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未曾料到的漫漫长路 第七章 忠诚的伪饰
布鲁诺有意把第伯多夫•潘特,排除在与费尔巴堡的两名矮人代表的会见之外。他知道他们是来传递瑞吉斯的口信的; 他也清楚,战狂会立即冲进群山为他的费尔巴同族们报仇。
尼克维利格和屈德讲述了他们的历险,直至与一个非矮人小队——崔斯特、凯蒂布莉儿、沃夫加、瑞吉斯——而不是矮人的相遇。
“成功的逃亡,”两个人讲完后布鲁诺祝贺了他们,“艾莫瑞斯战冠会以二位为荣。”
屈德和尼克维利格听到矮人君王的赞扬都有些飘飘然。
“你怎么看?”布鲁诺问道,征求小达格纳的意见。
年轻的矮人反复思忖着这个问题,然后答道:“我想带上包括开膛手小队在内的一队战士,沿路直到北方的瑟布林河。如果我们找到了袭击者,就会捶扁它们再回来;如果我们没有发现,就沿河南下到秘银厅与您会合。”
布鲁诺对整个计划微微颔首,这正是他希望的。小达格纳很出色,却也过于循规蹈矩。
“我也想阻击这些杀人犯。”屈德插话说。
他的话令得显然与他不齐心的尼克维利格,表露出极大的不安。
“忘了你的腿伤了?”尼克维利格说。
“呸,布鲁诺的牧师用它们暖和的手处理得很好。”屈德坚持己见,为了强调效果,他站了起来开始跳来跳去,除了一两次因疼痛而畏缩,他似乎已经可以上路了。
布鲁诺观察了一会这两个人。
“嗯,我不能让你们两个人都被杀,那样的话你们的事迹就不能被讲述给艾莫瑞斯•战冠。所以,屈德,你可以去追猎。而你呢,尼克维利格,应该和全体人一起回秘银厅。”
“布鲁诺王,您的话语听起来,好像您要亲自率领追猎的队伍。”小达格纳听着布鲁诺说。
布鲁诺很清楚身边侍从的想法,尤其是小达格纳的,他曾发誓保证他的国王的安全。他认为对于他,秘银厅之王,最合适的路线就是,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径直向南,回到他的王国的庇护下。在那,他才能指挥将来应对兽人及巨人匪帮的反击。这就是他期望国王去做的。虽然仅仅是个想法,它仍使布鲁诺浑身不爽。
他向崔斯特传递了一个恳求的眼神,黑暗精灵点了一下头作为知晓的回应。
“你觉得呢,精灵?”布鲁诺问。
“让我去调查那些野兽的话,可能要比潘特和他的狂人小队容易得多,” 精灵答道,“甚至比在场的好小达格纳还快捷;尽管我不怀疑他在狩猎兽人方面的高超技巧。”
“那你可以跟着我。”小达格纳提出。
他的嗓音有些发颤, 这说明他预料到谈话进展的方向,而且他可不十分欣赏这个前景。
“我会的。”崔斯特同意了,“但是我的朋友也要跟着,他们都是我最信赖的,有充分理解并支持我的每一个动作。”
接着他一次向凯蒂布莉儿、沃夫加以及瑞吉斯颔首。稍待一会儿,直接面向布鲁诺点了头,矮人王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不,不,”小达格纳立即说,“你不能把我的君王带到那么野蛮的地方。”
“我相信那是布鲁诺王自己的决定,我的朋友,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崔斯特回答。
他走向满脸笑意的国王,问道,“这是最后一次狩猎?”
“谁说是最后一次了?”布鲁诺暴躁地说。
几个朋友都格格笑出声来。当小达格纳在地上重重跺他的靴子,恍然有所悟地叫着“小达格纳,你呀你呀”的时候,他们笑得更响了。
“呸,不过你也可以一起来,你这闷矮人。”布鲁诺对他的年轻指挥官说。“还有你。”
他又望着屈德说,后者严肃地点了一下头。
“您得带上一些战士!”小达格纳寸步不让。
“潘特和他的小伙子们。”布鲁诺说。
“不行!”小达格纳高喊。
“那你刚才还说...”
