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檀宫
檀宫位于S城的东部郊区,著名的富人区。
霍氏的别墅占地足足有170亩,和周围的其他住宅远远隔开,里面设有人工湖泊和高尔夫球场,由世界顶级建筑大师设计的地中海风格别墅在一片绿海中显得美轮美奂,然而,能欣赏到这一切的人却很少,因为霍氏家族买下了整个街区,所有车子在这座建筑的4000米之外就被拦截了,无法靠近寸步。
在切断通话的瞬间,霍铭洋扔出了手机,颓然坐倒在了沙发里,似虚脱般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卧室大而空旷,透明的四壁映照出他的影子,孤独而尖锐,眼眸通红,他定定地看着映照在墙壁上的自己的眼睛,仿佛是在和异时空里的某一个不知名的兽类对视——这就是他么?这个被粉碎了千百次、又重塑了千百次的假面,就是铯灵魂所寄居的躯壳,父母不惜代价也要让其存在下去的东西么?
多么可笑啊……他活着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少爷,”门外传来女仆恭谨的问候,“您刚才按了铃,请问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他撑住了额头,虚弱地哺喃,“等一下会有一个小姐来访,到时候你们不必做任何询问,直接让她到这里来找我,知道了么?”
“是,知道了。”
女仆悄无声息地沿着幽长的走廊退了下去,心里却有些纳罕——今晚不是已经带了一位小姐回家了么,怎么等会儿还会来一位?要知道,以前少爷可是一个如清教徒般的人,从未表现出对异性有什么热情,底下的人都窃窃议论,觉得他或许不喜欢女人。可今天晚上,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个?
霍铭洋喝了一杯马提尼,陷在软软的长沙发里。
头顶幽蓝色的水波,明灭地映照着他的侧颊。除了时钟的滴答,耳畔没有丝毫的声音,就如深潜到海底一百多米时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去了,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悬浮在海里,没有重力,没有风和光,只管侧头倾听着自己的心跳。
他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乎静下来,重新捡起了夏微蓝的手机。
那是一部不到两千块钱的水货NOKIA翻盖手机,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外壳上有明显的划痕,有几个键已被磨得脱了色,显然主人习惯用它发很多的短信。翻开手机盖子,屏幕上的壁纸赫然是那个刚被她揍了一顿的“宝宝”——那个年轻人染了耀眼的金发,眼带桃花,眼神轻佻,正对着他挤眉弄眼。
他的嘴角不由得浮起讥诮:毕竟还是个小丫头,居然会被这样的人渣勾搭上手。不过,话说回来,一个女孩子单身来S城见男网友,她知不知道这是件多么危险的事?她的父母是怎么管教她的?
他冷冷地想着,看了一眼一边睡得人事不知的夏微蓝。那个女孩正在定制的意大利Versace Home圆形豪华大床上趴着,抱着一个枕头,脸朝下地埋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样趴着睡,也不怕胸前的那个大吊环硌着自己?
霍铭洋苦笑了一下,神色却有些疲惫。他从沙发上站起,走进了巨大的走入式衣橱里,看着落地镜中的自己。镜子里那个英俊高大的年轻人也在看着他,脸色苍白而疲惫,有些不安,眼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光芒。
他抬起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仿佛去见情人一般地紧张。
已经十年了,他终于能够再一次见到她——那个存在于遥远的记忆中,几乎已经模糊了的影子,那一道他再也无法返回的生死之门,以及——他的母亲。
当他离开卧室的时候,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线眼睛,小心翼翼地从靠枕下偷偷地往外看,想确认这个房间里是否还有其他的保镖,是否可以逃跑。然而,刚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场景却令她几乎失声惊叫起来。
这是在什么地方?海底,还是梦境?
这个房间很宽敞,却没有一盏吊灯,整个房间都泛着幽蓝色的光,仿佛一个玻璃盒子。躺在床上,可以看到卧室的透明穹顶上水光荡漾,摇曳地游动着一大群的深海鱼类——当她睁开眼,偷偷抬起头的时候,一条十米长的鱼正从她头顶刷地游过,仿佛白色的闪电。
巨大的阴影落在她脸上,那是鲨鱼的尾部。
夏微蓝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以为自己到了幻境,竟情不自禁地走下床,对着那蓝色的墙壁伸出手去——指尖触摸到的,是冷冷的双层中空隔音玻璃,厚达五公分,然而却清澈透明如无物。
天啊……这个卧室,居然是建在水底的么?
