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欲 第九十节
时间飞梭,转眼间八十年过去了。
二○○○年秋天的一天晚上,李四中的重孙子从县民政局下班回老家过周末,他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呼呼大睡。
突然,一阵冷风把他吹醒了,他拉开灯,看到了两个人,一人鹤发棘皮,另一人圆脸黑发,他想喊,可是怎么也叫不出来。突然他想到了爷爷讲的太爷爷遇鬼的故事,这两人怎么那么像爷爷说的俩鬼?他冲俩鬼点点头,就能说话了。
“二位有啥事情?”
“我们要离婚。”
“你俩是我太爷爷遇到的人?”
“是。”
“这么多年了还要离婚?”
“离,怎么不离,我们听别的鬼说,现在离婚好离了?”
“是,简单多了。你俩分居了?咋分的?”
“我俩用了十年分清楚了头骨,用了二十年分清楚了手骨,用了五十年分清楚了别的骨头,然后就来了。”
“可是现在我手中也没有空白的离婚证啊,怎么办?”
女鬼嘿嘿一笑说:“我们俩从你们单位偷了两本,连公章都印好的。”
说话间,两本空白离婚证就递到了小李面前。
小李按程序填完了,又问了一句:“你俩真要离婚?”
“对,离。”
于是小李把两本证明一人一本地递了过去。
二鬼拿着离婚证,都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到天空中一个声音传来。“刘继宗,刘王氏,你二人快去城西孙家投胎,不得有误。你俩姻缘已尽,但是情缘未了。去吧。”接着,俩鬼就消失了。
第二天,小李听说城西孙家添了一对龙凤胎。
给我讲这个故事的老人说,她是李四中的孙女,以前就听家里人说起过前半截故事,前几年回湖北老家探亲又听见舅侄说起后半截故事,遂以为真。
且不论这个鬼闹离婚的故事几分真几分假,这个老太太可不会像李四中以及他的重孙一样好说话。媒是她做的,她觉得她要负责到底。她先将董晓峰骂了一通:“你真孬!二叔找你又怎么样?你直白地告诉他,他本家的人没管他的事,现在你帮他管了,已经是做善事了!要嫌这嫌那,当初就不要找你!再说了,你又不是成心报复他。你说是不是?”然后她又将陈割匠骂了一通:“你活该!当初你不说清楚,害得我以为你帮忙找了一个好亲家,还要把媒人的礼给你!你女儿才几岁,你就为了那点儿定礼把她给嫁了?别人说她变成了猪,你就把她当猪?就算是猪,古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猪也得随猪!”
陈割匠怯怯地道:“那是说女的。”
老太太斜了他一眼,大声道:“现在男女平等,说女的就可以说男的。”
董晓峰悄声道:“重男轻女。怪不得以前把亲生女儿溺死。”
陈割匠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愿反驳,没有吭声。
“既然您老人家不同意退阴亲,那您说说该怎么办?”董晓峰眉头皱起。苟杞也在场,但怯弱地躲在一旁。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反正只要我在这里,这门阴亲就不能拆!”老太太的话铿锵有力,斩钉截铁。
说完,老太太瞄了一眼苟杞,苟杞如老鼠见了猫似的浑身一颤。
董晓峰见她害怕,走过去温言细语道:“你怕什么呢?三奶奶说得在理。我们问心无愧。你再梦见二叔,就照三奶奶的话说。”
董晓峰不知道,正是苟杞偷偷溜进老太太的屋里,告诉她董晓峰和陈割匠要退阴亲的事情。
苟杞告诉老太太的不止这些。
她还告诉老太太,自己有癔症的病,常常幻想自己是另外一个人,做一些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情。这种病她家族里没人有,所以董晓峰不知道,连她父母都不知道。苟杞说,这种病有一定的传染性。她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见一个人在操场犯病,学一条狗那样四肢伏地,像狗一样吠叫。有人说,那个人的叫声跟前些日子好几个同学一起打死的那条狗一样。打过那条狗的同学都非常害怕,认为是狗的魂魄附在那人身上来寻仇。苟杞没有参与打狗,但是一直在旁边看,没有做任何阻止。由此,她心有愧疚,渐渐变得看见人就不敢说话,并且莫名其妙地同情一切弱者,包括无赖的自作自受的。
她在嫁到董家之前在暗冲坡见过登科家二叔几次。二叔去世的时候,有人进灵堂的时候大哭,哭的内容不外乎是年纪轻轻没讨老婆就早逝的话。于是,她也觉得那个二叔太可惜了。虽然那个二叔在世的时候没做多少好事。
癔症发作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
这才有了上次二叔附身的事。苟杞后来偷偷去找过医生。医生说,这种病确实有一定的传染性,不过不是普通传染,而是心理上的传染。有一定的刺激的话,患者特别容易犯病。就苟杞“被鬼附身”这次来说,起因一则是丈夫彻夜未归,苟杞担惊受怕;二则是苟杞已经怀孕在身,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某些有癔症的人由于精神紧张、过度疲劳、睡眠不足或者月经期间更容易发作。这就造成了苟杞当时犯癔症的种种条件。
由于超过常人的同情心,或者说是歇斯底里的同情心,苟杞才会出现“被二叔附身”的感觉。
苟杞的同情心不仅仅对人才有,对所有看见的甚至看不见的都有。她见过几次陈割匠在村里阉割公猪的情景,觉得这对猪来说太残酷无情。于是,她癔症再次发作,告诉董晓峰说梦见二叔牵着猪到处找她。她从心底里知道,这至少可以恐吓陈割匠,给他一点儿颜色看看。
后来董晓峰去找陈割匠,发现其他隐瞒的事情。这些是苟杞之前没有想到的。
她还没有想到,自己的种种行为导致丈夫和陈割匠要退阴亲。这样一来,本来觉得二叔可怜,好不容易让他娶上了鬼老婆,心里稍稍好受一点儿,却又画蛇添足要将配好的老婆送回去。苟杞如何能平心静气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不敢告诉丈夫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癔症,或者说因为她过分的同情心。情急之下,她找到了老太太。丈夫彻夜不归的那次,老太太热心为她做这做那,因此,她觉得只有老太太可以帮到她,也只有老太太愿意帮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