“那是在我考虑到您要去之前。”
布鲁诺用一个下压手势示意这个激动的矮人冷静。
“那么潘特不行。”他领会了年轻指挥官的忧虑,说道。潘特——按照密银厅盛传的说法——能跟石头干一架,并且在赢得混战胜利之前,能把自己和身边所有人,都伤得半残。
“你自己挑选成员,二十个你最能干的手下——”
“二十五个。”小达格纳辩道。
“那,让他们快些准备好。” 布鲁诺对小达格纳和剩下所有人说,“今天我就要出发。
我们要把兽人和巨人砸成烂泥。”
矮人环顾四周的朋友,发现沃夫加的笑并不像崔斯特,凯蒂布莉儿,甚至瑞吉斯的那么舒畅。布鲁诺马上就点头向他的养子表达了自己的理解,他暗示沃夫加这个现在既是父亲又是丈夫的人,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退出这次的追猎。
沃夫加的反应是绷紧了面颊,回点了头,大步走开了。
“你不会在想想那些我正在想你在想的东西吧!”辛格斯•麦克鲁夫说。
他是整个米拉巴外形最为凶悍矮人,极其敦实,从他那饱经风霜的红润脸庞上可以清楚看出他对待生活的糟糕态度。他失去了一只眼睛,没有丝毫填充那个空眼眶的意向,而只是用一个眼罩把它遮住了。他有一半的胡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右脸上的一大块伤疤。
“嗯,我正想着我在想的,”托格锤击者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想我在想些什么!”
“嗯,我想你正在想出走,”辛格斯直接切入,引起了这个位于地下最高层的拥挤酒馆中所有其他矮人的注意,“我不知道侯爵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打赌那和你爷爷要和你说的话差不到哪去——如果你的爷爷还在世,还能对你说话。”
托格猛地举起手把这些话,和别人的表情,逐出脑海。
至少他试着这样做,然而几个矮人走过来拖过椅子坐下,不止一个问他:“你当真要离开米拉巴,托格?”
托格疯狂地揉着头发。
“我当然不会,你们这些笨蛋!”他这样说,不过很不确定,“从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开始,我们就在这安居了。”
即使连吼带吓,托格还是认识到自己的辩白中渗透着疑惑。那使他问自己,是否他真正考虑过走出米拉巴。能够确定的是,他一念及埃拉斯图,就变得像恶魔一样歇斯底里。不过,确然有一个想法深植与他的头脑和内心当中:现在是他推翻米拉巴撞锤王朝统治的时机吗?
他再一次用手梳弄自己浓密的头发,并且又一次,最后冲着周围的人大声“呸”了一口。
他迅疾地站立,以至于椅子都翻到在身后。跺着脚,他走开了,从吧台经过时还抓起了一大罐啤酒,给了得趣的酒馆老板一枚硬币。
酒馆之外是地下一层林立的建筑物,这里是米拉巴地城离地面最近的一层。托格打量了一下周遭,留意到石质建筑和构成它们的石块上的纹理。石头于他是如此熟稔,他觉得那仿佛是他自身的一部分,且早已溶入了他的血统。
“愚昧的埃拉斯图,”他悄声嗫嚅,“你们都是傻瓜,根本没把布鲁诺王和他的小伙子们当朋友看。”
他走开了,没发觉他最后的一句话被隔墙之耳——辛格斯,和其他倚在酒馆敞开的窗户边的矮人——听了去。
“他是这么想的。”一个矮人说。
“我我想他要走了。”另一个说。
“呸,你们除了知道自己喝的马尿叫什么名堂还知道个屁!”辛格斯对他们怒吼道,“你们知道自己喝的是啥玩意儿吗?”
