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混账!不许你这么讲!”方兰生心头一怒,看了看欧阳少恭脸色,又嘴硬起来,“我们一定会救少恭……”
欧阳少恭身负禁锢,只是背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雷严,并不说话。
“救?凭那可笑的微末之力?”雷严冷笑,“为少恭一人,葬送所有人性命,成全尔等所谓的仁义,当真毫无悔憾?丹芷长老,还不想发话吗?”
众人都在僵持,生与死,似乎只悬在一线间。风晴雪、襄铃都在看着百里屠苏,而百里屠苏坚韧如剑锋的眼神,即便到了此刻,仍是未见丝毫闪烁与动摇。
然而凭他重伤之躯,却又能如何作为?
就在此刻,久已沉默的欧阳少恭忽然发出了声音。
“百里少侠、小兰,莫要轻言放弃!”
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便是雷严亦稍有惊讶:“果然……少恭,你便是如此对待所谓朋友?”
欧阳少恭神色冰冷,他虽然身陷困境,却丝毫不见颓色,看向雷严的眼神,竟像在看一个死人,冰凉而充满轻蔑之意。
雷严愣了片刻,却是笑了:“不错!不错!为了脱身竟把朋友推上死路!丹芷长老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丹芷长老!”
陪侍在欧阳少恭身边的寂桐不禁满脸凄色地劝道:“少爷……这又是何苦?”
欧阳少恭只是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远处,红玉将目光自欧阳少恭身上移开,转向百里屠苏:“百里公子……”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唯有等待百里屠苏作最后的决断。
百里屠苏合上眼,站了起来,缓缓从背后抽出那断剑焚寂。须臾睁开,目光之中,却已是清明如水的坚定:“我相信先生。再战!!”
雷严妖魔般的面孔上,是清晰可辨的嘲讽:“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亲眼看到他们是如何流尽最后一滴血!”吼罢一句,他横举巨剑,排山倒海般的攻势再次席卷而来。
长剑崩坏,只有焚寂可以帮助百里屠苏了,他的身体中已经全无力量,方才所承受的重击,似乎已将一口真气打垮,此刻每做一个动作,疼痛都在周身蔓延。
即便如此,也要站在战线的最前面。
就算是最后的一瞬,也用这一死,挡在伙伴们的前边吧。
百里屠苏睁大了双眼,几乎已是全然不计后果地挥剑抵挡。
眼前似乎黑了一瞬,良久,方慢慢恢复光明。沉重的呼吸声纵横交错,死一般的气息溢满四周。
然而心跳还在,是自己的。
自己还活着?那么,敌人呢?
百里屠苏抬眼看去,眼前景象,却令他怔住。在他身旁的伙伴们,也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好半晌,玄宫中并无一人发出言语。
雷严等一千妖化的道士,此刻竟纷纷跪倒在地上!
