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奠魂曲 第二十八章 死者世界
“尹先生,请留步!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张云飞竟然被尹珲的一招以进为退给憋得无话可说,就仿佛是一只被驯服的绵羊,乖巧万分。
尹珲四处望了望,紧皱眉头也稍稍松开,拉着唐嫣再次坐定。这次,张云飞亲自起身,主动把主宾的位置让给他,但尹珲对他这套倒并不感冒,只是摇摇头,假意推托了下,便重新做回了原来的地方。
清了清嗓子,在喝下第三口红酒之后,尹珲开口了:“张总,唐突地问一句,不知道你的曾爷爷是否没有活过五十岁?”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云飞,一眨不眨。
张云飞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再次转移话题,不过在沉吟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爷爷也同样如此吧!”
张云飞再次点头称是。
“而且,你父亲也绝对活不过五十岁。”尹珲望着张总,似笑非笑得讲道。
“你……你竟敢当面诅咒伯父大人,来者是客,别人让你,是给你面子。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肆无忌惮下去了吗!”不用问了,煽风点火的事,罗哲还是很擅长的。
张云飞的性子比他倒是稳重的多,只是瞳孔一缩,淡淡的拦住罗哲,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望着尹珲诚恳道:“别管他,你继续说。”
“不知伯父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父亲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手头上的琐事。”张云飞平静的回答。
“哦!今天应该是伯父的五十寿辰吧?”尹珲看着张云飞问道。
张云飞连连点头称是:“没错没错,今日正是父亲的五十寿辰,我已经将晚间的整个会所包了下来为父亲庆祝寿辰。”
“嗯,不错,我已经收到了张总的请柬了。现在伯父正好端端的准备他五十大寿的事宜呢,你却说他活不过五十岁,这不是诅咒是什么,哼!”罗哲目露凶光,看来是准备咬着不放了。
尹珲冷笑一声:“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不讲。只是到时候可别后悔。”
“慢着!”张云飞出乎意料的再次打住了两个人的口舌之争。恭敬地站起身来,语气委婉地说道:“先生你继续讲下去,我早就觉得这件事里多少有些蹊跷。总感觉……总感觉父亲这几天的行为也是怪怪的。”说到这,神情有些难以捕捉的微妙。
“我没什么好说的,现在咱们去看看伯父吧!”尹珲站起身来,在唐嫣耳边轻语了几句,让她在这里等着自己。“您这边请。”张云飞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尹珲傲慢地从他低下的头颅前方走过。
这让在场的众人都傻了眼,亿顿大厦的老总,竟然给尹珲玩笑腰肢。这家伙来头到底有多大啊?
所以,罗总张总和尹珲一走,唐嫣立马便被众人给围上了啊!不是羡慕就是巴结。
“唐嫣,真没想到你这个小妮子竟然这么幸福,男朋友不但帅气漂亮,而且还这么有来头。”
“是啊!咱们唐嫣小姐长得也不赖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唐嫣给围住了,幸福的唐嫣好像是掉进了蜜罐里一样,笑得比谁都甜。
而心中也是在盛赞尹珲:“真没想到这小子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形象,真的到了大场合竟然装地跟真的一样。不过这样也好,以前许多看我看不惯的人也对我开始拉拢起来了。”
越想越甜蜜,想回去之后一定重重赏这小子一番。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可是不惜付出任何代价的。