“我知道!”另一名矮人高叫道,“我喝的绝不是我已经喝得够够的猫尿。”
那招来了一声嘶吼,酒馆的多个角落都发出了惊惧的喊声。
然而辛格斯麦克鲁夫仅仅咧嘴,对他们一笑置之,继续看着窗外,虽然他的老搭档兼战友已经步出了他的视野。
除了他自己不相信和托格的否认,辛格斯仍对托格将会离开米拉巴的公众,暗自认同而忧心忡忡。布鲁诺王和他的宗族从密银厅的来访,把先前处于想象之中的敌人带入了现实,一个托格和其他许多矮人,都把布鲁诺视为朋友的现实。也许密银厅是竞争对手,但绝非敌人。埃拉斯图和其他领导人——绝大部分是人类——对待布鲁诺,和那些跑去听布鲁诺的冒险史,或者购买来自冰风谷的货物的, 米拉巴矮人们的态度, 给托格和相当一部分的矮人,作出了令人反感的榜样。
这次事件后第一次,辛格斯麦克鲁夫郑重地考虑起最近的经验,以及它们中包含的暗示。
他可不大喜欢他的想法中,蓦然地,也是积日地,所引导的方向。
“内疚可真是有趣啊,你现在还不这样认为吗?”当沃夫加回到戴丽科蒂和蔻尔森栖身的大篷车时,她问道。
“内疚?”沃夫加怀疑地问,“毋宁说是对我的责任的认知?”
“内疚。”戴丽毫不犹豫地答道。
“在支撑维持家庭方面,我接受了保护家人的责任。”
“那你认为,和两百个友好的矮人在一起,我和蔻尔森还会发生什么呢?你又不是要把我们丢在荒郊野外,沃夫加。我们会很安全的。步入危险的恰恰是你自己!”
“真要是那样,我就是在放弃自己的责—”
“噢,别再提起那个了!”戴丽截断话头,然后用吸引了好几个矮人的大嗓门说:“你得做你必须做的。你得去过你想要过的生活。”
“你一路跟着我到这里...”
“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戴丽说明,“我不想失去你——一刻也不—但我知道,如若你违背内心,整天同我和蔻尔森待在一起,我就已经失去了你。如果那是你内心中真实的想法的话,就到秘银厅来,我的爱人;如果不是,那你就和布鲁诺及其他人上路。”
“如果我死了,离你而去,又怎么办?”
这问题不是处于恐惧而问的,对沃夫加而言,死在路上的恐惧根本不存在。他是一个冒险家, 一名战士,只要他仍坚定自己是在追随正确的生命轨迹的信念,那么他未来的经历中就不会有什么是无法接受的。
显而易见,他在征途上不会毫无抵抗地甘心受死!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戴丽承认,“因为我了解你是想要去的。如果你死在路上,记着蔻尔森将会为她的爹爹自豪的。有时候我考虑过改变你的内心,欺瞒你让你待在我身边,但那不是你。我从你的脸上,那张迎着狂风舒展笑容的脸上,看到了事实。我和蔻尔森能经受命运,在你征程终点,为你安排的任何结局,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只要你遵循内心的指引。”
她说着走近,跪在坐着的沃夫加面前,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为了我,给那帮兽人一个一拳,好吗?”
