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昨晚又是彻夜未眠了吧?”第一节下课后我走到谢伊的课桌前问道。他整节课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拿自己的前臂当枕头。格兰厄姆先生要么对他视而不见,要么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在睡觉,因为谢伊很贴心,没有在课堂上打鼾。

“我昨晚在研究最后一个部分的内容。我想我取得一些进展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笔记本纸,“看看吧。”

我接过纸张,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我今天晚些时候再看,今天下午我们到图书馆再讨论吧。”

“没问题。”他蹭了蹭脚,“今天我用不用翘掉化学课呢?那样的话你的处境会不会好过些呢?”他没有说和瑞恩,但当我看到这一想法令他面露苦相时,我微微一笑。

“他是不会去上课的,”我说道,“即使他去了,你也最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主管们全都在监视着……如果情况还是很紧张的话,他们就会告知洛根的。”

“瑞恩不会去上课吗?”谢伊皱起眉头,“他不会我的意思是,洛根没——”

“不,”我赶紧解除他的疑虑,“瑞恩只是到别的地方去发泄心里的火气而已……我觉得。他没有具体说清楚,但他告诉我说,在今晚的舞会之前他是不会在这附近出现了。”我叹了口气,瘫坐在谢伊隔壁的桌子旁,“昨天你所做的……在洛根面前的表现,我对你真的很感激不尽。你赢得了整个族群的尊重。原本情况对于瑞恩,对于我们所有族人来说可能会很糟糕。”

他开始向我伸出手来,可经过一番思量之后,他又将双手插回到了裤袋里。“嗯,怎么说呢,我偶尔还是能做出点正确的事情来的。”他扬起了一侧嘴角,“你打算为扇我耳光的事道歉吗?”

“不会。”

“我猜也是。”他说道。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了。我站起身来,不满他竟然抑制住了触摸我的冲动,我心里清楚,要是我不离开这里,那么伸出手来触摸他的人将会是我自己。

在这一整天里,我努力使自己的思绪保持冷静。我的神经似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这种后果我无力承担。在整堂法语课上,布林将晚上的各种备选发型画成草图递给我看,帮我舒缓了情绪。可在有机化学课上,我独自一人坐在实验台前,肚子里冰冷的空虚感一直在紧揪着我的胃,令我痛苦不堪。这节课来了一位代课老师,我怀疑福瑞斯女士是不是因为上一节课所承受的压力而暂时避开学校,或是当天就即刻辞职了。

由于没有实验要做,我便将注意力转向了谢伊在那张折起来的纸上匆匆写下的笔记。从他混乱的单词和短语搭配上明显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心情十分沮丧。塞恩,两个世界,献礼?纱幕到底是什么?在杂乱的注释下面有一段翻译的文字,尽管其内容依然让人费解,但至少他写下了完整的句子。

丰收之子的守候者须选择命运

再踏征程,搜寻十字架

守护力量,呈上献礼(??)

谢伊的标点将他的烦恼显露无疑。

两个世界之战,塞恩身居其间

纱幕变薄之时,务必呈上献礼

唯恐一个世界消逝,另一个留于尘世

这张纸的底部密密麻麻地写下了更多的问题以及这段令人费解的文字中可能的释义。我再次通读了一遍。谢伊说得对;除了提到塞恩并表明这一仪式是在萨温节举行之外,这段话根本就意义不明。在我们联姻仪式举行的同一个时辰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活动呢?我又将这些文字看了一遍,将它们牢牢地记在心里。

到了午餐的时候,谢伊拉了把椅子坐过来,所有狼人对此都没有异议,尤其是当他做出精明的政治决策坐在纳威与布林之间而不是坐到我身旁时,大家更是毫无怨言。然而,即使有谢伊在场,我们的周围还是留下了一个空位。“那么,你找到瑞恩了吗?”我问达克斯。

他哼了一声给出肯定的回答。

“然后呢?”他不说话的回应使我皱起了眉头。

“他没什么事。”达克斯将一片披萨塞进了嘴巴里,“你今晚会见到他的。”我看着费伊。她朝达克斯瞥了一眼,达克斯朝她摇摇头。她转向我,耸耸肩膀,然后兴趣盎然地吃起了她的午餐。

我竖起了眉毛,但还是决定不再谈这个话题了。


放学的时候,天上飘起了轻柔的雪花。罗文庄园图书馆一扇扇髙大的彩绘玻璃窗外。旋转的雪花映衬着窗户上宝石般的色调在起伏荡漾着。

谢伊用铅笔轻叩着摆在他面前的笔记本,我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你今天晚上会没事的吧?”

我专注地在自己的包里翻找着笔,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卡勒。”他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有件事我必须说出口,而且我只会说一次。我真的需要你认真地听我说。”

我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机布包。“谢伊——”

他无视我回应中的警告语气。

“很抱歉,可我必须讲出来。请你看着我。”

我抬头凝望着他,四目交汇。谢伊的下巴紧绷着。

“我知道,在你对瑞恩的感情以及对主管的忠心这两件事情上,我一直在给你施压。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是在弗琳面前,二是在化学课上,使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使你和其他人陷入了险境。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壁炉前面,抬头凝视着他父母亲的肖像。“因此,我决定善罢甘休。今晚过后,我不会再打扰你和瑞恩了。你会跟他在一起的。这我知道,我还知道,由于你对主管们的真面目已经有所了解,你将会承受着巨大的风险。我不想让你陷入更加险恶的境地。”

