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寒而栗
陈云亮对鲁鹏的分析不太服气,为什么自己提出关队可能受到耿凤臣报复他不理不睬,却坚持耿凤臣会跟李飞联系呢?他觉得鲁鹏太专断了。可是,人微言轻,他只能服从。
他稍感欣慰的是,监控李飞的任务交给了赵民和他。尽管他不愿意跟赵民共事,可是,凡是和抓捕耿凤臣有关的任务,对他来说求之不得,何况,跟赵民近距离接触,也可以顺便监视他是否有问题,所以也就欣然同意了。
结果,开始监控的当天晚上,就发现了异常,从而证明鲁鹏判断的正确。
李飞一个人生活,住着个破房子,白天到处闲逛,饿了,或者在小饭店吃上一口,或者买点什么对付了,晚上很晚才回家,所以,监控起来很费劲儿。但是,赵民非常机警,而且智计百出,总算没让他溜出视野,陈云亮不由得对他增添了几分佩服,反感也减轻了一些。
晚上九点半多一点儿的时候,李飞在外边逛够了,在一家小饭店喝了一点儿酒,然后往家走,正走着,一辆很普通的轿车驶到他身边,减慢了速度,李飞像条蛇一样,“刷”地钻进车里。
赵民和陈云亮在出租车里看得清清楚楚。
有门儿。
赵民把情况报告给李斌良,李斌良要他们一定盯住,自己马上调人协助他们。
可是,撂下电话刚过几分钟,赵民和陈云亮就看到前面的轿车慢下来,李飞又从车中溜出来,吉普车加速向前驶去。
赵民一边把情况向李斌良报告,一边跟着轿车疾驶。
但是,吉普车驶上一条僻静的街道,这里行人车辆都不多,如果跟得过近就会暴露,赵民只好保持着距离,可是,就在这时,另外一辆轿车迎面驶来,和被跟踪的轿车交错时,双方都放慢了速度,一个男人的身影从被跟踪的轿车中下来,溜进了迎面驶来的另一辆轿车。
时间虽短,但是,男人的身影已经被赵民和陈云亮的眼睛抓到,陈云亮叫出声来:“哎,袁总……”
是袁万春。
刚才,是他跟李飞见了面,这是怎么回事?
李飞从前是耿凤臣的打手,而耿凤臣跟袁万春是死敌,如此,李飞也应该跟袁万春是对头,可是,他为什么和袁万春见面,而且如此诡秘?
赵民把情况报告给李斌良,李斌良听后考虑了一下,让他们去找李飞,袁万春的事暂时不要管。
于是,赵民和陈云亮调过车头,向李飞家的方向驶去。
李飞家是一个破烂的院子,一个歪歪斜斜的破木门,既没上锁,也没关严,赵民和陈云亮很容易地进入院子,走到屋子跟前。
但是,房门却是在里边锁着的,而且锁得很结实,赵民试了试,拉不开。
二人走向窗子,窗子遮着窗帘,而且遮得很严,一点儿缝隙也没有,屋内有纸张掀动的声音传出来,看不到里边的情景。
赵民想了想,敲起窗子:“李飞,李飞在家吧!”
里边的动静停下来,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随即,李飞的声音传出来:“谁……谁呀?”
陈云亮:“警察,公安局的,快开门!”
李飞:“什……什么事?”
陈云亮正要开口,赵民觉得他的口气太直,急忙摇手制止,自己接过话:“李飞,我是赵民,有点儿事要问你,快开门吧!”
李飞:“这……我睡了,你们明天再来吧!”
陈云亮气得又要开口,赵民及时将他制止:“李飞,你是不是让我们回去开传唤证啊!”
“这……他妈的……”
李飞的脚步声向外屋走去,赵民和陈云亮急忙走到房门口等待。不一会儿,李飞拖拖拉拉的脚步声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一道缝,身子堵住二人:“赵哥,啥事啊?这么急?”
