在的时候做这么好玩的事。我宁愿在六本木而不是在这里被掀起暴乱。地区性的龙总不及都市中的龙哪!”
终发出了不合情理的慨叹之后,踏着毛长过脚的地毯,就要往前走。他把手指上了门把。虽然是上了锁,可是对终来说,那根本不是问题。
“你到哪里去?小龙?”
L女士以深邃的眼光,但是语气经过控制地问道。
“我决定了,要去和哥哥们会合。”
“感情真是好啊!”
“哼哼,希望不要有人阻止我。”
一瞬间,L女士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可是,你的兄弟们认为你在筑波啊!所以他们才朝着这个方向来。如果你离开了这里,或许就会和他们错过了。你不觉得在这里等比较实在吗?”
L女士的说服之词非常巧妙,可是,终却不上她的当。
不需要等兄弟们找出终。终可以离开这里去找他们。他的兄弟们坐在战车里被战车群追捕着。只要找到掀起大骚动的地方,就可以和兄弟们再见了。可是,终可不会把这个打算说出来好让对方处于有利的情况之下。他把手抽离把手,做出思考L女士的建议的样子。他把视线投向田母泽。田母泽也把他那闪着油光的眼睛盯向终。终真的怀疑这个疯狂博士是不是真的要把他吃掉。
“是啊!可是,这里是那个青蛙伯伯的根据地。我可不想和那想在我如珠玉般的肌肤上挥刀的人谈笑风生地喝茶啊!如果在里面放了麻药,我可受不了。”
终自己并不知道这一切话对L女士形成了强烈的讽刺。正当地要回答的时候,电话响了。主张拥有终的所有权的田母泽停了好一会儿才拿起话筒。打来电话的是关东技术科学大学的副院长高沼胜作。这个男人位于和原子力发电有关利益的中心、据说,每当有一座原子发电所建设完成。他便可以收到以亿为单价的谢礼或回扣。他为了威胁反核运动的领导人,便捏造了丑闻,或者集中了大量的匿名威胁书信寄出去。就派系而言,他和田母泽处于敌对的立场。而现在这个高沼列底打什么算盘?
三言两语之后,田母泽的声音粗暴了起来。他那张老脸因为暴怒而变成了红黑色,在大声地斥骂了对方之后,被挂上了电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蜂谷假惺惺地问道:
“怎么了?田母泽先生?您好像很不愉快。”
“高沼那家伙竟然自认为是这个学园都市的主人!”
田母泽大吼。对高沼的怒气似乎使他在一瞬间忘了对蜂谷的不快感。因为巡逻的警卫向高沼报告说大亚制药筑波研究所,也就是田母泽的研究所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所以他要田母泽天亮之后做个说明。高沼是官民联合的学园都市管理中心的营运委员长,所以也不全然没有权限。可是,他这样地说法却很明显地惹毛了田母泽。
以田母泽的立场来说,高沼的权限如果踏进研究所内就麻烦了。如果让高沼抓住了他解剖活体及人体实验的证据的话。就等于被抓住了弱点。高沼也一直想要竜堂兄弟的身体做为争夺权力的武器。或许他是有了什么猜疑。如果他以若不交出竜堂终的身体,就要将田母泽解剖生体的事实公世于事为要挟的话,田母泽就无以抗衡了。可恶,该怎么办……
观赏恶党因憎恨恶党而烦闷的样子虽然有趣,可是,L女士也不能一直站在高处什么都不做。她还没有想出什么对策。从横田基地起飞的直升机还没有到吗?
终把两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若无其事地靠近窗边。这是一个绝妙的时机。L女士的注意力和田母泽的执念都在这一瞬间集中在自己身上,注意到终的动作的只有蜂谷。而他对终的真正价值是三人中最无知的。终用自己的视线抓住了蜂谷的视线,往地上一蹬,朝着窗户投出了身体。
“啊!”
