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义相与析

这名装束有如囚犯的男子,伟然立在厅前,群侠都望定了他。满堂高手,竟无一人察觉他的靠近,可见他身手非凡,却不知为何会在此大笑。

烈火道长与陆寄风虽只有数面之缘,也立刻认出了他,烈火道长倏地站了起来,道:“陆寄风?”

此话一问出口,众人发出一阵轻轻低呼,望着那青年。

他们只风闻陆寄风武功高强,不但是巨富云萃的爱婿,又是拓跋焘面前得意之人,想象中应该是衣冠楚楚,高傲剽悍的豪强模样。谁知道他竟是这么落魄,怀里还抱了个裹在床帏中的女子,任谁也猜不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见被他抱着的那女子容貌清艳绝伦,赤裸的双足雪嫩可爱,不少年轻侠士及通明弟子偷偷地瞄她,无不怦然心动,想道:“传闻陆寄风好色,不知哪里掳来这名绝色少女!”甚至有人想道:“原来陆寄风真的如同传言一般,采补奼女增加功力,通明宫内不知有多少人也干了这样的勾当?”

陆寄风旁若无人地走入厅内,将武威公主放在一张几上坐着,张望着厅内众人,道:

“在下正是陆寄风。方才列位认为我有十大罪,陆寄风自问生平并无亏心之事,不得不向众位请教:这些可杀之罪从何而来?”

陆寄风一问出口,满堂之人皆出现讪讪之色,似对他十分不以为然,但这毕竟是通明宫的场面,群侠只等着烈火道长开口。

那名身穿着破烂比丘装束的虬髯和尚,却不怎么管这是谁的场面,大声道:

“陆寄风既然自投罗网,也不用捕风了!大伙儿把他捉了炼丹,去杀魔女就得了!”

陆寄风吃了一惊,向那和尚望去。只见他身长九尺,与昙无谶不相上下,掀鼻怒目,样貌丑陋。在这大雪天里,只穿着一袭薄薄的破烂僧袍,鹑衣百结,也不觉寒冷,可见根基不差。由破洞中露出来的肌肤,黝黑毛绒,整个人简直像头黑熊,那长相也不像汉人,不像胡人,不知道是何方的人氏。

令陆寄风惊心的倒不是他的模样,而是:自己曾经吞服天婴,而拥有纯阳之体的事,竟已人尽皆知!

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其实全在惊雷道长及烈火道长等人的意料之外。他们原本只想将陆寄风抓回通明宫,问清真人的处境及件件可疑之事,无意与陆寄风撕破脸。谁知陆寄风拥有天婴体质之事,不知道被谁给传了出去,一夕之间,竟人尽皆知。

陆寄风的不死体质,不但可以消灭舞玄姬,也可以毁灭司空无,凡人服之则能长生不死。就算是只得其中毫末,也足以令人回元长生,将阳寿延长百年以上。因此,一听说通明宫及圣我教都在捉拿陆寄风,武林中人较邪恶者便去与百寨套交情,较端正者便全都往通明宫的百观打听,想知道如何抓陆寄风,抓到了之后如何处置?

照理说舞玄姬不会轻易将陆寄风的体质之事泄露出去,通明宫之人更不可能,是谁到处宣扬,弄到人尽皆知?这根本无从查起。在烈火道长与惊雷道长无计可施之时,青阳君认为与其逃避武林万教的追询,不如索性由本门主持大局,把所有对此事有兴趣的武林名人召集起来,以示公诚,而公开之后,方能让别有居心的高手多了几分顾忌,才有了这个捕风大会。

接到通明帖的名人耆老自是踊跃前来,在场者皆有一定的身分地位;而没接到的只能望门兴叹。经此会后,谁要硬套通明百观内情,谁就是违反了武林规矩,成了问题人物,敢冒这个险的人可并不多。

青阳君的处理方式,确实是唯一可行的完美方式。被青阳君摆这么一道,此时的百寨都早已伤透脑筋,此后他们要抓陆寄风,还得先通过名门正派这一关,任务真是比以往困难几百倍。

那名高大粗豪的和尚原本是天竺人,传播佛法而到北凉定居。没想到这十几年以来,北凉的信仰在昙无谶的掌握之下,朝野信奉欢喜双修之法,令他这门清修戒律的中观派遭到排挤。他难以忍受这样的淫秽风气,遂以双脚苦行到魏国。这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盗贼、搏了多少苍鹰猛虎,竟边打边练,创就了一身朴拙威猛的拳脚棍棒功夫。

他抵达中原后,便在嵩山脚下搭了间小庙修行三宝,那间小庙里没神没殿,与其说是庙,不如说只是间遮风蔽雨的房子,但他严守戒律,无事时也教教山下的百姓功夫,助他们抵御盗匪,甚得居民敬爱,在嵩山一带,是位德高望重的大和尚,就连通明宫在嵩山的中岳观都知道他,才会发帖请他。

烈火道长对那名僧人道:“跋陀大师,真人传陆寄风绝世武功,并非要以他的肉身炼丹,而是要他以武功伏妖。再说,以活人炼丹,有伤阴德,正人不为。”

跋陀大师哈哈笑道:“烈火道士,你师父怎么说的,我不知道,今天摆下这个大阵清算他,把他从小到大都骂过了,他既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杀了炼丹便是!杀坏蛋还讲道理的吗?”