赵民:“进去谈,进去谈!”
李飞:“这……在这儿谈呗……”
可是,他拦不住二人,这工夫,陈云亮已经把他挤开,和赵民先后走进屋子,李飞无奈,只好跟着二人向里屋走去。
屋子里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发霉了,大概,是长时间不清扫的缘故吧。赵民和陈云亮看了看屋子,一片肮脏凌乱,炕上铺着被褥,不知几天没叠了,枕头旁还扔着一本画报,赵民随手抓起来看了看,是本女性刊物,里边有些让人想入非非的文章……
李飞:“赵哥,啥事,说吧!”
赵民:“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呢?”
李飞:“没啥呀……咋的,你就是问这个呀?”
赵民:“回答我的话,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了?”
李飞:“我说了,没干啥……啊,对,帮你们干活呢,四处转悠,找耿凤臣。”
赵民:“找到了吗?”
李飞:“赵哥,这话说的,要是找到了,我能不向你报告吗?”
赵民:“李飞,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就是知道什么也不会向我报告的,得向那个人报告,对吧?”
李飞:“赵哥,你说的啥呀,我咋不明白?”
陈云亮:“那是你装糊涂。告诉你,你的行动我们非常清楚。说,刚才你跟谁在一起了,干什么来着?”
李飞愣住了:“这……你们……你们跟踪我了?赵大队,我没犯法,你们凭什么跟踪我,我……”
赵民:“你要告我们,是吧?”
李飞:“告咋了,我是合法公民,你们凭什么跟踪我?”
赵民:“为了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这理由够了吧?”
李飞:“保护……我……”
“对,”陈云亮反应也很快,“你背叛了耿凤臣,耿凤臣能放过你吗?”
赵民:“对,凡是耿凤臣可能加害的人,我们都要予以保护。”
李飞:“这……那……袁……袁万春你们也……也保护了?”
赵民:“袁总倒用不着,他有保镖,你能跟他比吗?”
李飞:“这……刚才,你们都看着了?”
陈云亮:“对,你为什么跟袁总在一起,都干什么来着?”
赵民:“据我们所知,你是耿凤臣的人,怎么,投降他了?”
“这……没有没有,是什么……这个……袁万春吧,对,他怕耿凤臣报复他,就找到我,问我知道不知道耿凤臣的下落……你们也知道,耿大哥死了,二哥……不,耿凤臣跑了,我一个人,敢跟他斗吗?没办法,只好应付他。真的,我根本不想搭理他,可是,我怕他呀……刚才,我正在闲逛,他的车突然就开到我身边,把我吓了一跳,我不想上去,可是,害怕他报复我,没办法,只好……”
赵民:“不说这个了,说说,他找你都说什么了?”
李飞:“这……没别的,就是问我有没有耿凤臣的消息,我说没有,他还不太信,可我真没有啊,他只好把我放了,然后我就回家了。”
赵民和陈云亮对视一眼。
赵民:“李飞,你说的是真话?”
“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到了这个份儿上,再问下去已经没有必要。
赵民:“可是,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耿凤臣的下落,哪怕听到一点风声也可以,跟我们说说。”
李飞:“没有,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耿凤臣的下落,就是不告诉袁万春,也得告诉你们哪。对,我判的缓刑,刑期还没过呢,我还得争取立功赎罪呢!”
赵民:“那好,今后,有情况一定及时报告我们,明白吗?”
李飞:“明白,明白!”
离开李飞家后,赵民给李斌良打了电话:“李飞没说实话。”
李斌良:“知道了,你们回来吧!”
放下手机,陈云亮问赵民,怎么知道李飞没说实话。赵民说:“他说,是袁万春逼迫他上的车……”
陈云亮:“对呀,当时,他很快就溜进去了,哪儿像被迫的呀!”