她简直难以想象这个水缸有多大,才能满足一条鲸鲨和其他众多鱼类的生存条件。别的不论,即使是它们生活所需的上百吨的海水,也需要一整套水力系统才能导入这个房子里,形成一个人造的海底环境,这个霍家的大少爷难道是个疯子么?把自己的卧室弄成海底世界的模样,晚上难道不会做噩梦?
她愕然地看着四壁和头顶的深海景象,直到听到衣帽间里传来簌簌声才猛地惊醒。
糟了!他……他是不是要出来了?夏微蓝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脑子迅速地转动着,判断此刻到底是夺门而出,还是躲回去继续装睡的可行性高。然而,在她还没有想好的瞬间,就听到卧室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糟糕!居然有人要从外面进来?!
她再也顾不得多想,连忙迅速闪回,躺到床上抓过靠枕压在脸上。
就在她躺回去的同一时间,仿佛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衣帽间里的人迅速回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压抑的激动表情,眼神都在闪闪发亮。
“你终于……”霍铭洋疾步而出,一把拉开门,对着进来的女子开口。然而,话到一半,他蓦地顿住了。
“是你?”他的语气急转直下,变得冰冷。
站在卧室门外的是一个穿着红色吊带晚礼服的美丽女子,容颜娇俏,下颁尖尖,雪白柔丽如天鹅的颈上带着一串圆润的大溪地珍珠,一头栗色的卷发垂落到肩膀,用钻石的别针别着,显得高贵而矜持。
“千惠?”霍铭洋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来这里干什么?”
方才自己刚命令下人们不要阻拦今晚来的女客,设想到“白之月”的使徒没有出现,反而把这个惹不起的女人放进来了。
“我上次好像把口红丢在了这里,”她却自若地走了进来,四处看,忽然看到霍铭洋的床上睡着的女孩,脸色微微一变,笑了一声,“她是谁?你的新口味?”
“立刻离开!”他沉下了脸。
千惠却没有听从,只是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个卧室里的男子,发现他虽然刚刚沐浴过,却没有换上睡袍,仍穿着笔挺的一身,衣衫楚楚,身上有清新的古龙水香味。她眼神里不自禁地透露出一种尖锐来,若有所思。
“她是谁?”千惠一步走过去,拿掉了压在夏微蓝脸上的抱枕——那一瞬,这个躺着装睡的女孩惊叫起来,一下子坐起。夏微蓝本来想一直偷听下去,然而却不知道这个女人气势汹汹地想做什么,生怕她会动手打自己,立刻跣了起来。
“原来是装睡。”千惠冷笑,上下打量,“她很好么?比我还好?怎么看起来像个发育没完全的中学生?”
“立刻给我离开这里,”霍铭洋不耐烦地蹙眉,“否则……”“否则怎样?”千惠打断了他的话,“叫人把我赶出去?”“不要以为我不会,这些年我对你已经够客气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他看了看钟,语气越发不耐烦,指了指门外,“立刻走!”
她望着他,眼圈红了一红,似要落下泪来。
她本是骄傲矜持的豪门千金,从小锦衣玉食,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如何会低声下气地落到这般境地?她咬着牙,低声道:“霍铭洋,不要太投良心!当初麦美瞳失踪的那件事,如果不是我替你隐瞒下来,如今你还能在这里泡妞么?”
霍铭洋冲淡地开口道:“我并设有要求你那么做。而且就算你把李若即手机里拍到的照片交给警方,我也无所谓——被她无意拍到我当晚在那里出现过又如何?麦美瞳不过是个小人物,就算牵涉到了我,父亲自然也会去为我善后。”他耸了耸肩膀,“那个街口的监控录像,不是也在第二天被抹掉了么?”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
“而且,你们家族的势力范围只在日本和琉球一带。”霍铭洋今晚似乎要横下一条心将这个女人的事彻底解决,冷淡地继续道,“在S城,我希望你明白这里是谁的地盘。”她定定地看着他,冷笑:“这是恐吓么?”
“不是,我知道你的确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也忍了很久。”霍铭洋叹了口气,“否则,我只要告诉父亲你手里捏着我卷入麦美瞳一案的证据,而且一直以此威胁我,你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么?”