烈火道长道:“陆寄风既然出面,便应让他对自己所做所为,有辩解的余地……”

跋陀道:“万一他辩得大家没话说,就怎么?放了他?”

烈火道长道:“若是陆寄风有所冤屈,自应带回通明宫再作分晓。”

跋陀冷哼了一声,道:“又变回了通明宫的家事,那你们下帖子广邀群侠,是什么意思?”

烈火道长沉着脸,道:“通明宫以除魔为务,决无私心,将来定会给众英雄一个交代。”

跋陀一步上前,喝道:“不必交代了!拖泥带水,要到何年何月才能除魔杀妖?既然只有这小子的体质可以除魔,就由和尚我杀了陆寄风,交给你们这些道士去炼!就算杀了好人,也是没法子,业障由贫僧一人来担!”

陆寄风暗想:“这和尚好鲁莽!”

不料他说到做到,话声方落,陆寄风眼前一黑,他竟整个人凌空扑了过来!

众人惊呼一声,原来跋陀说话时,双膝略屈,整个人便扑上半空,双掌如勾,居高往陆寄风身上扑去。这样整个人居高临下扑来的攻击起势,竟不是人,而是猛虎一般,各高手见所未见,他逾百斤的身子还能弹跃得这么轻盈迅猛,更是令众人目瞪口呆。

陆寄风身子一低,便闪过了他扑来之势。跋陀身子落地,竟不立起,而是双掌以指节叩地,双脚也以趾触地,弓着身子,绕着陆寄风微微侧行,双目紧盯着陆寄风。

他四肢触地,如兽绕行,陆寄风寻着脱身的方位,但见他绕行虽慢,却动如脱兔,陆寄风知道自己只要朝哪里略为一动,那个方位就必会被他封住,根本就无法跃出战围。陆寄风小心戒备,跋陀又猛地双足一蹬,身已飞至,双手五爪如钩地直扑陆寄风咽喉。陆寄风连忙低头矮身,趁着跋陀自他头顶飞扑过去的一瞬间,陆寄风翻掌击出!一掌差点击中半空中跋陀的身子,跋陀藉这一掌之力,身子硬生生地在半空中摆扭回腰,急转了一圈,整个人又翻回,几乎压罩住陆寄风!

陆寄风只来得及往后一仰,跋陀已双掌急搠张扑,朝陆寄风连攻数拳。

陆寄风见掌拆掌,两人硬拳相格,斥喝与掌风声声暴雷霹雳,震得人耳内生痛,两人身子不动,对掌却既快且乱,根本看不出路数。

座中不乏精于拳掌的高手,都细心地盯着这是哪一路的拳法。但是不要说揣摩不出路数,就连招式都看不出个所以然,乍看之下只是乱打,但那么刚猛而又敏捷的拳爪,却硬是将陆寄风缠得无隙可退。陆寄风身形飘逸,跋陀和尚壮猛如山,气势迫人,两人的对招,简直有如黑熊与人搏斗一般,野蛮猛烈。

旁观者琢摩着自己该如何应对跋陀的怪拳,也都看不出何处可破,何处可守,不由得暗暗心惊,若与他缠斗的不是陆寄风,而是自己,那么不是这一爪早就被他扯破肚腹,就是那一拳已被他击倒在地,任其宰割,绝不可能像陆寄风一样防守至今。没想到这名看似徒有蛮力的外来和尚,竟有如此精妙的拳爪。

座中有人低声道:“瞧那跋陀和尚,两膝弯曲,下盘不稳,他站不了多久。”另有一人道:“那是因为他两脚之力全凝在趾上,这样站自然极为费力,真是怪极!”

陆寄风全神挡拆他的快拳,但觉拳拳都沉重至极,挡得陆寄风双胁生痛。那几句话传入了他耳里,陆寄风登时领悟,原来跋陀是弯膝以趾站立,踮着脚打,身子便往前倾,将重量倾到拳上,难怪每一拳都比一般的拳力沉重十倍以上。但下盘不稳,便是一大破绽。

陆寄风身子一矮,抬足横扫,跋陀身子一晃,往旁弹去,又是四肢触地,仰着脸虎视陆寄风,准备再攻。

陆寄风也微屈着身子,两掌一前一后,挡在身前,对着跋陀和尚。

跋陀凶狠的眼睛紧盯着陆寄风,寻找攻击的方位;陆寄风也等着他进攻,好找破绽,两人对峙不动,群侠也鸦雀无声,紧看着谁会先出手。

突然清脆的一声“哈啾”,从人群中传出。

在这一触即发之时,竟有那样娇脆的喷嚏声,登时将整个气氛都给消除净尽。众人不约而同往武威公主看去,只见她屈腿坐在几上,身子缩在布帷之中,确实是已冷得发抖,“哈啾”一声,又打了个喷嚏,紧拉着遮身布帷,发紫的双唇不住颤着,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跋陀身子往后一腾,竟自立了起来,转头道:“等会儿再杀陆寄风,先给那姑娘穿件衣服,免得冻死了她!”