赵民:“所以,这里有文章。”
这里确实有文章。赵民和陈云亮没看到,他们离去后,李飞拿出厚厚的一叠百元钞票,一张张点了起来,脸上是一种得意的笑容。
赵民回到局里,李斌良把他和鲁鹏找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目前的情况进行了分析。
赵民先说了自己的看法:李飞并没有说实话,或者,只说了部分实话。
鲁鹏赞同,而且认为袁万春跟李飞见面不正常。
赵民:“那怎么办?李局,是不是见见袁万春,问问他,他和李飞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鲁鹏:“没用。”
是的,如果他们之间真有什么秘密,袁万春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而且,对付他又不能使用对付李飞的办法。
李斌良想了想:“尽管没用,也得见见袁万春,而且要马上。”
这下,鲁鹏和赵民一时拐不过弯儿来,都看着李斌良。
鲁鹏:“李局,这,搞不好,打草惊蛇……”
李斌良:“可是,我们如果不问,更打草惊蛇。”
鲁鹏:“为什么……对。”
鲁鹏显然明白了李斌良的意思,可他就是这样,一个字也不多说,还是赵民把李斌良的意思说了出来。
“是啊,我们已经问过李飞,李飞肯定会告诉他,如果我们不去问他,他反而会有想法。”
就这样,李斌良和赵民迅速行动,在晚十一点的时候到了袁万春公司的办公楼,进了袁万春的办公室。
因为事先通了电话,李斌良和赵民还没到门口,袁万春就迎接出来,亲热地和二人握手,把他们迎进去。
李斌良和赵民进入室内,看到,除了电脑桌上摆着一个台式电脑,硕大的老板台上,还放着一台IBM手提电脑,电脑屏幕还开着,上边是一张财经表格,看上去,袁万春正在思考公司经营方面的问题。
李斌良:“袁总,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对不起了!”
袁万春:“没关系没关系,快坐快坐。对,我每天都接近零点才睡,这不,正琢磨公司的事呢……李局长,这时候找我,一定有急事,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吩咐!”
李斌良和赵民对视一眼,也非常爽快地说明了来意:“对,袁总时间宝贵,我就开门见山吧。袁总,今天晚上,就是刚才,你是不是见过一个人?”
袁万春:“这……李局,你们是不是在监视我?”
李斌良:“袁总,你误会了。我们没有监视你,而是在监视一个人,但是,在监视他的时候,偶然发现你和他接触。所以,就想问问你怎么回事。”
“啊,是这么回事啊……不好意思,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的,可是,你们既然……看来,瞒不了你们了。对,我是跟李飞见面了。”
赵民悄悄拿出一本儿笔录纸,做出记录的样子:“袁总,你说说,你为什么见他,跟他都说什么了?对,我们是为了查明李飞的行动。”
“知道。”袁万春说,“李局,我是向他打听耿凤臣的消息。”
李斌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万春沉默片刻,勉强笑笑:“这……你还不明白吗?耿凤臣一直在算计我,我得有所防备呀。可是,我明他暗,我的一举一动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什么情况我一无所知,这哪行啊,所以,才找李飞……只是,那小子什么也不对我说!”
听上来,完全说得通,而且和李飞的说法一致。
李斌良:“可是,李飞曾经是耿凤臣的亲信和打手,你怎么能找他呢?”
袁万春:“啊,我是想,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现在,耿凤臣已经完了,我以为能把他拉过来呢,谁知这小子不尿我!”
李斌良:“袁总,如果你查到了耿凤臣的情况,想怎么样?”
袁万春:“啊……不怎么样,就是有所防备呗。对了,一旦有他的消息,我肯定向你们报告!”
李斌良:“袁总,我提醒你一句,我们欢迎你协助我们,可是,对付耿凤臣是我们警察的事,你不能乱来!”
袁万春:“这……那是,那是,我主要是防备万一,防备万一!”
“那就这样吧,再见!”
“再见,谢谢你了李局长,这么晚了还忙着,都是为了我呀,再见,再见!”