最早服下药物的三人,身上狰狞的肌肉与皮肤块块碎裂,有的已经如枯萎的树皮一般剥落;后服药的几人,方才还壮硕得如同怪兽的身体,转眼间也已衰朽得瘦弱了好几圈,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被抽干。
甚至连他们的法术都一并失效,欧阳少恭与几名孩童身上的咒缚消失,欧阳少恭轻轻扫了扫衣襟,孩子们则软倒在地上,虽然昏迷,但气息均匀,并无大碍。
“赢了!我们居然赢了!不是做梦吧?!”半晌,方兰生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
“不可能……这不可能!”雷严沉哑得如同衰朽老人的嗓音,艰难地响起。
“掌门……毒……”一名弟子垂死言道。
雷严恍然一惊,转看欧阳少恭,一双恐怖凸起的眼睛,瞪得几欲流出血来:“少恭你竟骗我!!”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分敌我,都是一惊。
“为炫耀所谓‘力量’,心甘情愿服下洗髓之药……又何来欺骗之说?”欧阳少恭慢慢走到雷严身前,语气淡然。
“如何做到……你究竟如何做到?!”雷严颤抖着问,“药方我仔细查过……金丹出炉,便有人反复试药,连你自己也必须服下!”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数年以前,自我继任丹芷长老之位,青玉坛各处便开始每日燃有熏香。”
“熏香……门派内提神醒脑之物?”雷严思及以往之事,语气低了下来。
“那熏香本是我为了炼丹便利而制,除去提神,尚可调理气息,令药性与体内脏器如阴阳相合,使人吞服烈药而不伤。”
雷严闻之,不禁一震:“你是说……”
“洗髓丹恰是一味性烈之药,你亦明医理,当知药、毒本不分家。”欧阳少恭平静言道,“青玉坛内试药,熏香在旁,自然无恙,但在此处……肉身力量的强大仅为昙花一现,服药之人将迅速衰竭,五脏六腑遭毒性侵蚀,最终……难逃一死。”
“少恭……”听了这些话,方兰生脸上惊喜的神色顿时敛去,不禁有些失神。
欧阳少恭却一直保持着模糊的笑容:“如掌门这般体魄强健,或可多撑得一时半刻。”
像是印证他的话,先是第一名青玉坛弟子倒下,口中发出哀哀叫声。随即其他人接二连三地不支倒地,有的甚至七窍爆血,瞬息死亡。
如此这般,短短一会儿,雷严带来的青玉坛弟子已全没了生息。
“少恭!你!”雷严嘶吼道,“我敬你才华!只望二人共振青玉坛,你若不愿……”
“掌门不也一样使得雷霆手段?”欧阳少恭打断他的话,反问。
“但我从未想过取你性命!”雷严喊道,“不比你心机深沉,下此毒手!”
欧阳少恭轻轻摇头:“我又何尝愿意?你打碎玉横,四处散播,吸纳魂魄,此阴损之举于青玉坛外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怕是我们也未能尽知。一味追求强大力量,吞服丹药只为杀戮,实是咎由自取!雷严,你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雷严怒极反笑,“罢了!我心思才智样样皆不如你!借你所言……成王败寇,古来同理,合该落得如此下场!不过……”他说到这里,唇边掠过一丝阴冷诡谲的笑意,“少恭机关算尽,可知天底下总有你不明之事!”
他说到这里,竟站了起来,电光石火般移形到了欧阳少恭的身边。众人见状皆是大惊,却不及阻止。
“你做什么!还想害人?!”方兰生急得大叫,待要出手。
“小兰,无妨。”欧阳少恭却是淡然。
雷严果然只是撑着已然衰朽不堪的身子,贴近欧阳少恭的耳边,低声言道:“少恭,你可知……”
后边语声更低,旁人只见他嘴唇翕动,全然听不到他说些什么。忽而,欧阳少恭那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闪现出一瞬惊讶至极的表情。
“你说什么?”欧阳少恭转身看向雷严,不禁追问道。
“除我以外,天底下再也没有人知道……下落……”雷严已然气力不支,合身瘫倒在欧阳少恭的脚下,笑得却更加得意,“后悔吗?少恭,你此刻想救,也救不了我了……哈哈哈哈!”
“雷严,你说清楚!”欧阳少恭急切逼问。
雷严报复般狂笑不止:“哈哈哈……我诅咒你!永远找不到……永远孤独痛苦……哈哈哈哈哈哈哈!”
欧阳少恭垂首看着雷严,神色冷如凝冰。
然而在另一边,百里屠苏却现出震撼已极的表情。
“这个笑声……”百里屠苏怔怔地望着雷严,口中低语,“我、我听过!”
“苏苏?”风晴雪闯言看向百里屠苏,见他脸色已瞬间变得苍白,汗滴落下,分明是头疼宿疾又犯了。
百里屠苏瞪大眼睛愣了片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倏然如风一般纵身上前去,冲到雷严的身旁:“你!是否曾经去过南疆?!”
雷严的神思似已模糊:“南疆?”