此时谁会有心去想替武威公主穿衣服?陆寄风自己也忘了她受不了这酷寒,而众人都是男子,更不好意思问她穿得是否够多。

被跋陀这么一说,烈火道长对一名之字辈的俗家弟子道:“去拿套衣服来!”

那名弟子道:“是!”便退下去。

跋陀道:“还有鞋袜!”

那弟子又急忙补应了一声:“是!”这才慌慌张张奔出了大厅,往内房去了。

陆寄风对烈火道长抱拳,表示感谢之意,烈火道长只淡然地摆一摆手,没说什么。

跋陀望向其中一人,道:“你功底极好,穿这件轻裘没啥用,脱了给她穿罢!”

那人容貌威严,五绺长须梳整得一丝不苟,垂在胸前,身上穿的白色狐裘更是考究,他乃是沙漠盐泉巨富们所供养的高手,人称白闪电岩隽,平时都有赖他保护盐泉的客商们,不受柔然掠夺。而他身家亿万,平时非常讲究仪容,这件白色狐裘以上万只狐狸的毛所缀成,价值连城,是他珍爱之物,若非这样大的场合,他也舍不得穿。要他脱下来给人,实在颇为为难。

可是当着群侠的面,方才大家都在说什么除魔责无旁贷、不计代价的话,如今要他脱件狐裘,他就不肯“不计代价”,又恐为万教所笑,白闪电岩隽脸色微沉,脱下了那件狐裘,慢吞吞地要递不递。跋陀一把拉了过来,步至武威公主面前,也不避男女之防,就替武威公主披上,道:“你穿吧!”

武威公主原本有些害怕,但还来不及缩脚,已经被跋陀套上了大衣。那件白裘果然是珍贵之物,武威公主一套上,便立刻全身暖烘烘的,极为舒服,不由得舒了口气,她还不到跋陀的胸口高,仰着头看着眼前山一般的大汉,羞然一笑,低不可闻地声了道:“多谢。”

她说完便又缩到陆寄风背后,像是说悄悄话般对陆寄风说道:“那位大叔身上的暖气还留着,真暖和。”

她声音甜脆如糖酥一般,群侠听了,不由得都莞尔一笑。白闪电岩隽脸一红,那丫头大剌剌地说自己的体温让她很暖,听在他这冷峻威严的武林名人耳中,虽感到不自在,却也生出爱怜之心,见她容貌可爱,只得想道:“罢了,那件白裘就给她吧!”

烈火道长怎么样都想不通陆寄风怎会带个赤裸的少女,出现在荒山野地,如此情状,教人不起淫秽联想也难。

烈火道长道:“姑娘,你是何方人氏?谁掳了你?”

武威公主原本苍白的脸,穿上白裘之后很快有了血色,微泛红晕,更增娇丽。但一听烈火道长的问话,她整个人又愣呆住了,脸庞一下子变得惨白,怔怔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身子也微微发着抖,头顶一眩,便要晕倒。

陆寄风及时扶住了她。武威公主才又醒了过来,便整个人躲在他怀中,不肯探出头来。

见了这样的情态,烈火道长叹了一声,要说她与陆寄风没任何关系,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烈火道长对跋陀道:“大师!陆寄风在武林中的风评,虽其来有自,但是其中是非,或许并未公允,您何不听其言、观其行,再作定论?再说陆寄风也未必不肯负起除魔之责!”

跋陀哼了一声,道:“你们说了,他的十大罪里头就有娶魔女一条!这样他会除魔吗?”

武威公主突然轻轻拉了一下陆寄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娶了魔女,所以才会魔法,解开了我的链子?”

没想到她突然插嘴问了件无关之事,陆寄风苦笑了一下,道:“没错。”正要再对众人说话,武威公主又轻声道:“我想……”

陆寄风问道:“想什么?”

武威公主偷偷望了望跋陀,对陆寄风道:“想问他……问他……”

陆寄风道:“问他什么?”

武威公主在陆寄风耳边轻道:“问他怎么会老虎一样的武功?真好看!”

陆寄风淡然一笑,武威公主也看得出跋陀的身形招式如虎,感到好玩,但对于与他对招的陆寄风来说,可一点都不好玩。

陆寄风道:“请公主在此稍待,等此事处理完毕,下官会设法送你回去。”

他以此话搪住武威公主,正要再与众人说话,武威公主又拉着他,轻声求道:“你帮我问问他哪儿学的,好不好?”