李斌良走到门口,又掉回头来,阻止袁万春送出去,然后掉头随赵民走去。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眼睛感到看到了一件什么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一时不能确定,而此时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没办法回头再看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李斌良一时说不清楚,或许,是一种错觉吧……
在往外走时,李斌良发现,无论在楼内还是楼外,都有几个保安警惕地巡视着,看来,袁万春已经提高了警惕。
李斌良走到院子里,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忽然又停下来,四下环顾起来。
赵民:“李局,怎么了?”
“啊,没什么!”
李斌良钻进车内,赵民启动车子,向袁万春公司外的街道上驶去。这时,李斌良仍然不时地扭头向后边看上一眼。
赵民:“李局,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快开吧!”
李斌良没有说谎,他确实什么也没看到,可是,他产生一种感觉。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感觉,打从袁万春的公司出来,就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在盯着自己。
而这种感觉他在以前曾经有过,在江泉曾经有过,曾给他带来过极大的危险。难道……
可是,黑夜遮盖了一切,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赵民不知道李斌良的感觉,自顾说着自己的想法:“袁万春肯定没对我们说实话,他可能要干点儿什么。”
赵民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此时,袁万春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一脸的杀气:“……一定要提前找到他,发现他的影子,格杀勿论……”
车驶进公安局大院,李斌良从车中跳下,又扭头看了看。
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而且,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也消失了。
或许,只是一种错觉,或许,那双眼睛没敢跟到公安局来。
李斌良向楼上看了看,专案组的一个窗子亮着,那是鲁鹏的办公室。
他和赵民走进楼去,走到专案组办公室门前,打开门走进去。
专案组的外屋没有人,通往鲁鹏办公室的门关着,李斌良上前,悄悄地推开门,看到了鲁鹏。
鲁鹏躺在床上,手背上挂着点滴,闭着眼睛。
李斌良悄然凑近鲁鹏,看到他脸色有些潮红,神色似乎好了一点儿。本想找他研究一下案子,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李斌良决定算了。
可是,他刚要离开,往后退了半步,鲁鹏忽然睁开眼睛:“李局,你们,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没啥大事。又扎上了,谁给你扎的?”
“我自己。”
“你自己?”
“对,我会,早就会。”
“你怎么会这个?”
“老求人,太麻烦。”
“什么,你是为了给自己扎针才学的,这么说,你身体不好很长时间了。”
“这……也就,两年多,没大事。李局,情况,怎么样?”
鲁鹏说着,挣扎着坐起,把话题转到案子上。
李斌良把见袁万春的情况说了一下,鲁鹏听完,也认为他没说实话,而且还说:“他要,对付,耿凤臣。”
一针见血。
李斌良:“有这种可能,可是,耿凤臣在哪儿呢,怎么才能找到他呀?”
鲁鹏:“只要,我们,盯住,肯定,能找到他。”
赵民:“理是这个理,但是,得尽快呀,这么拖下去,谁知还会出什么事?”
鲁鹏:“我也,琢磨了,李局,我看,咱们,把案子,全面,分析一下,看看,还有,哪些线索,可以查。”
李斌良:“好吧,咱们细致拢一拢。”
于是,三人头凑到一起,把自李斌良遭受袭击到现在所有的线索一一列了出来,并分析其价值和深挖的可能性。
首先,那个现场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只有在外围搜查时,才发现了凶器,那是一把沾着李斌良和胡万生血迹的锤子。
鲁鹏:“这个,锤子,有点儿,价值。”
几人琢磨起这把锤子,因为徐进安、关伟他们前期在发现锤子的现场附近走访过,除了两户没在家的居民,其他居民都见过了。所以,鲁鹏说:“要想法,见到,这两户,查透。”
这一条定下了。赵民说:“天一亮,我就带人查这条线索。”
其次,是赵民外出时,袭击过他们的那辆卡车,案子移交给河汾公安局调查了。三人议论了一下,觉得只能跟河汾方面联系一下,恐怕指望不上。
其三呢?