蜂谷大叫,另外两个人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看着窗子。
坚硬的玻璃发出了巨响破碎了,无数的碎片朝着夜空飞散。瞬间,跃向半空中的终被地球的重力往下拉。就在那之前的一刹那,终对着接待室的三个人露出了一个勇敢的微笑。
“笨蛋!这里是五楼……!”
蜂谷见状为之语塞,L女士的回答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合常理的。
“对那个孩子来说,根本不代表什么意义。”
蜂谷闻言不禁谔然,瞬间恢复了他官僚的性格。他刻意地皱起了眉头,对有上司资格的女性吹毛求疵。
“哦?这么说来,L女士早就科到他会这么做啦?那么,为什么不采取防范措施?”
“如果这种事我都做得来的话,就没有理由要那孩子了。”
说完,L女士不禁在内心苦笑着。这是她出于想使自己的失败正当化的意图而说出来的话,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歪打正着了。L女士微微改变了语气。
“我也想问问,蜂谷先生,为什么你知道他靠近了窗户却又不采取警戒的理由。”
夜风从破碎了的窗户中吹进来,仿佛嘲笑着这三个人三个样子的失望和利己主义。
从20公尺高的楼上落下来的竜堂终在十秒钟之后,成功地从大亚制药筑波研究所的建筑逃了出来。在落下的途中,他利用看来像是刚移植的松树的树枝转了一个身,落在草坪上,很稀奇地,这次他并没有摆出任何姿态,立刻就再加入疾行跳高的比赛。他朝着插着一面高四公尺的玻璃破片的水泥墙壁跑过去,然后一跳而过。
三只杜宾狗发出狰狞的咆哮声,盯着选手急奔而来,就像从弓弦上射出去的箭一般。或许饲养社宾狗已经成了恶党们的身份象征。然而、它们的牙齿构不到五公尺高。
从路上飞跳而下之后,杜宾狗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了。终的面前横着一条整备完善的宽广大马路。在夏夜之下,广大的人工都市正安静地沉睡着。
终迈开脚步开始急行在一条叫学园东大路的道路上,左右方是一大片大学的校地和研究所的建地,除了街灯之外,没有其他的灯光。当始正要开始慢跑时,喧闹的爆音宛如一把刀子撕裂了宁静的夜。终回过头一看,他发现到一个摩托车集团正在接近中。对方的奇怪叫声也听得到了。不只是10或20辆,是一群摩托车和改装车正在马路上疯狂急驰。
那是被称为“全极联”的飙车族集团。正式的名称是“全日本极恶路上赛车爱好联盟东关东支部行动队”,可是,在他们的成员中,没有几个人能把自己的团体的正式名称说出来的。他们当然是锁定了终为目标。在这种深夜,在这种地方散步的醉狂者,他们怎么可能会不关心呢?摩托车的速度降下来了,车上的人们吹着口哨,发出了奇怪的叫声。终虽然感到厌烦,然而,他还是先彬彬有礼地问道。
“对不起,东京在哪里啊?”
“喂!听到了没?他说东京在哪里呀!这个乡巴佬。”
按时内起了一阵卑劣的笑声。
终奉行了相对主义的原则,对对方的行动有所回应了。如果对方讲礼数的话,他也理所当然要郑重其事地回之以礼,可是,终面对的是一群恃众而骄充满了恶意的人。看来他们是想要戏弄终,让终感到为难。
“对不起,借一下。”
终改变了语气,简单地做了宣告。
“借什么?”
一个戴着太阳眼镜的男人张开了全是蛀牙的嘴巴,想要对终吐口水。终一把抓起了这个男人。他用左手抓住了对方的腰带,把他举到头上去。四周响起一片奇怪的声音,全极联的人悄然地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终像沙滩球一般丢到草地上去。而他们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是因为少年飞跳上了摩托车,一溜烟地跳了。
“要让他逃了!让那个小子逃了的话,全极联的面子就丢光了!”