“谢伊,这话——”我开口说道。

“我还没说完。”他原地不动,视线依然停留在别处,“你必须了解,这话绝不意味着我——”我望着他垂下双肩。当他再度开口时,他的声音变得含糊嘶哑,“对他做出让步。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不会改变的。”

我将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支吾着从哽咽的喉咙里挤出了几句话。“你要跟瑞恩和我保持一定距离以此来确保我们大家的安全,这话不假,尤其是你目前正在逐渐适应狼人的本性。至于其他方面……”我扑通作响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自己的说话声。当我转过身来看着他时,他正站在我的身后,眼睛里闪烁着那层温暖如春的光辉。

“我属于瑞恩。”我嘴上说道,可我心里却痛恨这句话语,真希望谢伊能亲吻我,让这世上其余的一切全都灰飞烟灭,“我无法改变这一点。”

“你属于你自己,”他轻声说道,“我会等着你明白这一点的。”

他的话令我大为震撼,我掏出他上午给我的笔记,不愿去想我们俩所剩下的少许时间。他弯下腰越过我的肩膀看去。

“这些内容你怎么看?”

“没什么新信息。”我把那张纸递给他,“那些内容你都已经说过了。”

“你觉得‘丰收之子’是什么意思呢?”他盯着自己的潦草笔迹皱起眉头。

“我觉得它的意思是说我们需要继续研究。”我仰靠在椅子上。

“等等,”他说着,将-本书沿着桌面推到了我的手里,“我觉得你会想眼见为实的。”

我翻开封面,注视着扉页上的手写笔迹。海蒂斯编年史。标题下面题写的年份是我生命中最初的五年时间。

“瑞恩的母亲?”我喃喃问道。

他点了点头。我一言不发地翻着书,直到找到记载的条目。在我阅读的时候,谢伊一直静坐不语,当我合上书的时候,他挪了挪身子,为我拭去了脸颊上的泪花。

“我的父母亲当时在场,”我说道,“主管们派出夜影族去追捕搜寻者。可当时那些族人并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科瑞妮的真实遭遇。主管们将她交给了一个幽魂。”

“卡勒——”他向我伸出手,但我退开了,摇摇头。

“我会没事的。”我朝通往阳台的嫘旋式楼梯走去,“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以后,我抱着一摞书回来,将它们堆到了桌面上。我挑了其中最厚的一本书,对着谢伊淡淡一笑,开始看了起来。

我们并排而坐,铅笔的写宇声或翻页时的沙沙声间歇地打破了图书馆里的宁静。黯淡的暮色洒进屋里,角落里的落地大摆钟响了起来,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我对着自己所看到的这段描述魔宴仪式的文字直眨眼睛。“嘿。”我又看了一遍。

谢伊揉揉双眼,打了个呵欠。“找到什么信息了吗?”

我又浏览了这本《伟大的典礼》中的另一页内容。“也许吧。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依然在看着书,没有抬起头来。“8月1日。”

我不禁拍起手来。这拍手声使他吓了一跳。

“怎么啦?”

我一跃而起,转起圈来小小庆祝了一把。“就是你啦!你就是丰收之子。这两个词语是可以互换的——塞恩和丰收之子指的是同一个人。”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他说,“我的生日是在仲夏时节;丰收之子不是应该出生于秋天的吗?秋天才是丰收季节啊。”

“错啦。”我咧开嘴笑得更欢了,“所以说我的研究很有成效。我刚才在阅读萨温节资料的时候,决定看看魔宴的信息,八月一日是巫师年轮中的丰收之日。你就是丰收之子;非你莫属。我们终于有所收获了!”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又看回我们俩整个下午来回传递的那张皱巴巴的纸。“这么说来这一切讲的都是我。这段文字……在萨温节仪式上将会发生的一切。”

见到他优虑的脸庞,我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嗯,是的,的确如此。”

“萨温节,”他喃喃而语,“时间就在今天晚上。”

“没错。”我抿起嘴唇,“但是,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在你身上的。绝不可能。所有的主管们现在关注的焦点都放在了联姻仪式上。他们到时都会出席。这与塞恩毫无联系——今晚的仪式只关系到新族群的建立。”

“嗯,预言里只提到了具体的日期,并没有讲到年份。”他说,“再说,预言一般讲的都是未来的事情,对吧?”

“你觉得这件事很久以后才会发生吗?”

“肯定是这样子的。”他点点头,可他的眼神中依然流露着忧虑不安的神色,“至少也需要再过上一段时间,”他说着,瞥了瞥自己的手表,“你不是说布林五点三十分会到你家去帮你准备今晚大事时的装扮吗?”

“是啊,怎么啦?”

“现在已经六点钟了。”他将钟面转向我。

“她会杀了我的。”我开始匆匆地将自己写下的笔记塞进包里,“我们没时间去参加血月舞会了。”

“我还以为你们要为联姻仪式做准备呢。”他皱起眉头。

“我们的确是要做准备,”我说道,“不过,仪式的地点和舞会的场所相隔不远。参加仪式的人员会先到血月舞会上集合,在那里呆上几个小时起舞饮酒,为我们的健康祝酒什么的。但是,我们大家稍后会离开舞会去参加萨温节仪式,而那些人类则会沉浸在派对中而对此毫无察觉。”

“我明白了。”谢伊嘟哝了一句。

我不想离他而去,可我已经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我们俩共同拥有过的欢笑此时也难以抚平心头之痛。

我穿上外套,他点了点头。他的微笑无法掩饰住他眼睛里的悲伤。“祝你好运,卡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