她话声虽然很轻,但是以众人的根基,当然都听得很清楚。她从小就被拓跋焘当成掌上珠,要什么只要这样轻声软语地跟哥哥要求,就能如愿。如今她将陆寄风当成了拓跋焘一般,便也想到就问,并没有管身旁还有群侠环绕。

陆寄风那有点儿窘的样子,看在跋陀眼里,便答道:“我的武功便是跟老虎学的!”

武威公主吃了一惊,羞怯地偷看跋陀一眼,又对陆寄风道:“真的吗?你帮我问……为什么老虎会教他武功?我……我也好想养这样的老虎……”

跋陀哈哈一笑,道:“你问我便成了,问他做什么?”

武威公主红着脸偷看跋陀,不好意思再开口。

跋陀自己回答了,道:“我跟两头白老虎学的。”

武威公主睁大了眼睛,道:“白老虎?有两头?”

陆寄风也吃了一惊,全天下的白色老虎已经罕见,更何况同时有两头一同出没,除了小风、小紫之外,不可能是其他的老虎。

陆寄风道:“那两头白虎是不是比一般老虎大了一倍,一公一母?”

跋陀道:“你也见过?”

白色老虎会教人武功,事情虽然希罕,可是陆寄风在此时也跟武威公主一样问起这些轶事,倒是让人感到有点突兀。他们怎想得到陆寄风与双虎渊源甚深?

武威公主好奇地追问道:“真的有白色的老虎吗?你怎么见到的?它们会说话吗?”

跋陀道:“老虎当然不会说话。”

武威公主问道:“不会说话怎么会教你功夫?”

跋陀道:“这个说也奇怪,不久前,贫僧初至嵩山……”

眼看着他就要讲起古来,座中一名瘦长的白衣汉子插嘴道:“谁管你功夫跟人学的还是跟狗学的?先拿下陆寄风要紧!”

跋陀怒目一横,黑影一闪,竟已闪至那人面前,一把握住他的颈子,将他往外甩出去,甩到陆寄风面前。

那人毕竟是位成名高手,竟会像个小儿般被他轻易擒住甩出,虽然落地时及时气沉腰间,立稳了步子,不致于出太大的丑,但也吃惊不小。

他喝道:“跋陀!你干什……”

跋陀道:“你也来赴这个会,你也可以拿下陆寄风,未必要我!我跟她一旁说话。”

他一愣,转头看陆寄风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微一缩头,暗自咽了口口水。跋陀与陆寄风打成了平手,自己还被跋陀一把擒住,要打败陆寄风,谈何容易?张望四周,群侠一下子都静了,看来是不会有人出面相帮,围剿陆寄风。而烈火道长默然不语,不知在想什么。那人只好摸摸鼻子,偷偷退到一旁。

陆寄风关心小风、小紫的下落,便不理会他,听着跋陀对武威公主说道:“我初至嵩山时,便遇上一群莫名其妙的土匪,号称是什么百寨联黑鹰寨的,没理由便找我动手,说是练习打人……”

那群黑鹰寨的土匪,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会围攻一名落单的大汉作为练习,陆寄风也毫不感到意外。

跋陀道:“他们几个被我修理了一顿,哭爹叫妈时,突然来了一名蓝衣高鼻子的人,摇着撮鸟羽毛,讲话怪不拉机,原来是他们的寨主,名字好长一串,我也记不住,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之乎者也,便跟我打了起来。他怪是怪了点,武功倒是硬底!”

陆寄风喃喃道:“他叫羽扇绝尘智无双萧冰。”

跋陀道:“好像就是这个!他的身手真是不差,只是手段低劣了点,交手不到十招,暗器、毒烟、陷阱,通通都出笼,我被他缠得心浮气躁,不小心便中了一掌,受了伤,而你说的那个谁……”

陆寄风道:“羽扇绝尘智无双萧冰。”

“对啦,他正要把我打死之时,竟传出一阵虎啸,扑出一对白色巨虎,凶狠地围攻你说的那个谁……”

陆寄风正要再开口说出萧冰的名号,但这个名号越念就越让人有心烦的感觉,陆寄风便没接话,问道:“你说那对老虎围攻那人?”

跋陀道:“没错,那对白色的大老虎不知与你说的那个谁有什么仇,见了他,狰狞怒目,龇牙裂嘴,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似的……”

陆寄风微感诧异,小风、小紫的母亲是死在萧冰手中,一定是畜牲有灵,能记得萧冰是它们的仇人,才会围攻他。

“……那对老虎合力堵住了那个谁,它们不管是追逐或围捕,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扑袭、攫抓时的技巧又灵活凶狠,我在一旁看着,好像在看两名配合完美的顶尖高手,与那个谁过招一般。那个谁的手下们使卑鄙手段,又撒毒针,刺伤了其中一虎的眼睛,另一虎发了怒,攻势露出破绽,被那个谁击中右耳,翻飞出去,落地时四脚虽稳,可是贫僧看它身子摇摇晃晃,大概是掌力震伤了脑,便奋力振作起来,与那两虎一同合力打退那个谁,那个谁被我们一人两虎打退了,还念念有词地说了一堆……编了首什么‘双虎行’,人才远去……”

武威公主问道:“什么双虎行?是诗吗?”