副首领大叫,挥舞着铁链打在路向上。摩托车的排气声再度打破了学园都市的寂静。40辆摩托车和六辆改装车无视于失去了摩托车的同伴的吼叫,一群人为一种狂热所驱使,在无人的道路上奔驰着。
筑波研究学园都市原应该是一个安静而环境整备完善的修习学问的地方,可是,对追逐者和被追逐者而言,现实是据于理念的。终想尽早和兄弟们会合,可是、全极联的成员们却因憎恶和杀意而眼红。
他们如果抓住了逃亡者就会涌上围殴、砍杀。这些人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便什么事也做不来,只能以集体方式行动。但当以多数人对一个人施加私刑,这对他们而言根本没什么好犹豫。
在这种情况下,终在道义上也不能说是占上风的。第一,摩托车是别人的东西,再加上,他才15岁、根本没有摩托车的执照。他纯粹是靠着天生的运动神经和以前看他人骑车的记忆在行驶的,还谈不上技巧。轻轻松松就追上来的全极联的成员发出奇声,挥下木刀,打在终的左肩上。终的肩膀受了重重的一击,该导致肩骨骨折连同摩托车滚倒在地上的。可是,终只是不耐地看着对方,对其无力旦无益的攻击嗤之以鼻。见状大惊失色的成员瞬间变了脸色,怒形于色,当他再度要挥下木刀的时候,事态有了急速的转变。
突然间产生了爆炸声,橘色的光芒炸裂开来。
瞬间没人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和摩托车不同的爆音在空中响起。急速下降的直升机带着明显的恶意掠倒了飙车族。几辆车同时按倒在地,相互撞击、汽油引起了火苗、随即爆炸。终一边骑摩托车,一边回过头看这个惨状。
“是那些人的手下吧?不过,还真是厉害得过火呢!”
所谓的那些人就是L女士或田母泽等人的总称。尽管他们被此敌视,在终的眼中,他们终归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条粗绳从直升机上伸下来,安装在前端的大钓针状的钩子朗朝着终靠上来。
终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想法,光是逃不算厉害,他想到的是要利用敌人的恶意。他低下了头,等钩子越过头时,快速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就要远离的钩子。
他把左手在钩子上,而手松开了摩托车的把手,站在座位上。在下一瞬间,终吊上绳子、把左脚搭在钩子上,成了一个空中飞人。
这样不错。被绑被吊都不是他所愿,可是,至少这样他可以自由。那辆失去了骑士的摩托车在终的脚下仍然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跑。
因为一连串的变异、凶事、意外事件而惊骇不已的全极联,对终的敌意仍无消除。首领骑着车逼近了摩擦着地面低空疾跑的终。很可笑的是,他的头上绑着一条写着“七生报国”的头巾。
首领的手上闪着铁链的光芒,他大声地吼叫,把铁链往上一甩,正中目标,缠住了在空中的终的右脚尖。
终的身体被直升机上的绳子和领头的铁链朝两个方向牵引着。首领发出了残忍的笑声。他确信终一定会因为受不了而松手,然手以猛烈的速度撞击在路面上,到时他就以夸称他的胜利了。然后,他要把终拖在路面上,让位像破布一样地惨死。
可是,这个景象并没有出现。终没有被摩托车拖引。
“我的脚已经够长了,不需要再拉长了呀!”
