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终天不复形

陆寄风带着吉迦夜与眉间尺来到山腰之上,见到此处竟有这么多石窟与佛像,眉间尺也傻愣住了,吉迦夜登时泪流满面。他五体投地,膜什顶礼,激动不能自己。

陆寄风道:“大师,这山岭地势陡峭,会是谁在此凿壁为洞,绘了这么多图像,塑了这么多金刚、罗汉?”

吉迦夜道:“此乃闻所未闻,不知何时所建,亦不知为何密藏山内,造化神工,凡人之智实难参透!想必整座山内,还有无数壁画石窟尚未现世,若能一一令见光明,纵使佛法灭于魏,亦能在此深山之中长存,不绝于世。”

陆寄风道:“那么大师您的意思是……?”

吉迦夜道:“我等西逃至此,或许正是要证了这段因缘!贫僧愿在此结庐而居,修整法相。”

陆寄风略加沉吟,此地颇宜人居,又离天水城有段距离。深山陡峭,料想兵力也难以攻来,确实是个极佳的避祸之所。众人议定,陆寄风遂寻了一处山崖,劈木为柱,裂石做壁,替众僧搭了个简单的屋棚,以遮风避雨。众僧闻知山上有无数洞窟石穴,皆有绘像,也无不肃然,都认为这是宿世的因缘业力,才会让他们逃难到此,守护这些终于见到天日的神像。

陆寄风与眉间尺商议道:“冷前辈头脑不清,但是我看他还认得我们,师父您不如留在这里照顾冷前辈,保护各位高僧。”

眉间尺一愣,道:“那你要去哪里?”

陆寄风不语,眉间尺已然明白,道:“以你一人之力,对付得了弱水那妖道吗?”

陆寄风无奈看向眉间尺,没说什么,眉间尺呆了呆,气闷地说道:“我知道加上我也不够!但是……我怎么能让你独自去送死?”

陆寄风道:“就算我是去送死,也好过两个人白白送死。师父您是有用之身,千万不可自轻!”

眉间尺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实在不明白,司空无那牛鼻子在想些什么!弱水已无敌手,没人制得了他,这全是他纵容出来的,他究竟有什么用意?”

陆寄风道:“我也想不透,但我也不愿去多想真人的用意了!我只知道弱水造了天大罪业,若不将他除灭,为祸将更甚于妖狐。”

眉间尺听陆寄风这么说,颔首不语。

陆寄风将此地整顿已毕,便飘然而去。众僧所居的山头起初只有简单的草棚,后来渐渐拓展为屋,为舍,数十年来又渐渐有了庙宇的规模,远远看去十分神秘,山下居民视为仙人所居之处,皆称此地为仙人崖。

冷袖以毕生真气,一一凿壁裂山,群僧勤加修补破损的塑像与壁画,渐渐地整座山上布满了壮观的石穴洞窟,千百佛尊俯远望江山,似乎正看着人间悠悠。

此山因形若麦垛,后世遂称之为麦积山。虽有群僧毕生之力修补,但岁久年深,人力渐渐凋零。其后百年之间,虽偶有慕道之士上山求教,却只是零星几人,数百年后,竟渐渐地无人知晓这些石穴画像与塑像的变迁,寺庙荒芜,入山小径也爬满龙蛇之迹,唯有神像屹立于深山,观尽人间风雨战祸。

话说陆寄风道别了众僧,独自轻装返回平城。这一路之上,他再三思索,要对付弱水道长,绝不能以武力硬碰硬,真正能让他肆无忌惮的,是人间的权力,只有翦除他的羽翼才能慢慢地摧毁他。如同就舞玄姬的失势,光凭一己威能,没有权力的护持,也都是罔然。

他潜行回平城,入城的大道之上,树立起一片有如城墙的巨碑,上面平整光鉴,不刻一字,不知是何用意。但见人来人往的商旅,见到那巨碑,都不禁停下步来议论著,陆寄风才知道:原来拓跋焘命崔浩修国史,将在这通衢要路上,将魏国国史刻成碑文,使天下万民皆知道魏国历史由来。目前虽空无一字,但待国史修成,就要把文字刻上去了。