跋陀道:“应该是吧?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念的,‘双虎之行,双虎之奔。其行也疾,其奔也速。其一无耳,其一无目。吁嗟奇乎,吁嗟奇乎!’……真怪,怎么我就记住了?”

此诗后世流传甚广,应归入乐府之属,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中不录,太平广记亦亡佚之,今难以考其原作,实乃黑鹰寨主萧冰之笔也。

陆寄风道:“那对老虎后来呢?”

跋陀道:“呵!我替眼睛受伤的拔出眼里的针,它们也就带贫僧到虎穴里去养伤,被打了一掌的那头老虎一回洞穴里,便倒着睡了好久,以后就时醒时昏,渐渐瘦下去。那头瞎了一眼的老虎紧依在它身边,不肯离开半步。那一阵子老夫伤好了,便常出外猎些东西喂它们,咱三个生灵,也算是相依为命啦!哈哈!”

陆寄风心中好生感激,微微一笑。

武威公主道:“你还没说它们怎么教你功夫?”

跋陀道:“有一天,那头瞎了一眼的老虎突然把我顶到洞穴外去,绕着我走,喉间发出低呜,我还不晓得怎样,它便扑了过来,差点把我给打下高崖。我以为它怎么疯了,它却及时叼住我的衣角,把我给拉了回来,等我站稳,它又扑过来……”

武威公主道:“我知道了,它教你功夫!”

跋陀道:“没错,那头猛虎与我搏击追扑,算是我的师父!后来我听说黑鹰寨那些个土匪还会在村落里横行,便常常下山去跟他们玩玩,久了也就在山腰上住了下来,有时到山里看看我的老虎师父,唉!”

他突然长叹了一声,武威公主道:“那头昏睡的老虎,还是没起色,对不对?”

跋陀道:“你真聪明,我想它被打了一掌,可能伤得不轻,可惜我不懂得医术,村里大夫听说要给老虎看病,也没人敢来,有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来了,还没碰到伤虎,便被咬得差点断了臂,连我都拦不住,此后更没人敢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衰弱下去……”

他说到此,摇了摇头,十分难过。

陆寄风道:“那两头老虎,一头叫小风,一头叫小紫,你这么叫它们,它们就听话了,不会再伤人。”

跋陀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寄风苦笑不语,武威公主却望着陆寄风,道:“一定是你和另一个名字里有紫字的人一块儿养的。”

陆寄风惊奇地看着武威公主,虽然这不是什么难猜之事,可是她反应这么快,可见颇为聪慧。而一时没想到陆寄风怎么会知道的人,一听武威公主这么说,也恍然大悟。

跋陀愣了一会儿,一时并无人说话。座中的一名道士发话道:“故事也讲完了,可以谈正事了吧?”

他便是指称陆寄风有十二可杀、三可鄙、一可恨的道士,陆寄风不认识他,不知他的来历,但放眼堂中之人,他也几乎全不认识。

烈火道长咳了一声,正要发话,跋陀却突然大声道:“不对,这可就不对了!”

烈火道长问道:“大师,何事不对?”

跋陀道:“我的老虎师父灵性过人,能亲近照养它们的,绝不会是坏人,陆寄风若有你们说得那样坏,我的老虎师父不会与他亲近!”

那道士不耐烦地说道:“谁知那两头老虎叫阿猪还是阿狗?陆寄风随便说说,你就当真了?”

跋陀对那道士瞪去,道:“围不围杀陆寄风是一回事,你侮辱吾师,是什么道理?”

那道士一愣,才惊觉失言,连忙道:“贫道并无此意,请大师见谅。”

跋陀仍沉着脸,并不领情,道:“陆寄风说得出是两头结伴而行的白老虎,还说得出它们的敌人名字,谅他猜也不会猜得这么准,陆寄风,你可知它们与那个谁有什么仇?”

陆寄风道:“小风与小紫的母亲,十年前曾收容照顾我,但是死于萧冰之手,在下已经将它葬在虎穴之外了。”

跋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杀母仇人,我知道了。”

看来他是打算将来替师报仇,对付萧冰。

陆寄风突然撕下一片衣角,嗫破了指尖,染遍了那块布。

当陆寄风的血出现在群侠面前时,所有的人都紧盯着陆寄风,眼神有些诡异。

陆寄风将那块血布递给跋陀,道:“请大师将此布给重伤的老虎服下,在下的血是医伤灵药,应该会好的。”

跋陀一怔,也不跟他客气,接过了布,道:“吃了你可以长生不死,我想你的血应该是有用,我谢谢你。可是为了除魔,该杀你我还是会杀。”

陆寄风淡然一笑,道:“就凭大师您的武功,或许不够。”

方才他与跋陀对掌之时,其实对他的武功来历也存了几分疑问,因此故意见招拆招,好看得更仔细些,并没有全神去对付他。

武威公主关心的只是陆寄风的伤,看着他咬破手指时,武威公主吓得掩目,那表情好像她自己也和陆寄风一样痛似的,颤声问道:“陆寄风,你……很痛吧?”