打印机。耿凤臣曾经给袁万春寄过一封恐吓信,是打印机打出来的,省厅技术部门说,这是台惠普打印机,如果找到样品,和检材相比较,可以确认是哪台打印机打印。而只要找到这台打印机,就可能发现耿凤臣的线索。
赵民:“可是,全市的打印机已经排查一遍了,没有发现啊!”
鲁鹏:“那,一定是,有死角,要扩展,继续查。”
这条也定了下来。
思来想去,也只有锤子和打印机这两条,李斌良决定,明天抽调得力人员,专门查这两条线索。
零点的时候,李斌良回到办公室,准备铺床睡觉,这时,电话又响了,是黄淼打来的。
“李局长,你在办公室吗?”
“在,有事吗?”
“有,我去你办公室一趟。”
这……这种时候,她又来干什么……
李斌良忽然想起蒋书记那天说过的话,要提她当政委,何世中退下……对,还要局党委向上推荐她,自己虽然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这事,可是,像她这样的人,恐怕早知道风声了……现在看,自己到任后,她一直靠近自己,绝非像她说的那样,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感觉,而是有不可告人的用心,加上蒋书记对她的赏识,看来,这个女人不寻常啊,对她必须格外小心才是。
她现在找自己干什么?是不是和蒋书记的话有关……
李斌良不安地等待着,黄淼橐橐的脚步声很快响在门外,人随之走进来,窈窕的身姿、高耸的乳房、漂亮的脸庞、深幽而动人的双目……李斌良无法欺骗自己,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在他的心灵深处,还真的有点儿喜欢看到她。大概,这是男人的本能吧。
可是,今天晚上黄淼倒很奇怪,一点诱惑的意思也没有,而是很严肃地说:“李局长,我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斌良看着她的眼睛等待着,想着她会不会说她当政委的事。可是,她的话出人意料。
“是这样,”黄淼说:“我一个在省城的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在《湖州晚报》有个朋友,这个朋友跟他说,他们有一篇有关我们河汾的重要文章即将见报。所以,我撂下电话就来找你。”
嗯……
李斌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黄淼:“我打听了,这篇文章可能和我们公安局有关。”
李斌良一下明白了,肯定是苗雨写了什么,而且肯定和海春大酒店发生的事有关。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公安局没有理亏的地方,更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她又能写什么呢?何况,她也不会反目成仇,在报纸上伤害自己吧!
李斌良:“黄主任,咱们公安局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们写吧,怕什么?”
黄淼:“可是,我们必须想到各种可能。对了,你想过没有,这篇文章的内容会是什么?”
李斌良:“我怎么能知道?”
黄淼:“会不会和我们跟海春大酒店的冲突有关?”
“也许吧,那又怎么了?咱们也没什么怕见报的。”
“李局长,问题不那么简单,咱们虽然不怕见报,可是,万一牵扯到海春大酒店……你知道,海春大酒店属于万春集团,万春集团在我们奉春的影响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他们的声誉受到损害,市领导会怎么看,你想过吗?”
“没有。黄主任,眼前的案子都忙不过来,我哪能想那么多呀!”
“可是,有些事不能不想啊,如果真是这样,市领导会迁怒咱们的,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话这才说到位。不过,你不能不承认,她的话有几分道理,听上去,也确实像在为自己着想。
可是,李斌良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客房的情景,那遮得严严的窗帘,那张双人大床,那……
黄淼猜到了李斌良的心思:“李局长,你一定对我产生了误解,那天晚上,我把你领到河春大酒店,没别的意思……可能,有些不太得当,但是……但是,我和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他们给我一点面子罢了。”
她有点儿语无伦次,可是,无论她怎么解释,李斌良心中的疑团也不会消除。
黄淼:“李局长,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可是,这件事,我是真的为你着想,你想想,这篇文章要是发表了,市领导生气了,找上你,怎么办?”