但就算还没看到国史的内容,陆寄风也知道一定只是些歌功颂德,不可能禀实直书,那些秘密就连崔浩也不知道,身为人臣,他也只是穷究经史,给拓跋族另外找个祖先罢了。

入得城中,极目所见,原本处处庙宇,已皆成断垣残壁,路边犹有残尸,人人道路相望不敢一语,竟令一座繁盛的大城,气氛有如鬼域。陆寄风只听得民间的人私下悄悄的谈话中,才知道由于废佛之举,同时掀起整肃,不少富室巨贾被指为窝藏比丘,而惨遭株连。被杀戮的不只是沙门,更多的是无辜的平民百姓。这其中多少血泪冤屈,不能尽述。

经过街道之时,司徒府的车驾赶往皇宫,崔浩的前导卫士将路人纷纷驱赶至一旁,陆寄风衣衫褴缕地混迹行人之中,假冒成蹲在角落的乞丐,看着司徒府的鲜衣怒马,不禁暗自冷笑,寻思道:“崔浩,你的权柄是人主所授,他要把你由至高的地位推至地狱,也不过一念之间!你的地位如火上之冰,随时会消失,你却不知警觉收敛,玩弄权势,令自己千夫所指!你的下场恐怕将是史上最为惨酷!”

陆寄风心中已有计划,他暗自跟踪崔浩的车驾,随他入宫,躲在皇宫屋顶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要藏身在宫廷而不惊动宿卫,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困难。

崔浩被召至宫中,与拓跋焘议论国事,及至深夜,才被放回。而有时拓跋焘也会不事先通知,就前往司徒府与崔浩商议军机,君臣间可谓十分亲密。这段时间里,他们自然都不知道屋顶有人在看着他们。

那夜,崔浩正在修史,突然颈上一凉,竟是一把匕首抵着他的颈子。

崔浩心中一惊,手中一颤,笔落在卷策之上溅出一片四散的墨花。

陆寄风沉声道:“你也怕死吗?”

崔浩听见陆寄风的声音,更是胆颤心惊,道:“陆君……陆君这是何意?”

陆寄风冷笑,放开了他,手中匕首也收了回去。

崔浩急转身望向身后的陆寄风,惊疑不定。灯光映照下,陆寄风的身影被拉得极长,几乎覆盖住了整个书房的墙面,虽然他动也不动,但是崔浩知道自己若是要逃,也绝对没有机会,只能呆然地看着他。

陆寄风似不以崔浩为意,信步走至他的案前,拿起他正在修的史稿,一面看着,一面念了出来:

“……启辟之初,佑我皇祖,于彼土田,历载亿年,事来南迁,应多受福,光宅中原。惟祖惟父,拓定四边,庆流后胤、延及冲人。阐杨玄风,增构崇堂,克翦凶导,威暨四荒。幽人忘遐,稽首来王。始闻旧墟,爰在彼方。悠悠之怀,希仰余光。王兴之兴,起自皇祖。绵绵瓜瓞,时惟多祜。归以谢施,推以配天。子子孙孙,福禄永延……”

陆寄风冷笑一声,把那纸草稿放了回去,道:“这是什么?”

崔浩定了定神,道:“万岁要前往石室,告祭天地,这是祖先遗训,因此命浩草拟祭文,刻于石室之内。”

陆寄风淡笑摇了摇头,不发一语。想必崔浩不知道,拓跋焘如此之举根本是欲盖弥彰,他知道石室上原本的狼文已毁,所以要去刻上另一篇漂亮的文字,对魏国的起源歌功颂德。

陆寄风笑而不语的样子,让崔浩有几分怔忡不定,又不敢多问,只见陆寄风随手翻阅他所修的国史,不时发出阵阵冷笑,显然极为不屑。

陆寄风看着那满纸伪史谎言,自然觉得可笑,但也可见拓跋焘有多在乎他的身世,多想欺瞒天下,证明自己是圣人之后。

崔浩不解地看着陆寄风,陆寄风放下草稿,望着崔浩,缓缓地开口问道:“崔司徒,你当世得用,使魏廷移风易俗,令圣贤之道畅行于世,本是天下苍生之幸!为何您连忠恕之道都抛在脑后,兴起废佛大祸,妄杀无数生灵?”