陆寄风伸出手来给武威公主看,柔声道:“不痛,你瞧。”

他手指上的伤很快地消失无形,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陆寄风服过天婴,拥有不死体质之事,果然不是传言,而是事实!只要舔过他的血,就可以治伤,若是吃了他的肉,那么会有多大的功效?

跋陀珍重地将布收入怀中,所有的人紧盯着那片血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羡慕不已。更有不少人猜想跋陀绝不会那么老实,拿这块血布去喂虎,而不自己留着使用。

那道士突然道:“陆寄风,你以为施恩给跋陀大师,他就放过你了吗?跋陀大师德高望重,嫉恶如仇,不会被你的小恩小惠收买,就忘了你的罪行!”

陆寄风心里也有几分气恼,道:“在下只身前来,便已是自问无愧!有何罪名,请一一赐教,让在下明白!”

烈火道长仔细地看着陆寄风,道:“你这一段日子来的所做所为,已是人尽皆知。或许其中传言,不尽真实,如今当着武林万教之面,你理应做出个交代。”

陆寄风道:“多谢道长。”

那道士道:“陆寄风是个奸诈之徒,让他申辩,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跋陀伟然站在一旁,道:“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就不是他做的!有什么好辩?陆寄风,你也不要废话,只要说你有或没有,就成了!”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就依大师之言。”

烈火道长看似肃杀冷峻,道:“十年前灵木师兄被剑仙门之人所伤,你既无法与剑仙门脱离关系,恐怕难以摆脱伤害本门弟子之名。”

重伤灵木的支离骸,是弱水道长的化身。陆寄风一想到这里就不由得阵阵心悸,当初弱水道长带自己回通明宫之后,在灵木的病榻前恸哭、立誓报仇之态,种种情貌,真挚得让人无法生疑。回想起来,不禁更感到可怕。

但是,说出伤灵木的人是弱水道长,他们会相信吗?恐怕只会立刻引来通明宫的激愤。

陆寄风默然,烈火道长及跋陀等人都望着陆寄风,等着他喊冤,但陆寄风什么也没说。

跋陀不耐烦地问道:“怎样?他们冤了你没有?”

陆寄风不答,问道:“那么第二呢?”

他竟不作申辩,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反倒是烈火道长道:“陆寄风,当年你还是孩童,或许作不得主,但是剑仙门此举,阴险毒辣,你执意与之为伍,恐怕对你自己不利。”

人群中的一名道士冷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他十年前是个孩子,十年后都这么大了,还不知好歹,要人提醒?”

他的话声虽轻,众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烈火道长装作没听见,道:“剑仙门之人历代以来,窃取本门武功,你在受真人栽培后,却罔顾真人之义,难以见容于天下。”

陆寄风道:“晚辈受真人教诲,绝不会辜负真人的期许,但是未必要加入通明宫。”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哗然,烈火道长背后的弟子们更是个个眼露不以为然之色,认为陆寄风的话,只是推托含混之词。

那道士冷笑着又低声说道:“看来通明真人的期许,是要你断了弱水道长的经脉,好让他死于非命;还要你串通眉间尺谋害停云道长,甚至要你残杀八阳君?”

陆寄风心头一怵,道:“八阳君死了?”

那道士由鼻中发出一声嗤笑,道:“你装傻也装太不像了。”

烈火道长沉声道:“陆寄风,此事天下皆知,八阳君个个肢离体散,被大卸数块,没有一个是完尸,场面之惨早已震撼武林!”

陆寄风几乎是无法置信,他以为剑仙门在被栽赃害死弱水道长与停云道长之后,已经够了,想不到那黑衣人竟又多杀了八阳君,而且手段还这么狠毒!若他是弱水道长,那么他也太阴狠,太不留余地了!

这样的行为,竟不像是刻意栽赃,而像是他恨透了通明宫,步步翦除着通明宫的羽翼。难道弱水道长真的是痛恨着通明宫,就像司空有所有的弟子一样?只不过弱水道长的做法更为阴险,不像其他人那样光明正大。他屈身进入通明宫,以诈死取得了信任,此时就藏身在暗处,看着他们与陆寄风决裂,然后慢慢地收拾他们。

烈火道长说道:“你不为八阳君之死作出解释?”

