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此夜独零落,遥看长安灯 第二百一十六章 酌酒且自宽

开心跟着司南走到司南指定的战场,十步杀一人想跟去,开心阻止了他。

司南有点奇怪:他选择的战场没有半丝布置陷阱的可能,以开心的实力,就算自从上次交手以来一直没练习,也不至于会败给他,十步何以如此紧张?

莫非……

心中一动,司南偏头瞥向开心,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受伤的样子。

对面站定,司南拔剑,而开心没有。

他看着司南,轻声道:“关于慕少艾那件事,我很抱歉。”

司南点点头,没说话,等他拔剑。

司南看他的样子,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笑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这一战还是不能避免。”

开心微微叹了口气,拔剑,首先出手。

连环三剑递出三道圆弧,后发者先至,一道更比一道在前,宛若澎湃大潮,后浪追赶着前浪。

云海三叠浪。

司南反握云千重,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圆的剑光,身形紧跟着后退,一边退一边划出另外半个圆,第一个半圆抵消了开心的第一道圆弧剑光,第二个半圆抵消中间那道圆弧,最后一个半圆来到司南面前时,司南已经能从容抽身,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跃上半空,圆弧剑光自他脚下飞过,司南没去看,只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招。”他面上虽在笑,心中却浮起疑云:这样的剑招虽然不错,却配不上开心昔日的名头。

云千重散开十数影,分别点向开心各处要害,开心面色微变,两柄剑相交十数声,忽然手上一轻,发觉司南的身影在眼前消失,紧接着而后传来细微的风声。

流光。

遁影。

料峭。

开心下意识的闪身避开,却没能快过司南的剑,背后被划了一道不深的口子。

无妨,影响不大。

开心先是一惊,检视血条后又放下心来,怎料这时司南忽然低笑一声,剑光绵绵展开,开心起初不解,片刻后感觉手脚的力量有些衰减,再查看一次状态栏,顿时明白司南发笑的原因。

“你下毒了?”开心惊愕的看着司南,想找个吃药的空隙,但司南一剑连着一剑,剑剑向他的要害招呼,丝毫没有留手,假如他想吃解毒药,就必须拼着再受上一剑。

“你就这么想杀我?”开心一边招架一边道,感觉今天早上才压下的内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司南剑下没有半丝放松,口中漫漫道:“呃,其实也不是很迫切,可是抽签抽中我负责对付你,我武功不如你,但是又不想把这个活交给别人,自然要想一点旁门左道的办法。”

他来之前,去找了一趟蝴蝶蓝,蝴蝶蓝制作出了一种发白的毒药,抹在云千重剑刃之上,与云千重微微发白的剑身融为一体,若不是仔细查看,难以看出异样。

这种毒药的保质期比较短,有效时间大概只有六七个小时。

“抽签?”开心很吃惊,也隐隐的有些恼怒:这一个月来,让七个帮主轮流遭殃的举动,居然是由这种儿戏般的方式决定的,“你加入了天然居?”他剑上猛然发力,将司南震退半步,同时接连后退几步,胸口绞痛,吐出一口鲜血。

开心取出一粒解药,连血带药一起咽下喉咙,脸色惨白似雪。

方才一招,他虽然逼退了司南,找到了吃药的空隙,但是也引发了自身的内伤。

“还没。”司南愣了一下,“你受伤了?”见开心吃药,他下意识欺近出招,看见开心唇边的血迹,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安:他这样好像趁人之危。

尽管心里不安着,可司南还是没停手,他不会忘记自己最初来此的目的,更不会忘记,南方被轮白的第二天,那愤恨的目光。

一个是有备而来剑上带毒,一个是内伤复发受创在前,开心由一开始与司南不分胜负到之后苦苦支撑节节败退,地上留下一串血迹。

而十步杀一人那边也有变故发生,开心开始落入下风时,十步杀一人无声无息的拔出刀,准备走过去,却不料前方拦着一个人。

“吴钩?”十步眼色阴沉,“你?”

吴钩歉然微笑:“是,我。”虽然不知道十步在“你”什么,他还是顺口答了。

十步冷冷道:“我一直在奇怪,司南怎么能找到这里,原来是你在通风报信。”

“啊?”吴钩有些惊讶,也有些好笑,“我没有通风报信,只是希望你能遵守刚才的承诺,不干扰这场决斗。”

“承诺个屁!”楚狂人越过吴钩向司南开心的方向走去,“开心是我们的帮主!”

简单略一迟疑,也跟上了楚狂人的脚步。

但是他们也很快停下来了,因为身无彩凤,心有灵犀,还有孤烟,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简单微黑的脸庞上写着不解,楚狂人愤怒道:“你们想叛帮?”

心有灵犀抿了一下嘴唇,道:“已经有言在先,你们不能对司南出手。”

十步杀一人冷冷的看着吴钩:“白眼狼就是白眼狼,怎么养都养不熟,吃里扒外,上次是被踢出帮派,这次是要主动出走吗?”因为吴钩是最先跳出来阻拦的,所以他将帐全数算在了吴钩身上。

吴钩一直温和的面上闪过一丝怒色:“十步!你很想打架吗?”

十步后退半步,冷笑:“是又如何?我很想试试看,得到了王重阳真传的你,究竟到了什么一个程度。”

他话音方落,楚狂人也跟着拔出了剑,简单犹豫一下,拔刀。

吴钩重重吐出一口气,忽然恢复了平静,看着十步杀一人淡淡道:“你们过不去的,先不说我们有四个人你们只有三个人,灵犀和彩凤的双剑合璧就不是能轻易应付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奇异的情绪,像是有些欣慰,又似有些难过,也似终于放下了什么。

“已经没必要拦着你了。”他低声说。

十步杀一人大惊,抬眼看去,正看见司南将剑尖送入开心的咽喉。

开心化作白光。

他没有高估自己,却低估了司南。

第七桩帮主刺杀行动,顺利完成。

司南杀掉了开心,并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手中犹在长剑。

“楚哥,十步哥,怎么办?”简单看看和自己同一战线的两个人,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十步杀一人狠狠的瞪了吴钩一眼,牙齿里迸出一个字:“走!”