“乌蒙灵谷!你可到过那里?”百里屠苏大声喝问。
雷严怔了一瞬,转头去看百里屠苏,忽然,脸上一片惊异:“你、你是……这怎么可能……”他只是混乱地说些无意义的词句,却并不回答百里屠苏的问话。
百里屠苏还欲再问,却见雷严双眼已经翻白,只是将脸转向欧阳少恭,口中喃喃,只剩下残破的话语:“绝无可能……少恭……”
欧阳少恭冷冷地注视着他,那眼神,冷得可以穿透跳动的心脏。终究,雷严只是在这冰冷的注视之下,断了气息,变成一具沉默的死尸。
“雷严!”
“他已无气息……”一旁,是寂桐低低地说了句。
百里屠苏愣了片刻,只得用力地闭上了眼,心中万千波涛,一时难以平静。
欧阳少恭却转过了双眼,看着寂桐:“他说的那些……”
寂桐摇了摇头:“少爷以为,雷严会透露与我?”
欧阳少恭从寂桐苍凉的双眼中读不出想要的讯息,脸色转而一冷:“我始终不明,你为何助他。”
寂桐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看着少爷继续……”
“不用说了。”欧阳少恭生硬地打断了她,转过身,不再与她相对,“寂桐若愿留下,我既往不咎,若是不愿,便走吧。”
寂桐满面哀伤,默默地看了欧阳少恭一会儿,终究,也只是说上一句:“少爷保重,寂桐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了。”言罢,缓缓拖着苍老的脚步离开了。
“桐姨!你……”方兰生有些惊讶,叫了一声,寂桐并无滞留之意,径自去了。
方兰生很是不解,大声问道:“少恭,就这么让桐姨走了?!”
“她心有所决,强留何用?”欧阳少恭淡淡道。
方兰生却是一时语塞,须臾,方言道:“少恭你……脸色好苍白……雷严那浑蛋说的那些……”
欧阳少恭默然,终究,只是摇了摇头。
此时,红玉走到百里屠苏身边,试探着问道:“百里公子,你适才所言……莫非雷严与你故乡之事有所关联?”
百里屠苏仍闭着眼睛,似乎心中苦痛难以言说,“我记得那个笑声。狂妄,剌人心肺,我的族人就是在这声音中一一死去……”
“那他就是你的仇人?”风晴雪听了也是一惊,上前问道。
百里屠苏睁开眼:“也许。”
风晴雪恩忖道:“他刚才说‘绝无可能’是什么意思?”
“管他什么意思!”方兰生愤怒地一挥衣袖,“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说不定当年也曾经带着玉横做过不少吸人魂魄、丧尽天良的坏事!木头脸这一回算亲手报仇了!大快人心!”
“想不到,还有这些往事牵扯……”欧阳少恭幽幽的言语响起,“青玉坛平日对弟子管柬不甚严格,尽可自由来去,若说雷严数年间离开门派另有行事,亦是极为可能。”
百里屠苏沉默了许久。风晴雪只是看着他,渐渐地,似乎百里屠苏心中沁染的悲伤,也都沁进她的心里。
“但愿真是手刃仇人!”最终,少年只是茫茫然地说出这样一句,“以慰我……全族之灵……”
这时,眼尖的襄铃却忽地喊了一声:“呀,快看!”
众人循声看去,那始皇棺椁之上悬浮着的玉横,竟星星点点发出光来。满地横斜的青玉坛弟子尸体,连同雷严的尸身之中,闪光的魂魄纷纷飞了出来,全被吸入玉横之中。
“以玉横害人,最终连自己的魂魄都归于玉横,这算不算天理循环、报应自在?”须臾,红玉不禁发出一声感叹,众人闻之,无不欷歔。
“对了!自闲山庄那位姑娘!”方兰生急切地奔出,直跑到了高高的始皇棺椁之下。吸罢魂魄,玉横的光芒消失,缓缓落在了棺椁上面。
方兰生望着那块形状怪异的石头,不禁挠头:“怎么办?魂魄被吸进去了还能出来吗?”他望着那石头念念叨叨,好像有些痴傻的模样,不停地叫着,“姑娘……姑娘……”
不知叫了几声,玉横上忽然现出了一点黑气。
“猴儿小心!”远观的红玉不禁叫了一声。
方兰生却并未听见,此刻的他,只是仰首望着玉横之上的半空。他看见叶沉香的身影渐渐地浮现了出来,那副熟悉的怨毒厉鬼的模样,近在眼前。
“晋磊……果然是你!”她的灵魂显然仍被玉横束缚,移动不得,甫一见到仇人虽然万般愤恨,却只能张牙舞爪地怒骂,“晋磊!你还不死!”