尹珲走在最前头,在张云飞的带领下走入了一个豪华的办公室。甚至比总统套房还要奢侈,这就是上流,这就是地位。
但尹珲并没有在意这些,相反,他的双手都开始颤抖了,因为他没想到这个办公室里潜在的阴气竟然如此浓郁,甚至如刀子般深深地刺入了骨髓。
已经开始不正常了。尹珲心中叹道。
“这个办公室是怎么回事?”他扭头看着张云飞。
张云飞恭敬回答:“父亲是在最近一年才搬进这个荒废的办公室的。这个办公室早就已经荒废了五六年时间,从来都没有人进来过,可是父亲却执意要住进来。我们都执拗不过父亲,只好答应了。”
尹珲稍微点点头,他已经判定,这个阴暗的地方,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重重吸过一口气,稍微安定了一下心神,这才继续走下去。
拐过了几个转角之后,便看到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虽然装饰十分豪华,不过灯光却是昏暗无比,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物品的影子。
这些倒没什么,偏生不知道此间的主人是因为恶作剧的缘故,还是某种怪癖作祟,竟然将走廊两边的照明灯全部换成了绿色,碧粼粼的灯光自上而下铺撒开来,让人产生了一种置身阴曹地府的视觉差异。
而原本豪华的装饰也在灯光的映射下,变的异常诡异扭曲。
罗哲两人紧随其后,看到这种景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张总,你怎么把办公室弄得这样?”罗哲说话的两片唇儿,明显的开始打战,就连原本扯高气昂的音调,也变成了结结巴巴的颤音,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恍若一个脆生生的音符,将气氛推向高潮。
张云飞的心也跟着发紧,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对啊!前些日子这里还灯火通明的?这才一个月没来,谁把灯泡给换了?”
尹珲在前面,一句话没说。没人看到,他那背光的左手,已经轻轻地撩开了藏在腰间的符袋。
他不是活菩萨,也不是神算子,事情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谁也不清楚。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一趟,来晚了。
而且不是晚了一星半点。
办公室的大门是红漆木质地的,流线型的金色锁头,再配上“总经理办公室”这六个彰显气派的楷书,简单而又不失庄重。
只是现在,它却是锁着的,紧锁。
尹珲侧过身子,把空出的场子让给了张云飞,毕竟对方和里面的人是父子关系,敲门问安的事,轮不到自己。
张云飞此刻很着急,从他敲门的力度上就可以看出来,三长一短,中间没有丝毫停歇。
“父亲!”
“父亲!我是云飞!”
如果是平时的话,里面肯定会传来一声苍老而又严肃的回应:“嗯!进来吧!”
官场无父子,职场,同样如此。几十年来,张云飞已经习惯了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可是现在……
自己的父亲没有午睡的习惯,即使工作太多操劳,最多也就是闭目养神一会儿,只要周围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惊醒。也正因为这样的兢兢业业,才有了亿顿大厦的今天,想到这,张云飞的心,凉了。于是他急不可耐地转过头,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看向了尹珲。
他知道,眼下唯一可以帮自己的,只有这个年轻人。
但尹珲却不在了,此时此刻的他,正停在距离门口大约五六米的通风窗边,面无表情。
那是一扇玻璃窗,从外面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一切。
顺着风,侧耳倾听,里面寂静的很,没有人说话。
甚至于连呼吸的节奏,都难以收集。
尹珲回头望了一眼张云飞:“张总,您有多久没来看过你父亲了呢?”