“忍?你是在忍受我么?!”她红着眼睛,忽然用力一把将他推得靠在了墙上,失去控制地大喊,“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凭什么这样对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夏微蓝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在那里对峙,只觉得这一对金童玉女实在般配,男的帅,女的靓,衣杉华美,气质超群,宛如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衬得躲在床角的她简直犹如一个被捉奸在床的灰姑娘。
然而事情瞬息万变,刚想到这里,她就看到千惠,忽然抬起手抱住了霍铭洋的脖子,凑过去,狠狠地吻住了靠在墙上的一脸冷漠的人。
“少儿不宜啊。”她在心里骂了一声,连忙转过头去红了险。这是啥意思嘛?纯洁如小白兔的她,不过是个路人甲,今天莫名其妙地被拖了过来当成了小三不说,还要被迫围观这种超级白烂的煽情剧集——他们小情侣打是亲骂是爱,床头打架床尾和,当她是啥?调剂品?
然而,很快,耳边传来“啪”的一声钝响。
夏微蓝吃惊地回过头,正好看到千惠一个踉跄,被毫不客气地重重推开,头直接撞在了墙角。她惊得几乎跳起来,还算不算男人啊?居然对女友动手!她想要冲过去,然而脚尖刚沾到地板,心里却“咯噔”了一下,立刻改了主意。
千惠咬着牙,死死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的光一点点地冻结,显得有些可怕。而霍铭洋也冷冷地看着她,擦拭着被咬破的唇角,眼里的不耐烦己到了极点。
“你会后悔的。”她一字一句地道,眼神似乎带着一种决绝,“记者。”
“我已经后悔了。我应该在你一进来的时候就让你滚出去的。”他冷然回答,摁下了铃,召唤仆人,“送客!”
然而,线路接通,那一端却没有传来回答声。他脸色微微一沉:奇怪……霍氏的家规一贯严厉,这座宅子里一共有15个仆人,24小时轮班服侍,怎么可能没有人回话?难道是……他心里蓦地一惊,回过头去,才发现床上的夏微蓝已经不见了。
他再也顾不得千惠,沿着走廊飞奔了出去。
趁着霍铭洋忙着对付女友,夏微蓝连忙蹑手躡脚地下了地,甚至顾不上捡回自己的手机,三步并两步地跑出去,一溜烟地沿着走廊一直跑,一直跑……终于,在跑过了大约十个房间后,看到了尽头的一扇门。
那是出口吧?
她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猛力推开,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向上走的楼梯。楼梯?顾不得多想,她沿着楼梯一直往上,登上了上一层。然而爬上去,她却一下子傻了眼——楼上根本不是室外,而是一个室内游泳池!
超级大的室内游泳池,简直像是只存在于梦境里。
游泳池边空寂无人,泛着幽蓝的波光。一眼看过去,它居然比一个标准足球场还大。泳池的尽头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幕墙,朝着庭院,隐约透露出树木的剪影和稀疏的星光,却没有一扇可以通往外面的门。
真该死……好不容易选出来,居然在这幢迷宫一样的房子里迷路了么?
她急得跺脚,想要回头。却听到了脚步声从那一端追来——没有退路了。她只能往房间里退去,躲在门后的阴影里。然而刚一回头,她蓦地看到空旷的水面上有一道水线划过,似底下有什么东西悄然而动。
有人?这个游泳池里……难道有别的人?
定睛一看,她吓得脱口“啊”了一声——哪里是人,而是一条她方才在卧室里看到的十米多长的巨大鲸鲨,正在悠闲自得地游过!
水底游动着无数没有见过的鱼类,有接近十米的鲸鲨,也有成群的银白色会发光的小鱼,简直如同一个炫丽无比的深海世界。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愕然地张大了嘴巴,一步一步往后退,然而,一只乎忽然从黑暗里伸过来,抓住丁她的肩膀——“真是个不让人消停的丫头。”霍铭洋的声音淡漠而冷静,如同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
“放开我!”她像被烫到了一般,猛然尖叫着跳了起来,使劲想甩开那只手,“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啊啊——”
“再叫,就把你丢下去喂鲨鱼。”霍铭洋冷冷地用一句话阻止了她的尖叫,忽然一侧头,似乎在小心地听着空气中的什么声音,低声道,“来了!”
什么来了?就在同一瞬,夏微蓝看到落地的玻璃窗外忽然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亮光,明亮却不刺眼,仿佛有月亮从天上下降,落在了窗外。
水池的彼端,那一大片落地的玻璃幕墙外映出了两个剪影,影影绰绰地站在树阴下——一男一女,肩并肩站着,仿佛衬在月华里,虚无缥缈,有一种出尘的绝美。这……这是怎么回事?