说罢,终突然把缠着铁链的脚往侧面一甩。
首领如果松开手也就没事了。可是,这个人生性执拗,他把铁链绕在左肋上三、四圈,紧紧地握在手中,一心一意要达成他的目的,就算死也不松手。
首领的身体从摩托车的座位上弹飞而起,在半空中飞舞。比终重了20公斤的粗壮男人被自己的铁链缠住,无法逃生,只好面对末路的来临。
当他掉到路面上来时,同伴的摩托车刚刚飞驰而来。他们将嘴张到最人口度发出叫声想要回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人体和摩托车冲撞在一起,首领的身体像沙袋一般弹飞在半空中,摩托车则倒卧了下来。
接二连三的冲突事件产生,闪光、爆炸声、火焰还有惨叫声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对全极联而言,这是一个充满了灾难的夜晚。滚倒的摩托车、燃烧的改装车、在路面上呻吟的负伤者在终的脚下飞掠而过,不幸的首领的身体弹跳着。
终弯下身体解下缠在右脚腕的铁链。头头的身体和铁链一起被留在路上。直升机升高了高度。和全极联不同的是,对终而言,一切都才开始。
当竜堂家的老三在筑波上演了一挡免费的机车秀的时候,搭乘无敌战车铁龙的五人组正在江户川的水面上。
他们预测封锁线会拉到桥上,所以便从水元公园进了江户川。几对情侣和居无定所的人们被他们吓了一跳,野狗不断地咆哮着,自卫队自夸的水陆两用战车开始放过江户川阴暗的水面。欣喜不已的余来到舱口外面,和长兄并坐在炮塔上。当他们舒服地吹着河面上的风时,铁龙的车体突然摇晃了起来。停了一下又开始继续前进,可是,他们听到了续追问水池二尉的声音好像是车内进了水了。
“这辆战车应该是水陆两用的巴?为什么会进水呢?”
“啊,真伤脑筋啊!”
水池二尉的声音虽然很开朗,可是,还是可以听出有微微的自暴自弃味道。
“好像河底有石头哪!而且可能还不小。所以,车体的腹部被刺破了。”
“石头……?”
续也不禁为之一惊。竟然有战车会被石头刺破腹部的。如果装甲这薄的话,一踏上地雷不就完了?
“制造一辆战车不是要花费几十亿元吗?到底钱是花在哪个部分啊?”
“在舒适的居住性啊!冷气很凉很舒服吧?”
说来还真是如此。
“在车内设置冷气的话,基底的部分、装甲就一定会变薄的。所以,要吃一枚地雷就出局了。这是重要的军事机密,如果不小心泄涡就会消失黑暗中了。”
“不是军事机密,是军需机密吧?”
始订正道。他从舱口往车内一看,只见江户川的水就像从水管喷出一样浸湿了整个车内、续和茉理也不知该怎么处置。他们抬头看着始,耸了肩,一副有待商量的样了。始也无计可施,只有尽快渡到对岸去了。
“可是,以居住性优先的战车啊……”
始不禁慨叹着,水池二尉一边操纵着战车,一边微微地笑着。
“呵!你觉得不像话吗?”
“不,也不是、总比倒过来好。”
因为考虑到乘员的居住性,在战车里面安装了冷气,而使得腹部的装甲不得不变薄。以一个兵器而言,的确是本末倒置了。可是,很奇怪的,却叫人没有办法真正生起气来。再进一步想,订购这种战车的自卫队、负责生产的兵器产业都无意掀起战争,他们只是公平地分配巨额的军事预算,达到共存共荣的目的。
“关于这方面的事,我也不能随便说一些外行话。”
现在水池表现得像个良识派的人,可是,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可是,就像我所知道的美国国防部渎职事件,军队和军需产业之间总是有不名誉的挂勾的。从来没听过有哪个军队和回扣扯不上关系的。”
江户川的水继续渗透进来,当他们好不容易到达对岸时,水已经高到站起来的茉理的腿上了。连在炮塔上的始和余也都浸湿了鞋子。
“就到这里了。”
水池宣告。他从浸了水的操纵座位上站了起来,对着续和茉理点头示意,要他们爬上去。
“虽然是已经到了岸边,可是已经上不了岸了。这是小男孩取了名的铁龙的最后结局。”
为战车取名字的少年露出了微微哀伤的表情,窥探着车内,像是对着生物般喃喃地说道“再见了,谢谢你”。始抱起了余的身体,放到护岸的堤防上。看到余在半空中漂亮地转了一圈之后从容着地,水池不禁佩服不已。
