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耶境 尾声
李思裕睁开了眼,一眼便见马继忠正看着自己。见李思裕醒来,马继忠喜形于色,叫道:“真大师,李将军醒了!”
李思裕、公主和幻真被那股怪风卷走,马继忠带着士兵一路追寻,当真历尽千辛万苦,他心里已经起过好几次自杀的念头了。幸好有人发现了幻真点火腾起的烟柱,看到他们三人全都安然无恙,马继忠心中一块石头才算落地,不知念了多少遍佛号。见李思裕醒来,他最后一点担心也已荡然无存,心中一阵狂喜。
幻真听得马继忠的叫声,走到李思裕躺着的车前。他身上伤势虽然尚未痊愈,但精神反倒更长,一张脸也光润如玉,较先前似乎更有宝光流动。见李思裕挣扎着要坐起来,他微笑道:“李将军,请安心歇息,公主在后面车中,安然无恙。”
李思裕松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真大师,那善沙大师究竟是什么人?”
李思裕只记得在洞中被善沙打晕之事,醒来时就已在这车中了,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丝毫不知。幻真脸上平静如常,仍是微笑道:“那只是个噩梦,李将军。我们被狂风卷出百里,你一直未醒,直到马将军找到我们。”
是个噩梦啊。李思裕长长吐出一口气。幻真道:“李将军,你安心歇息吧,离于阗已经不远了,若见了圣天大王后你仍然起不来,那可说不过去,哈哈。”
幻真以前一直不苟言笑,李思裕没想到他也会说些打趣话。他道:“是。”
幻真关上车门,李思裕在榻上舒展了一下身体。他身上并没有伤,只是周身还有些酸痛。身子一舒,只觉腰下有什么硌得慌。他伸手一摸,摸了一个小小的果子出来。
是庵摩勒果。他依稀记得这果子初食颇有涩味,但食后饮水却甘美无比。他将这颗庵摩勒果擦了擦放进嘴里嚼着,忽地皱起了眉头。
这果子的名字,似乎是在梦中幻真告诉自己的。难道现在仍然是个梦么?他心中一吓,不敢再去多想。如果这仍然是个梦,终究不是个噩梦,就让这个梦长一些吧。他闭上双眼,沉沉睡去,只是睡梦中来来去去,总是公主的一颦一笑。
这列长长的驼队向西南方向离去,等他们走得远了,不远处的一块沙地上忽地有一处裂开,两个人从中跳了出来。
这块沙地原本十分平整,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底下竟会有人。这两人跳了出来,看着驼队渐渐地消失在远处,其中一人忽道:“师兄,你为何放走他们?”
如果李思裕或者马继忠还在,就会认出此人正是先前所遇那两个自称是太玄观道士之一的沈妙风。边上那人长了张枣核脸,留着两撇鼠须,正是陶妙贤。陶妙贤正从手上一小块肉上撕下一条,喂给肩头的一条小小四脚蛇。将最后一条肉块喂给四脚蛇后,他又从腰间解下一个木筒,凑到肩头和声道:“无机子,辛苦你了,进去歇息一下吧。”
陶妙贤以之施幻术,在摩耶境中依次唤醒八龙王,结果与幻真一场恶斗,幻身被幻真的无常刀击破,摩耶境也因此崩坏,无机子被打回本相,若非沈妙风及时放出他的天机子,多半也要丧在崩坏的摩耶境中了。这无机子是陶妙贤豢养的神兽,等如陶妙贤化身,他珍惜无比,此时受了重伤,他实在大为心痛。这圆筒是用上好红木精工刻成的,那四脚蛇“嗤”一下钻了进去,乖乖地在里面蜷缩成一团。陶妙贤将圆筒放到腰间,扭头淡淡一笑道:“你大概还没发现,这和尚与少主的相貌是一模一样的么?”
沈妙风闻言吃了一惊。他与陶妙贤一直在外面作法,根本没注意到那和尚和少主是不是长得一样,毕竟,和尚和少主的打扮太过不同了。他沉吟了一下,道:“真的么?这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陶妙贤嘴角仍然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顾自道:“龙王玉根本非我等所能驾驭,少主却要我们将之唤起。何况那和尚又是孤注一掷,再斗下去,定要伤了我的无机子。”
沈妙风默然不语。他们原本是受少主之命前来监视公主一行,结果少主突然传令,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在摩耶境中将一干人等斩尽杀绝,纵然夺不回公主也在所不惜,结果师兄显然留了一手,以至于功亏一篑。不过听师兄所言,也亏得留了一手,否则自己二人也难逃一命。他事事奉师兄号令,也不再多说,低头沉思半晌,才低声道:“只是少主跟前该如何交代?”
陶妙贤捋了一下唇边髭须,仍是微笑道:“妙风,船到桥头,自然会直。”
他们两人都是少主手下最为亲信的大将,也一向对少主忠心耿耿,只是他听师兄话中,竟有言外之意,沈妙风心中一动,忖道:“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
他看了看陶妙贤,陶妙贤仍是盯着于阗诸人远去的方向,神情莫测高深。他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去多想。此时太阳已偏向西边,他们的身影映在图伦碛这千里黄沙之中,拖得长而又长。
此时有一阵风吹过,沙子又被吹起来。狂风卷着沙砾,遮天蔽日,图伦碛上一片茫茫,风声也如一个巨人在呜咽,仿佛永无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