霍铭洋紧紧扣着她,看着窗外闪现的光芒,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眼神悄然改变。
光里的人影没有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道:“放开她。”
“啊?!”她一下子听出了是谁,不由得惊喜地叫了起来——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正是她在S城唯一认识的人,房东水幽颜!
她记得自己在昏迷中刚刚醒来时,曾依稀听到霍铭洋在给一个人打电话。恶狠狠地威胁对方前来带回她。她那时候还没有想出他到底是在和谁通话,此刻听到这个声音,才蓦地明白了过来——原来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房东,为了解救自己,她真的跑到这里来了。
然而,那只抓着她肩膀的手却没有松开,霍铭洋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那个剪影,眼神渐渐转为炽热的红色,嘶哑着低声问:“真的是你么?”他推着夏微蓝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定定地望着她,“让我看看你。”
“喂!喂!”再走出两步就是水池,她吓得大叫,“别推!要掉下去了!”
霍铭洋却恍如不闻,一直定定地看着前方,根本没有停步。她惊叫着被他推下了水,闭着眼睛等待灭顶之灾。然而奇迹出现了,他一手拎着她,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踏入池中,居然在水面上凌空走了过去。
那一瞬,夏微蓝觉得自己的思维都要紊乱了——是做梦吧?这一定是做梦!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梦里,自己要怎样才能醒来呢?难道如《盗梦空间》一样,摔下去或者自杀?可是……她的手在四处摸索,除了胸口那个玉环之外,根本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自杀的工具。
“站住。”另一个声音淡淡地道。
当霍铭洋带着她走到水池中心的时候,忽然,脚下的水波起了奇特的变化——“呀!”夏微蓝再度失声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脚底的水在往上涌动,仿佛活了一样地向虚空里爬去!只是一瞬间,一堵透明的水墙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阻隔了去路。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那一道水墙里,赫然还游动着一些鱼类,鲜活而自由。
这个梦,未免也太精彩了吧……还有没有更NB的?
光芒之中有另一个声音传来,再度重复:“放开她,把她交给我们。”
那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语速缓慢而清晰,说着口音似乎有些奇特的中文。然而他的声音却极其好听,入耳甚至有一种饮酒微醉的感觉。
“是你?!”像是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霍铭洋紧张起来,“你也来了?”他脚步骤然加快,试图穿过那道水墙。
“站住!”那个声音语锋一敛,杀气乍现,“最后一次警告!”
似是受到了什么干扰,水底的鱼类猛然骚动起来,纷纷逃命似的四散开来。泳池里无风起浪,水波忽然从四面凭空竖起,扑向了他们两人,仿佛是无形的水墙从四处逼来,要把他们困在这个牢笼之中!霍铭洋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低语:“起!”就在同一时间,夏微蓝只觉得脚下一颠,水面裂开,整个人飞了起来,她还来不及惊叫,便如同坐了火箭一样上升,转瞬便升到了十米的高处,几乎撞到了膜结构的屋顶。低下头,她才发现脚底踩着的居然是那条鲸鲨——片刻之间,那条巨大的鱼类像是听到了指令一般跃出水面,一举将他们两个人顶上了半空!“呀——”她看着脚底鲸鲨那巨大的白森森的牙齿,失声惊呼。当鲸鲨冲破水面,一跃到达顶点的时候,霍铭洋左手抓着她一个飞跃,突破了那道水墙,接着一个转身,落在了水池的对面。他落下得轻而稳,如同一只猎豹。“哎呀!”在一系列的跳跃里她觉得晕头转向,失声惊呼,翻滚中,颈中的挂坠重重砸在眼眶上,几乎令眼睛看不见东西了。然而霍铭洋却没有理会,在落地后右手迅疾地一收一翻,袖子里的金属冷光一闪,传来了部件撞击的细微声音。夏微蓝陡然感到身上传来了一股猛烈的震动——巨大的后坐力让两个人同时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砰!”同一个瞬间,水池边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忽然消失了。
银色的子弹划过,一击便无比准确地击中了整块玻璃的预应力中心。12米高的挑空玻璃幕墙寸寸碎裂,无数的玻璃碎片迎头落下,在光线中折射出璀璨凌厉的光,仿佛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兜头而落。
夏微蓝发出了又是惊喜又是恐惧的呼声。然而,所有的流星在离他们只有一米的时候忽然凭空爆裂,化成了粉末,仿佛他们周身笼罩着一个无形的罩子。那一瞬,她发现身边霍铭洋的瞳孔已经变成丁诡异的炽红色,仿佛流动的地底熔岩。