“我去控控情形,你们请在这里等候。”
续在黑暗中舞动,无声无息地上到了护岸的堤防上。这里应该已经是千叶县松户市了。和都内相较之下,空间宽广得多,在夜气中可以感觉到自然正在抗拒着人工。
在学校和住宅之间,林地和草地盘踞着一片漆黑。续小心而轻快地前进,看到了他预料中的情景。在黑夜里,自卫队队员们聚集在一起,默默地工作着。下命令的上司的声音也像是低语般。
“果然,他们是打算离开东京好做个了结。”
他们准备了好几打像鱼网一样的东西。或许是打算用这种东西来捆绑住战车,好让战车动弹不得吧?之后,他们的重点就在于使战车里的乘员无力化,而不是破坏战车。在确认对方拥有像瓦斯弹一样的东西和掷弹筒之后,续再度静悄悄地退了回去。
对在堤防黑暗处等待着的兄弟们报告了侦察的结果。
“唔,真是妥当的作战。如果我是自卫队的干部,我也会这样做的。”
水池二尉最后下了这样的结论。他看着只剩下炮塔留在水面上的铁龙,得意地微笑着。
“如果对方有意凭武力解决的话,我也可以郑重地让他们知道后果。”
续的说法非常激进。他的意恩是,只要他变身成龙身,将所有的能力都释放出来的话,自卫队根本不够看。
“想想以后的事吧!”
始只是简短地这样回答他。让水池听到他们详细的谈话就麻烦了,而且实际上在变化了之后,事后的处理工作可没那么轻松。
“我因为有大哥在场,所以不知不觉就放肆了,真抱歉。可是……”
续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件事。当他变化成龙身的时候、哥哥会帮他变回人身。但如果哥哥变身成龙的时候,又有谁能让哥哥变回人身呢?以前没有想到过这件事实在是太大意了。续虽然敏锐而怜俐,可是,因为哥哥的存在是自他懂事以来就一直如此的,所以,万一哪一天长兄无法发挥他当长兄的指导力的时候该怎么办?这实在是在他想像之外的事。他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可是,那也未尝不可能啊!到时候、理所当然的,二哥的责任就明显地增加了。
突然余站了起来、慌张地看着四周,看到么弟这个样子,长兄、三哥和表姊也都站了起来。
“怎么了,余?”
“金鱼跑到哪里去了?”
余把好不容易在哲学堂夜市捞到的金鱼弄丢了。
“啊,现在提起来才想要到,余没有拿着金鱼袋啊!”
平时细心无比的茉理在今天这个不乎常的夜里似乎也失去了平常心。
“如果有人拣到就好了。到学校之前确实还拿在手上的。可是,之后就记不清了。如果死了就太可怜了。”
“是啊!一定会有人捡到的。对金鱼来说,这样总比被终吃掉要幸福得多。”
续取笑着不在场的三弟,安慰么弟。余微微地笑着,接受了二哥的安慰,可是,当他停住了笑,便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对一向成熟的孩子而言,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始哥哥。”
“什么事?”
“哪,我们跟别人是有一些不一样。不是我特别在意,不过,从整个事件来看,这好像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什么事都跟别人一样似乎比较好。”
啊,果然还是在乎的。始心中一动,不禁对这个被命运捉弄的老么感到疼惜。他和续交换了一下视线。茉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紧了放在牛仔裤裤膝盖上的两手。
水池虽然在稍远的地方,可是,为了不被他听到,始降低了声音。他的表现方式也极为慎重。这也是为了余好。
“我们和别人是有些不同。这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我们也不能说因为这样就不好。要说到不同,几十亿的人,每一个人都不同啊!皮肤的颜色、头发的颜色、语言、习惯、对政治和对社会的想法都不一样。我们和别人不一样的部分只是例子比较少,不是因为我们做了坏事。你没有必要感到羞耻。知道吗?”