崔浩心中虽有几分恐惧,但毕竟已见多大风大浪,仍能侃侃而谈:

“浩虽不喜释道,但也不慕老庄,并非为了道教而废佛,实乃因僧道沙门行止怪诞,教人弃绝人伦,扬弃君臣父子之分,为了贯彻孔孟之道,故行杀伐之事。”

“你这只是借口!”陆寄风厉声道,“你只是想趁机铲除政敌,令天下恐惧!崔伯渊,你以世家高第,屈身事于胡虏,没有让皇上摆脱残酷野性,反而连你自己也染上狼虎习性,也忘了人之异于禽兽,唯仁而已的古训了吗?”

崔浩傲然望着陆寄风,道:“万岁为了推行教化,而有非常之举,这皆是逼不得已!”

陆寄风上前一步,一手便捏住崔浩白皙的颈子,崔浩气息一窒,动弹不得。

陆寄风沉沉地说道:“我要取你性命,容易之极,但是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劝皇上停息灭佛之举,不再追杀沙门、焚烧寺庙,使天下安定,我便保你一命。”

崔浩虽性命被制,但听了陆寄风的话,却忍不住笑了出来,道:“陆君,你接二连三忤逆上意,万岁也对你失望透顶了,你以为你还能升官,稳坐领军将军的位置吗?你要如何保浩一命?”

陆寄风冷然道:“你也知道,皇上喜怒过于常人,不是爱之欲其生,就是恨之欲其死。你不听我之言,将来只怕后悔莫及!”

崔浩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听得书房外,家令来报:“司徒大人,万岁圣驾亲临,请大人出迎……”

崔浩眼珠一转,放声惊叫道:“有刺客!有刺客,快救我啊!”

家令大惊,崔浩这一呼喊,马上便引起处处骚动,拓跋齐本已先驱进入司徒府,听见了骚动声,立时下令策马追入书房。

听得外面一阵阵兵甲之声,快速地赶至书房,陆寄风神色自若,一把抓住崔浩的手,道:“大人以此五指操弄刀笔,便杀生无数,今日陆某就折大人一手,以示薄惩!”

陆寄风的手中略一施力,崔浩的右手便自折断,他痛得惨呼一声,登时晕了过去。

只见兵马已杀了上前,破门而入,陆寄风却也在同时身子一闪,消失于窗外。

拓跋焘赶了过来,见到崔浩受伤昏厥在地,既心疼又吃惊,忙上前亲自扶起倒地的崔浩,唤道:“爱卿无恙乎?”

崔浩白玉般的脸上汗珠点点,痛得又醒了过来,喘着气道:“是陆……陆寄风……幸皇上及时赶至,否则微臣……人头不保矣!”

拓跋焘忙道:“爱卿勿惊,朕绝不容逆臣伤卿分毫!”

拓跋焘下令拓跋齐等人护送崔浩回房休息,并遣派御医为崔浩治伤。陆寄风只打断了崔浩手臂,要接回去也非难事。

待崔浩下去养伤,拓跋焘心情略定,仍有些愤愤然,寻思道:“陆寄风这厮未免太过可恶,竟差点暗杀朕的股肱!”

一旁的宗爱一脸狐疑,道:“万岁,逆臣陆寄风的武功何等高强,他要取丞相性命,易如反掌,怎么可能只断他一臂,而且还是骨肉之伤,并未致残?”

拓跋焘听了,也觉奇怪,想了想,果然越想越有可疑之处。

拓跋焘踱了几步,反复思索,一会儿才道:“宗卿所言有理,这其中是有些古怪!”

拓跋焘一时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便不言语,在崔浩治经史的几案前坐了下来,随手翻着崔浩所拟的诏书文告等,他时常在此与崔浩长谈,对崔浩的书房熟悉之极,见到那卷预备祭拜大鲜卑山的石室祭文,便随手拿起,展卷欲观。

但另有一张草稿,就压在这祭文的文稿之下,被书卷压着,隐约露出一角,似乎有意藏起。拓跋焘一时好奇,将之抽了出来细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拓跋焘的脸整个绿了。

陆寄风一离开司徒府,奔出几百尺外,突然便有两道身影闪至,挡在前方。

陆寄风看去,正是龙阳君与凤阳君。

两人挡在陆寄风面前,龙阳君道:“陆道友夜探司徒府,究竟有何打算?”