她看得几乎呆住——是做梦吧?这一定是做梦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似是验证她的这个想法,玻璃完全碎裂之后,眼前出现的果然不是外部庭院——如同被施了魔法,那些树木、水池、花架、回廊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在这个房间外面居然还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充满了柔和的光,仿佛雪亮的镭射水银灯下的空旷舞台,舞台中心,两个人并肩而立。
“啊!”她一眼看到了站在右边的那个女子,不由得惊喜万分。然而只失声喊了一个字,却又停止了,她猛然打了一个寒战——此刻,水幽颜站在光的中央,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袍,卷曲的长发披拂在双肩上,将半张脸都遮挡在了额发的阴影里。
然而,她的双足却离开了地面,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中,垂落的双臂上伸展出淡淡的透明的薄膜,犹如鱼类的鳍,十指尖端有微弱的紫色电流凝聚。
这是怎么回事?她……她难道也是个鬼?夏微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霍铭洋击破幕墙,一个箭步跃出了室内。那一刻,他隐隐觉得胸臆里有一股奇怪的不适,一种麻痹感顺着脊柱穿行上来。他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随即克制住了自己,抬头看着虚空里的人。
“真不错……你还是第一个能突破屏障,直接走到我们面前来的人类,或者说,一个半人类?”左侧的那个男子有着幽蓝色的长发,白衣白袍,俊美温和,犹如一块沉静的美玉,同样漂浮在空中。
他的脸也被垂落的额发覆盖着,看不清容貌。他的声音很好听,但语气却淡漠疏离,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仿佛天生就是凌驾在众生之上的操纵者,同时却又令人心生奇妙的宁静和愉悦。光听这个声音,简直会令人幻想在那里说话的是一个梦一样不染尘埃的男人……就像是漫画里那种绝世的美男一样。
在这种时候,夏微蓝居然还稍微走了一点神,一边攀住霍铭洋的胳膊颤巍巍地吊在水面上,一边在心里花痴地浮想联翩。
霍铭洋抓着她,穿过坍塌碎裂的玻璃墙往外走去,看着浮现在光芒里的水幽颜,语气有难以压抑的战栗,“那一次,是你么?为什么不让我见你?”
那个女子的唇角动了一下,似乎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一定要见我呢?”她轻声说,语气柔和而宁静,宛如从天际传来,“这些年来你不止一次这么做了,几乎不惜任何代价。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他微微冷笑起来,“对于一个活着的死人来说,还有什么‘好处’可言么?”
“你这样的一生,举世羡慕,亦是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换来的。”她淡淡地回答,“不可自贱自辱,应知生之不易。”
“但这不是我的人生,也不是我的世界。我这样活着,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回答,踏入那片光的舞台,看着虚浮在空中的女子——她的裙角和长发微微在空气中舞动,宛如水波荡漾。然而,这样逆光自下而上地看过去,他依旧看不清那张容颇。那张脸……像母亲么?那样熟稔,那样遥远,却又仿佛烙印在心底一样的亲密。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她蹙起了淡淡的眉。
“带我回到那扇门前,”他一字一句地道,“让我再和母亲团聚。”
幽颜微微一震,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袍同伴一在两人的对话里,涯并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静默地观察着,先是看着霍铭洋,随后目光却落在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孩的身上。
那个女孩似乎是被吓得怔住了,一直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漂浮在空中的他们,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她胸口的那个挂件在翻滚中掉落了出来,折射出玉一般的温润光华,是一个环,环的右下角四点钟方向印着一个朱红色的纹章。
那一瞬,涯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易觉察地微微转过头,将侧脸映照在白色的柔光下,对着那个发呆的女孩不出声地微微一笑。
夏微蓝显然是看到了他的脸,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我无法带你回到那扇门前。”幽颜在回答着提问的人,“我们答应过你母亲救你的命,也答应过你父亲在末日来临时赦免你全家,但是,却没有承诺将你带往‘白之月’”“你们明明可以做到!”霍铭洋语气一变,“为什么不能带我去?!”
颜刚准备说什么,然而却听到一个声音在喊:“爸爸?”
什么?谁?霍铭洋一怔,只觉得身侧有一股大力涌来,不自禁地踉跄了一下。夏微蓝奋力挣开了手,仿佛脱缰的马,发狂一样冲了过去,定定地看着虚空里飘浮的白袍男子,迟疑着,发出了一声低呼——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