方兰生丝毫没有闪躲,只是看着眼前的女鬼,神色满是哀伤与悲悯。
“姑娘……你的魂魄被玉横束缚住,不能去投胎了……”他说着,语意凄然。
“哼,投胎算得了什么?”叶沉香的怨毒深不见底,“我只要取你的命!”
方兰生眉梢低垂,轻轻地摇头:“可是……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一句‘不记得’就可以推脱得一千二净吗?!”叶沉香怒吼。
“也许,真是前世的我……害死了你,还有其他许多人……”方兰生说着,有些出神,“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那厉鬼却一时安静了下来,她不再挥舞利爪,而是垂首望着方兰生,充血的眼中,有些异样的神色。
须臾,方兰生继续言道:“但是这一世,我是方兰生,不是晋磊,我有家人、有朋友,还不想死……我想不到要怎么弥补那些过错……姑娘,就让我试着超度你,突破玉横之力,送你前去轮回往生……”
“给我滚开!不用你多管闲事!”叶沉香吼了起来。
方兰生仰头:“姑娘,请让我超度你吧。否则,你将永远被束缚其中,那和在自闲山庄是完全不一样的……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
叶沉香一时无语,仿佛有些发呆。
方兰生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悲悯众生的往生经文自双唇之间喁喁念出,仿若西天梵唱,竟一时荡涤了这埋葬死人的阴冷墓穴。
“滚开!滚开!”叶沉香的鬼魂开始狂躁地尖叫,“晋磊,我不用你来施恩!你滚!”
她的声音凄然变调,虽则凌厉,却并无之前阴郁可怖的怨毒,就仿佛一个阳间的伤心女子,面对着令自己既爱且恨的某个冤家发火、嘶喊,不知所措。她是鬼魂,并无清晰的面目,然而此刻若有人能定睛看透她的心底,或许会看见,她在无助地哭泣。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喇哆,毗迦兰帝,阿弥喇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婆婆诃。
往生咒,大悲咒。愿世间一切痴怨解脱,慈悲众生,心得平和。
方兰生不停地念着,自从朋友们认识他以来,似乎从未见他如此刻一般认真。虽然知道要凭咒文之力对抗玉横,解脱被束缚的灵魂是何等艰难的一件事,但此刻,所有人都在为方兰生祈祷,希望他心诚则灵,做成眼前这一件功德。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婆婆诃。”方兰生幽幽的经文,收柬在一句清虚的梵语。
禁锢在玉横中的鬼魂,忽而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叹。
众目睽睽之下,奇迹竟然真的发生。只见黑气散去,叶沉香一缕芳魂,显现出一位青春芳华的女子,左右观望,恍然新生。
“这是……”沉香的鬼魂低头看着自己,轻幽开言,那声音也如寻常少女般明丽,并无怨毒烧灼。
“可以了。”方兰生放下合十的双手,仰面望着新生的鬼魂,轻轻说道。
叶沉香听了,望了方兰生一眼。
那少年此刻睑色苍白,唇边却挂着欣慰的笑:“姑娘,快走吧,你暂时不会被玉横的力量所缚。”
叶沉香默了片刻,仍是冷冷笑了几声:“一个上辈子满手血腥之人,这辈子居然修佛法……休想我会领你的情!”
方兰生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我无意施恩化怨,只不过想让你好受一些,无论我前生是不是晋磊……这一刻我真的不是……你为了他,永远不得轮回,值得吗?”