“这……”陆寄风确实难以解释。一直以来,他就感到弱水道长紧紧跟在他的背后,宛如附骨之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为什么弱水道长能这样准确地打击他?陆寄风越想越是毛骨悚然,几乎可以想见:此时的捕风大会,弱水道长必定也在暗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他这动弹不得的处境暗自窃笑。

见了陆寄风那张口结舌的样子,烈火道长不由得怒火中烧,沉声道:

“你是认罪了?”

所有的通明弟子们都望着陆寄风,人人脸色凝重。从烈火道长问陆寄风件件大罪,他一直不作辩解,又敢单身前来,已有不少人暗自认定陆寄风存心耀武扬威,甚至大开杀戒,各人都越来越是心头忐忑,冷汗涔涔,只怕一言不合,陆寄风不知何时会突然间动手,那时势必是一场血战。

不料陆寄风却摇了摇头,道:“那些全非我所为。既然有心之人要全栽在我身上,除非将他成擒,否则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那名道士冷笑道:“谁有这样的本事栽赃于你?莫非是下落不明的通明真人亲自现身?”

陆寄风一愣,真人失踪之事,竟然已经不再是秘密,看来他伴驾出征的这段时间里,弱水道长已不知进行了多少不利于他的阴谋。

烈火道长朝那道士望去,他的环眼狮鼻不怒自威,令那道士心头一怵,心中暗想:“瞧烈火的口气,竟还是护着陆寄风。这陆寄风真有这么得通明真人宠爱?看来我且勿穷追猛打,得罪了通明宫这些家伙,我也没好处。”他脸上带着微笑,讪讪道:

“玄静失礼了,只不过八阳君也非泛泛之辈,他们八人联手,天下还有谁能一举杀之?除非是天下还有武功比陆少侠更高的人,否则,要栽这个赃,只怕也不容易。”

他的话虽不中听,却也属实,烈火道长实在是想不出天下间有谁可以轻易残杀八阳君,除非是通明真人,或者是陆寄风。

陆寄风道:“既然要把所有的杀人罪名都算在剑仙门头上,想必当年焰、烨二阳君的账也一并算进去了?这是第七条?那么陆某其余三罪又是什么?”

不料烈火道长道:“停云、弱水以及八阳君之死,都有人证物证,摆明了是你们。但是吾徒之死尚未查明,因此虽然剑仙门嫌疑不小,但通明宫绝不会任意诬陷剑仙门。”

陆寄风问道:“那么陆某的其他四罪呢?”

烈火道长道:“你自己真的完全不知道:你有多少苟且之行,让人唾弃?”

陆寄风只以为通明宫记着的就是他身系的人命,竟会出现“苟且”这样的字眼,倒真的令他意想不到。

陆寄风道:“陆某问心无愧。”

玄静道长朝武威公主望了一眼,才道:“问心无愧四字,也轮得到你这好色无厌、钻营权贵之人来说,可真是让人不解,难道‘问心无愧’四字,已经改成和‘恬不知耻’同样意思了吗?”

陆寄风望着他,道:“陆某与阁下素昧平生,阁下对陆某如此痛恨,指我为可鄙可杀之徒,此话怎说?”

玄静道长一扬脸,说道:“你陆寄风武功、身分,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辈江湖浪人,当然入不了你的尊听。我听说通明宫的弟子,向来行三清戒律的,可是你先与云老爷的爱女,也就是舞玄姬两百年前的肉胎化女成了亲;她死后你立刻又再娶;更不用提领军府里的姬妾成群,这可真是还不够好色无厌?就连如今,你的出现还是教人大开眼界。”

他这话所说的,自是指身无寸缕的武威公主。他此话一出,群侠的眼光都不由得望向武威公主。

也在此时,那名出去寻衣的通明弟子抱着一袭道袍赶入堂中,道:“师伯!衣裳来了。”

众人都感到有些奇怪,怎么这名弟子去拿个衣服,拿了那么久?

烈火道长一抬脸,弟子便将衣服交给陆寄风。陆寄风道了声谢,径自接过,交给武威公主拿着。坐在几上的武威公主怯生生地仰起脸看着陆寄风,眼中透出的彷徨之意,令人可怜。

但是那弟子交了衣服,并没有就此退下,反而欲言又止地望着烈火道长。烈火道长见他平时并非木讷不知进退之人,不知为何现在还愣着,便一摆手要他退下。

那弟子骆观之鼓起勇气道:“师伯公,弟子方才见到……观中不少弟子都昏倒了……”

烈火道长一愣,道:“怎么了?”