陆寄风冷笑道:“我拜访故友,还需向你们报告吗?让开!料你们也挡不了我的路!”

龙阳君道:“我们不是来拦路的,师尊请陆道友上静轮宫一叙,遣二阳前来恭请大驾。”

陆寄风道:“很好,你师父已经等不及,非要取我的真元不可了?”

龙阳君道:“师父有命,务必请陆君移驾,与故人一会!”

说完,龙阳君手中抛出几块令牌,陆寄风定神一看,竟是“天一子”、“地一子”两块令牌!

那是烈火道长与惊雷道长的令牌。

如此说来,烈火道长与惊雷道长并未死,还活在世上?

就算陆寄风不以他们的性命为念,他也很清楚:弱水道长不会这样放过他,以他的残忍无道,要上麦积山,杀死眉间尺、冷袖等人,逼陆寄风屈服,也不是不可能。

陆寄风吸了口气,便不言语,径自往静轮宫的方向轻身飞跃而去,二阳君紧跟在后,三道身影如电,在平城的夜空中一闪而过。

静轮宫上,几乎接至天上的高殿里,冷风扯动层层青幛,风声呼啸,令殿内的青石地面、玉柱雕楹更显清冷。

星月的光辉照着弱水道长的身影,他独立华殿,有遗世的仙人风范,在他的身上,只带着冷冷的雪的气息,没有丝毫的血腥味。

弱水道长缓缓道:“陆道友,你的心机,令弱水也甘拜下风。”

陆寄风冷冷不语,看着弱水道长。

弱水道长道:“崔浩的权位,在魏国已巩固数十年,三代之君信任有加,多少宗室完全动摇不得分毫。想不到你就这样轻易的毁了皇帝对他的信任,恐怕崔浩至死,都不知道原因!”

原来弱水道长也已看穿陆寄风的用意,以及他如何对付崔浩了。陆寄风冷然道:“我警告过他,如果他迷途知返,我还能保他一命。但是他既然一意孤行,那么也只是自取死路罢了!”

弱水道长看向陆寄风,道:“你以不世机缘,得到天下人皆企求的能力,又天生聪颖,智谋过人,为什么你却自甘堕落,愿为人驱策,难道你真的这么没有野心,这么无欲无求?”

陆寄风道:“我不是无欲无求之人,我要的是世上最难得之物,纵使我有再高的能力,再深的智略,也不可企及。”

弱水道长问道:“你想要什么?”

陆寄风道:“无非安定两字。”

弱水道长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你这话未免太过可笑,安定如何不可求?泛泛众庶,士农工商,甚至道涂狗豸,生活得比谁都安定!”

陆寄风道:“是吗?乱世之中,那样的安定随时会被破坏,我的故居就在终南山下,当初为避战火而迁居时,我曾以为不过数月,就能重返,谁一去竟已十几年,也许都已经荒芜,不留寸草了!那里有我父母的坟墓,有我躬耕的小园,我愿在那里终老一生,但是我却还是被战祸逼得远走他乡,无一日安定!安定两字,我梦寐以求!天下之人所想望者,也不过这两字!”

弱水道长淡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心愿,并非不可求。只要陆君你把内力都给予弱水,弱水必定举天下之力,保护陆君,让陆君能在终南山下无忧无虑地过完此生。如此一来,各取所需,岂不为妙?”

陆寄风冷笑道:“你别作梦了,我不会把我的内力真气,都送给你这妖物!若是让你成为魔头,陆某的安定就是立于苍生的不幸之上!我就算身安,心也不安!”

弱水道长摇头笑道:“你如果不肯,就别怪我强求了!”

说着,两旁青幛突然往陆寄风打来,有如两道利刃,竟就要打中陆寄风!陆寄风及时跃开,劈啪两响,那两道青幛自行扞格,又立即散开,再朝陆寄风窜来。

陆寄风左躲右闪,随手以真气扯动云烟,化作霜剑,与那两道青幛缠斗,但见青幛有如巨蛇般矫然灵动,不时往陆寄风要害窜去或刺至,陆寄风手中霜气也接连挡下十来招,霜气或聚或散,或变为剑,或化为丸,噗噗几声,已将青幛刺穿好几个洞。

弱水道长好整以暇地立在原地,右手扬袖轻挥,功力贯处牵引两道青幛就把陆寄风攻得应接不暇,陆寄风只知专心对付,以免受伤被制。

弱水道长笑道:“陆寄风,你似乎没什么进步,如何能与我制衡?”