张云飞细细想了一下,用尽可能规范的语言回答道:“这里不但是父亲办公的地方,也是父亲饮食起居之所。他平时都是住在这里,我们联系都是靠着MSN。就连今晚的宴会也是他在MSN上联系的。上一次来是在一个月之前,主要是取一些业务上的文件批复。”说到这,张云飞咽了一口吐沫,他已经感觉出尹珲语气的不对劲了,似乎有一些暴怒的倾向。
“不早说!”尹珲瞪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走到门前,目光飞快的找到合适的着力点后,便一脚踹开了房门,刺耳的撞击声伴着走廊尽头抽离掉的回音,恍若幽冥鬼哭,此起彼伏。
‘啪’的一声,尹珲打开了灯,久违的温暖顿时将整个房间拉出了死神的怀抱。
而走廊里原本昏暗的绿光也在此刻毫无预兆的同时熄灭,好像一个悬挂的小苹果般暗淡无光,将跟在后面的罗哲吓得满头大汗,差点就不顾身份的大叫起来。
“父亲,你怎么把灯泡换了。”张云飞一边埋怨一边走向父亲的办公桌。
张父是一个慈祥的老人,此刻他正笔挺的端坐在老板椅上,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借着光可以看出,老人家的皮肤红润光泽,皱纹也没多少,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五十岁的人。
茶杯,文件盒,钢笔,电话,桌子上面摆放的条理清晰。不过奇怪的是张父虽然是摆着一副坐姿,但压根就没理会众人,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的文案,走神了一般。
“父亲?”张云飞再次好奇地喊了一声。
可是老人依旧没有回答。
尹珲打量了下并没有急着上前,只是将先前早已折叠成三角形的四张黄符轮流从五指间弹出,待将这些小东西全部准确无误的抛掷到屋子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之后,这才冷言道:“不用喊了,老先生已经过世了。”
“胡说!”张云飞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我父亲这不是正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罗哲这次没敢跟尹珲俩抬杠,这就叫吃一堑长一智。
“你再仔细看看!”
“父亲?”张云飞声音夹杂些许焦急神色。
“伯父?”罗哲面带微笑得打了个招呼,但是老者很明显不给他们面子,仍旧是一丝不苟地盯着面前的文案。
张云飞的表情彻底变了,很难看。他望着尹珲,却怎么也无法陪上笑脸。
“我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总,从走进屋子的那一刹那,我便感觉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人的气息,你还不信。好吧!那我就让你彻底的相信。”
话毕,尹珲便走到了张父跟前,从怀中掏出了雷光镯,套在了自己的右手腕。
这‘雷光镯’是师傅老赵头送给自己的师门礼物,同样也是茅山殓宗百年传承的七件法器之一。
据老赵头所说,此物常佩戴于右手,平时里吸收天地精华,使用时才会显出其本来面目。如果施法者将自己身全部道术注入镯子里,会产生巨大的蓝光电弧,配合高速度的攻击,可以在瞬间贯穿人体,达到极致时,甚至可以切断天上的雷电。当然,此刻的尹珲并不需要如此费力,万物相生相克,自然规矩。在道家的言论里,雷电从来都是魑魅魍魉的死敌,所以大多数的符咒和指令都和空气中的雷元素息息相关,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催发出雷光镯的半成威力,打散这里的布局。
若有若无的苍龙咆哮,一圈蓝色涟漪在雷光镯上滚动了一圈之后,张父的身体竟然缓缓的颓废起来,红润的表皮也开始松弛,原有的色泽逐渐变得粗糙,昏暗。
两只上位者才拥有的炯炯双眼,仿若疲倦了一番,渐渐褪去了威严,发散的瞳孔由内向外突出,就连头发也开始一撮撮的掉下。
几个吐息的功夫,刚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成了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哎呀我的娘啊!”罗哲说话都变了音。顾不上自己总经理的身份,没头没脑的就狂奔起来,接着一个不注意,一跤跌倒在了地上。
要说这张云飞也同样吓傻了眼,刚才明明是活生生的人,竟然瞬间就变成了一具腐朽的尸体,而且还是如此的吓人。
“父亲,父亲……”反应过来的他失声痛叫,跪倒在地哇哇乱哭一通。而尹珲也不闲着,为了提防不必要的尸变,他怀中掏出了一张写满朱砂印记的‘镇尸符’,不偏不倚地贴在了张老爷子的印堂之上,然后右手在张父的脸上一抚,让他那圆睁的双眼得以瞑目。“张总,走吧!过了十二点再来这里收拾你父亲的遗骸。他已经将自己制成了活尸,其中定有蹊跷。此地阴气太重,我已经用‘四相收魂阵’将它暂时性地压制了下去,清理干净之后,还要请得道高僧做一场法事,将里面的脏东西都请出去。”尹珲拉起张云飞,也不管后者愿不愿意,便慢慢的退出房间,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倒没什么干系,但现在多了一个张云飞却不得不小心一点,他可不想对方成为第二个张父。
