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完全陌生的脸,陌生的眼,从未在讲武堂甚或帝都见过。

“我叫狼朗,原镇野军团空寂大营的队长……”那个人喘息着,从身侧拿出一面令牌。

飞廉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是一变——这个人,居然是巫彭元帅的直属战士!

“在奉巫彭元帅之命,赴东泽斩杀叛贼高舜昭。”果然,那个人擦了一把脸上沁出的血,禀告,“不料功成回来复命,发现元帅已为逆贼所杀!”

巫彭元帅……飞廉沉默下去——破军诞生那一夜他亲临现场,看到了巫彭元帅被杀时的情景。那种血腥残酷的场面,宛如噩梦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忘不了云焕那样可怕的眼神,忘不了他撕裂元帅断臂、狂饮鲜血大笑的景象。

狼朗霍地抬起了头,眼里几乎要冒出血来:“少将!元帅于我恩同再造,今日我便是为了诛杀破军,为元帅复仇而来!”

“好,我们同仇敌忾便是。”飞廉叹了口气,心下却暗自奇怪巫彭元帅何时居然收了这样一个能力出众又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生长于帝都门阀之家,自小深知种种权谋。十巫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其中巫彭和叔祖两位尤甚,在帝国中经营已达百年,势力盘根错节遍及上下,麾下更有不少隐藏的奇人异士。

——不料这些昔年暗伏的棋子,到了今日却成为了救命的奇兵!

“飞廉少将,”身后有士兵上前禀告,“巫罗大人请您回去一趟。”

“怎么?”他转身,诧异。

“据说抓了几个复国军的奸细,”士兵道,“请少将回去一并审问。”

“什么?复国军?”飞廉苦笑,感觉事情乱如麻,喃喃抱怨,“这个时候还冒出复国军来?星海云庭那边的海魂川驿站不是已经被连根拔起了么?”

他翻身匆匆上马,忽地想起什么,转身对地上的那个战士开口:“你叫狼朗对吧?……等下来一趟军中大营,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如何?”

“是,”狼朗站起身,肩背挺直,“但凭少将吩咐!”

战事骤起,一切从权。叶城顿时从一个繁华商业都市变成了战时指挥处。十巫最后幸存的长老巫罗成了最高指挥者,他的府邸也变成了临时的军机处,除了安置内眷的后园依然关闭外,前厅变成议事厅,花园变成了马场,不时有军队出入禀告战况,平日醉生梦死穷奢极欲的地方,此刻充斥着烽火的味道。

飞廉在堂前下马,将马鞭扔给旁边侍从,一路往里走去。

“禀少将,这些就是抓住的奸细!”士兵领着他来到内庭,指给他看庭中一串用铁镣铐在一起的男女,“他们首领是一个红衣的女人,巫罗大人正在提审她。”

飞廉只看得一眼,便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些分明是西荒来的牧民,怎是复国军奸细?”

“禀少将,这一群西荒的贱民昨晚试图带着一个鲛人复国军逃跑。”士兵恭谨的回答,“巫罗大人提审了半日毫无结果,反而被这群贱民惹起了火气,下令除了留下那个首领继续拷问之外,其余人明日便斩首。”

“斩首?”飞廉蹙眉,微有不快,“如今大敌当前,这些事情容后再说也不迟。”

“禀少将,”士兵低下了头,有些胆怯,“巫罗大人说 ,正因为局面混乱,所以要从重从快的平息一切动乱的苗头——早早杀了,免得后患。”

“……”这种漠视生死的话令飞廉心中一阵不舒服,然而毕竟不便当众驳回巫罗的命令,他沉默下去。看到人群里还有一个少年,不由不忍:“这个呢?——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就是大人犯罪也不至于牵连到要斩首吧。放了他。”

“是。”士兵微微犹豫,但不敢拂逆少将命令,只能上前想解开镣铐。

“呸,谁要你们冰夷来假慈悲!”话音未落,那个少年却直起了脖子破口大骂,“我是堂堂正正男子汉,你他妈的才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阿都,”旁边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低声厉叱,“闭嘴!”

“我才不!”那个少年直直盯着飞廉,“冰夷走狗,有种就杀了爷!”

周围战士霍然变色。冰族等级森严,被贱民如此辱骂是极不可容忍的事情,不等少将表态,身边的侍从“铮”的一声拔刀出鞘,便想要割下这个沙蛮子的人头来。然而飞廉却并未被激怒,只是伸过手按住了侍从的手,摇了摇头:“算了。”

他侧过头问左右:“那个鲛人复国军又在哪里?”

“禀少将,关押在侧厢,”士兵躬身,“巫罗大人已拷问完一轮了。”

飞廉诧异:“为何分开关押,不在庭中?”

士兵迟疑了一下:“那个鲛人伤得太厉害,生怕铐在露天里立时便死了。”

飞廉一惊,匆匆走向侧厢。刚刚走到门口,仿佛忽然间觉察出了什么,他怔了一下,在门前顿住了脚。迟疑了片刻,对身侧的士兵道:“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