骆观之道:“有好几名师兄弟原本在守炉或练功的,突然间就倒了下去,不知是怎么回事。”

烈火道长知有蹊跷,道:“烺阳君,你去看看,命各门严加把守。”

烺阳君领命退下,此事极不寻常,又恰巧发生在这个时机,群侠之中都响起低声的议论,自然是谈不出什么的。

玄静道长说道:“杂事休提了,陆寄风,你还没说明这位姑娘怎么来的。”

陆寄风看了看武威公主,若是当众说出她被昙无谶所劫,等于宣布了她所受的侮辱,对一名少女来说,这样的痛苦绝不下于被昙无谶的狼吻侵犯。因此陆寄风依然保持沉默,并未回应。

烈火道长森峻地说道:“你要如何无耻,无人管得,但云若紫乃是舞玄姬之女,听说你在剑仙崖上,又与舞玄姬的护法独孤夫人之女迦逻成亲。你一再受妖魔美色所惑,这样儇薄无耻之人竟习得上清含象功,岂能寄望你除魔灭邪?陆寄风!你实在是道门之羞!”

听了烈火道长之言,陆寄风才知道原来众人所担忧的是这一点。虽然他有灭除云若紫魂魄的决心,也尽量不让自己对迦逻产生感情,可是在旁人眼中,如何能信得过他?

陆寄风不作辩解,问道:“那么陆某的最后一罪是什么?”

烈火道长说道:“你以这样不世的武功,投奔权贵,成为魏主的鹰爪,让人对你最后的一点希望也都消散了。陆寄风,你还有一丝一毫对得起真人传功之恩吗?”

望着陆寄风哑口无言的样子,玄静道长冷笑道:“已经连杀如此多通明宫的要员,再跟他说什么传功之恩,简直笑话!”

陆寄风被这十项罪名堵得哑口无言,跋陀注视着他,似乎在等着他说出任何一项有力的反驳,只可惜陆寄风有苦说不出,弱水道长的栽赃布局太过完密,根本是让陆寄风分辩不起的。除了一部分是机遇之外,其他就是弱水道长替他铺排的罪名,少说也花了十年成立这些,怎可能片刻间就还他清白?

玄静道:“事实就是你有十二可杀!伤灵木道长、停云道长、弱水道长,八阳君,以及为魏帝而广杀无辜之人;而你谋骗真人、与妖女苟且、广蓄妻妾这三可鄙之行,也昭然若揭;骗真人传你无上神功,使天下无人可以制你,更是一大可恨!你这样的人,也敢指天罚地、赌咒除魔?哼!你当天下英雄都是三岁小儿,任你欺瞒?”

陆寄风不作无谓解释,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陆某立誓诛杀魔女,以报真人传功之恩,此乃陆某平生所愿!诸位若是不信,陆某也无法自清,只能以时间为证。”

玄静说道:“你既有这么大的决心,要自清根本不难,事在人为。”

陆寄风冷冷地问道:“何谓事在人为?”

玄静道:“只要你自愿牺牲自己炼成大丹,谁敢说你居心不正?”

此话一出,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众人都纷纷点头同意,有人道:“没错,陆寄风,你只要愿意牺牲作丹,那些武林传言就不攻自破。”“你捐体炼丹,把这万恶魔女除去,将会名留千古!”“真人传你功体,就是为了要你顾全大局。”“你难道贪生怕死吗?”

众口咻咻,各种声音吵得大厅沸然,烈火道长以雄浑的真气,将声音传了出去,喝道:“以人作丹,邪魔之行,还侈谈什么除魔!”

他的威喝有如狮吼,震得屋子似乎还微微一晃,群侠也登时静了下来。

玄静道:“道友,为了除魔,也只得弄些手段,此乃成大事不拘小节。”

烈火道长坚持地说道:“真人传他毕生绝学,便是不将他视作药丹,本门必须恪遵真人旨意,此乃师门之命,恕本门不能违逆!”他望向陆寄风,道:“陆寄风,武林恩怨可以暂放一边,以除魔为要。你即刻回灵虚山便是。”

玄静脸一沉,对众人道:“各位听见了没有?弄了半天,通明宫还是扣着陆寄风不放,嘿嘿,这算什么公信?”

众人虽没有说话,但冷笑的冷笑,不屑的不屑,个个表情都十分明显,根本就不会放陆寄风回灵虚山。

跋陀想了想,道:“我方才倒是没想到,把陆寄风杀了炼丹之后,谁有武功去逼魔女服下药丹?我瞧此地也没人有他的功夫的一半!”

玄静笑道:“这还用得着担心吗?陆寄风炼成丹之后,未必要全给魔女服下,只要挑出几十名顶尖高手,也服下大丹,便有极强的体质与功力,这么多高手联合,还制不住魔女?”

此话一出,又响起一片附和之声,看来今日是绝不会让通明宫把陆寄风给带回去。

跋陀冷笑一声,道:“嘿,魔女横行百年,无人去管;一接了通明帖要捕风,却全来了,原来打的只是这个主意!”

陆寄风望着众人的眼神,也完全明白了。他们看他的眼神,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着不死的仙丹,没有人会袖手看着不死的仙丹落到别人手里去的。指他罪名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还是要以他的肉身炼成丹药,表面上说是除去魔女,事实上在座的人九成以上都只是想分一杯羹,以保年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