随着他们的脚步行走,房舍两边的那些家具竟也在发出微妙的转变,红色的榆木座椅竟然逐渐由厚变薄,颜色也在逐渐的减淡,到最后竟变成了一张纸糊的家具。
这……这分明就是专门为死人预备的纸艺品。
张云飞吓的面无血色,而罗哲的那两只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因为此刻,两个大大的白色灯笼正挂在自己的脑门正前方,跳动的烛火将灯笼上的‘奠’字衬托的愈发夺人心魄。
没想到这个办公室里面的东西,竟然……
尹珲点了一支烟壮壮胆,递给张云飞吸了一口,狂吐了几口眼圈之后,两人这才感觉到发凉的脊背有些温度。趁着攒起的一股劲,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出了走廊。
回头望望,透明的玻璃后面,又哪里是什么办公室啊!根本就是一个死人的世界,鬼怪的乐园。家具,床柜,茶杯全都是纸糊上的,一些挂件也变成了樱桃小嘴,方口白面的纸人,正中央一个纸糊的五颜六色的办公桌上端坐着一个老者,一个早就风干成腊肉模样的老家伙。
尹珲重重地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浓雾,将玻璃给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烟雾,这样就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了。
做完了这一切,方才拽着一边打嗝一边抽泣的张云飞回到了大厅。
大厅里,钢琴声依旧婉转动听,因为此刻的几人坐着的方向是背对来宾的,所以倒真没多少人在意这里的情况。
“罗公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喝杯红酒压压惊?”尹珲刚一坐定,就浮起了一丝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然后将盛满红酒的‘太白醉’递了过去。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证了张父的死,罗哲又哪里敢再接触这个杯子,这东西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勾魂的小鬼,索命的无常!
“啊!不,不!”
“别过来,别过来!”
罗哲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面瞬间吓得苍白,全身哆嗦打着摆儿,拿烟的手也在急速的颤抖,烟灰抖落了一地,将那件很是精贵的名牌西裤烧了无数个小洞,此时的他脑子里又哪里还有什么气派和架子,有的只是先前看到的画面,还有无尽的……恐怖。
冉甜甜皱了皱眉,海林薇和苏静同时捂住了嘴,似乎想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笑容,便是唐嫣,也有些忍俊不禁了。她们自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猜测,这个富家公子,貌似被尹珲整得很惨,连神经都有些不正常了。
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尹珲咬破食指,用还未蒸发的鲜血在那件恐怖的杯子上书写了一个大大的“赦”字。
“找个地方,把它用生石灰包裹,深埋进地下,永远不要再出土。因为送给你先祖这个‘太白醉’的人,是执意在害你们。”尹珲在张云飞耳边轻语:“这便是‘太白醉’的真正威力,不仅危害当事人,更能祸及儿孙乃至更多。”
“尹先生,大嗯不言谢。”此刻,张云飞的脸色好多了,拭去了脸上泪水,炯炯地看着尹珲。
“不用谢,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我想罗公子也没有心思送我,那就……88!”尹珲甩了一句网上用语,起步离开。
“怎么了尹珲?宴会才刚开始啊!”跟在后面的唐嫣问道。
“没什么,反正今天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况且这宴会,哼哼!也开不成了!”罗哲今天一肚子的话全部被尹珲给噎在了肚子里,而好不容易装出来的一番儒雅形象也被彻底毁了,看着唐嫣小鸟依人的模样和三个女子艳羡的目光,他握住沙发的手不断的用力,颤抖到了歇斯底里。
“尹珲,我他妈跟你势不两立!”
突然,尹珲停住了脚步,转身露给尹珲一个很迷人的笑容:“随时奉陪!”
“……”
擦,这家伙是什么耳朵啊!我这么小声都能听到?罗哲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