许久,鬼魂幽幽言道:“晋磊……你真的把我忘了?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一问,方兰生却不禁尴尬地挠了挠头:“我……那个……”
“别说了!”叶沉香断然道,“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你只是一个陌生人。让我深深眷恋、爱逾性命的晋磊……令我痛苦发狂、恨之入骨的晋磊……你都不是、你都不是……”
“姑娘,我……”方兰生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啊,在时光之间……凡人……什么都不是……”叶沉香举目远望着虚空,喃喃念叨,“你为什么偏偏要来自闲山庄呢?还戴着晋磊的青玉司南佩……”
“这个玉佩是他的?”方兰生听到这里,却是一惊,“二姐说,我小时候在店铺里看到,又吵又闹,再也不肯走了,娘只好买下来给我……”
叶沉香也愣了一愣,不禁苦涩一笑:“果然……在你心里,还是念着她……”
“谁?”方兰生惊疑地问。
“在青玉司南佩里,藏着一个人的一魂一魄,它和玉横一样,也可以拘束灵魂……”叶沉香忽然说出令人惊异的话语,“可是又不太一样……那个人是心甘情愿的,一直守着晋磊、守着你。”
方兰生慢慢地瞪大了眼睛:“你说的……究竟是谁?”
叶沉香神色黯然,须臾,终究是一叹:“是那个叫贺文君的女人吧。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我知道是她……”她似乎忆着往事,幽幽言道,“那时,我变成了鬼,好几次想要杀死晋磊,却看见他坐在这个女人的墓前流泪,简直像是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方兰生听得此语,在自闲山庄时脑中出现过的画面断续重现,令他一时失神,如坠深雾。
“青玉司南佩,一魂一魄永相随……她也是个傻女人……”叶沉香忧伤地说道,“我不恨贺文君……我们……只是晋磊命里两个痛苦的女人……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经去转世了吧……假如你找到她的今世,记得好好待她……”
方兰生闻言一怔:“找她?要去哪里找?”
这一次,叶沉香却并未回答,“我走了……”她只是喃喃地说,“过了来生,也许还有来生……你欠我的,总有一世我要你还来……晋郎。”
她说着,迎着方兰生走去,就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刹那,如烟雾般消失了。
“姑娘……”方兰生还欲呼唤,却被红玉在身后一拍,惊醒了过来。
“她去轮回了……”红玉言道,“猴儿的往生咒当真厉害,竟能从玉横之中释放魂魄。”
忽地,方兰生一脱力,虚弱地跪倒在了地上。
“兰生!”襄铃急道。
“不是我厉害……是那位姑娘对晋磊执念太深,一时由玉横中挣脱出来,我才能将她超度……”方兰生低喘着言道,“就算这样,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玉横里其他魂魄,凭我根本救不了……”
“小兰已经做得很好了。”欧阳少恭淡淡地言道,他走近棺椁,举袖收起了上面的玉横。
方兰生问道:“青玉坛的人不会善罢甘休吧!肯定要再来抢。”
欧阳少恭却摇了摇头:“未必如此。跟随雷严来始皇陵的,均是其心腹弟子,青玉坛其他人在之前那场叛乱中,多遭雷严蒙蔽,时日一久,早已有所觉察,门派中并非所有人都真心奉其为掌门。青玉坛人丁不甚兴旺,雷严身死,遭此动荡,必要休养生息,只怕就此沉寂下去。”
“那少恭是不是就能回去了?”方兰生问道。
“以后之事,犹未可知。”欧阳少恭言道,“好在如今已将玉横收回,有劳诸位辛苦奔波。”
百里屠苏摇摇头。
“我们也没做什么吧。”方兰生挠了挠头,“要不是少恭那个药,我们大概已经趴在雷严剑下了……”
欧阳少恭笑道:“少恭所长,仅是锦上添花,何况洗髓丹一事有失磊落,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只盼勿要再提。”
方兰生听了,一时闭了嘴,乖乖地点头。
玉横夺回,灾祸得以消弭,救回了欧阳少恭和孩子们,匪首业已伏诛,几位同伴这些日子以来历尽险境,此刻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百里屠苏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回安陆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