“嗯,我知道,可是……”
“譬如,眼睛看不到的人和眼睛看得到的人相较之下,是极为少数的一群。难道这样就表示眼睛看得到的人是好的,而限睛看不到的人是坏的罗?”
“不、不是这样的。”
“是啊!少数并不就代表是不好的,只不过是表示人的多样性而已。如果有人认为因为是少数的一分子就是不好的,那么,有问题的是这个人。”
其实始自己也没有完全的自信认为他的理论是不正确,可是,就像以前对续的作法一样,他必须减轻弟弟心理上的负担。
“所以啊,余,最重要的是你对其他的少数人要有体谅的心。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少数人的一分子,对其他的少数者应该也可以体谅的。我认为这样比安居于多数派的立场而疏远少数派而好得多。”
“不管怎么说,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没有必要谴责自己。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担,所以在一切事情明朗化之前,不要把这些事挂在心上,懂吗?余。”
隐入沉思中的余看着长兄,瞳孔中满含着信赖的眼神。长兄是一家人在精神上的支柱、是家系的支柱、这是弟弟们都知道的事。
“嗯,我懂了。我不再介意了。如果哥哥变成了龙,会让我骑在你背上吗?”
“嗯,如果我变成了龙,会把余放在背上的。不要掉下去罗,因为骑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始只能用这么拙劣的玩笑来安抚弟弟。始不禁对这无力感感到愤怒。如果始能更有经验、区别能力和社会地位的话,不但可以减轻弟弟们心理上的负担,也可以让他们对未来有展望。
“如果祖父还活着就好了,至少他会教我以前的事和今后该怎么走。”
始不由得对续发出了这种没有建设性的牢骚。始原想从祖父二万册的藏书中找到一些指标,可是,至今尚未成功。不但如此,现在连回在哲学堂公园附近的家都不是那么容易了。过着平凡人的生活对竜堂兄弟而言是那么奢侈的事吗?听着兄长难得的牢骚,续一言不发,把手搭在余的肩上默不作声。言语已经不能表达出什么了。茉理也看着始。
过了一会儿,始拢起落在前额的头发,把视线投向闷热的热带夜空。
我们到底在希望什么?不管是玉皇大帝也好,耶和华或阿拉都可以,请告诉我,我们到底要什么?我们被赐与了不是我们想要的力量,我们也因为这样的力量遭人追捕、憎恨、敌视,而在终点处是不是有什么等着我们呢?
始摇了摇头,想要从思绪的迷雾中逃离,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原本被生下来就不是我们的意思。可是,既然被生下来了,我们就有生存的意志和权利。如果必须和人类为敌、破坏文明才能生存下去的话,我们就这么做。如果四姊妹那些人带着人类代表者的面具要求我们服从的话,我们就只有将他们排除了。
有人活动的气流晃动。坐在堤防上的水池二尉站了起来,朝首始走过来。
“哪,既然没有了战车,我就派不上用场了。我以为自己已经相当强劲了可是,还是差你们一大截。我不想绊住你们,就此分手了吧。”
水池的限里散发出奇妙的表情。他把堆积在体内的叛逆气息排出来之后,心情也稳定下来了。焦躁的状态虽然消失了,可是,可以确定的是他并没有完全稳定下来。
始站了起来,不由得带着郑重的语气回问道。
“可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你已经不能回自卫队了吧?”
“人间到处有青山。”
水池使用了这样的表现方式,微微地笑了。他看着河面,对着铁龙敬了一个礼,然后以认真的表情说道。
“事实上我很高兴。我放弃了安定的国家公务员的身份,今后可能要被官宪追捕,可是、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一定可以再见面的。”
始点了点头,要续把枪还给水池。然后,他很自然地要求和对方握手。水池握紧了对方伸出来的手,松开手之后,又对茉理送了一个秋波。然后他转过身,朝着江户川的下游慢慢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