临去之前,简单不住回头看吴钩,吴钩有些歉意:简单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自己的临阵变节好像让他很为难。

十步等三人离开,吴钩叹了口气,向孤烟三人抱拳道:“多谢三位了。”孤烟与他有私交暂且不说,但是与他没什么来往的心有灵犀夫妇居然会出手帮司南,这让他有些惊讶。

心有灵犀道:“不必,我们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他看了一下犹在发呆的司南,低声道:“司南好像有点不对劲,你不去看看他吗?”

“那你们?”

心有灵犀微微一笑,道:“我夫妻本是闲云野鹤,加入天涯海角不过是另有目的,今日反目,并不可惜。”他拉着身无彩凤离开,吴钩让孤烟先回城,自己走向司南。

孤烟前脚刚走,司南便好像回过魂一样抬起头,利落的收剑回鞘,转向吴钩:“不好意思,今天让你难做了。”

吴钩大笑道:“没什么难做不难做的,我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起了你欠我一大笔银子,好不容易见你来了,你要是死回城了,我找谁要债去?”

司南自然知道他在说笑,也配合的掏出身上所有财产,总共五百三十一两二钱银子,笑道:“现在家底就这么多了,你要不要点点数?”

吴钩用力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啊。”走上前拉起司南就走,“你刚才在发什么愣啊?受伤了?”

“没。”司南笑笑,将他的问题含糊过去。其实他刚才一直看着剑,有一半是因为知道心有灵犀在场,不太想和他打交道,另一半,则是因为趁着开心受伤杀掉他,觉得这不太公平,但是他想了一会,也就释然了:假如开心没受伤,他就算用了毒药,也未必能杀掉他,他是来杀人的,跟所杀目标讲公平,这岂不是很可笑?

真要较真,根本没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有人的运气好一些,得到好武功,有人进游戏早些,练功时间长,有人身后有一个帮派,有人只是孤身一人……

他来杀开心,开心运气不好,身上正好有伤,被他挂掉了,就是这么简单。

两人走着走着,吴钩忽然脚步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司南很敏锐的感觉到他的异样,道:“怎么了?”他隐约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被踢出帮派的历史,在吴钩身上重演了。

吴钩先是想说没什么,瞧见司南了然中带着歉意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下:“没事,这个我早就有准备了,就算他们不把我踢出帮派,我也打算自己退出。”顿了顿,他又道,“你要是觉得抱歉,可以请我喝酒。”


酒楼中。

司南要了二楼一个靠窗的雅座,吴钩坐在他对面,一杯一杯的慢慢将酒壶中的液体送入口中。

喝酒的时候,吴钩一直看着窗外,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往城外走的,往城中回的,站着聊天的,无所事事的……眼神落寞。

司南越发的觉得抱歉,吴钩两次被踢出帮派,都是因为他,他想说什么劝慰的话,却偏偏发现任何人都能安慰吴钩,唯独他没有那个立场。

“不是你的责任。”似是看出司南的想法,吴钩主动给他倒了一杯酒,淡淡道,“我先后待的这两个帮派都与我不相合,只是不巧每次的导火索都落在你身上罢了,不是你,也会是别人的,所以你无需觉得抱歉。”

虽然语气十分的轻松,但司南仍能够看到,吴钩面上残留着少许失落,对上他的目光,吴钩露出笑容,道:“你也完全不需要为我难过,我其实没怎么伤心,只是离开一个帮派难免会有点舍不得,我很喜欢很多人在一起的感觉……”

司南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介绍你去一个帮派……”话没说完他又抱歉的闭上嘴,吴钩去天涯海角就是他建议的,虽然富贵山庄也许和天涯海角不一样,可是假如他又错了呢?

吴钩哈哈大笑,随手将酒杯甩开,道:“这个你也不必费心了,我已经做好了打算,这次离开天涯海角后,我也不去加什么帮派了,想混帮派,自己组一个,我的帮派我做主嘛。”司南被踢出天涯海角之后,他就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对开心抱有一点期待,加上相处久了舍不得,也就暂时放着,今天的事倒是促进他下定了决心。

其实他在天剑山庄的早期,是十分愉快的,甚至几乎是最愉快的,因为那时候人不多,也没什么杂七杂八的目的,就是一起练级,做任务,相互之间没有什么矛盾,也没什么机心,只不过后来人多了,也就有了相左的意见,有了矛盾,有了算计,有了敌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躲不开的。

所以他不躲,而是打算自己按照自己的意愿,构建一个江湖。

他有筹划的头脑,有看人的眼光,武功现在也练得不错,所以他有信心建立一个他想要的帮派。

“长铗。”吴钩信心十足的微笑,对司南道,“这是我帮派的名字,有没有兴趣加入?”

见他放宽心,司南也安下心来,笑着摇摇头,指着酒楼楼梯口:“不了,目前没有加入帮派的想法,不过你最好先处理一下眼前的麻烦。”

一个身穿灰色布衫的家伙,蹬蹬蹬跑上酒楼,跑到吴钩面前,对他伸出手:“随地乱扔杂物,罚款10两银子。”他左袖上绣着一个鲜红的“管”字。

这就是无处不在的,被玩家投诉了无数次依然被固执的游戏公司保留下来的“城管”。

吴钩满头黑线的看着楼下街道上被摔得粉碎的杯子,乖乖掏钱认罚。

司南笑弯了腰:“耍帅是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