说完,弱水道长左手一扬,便以真气拉动霜云,一手上清含象的化指柔劲所过之处,云烟如线,渐渐缠绕,他轻喝一声,烟线往陆寄风扑去,竟已束住陆寄风的颈子!

陆寄风要害受制,虽然他及时压下胸中的血气,连忙以龟息法制住呼吸,不致于被束颈闷死,但武功却一时难以施展,两道青幛也劈啪两响,打中他的腿弯,令他跪了下去。

弱水道长笑了,缓缓拉动烟索,把陆寄风拉至他的面前。

弱水道长道:“你纵有数百年的修为,与天婴血气,但修习功力不如我,也是罔然!陆寄风,你就乖乖的自己把内力逼出,献真元予我吧!”

陆寄风颈子被束,说话也极为困难:“我……若我不肯,宁愿……自毁天灵,你……又能耐我何?”

弱水道长笑道:“你要自毁天灵,散了功体,实在可惜之至!千万别这么想不开,我请几位师长来劝导于你!”

说完,龙凤二君已推出三名样貌苍老的道人,陆寄风看去,那无疑是惊雷、烈火,以及伤势已愈的灵木。他们行动踉跄迟缓,一看就明白功力早就全散尽了。

烈火见到陆寄风被烟索缠颈,跪在地上,不由得眼中一红,流泪道:“陆寄风!你……你万万不可屈服,不可将你至高的修为,都双手奉送给这妖物!”

龙阳君竟动手打了烈火一巴掌,喝道:“师尊没叫你开口,你就闭嘴!”

灵木道长神色忧愁,黯然苦笑,道:“很好,弱水,我等无用之人,受晚辈所辱,都是活该!你就一剑杀了我们,不必留我们的性命,一再侮辱!”

弱水道长道:“各位师兄,你们地位尊贵,弱水对你们尊敬犹恐不及,一直恭敬的事奉师兄们,现在恳请师兄们帮我劝劝陆寄风,把真人传他的内力真元都交出来,以免浪费了。”

烈火喝道:“你休想!纵然举世无人可以制你,陆寄风也不会听你的话,交出真元!”

龙阳君又要打烈火耳光,陆寄风虽已被烟绳束得呼吸困难,颈子几乎要被束断,还是竭力喊道:“住……住手!再敢辱及道长,我……我便自毁天灵!”

弱水道长笑道:“你这个样子,要如何自毁天灵?”

陆寄风道:“逆气运行,自散功体,难道我做不到吗?”

弱水道长脸色微微一变,左手真气散去,缠着陆寄风颈子的烟绳也自消散无踪,陆寄风趴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弱水道长冷冷看着陆寄风,道:“我好言相求于你,你却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莫怪我绝情了!”

说完,弱水随手一招,拔下一旁的铜灯上镶饰的一片铜花,在手上把玩着。

弱水道长道:“陆寄风,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与我师兄们同归于尽,还是好好的离开静轮宫,毫发不伤?”

陆寄风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把真元内丹给他,他手中的铜花就是杀人利器,一挥过去,不知道是哪个道长要被穿脑贯胸,死于当场。

陆寄风咬着牙,他如果坚持不交出内丹,已被废尽功体的道长们惨死,对道门并损伤。反之,他交出内丹,三位道长得以活命,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苟活于世罢了。

或许信念不坚者,便会忍痛坐视三位道长惨死,但陆寄风做不到。

陆寄风道:“能否让我与灵木道长说几句话?”

弱水冷然不语,陆寄风道:“灵木道长,您的伤何时好的?”

灵木道长幽然道:“这些年来,真人不时暗中医治我,耗费了无数功力,但是……谁知却在我痊愈之日,被青阳君暗中打断心脉,功体尽散!要是当初师父让我这个废人死了,也不至有今日!”