当看着她晶莹的双眸时沃夫加在微笑——它们比戴丽在路斯坎破败弄堂的艾伦酒馆,当女招待时,更为晶莹。关于上路,关于新鲜的空气,关于冒险,关于孩子,某些事涌入了女人的思想,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戴丽似乎变得更美丽了,更有生气了,更加强健了。
沃夫加把她拉近,紧紧地拥抱她。他的思维回到了罗比拉德把他带到路斯坎中心的那天,他给了他两种选择,一是南下,与戴丽和蔻尔森安然待在一起;二是北上,加入他的朋友们的冒险。听见戴丽的话语及她语调暗含的真挚、爱与赞成,沃夫加对于他作出转向北方的选择从没这么满意过,也从没如此清楚地了解自己的需求。
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在成为他妻子的女人身上倾注如许的爱意。
“我会为了你每个打两拳。”沃夫加说完,移近去吻他的妻子。
“不,”戴丽戏弄般推开他,“你得把每一个打飞得足够远。”
沃夫加的嘴唇再一次触到她的时,她没有动弹,在长久并且主动的吻中,他们起初很温和但逐渐变得急迫。野蛮人站起身,轻易就把戴丽举到身边,把她抱到车篷下的私密领地。
笑声环伺着沃夫加和戴丽。
第伯多夫•潘特满地乱跳,弄出了一连串反应他沮丧和挫败的噪声,他还踢着所过之出的所有石头,即使是那些大到踢不得的。和从前一样,即使这个顽强的矮人感到疼,也不会表现出来多少,不过是偶然咕哝一句再辅以一套咒骂,接着再在报复性地踢完另一块稳固的石头后多跳一下。
最终,在绕着布鲁诺王随机愤愤地嘟哝了好长工夫后,潘特停下来把他短粗的手支在臀部。
“你想插手一场战斗,一场属于我和我的小伙子们的战斗!”
“我们要回敬一小队兽人和几只巨人一点颜色,”布鲁诺纠正,“不能算是战斗,要是潘特和他的小伙子在场,就更算不上了。”
“那就是我们要做的。”
“好极了!”布鲁诺叫道。
潘特睁大了眼。
“嗯?”
“你个欠揍的二百五!”布鲁诺斥责他,“你看不出来这是最后一次了么?我们一回到秘银厅,我就又是君王了,那是多无聊的头衔!”
“你说什么呢?你是最好的君王...”
布鲁诺用手臂的挥舞和夸张的厌憎神色让他肃静下来。
“接见扯谎的使者们,和傻得冒泡的领主还有更冒泡、更傻的女士们交涉........你还真以为在一百年内我能再一次拿起我的斧子?除非又有一支欠扁的卓尔军队跑来敲我们的门!所以现在我得到了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而你却想和你的迫害狂小队把我的乐子偷走。我本来把你当朋友看的。”
潘特站的笔直,开始用一个想所未及的念头分析目前的情势。
“我是您的朋友,布鲁诺王。”潘特阴沉地说,这是布鲁诺和任何人认识他以来,他表现得最克制的一次,“我会把我的人带回秘银厅静候您的归来。”
他顿了一下,对布鲁诺狡猾的眨了眨眼-嗯,它本来是狡猾的,最后,从潘特那传出来时便成了夸大的痉挛。
“我还希望您能尽可能早的回来,”潘特以布鲁诺所期待的会意继续说着,“可能袭击费尔巴兄弟俩的只是一小股力量,但您可能在在往来间,发现其他的散兵游勇,甚至在您回秘银厅的路上还冒出一支。祝作战快乐,布鲁诺王。祝您在看见您闪耀的厅堂前,再在斧头上添一千个豁口!”
伴着张狂的欢呼和吹嘘、对兽人和巨人死亡的许诺,以及秘银厅和费尔巴堡永存的友谊,布鲁诺小队和他亲切的朋友们,外加小达格纳、屈德和二十五名强壮的矮人,脱离了大部队,转北进入了群山中。矮人不是嗜血的种族,但他们也明白怎样去庆祝和兽人与巨人族的一战——那是他们最憎恨的敌人。
对这几个朋友,他们都因能再一次共同踏上冒险的旅途而精神饱满、容光焕发,惟独感到遗憾的就是,这个晴朗的早晨里,未获选的那些人。
而对于黑暗精灵来说,故事与眼下纷至沓来,这是他的老搭档,带着同样的老而弥精的同伴情谊,带着对彼此、和对他们,在寰宇中的定位更深入的理解, 正迈进崎岖的土地,齐心协力去探险。这是众人祈盼的一天!
然而,崔斯特尚不知晓的是,他也正在率众走入他生命中最悲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