陆寄风道:“青阳君中我一掌,料想应已全身筋骨俱断,成为废人,也算是替三位道长报仇了。”

惊雷道长听了,脸上神色黯然,苦笑了起来,道:“很好,很好!陆寄风,你替我惩处了这个孽徒,实在是太好了!”

陆寄风忍悲看着众道长,道:“陆寄风亏负真人期许,竟以私情自乱心境,耽误了诛魔重任,以致于令弱水道长坐大,陆寄风实在惭愧!”

灵木道长正色道:“你不可妄自菲薄!今日我等三人命绝于此,绝无遗憾,你千万要保元守一,参透至高的上清含象功,灭此妖祸!”

弱水道长脸色一变,阴恻恻地说道:“陆寄风,你话也说够了吧?肯,或者不肯,只要一句话便是!”

陆寄风望着弱水,深吸了口气,道:“我若把真元予你,你就要放了三位道长,不可伤一人性命!”

一听陆寄风这么说,三名道长都脸色大变,纷纷喊道:“不可!”“陆寄风,勿为小仁小义毁了大计!”“你绝不能把真元交给弱水!”

陆寄风忍悲道:“三位道长!我实在无法坐视三位毕命于此,何况,上清含象功至高之境,陆某一直无法参透,欲速成神功,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当初真人说过,或许一甲子以后,以陆某之智能达第九层之境,但是在那之前,我早就可能被弱水所杀,他岂容我再活六十年对付他?”

三位道长都脸色惨白,弱水道长笑道:“很好,你有自知之明,也知道我要杀你,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我好言相商,就是因为你奇货可居,欲以你的修为,换你及师兄们的性命,不想令你的真气散尽罢了!陆寄风,你既然想通了不是我的对手,就要把握机会,献我内丹!”

陆寄风望着弱水,咬牙道:“勿忘承诺!”

说着,陆寄风端正打坐,专心催动真元,一股融融之气,自丹田往上缓升,凝至天灵,令陆寄风周身发出至阳的红光。

三名道长惊怒万分,叫嚷着、斥喝着,要陆寄风停止催化真气为内丹,但是陆寄风全不为所动,专注地将一股真元在体内流转行走,灌通于奇经八脉,三气渐渐汇聚天灵之上,心肾气神定位,而八卦周天已成,一股浩然真气直指天机,周身的红光骤盛!

只见陆寄风身在红光之中,身形恍惚,整座静轮宫皆被那庞大无比的真气所笼罩,光芒遍耀京城,令天空布满半壁赤光,有如火烧!

红光骤灭,陆寄风头顶七尺之处,凝出一丸金丹,缓缓地沉坠了下来。

金丹尚未回归入陆寄风的天灵,弱水已纵身一拦,将那金丸截下,双掌以子午之法搏住内丹,但见他身上金光炙盛,金丹所带的数百年真气渐渐化入他的体内!

光芒渐散,弱水道长原本不男不女的模样,竟缓缓地消失了,眉宇轩昂,气度不群,整个人有如罩着一层昊昊威光。

弱水道长哈哈大笑,道:“先得舞玄姬至阴功体,再得陆寄风纯阳真元,今后弱水阴阳并济,有如日月,永生不绝了!”

陆寄风的真气都已散尽,此时他除了长生不死的天婴之体以外,就只是个毫无功力的血肉之躯,他再度感觉到凡人身躯的沉重感,身上的伤也令他痛楚分心。

三名道长脸色惨然,悲切万分地看着陆寄风。

陆寄风气空力尽,道:“你可以放了三位道长了吧……?”

弱水冷笑道:“静轮宫也不是凡夫俗子有资格侵踏之地!”

说着,弱水竟随手一挥,将烈火道长给轰了出去!烈火道长身如破絮,被轰出殿外,从百丈高处往下沉坠!

陆寄风大惊,喊道:“住手……!”

眼看着烈火道长竟要活活摔成肉酱,突然一道清绝身影在半空中飞闪而至,拦住了下坠的烈火道长,身形一拔,抱着烈火道长飘然跃入殿中。

那人道:“弱水,你何必赶尽杀绝?”

三名道长以及陆寄风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那是司空无,通明真人司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