李斌良:“黄主任,你的意思是……”
黄淼:“我看,你应该提前跟报社打个招呼,不让他们发这篇文章。”
这才是她找自己的目的。
李斌良:“这……我找有什么用?我又不是他们社长主编。”
“可是,你是公安局长,他们对你的意见不会不重视的。何况……”
黄淼住口了,还有话没说出来。
李斌良马上猜到,这个精明诱人的女人,肯定已经从哪儿知道了自己和苗雨的关系。但是,他故意不明白:“黄主任,何况什么?人家报社有发稿的自由,我不能横加干涉,这件事我可管不了。”
“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什么,难道,自己和苗雨那一夜的事她也知道了?
黄淼:“何况,你们处了那么长时间,你说句话,她不会不听的!”
李斌良稍稍放了点儿心,看来,她并不知道那事,而是一句比喻。
李斌良:“不行不行,黄主任,真的不行,我跟她……已经完了,我不会找她的!”
黄淼眼波闪了一下,又流露出那种挑逗和诱惑的光:“真的?你再也不会找她了?可是,如果她来找你呢?你怎么办?”
“这……她不会来找我的,不会的。黄主任,天不早了,我该休息了,你走吧!”
黄淼依然用那种目光看着李斌良,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自语般地说:“世间的事为什么会这样呢?你想得到的,得不到,送到你面前的,你又不要。李局长,从前你为她守着,让人敬佩,可是,她已经离开了你,何苦还这样呢!”
黄淼的话一下说到李斌良的心里。从离婚到遇到苗雨前,他从没和任何女人上过床,而自从和苗雨有了那一夜之后,他感觉之前的苦守都得到了回报和满足,尽管只有一夜,她就离开了,并且一去不回,可是,他一直在想着她,认为她终有一天会回到他的面前,所以,他坚持等待着她,为她守候着,而且他也有一种感觉,自从和苗雨有了那一夜,再跟任何女人上床,也不会达到那样的快乐和满足。可是,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她,却看到了那幅图景。打击实在太沉重了,要不是案件缠身,他一定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呆上一些日子,医治受伤的心灵。也感谢眼前的案件和复杂的局面,使他无暇他故,心灵的伤痛也自然减轻了许多。现在,黄淼几乎是赤裸裸地说出这样的话,起到了强烈的刺激和诱惑作用,他真的忽然想找一个女人疯狂一下,把体内和灵魂深处的疲累、痛楚全部宣泄出去……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看向她,恰好她在用那种极具诱惑力的目光在望着他,几乎让人不可抵御。
可是,河春大酒店忽然浮现在眼前,那个诱人的房间浮现在眼前,蒋书记的话也响在耳边,这使他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了她的危险。
“黄主任,别说了,我会处理好自己的问题的,谢谢你了。太晚了,我必须睡了,你走吧!”
失望不可掩饰地出现在她的眼里,随之又变成了怨艾的神情。她再次瞟了李斌良一眼,才不得不扭过头,向外走去,但是,不知为什么踉跄了一下,可是,她马上就站稳了,振作一下,袅袅婷婷地向外走去,浑圆丰满的臀部映入李斌良的眼帘,再次使他想入非非。
多亏黄淼关门的声音很大,才使他回到现实来,心中暗骂自己:“李斌良,你是个色狼!”
可是,他确实无法欺骗自己,每次见到黄淼,都会产生这样一种感觉,都会在生理上产生反应。没办法,你虽然是公安局长,可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一个独守了将近七年的男人,在生理上,你也有常人的欲望和要求,只要不付诸行动,只是幻想一下,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吧!
李斌良为自己的解嘲笑了,眼前又出现黄淼的背影,生理上又有了反应。但是,他很清楚,他不会和她真的发生什么,他不会爱她。
她只能带来诱惑。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太晚了,睡吧。
李斌良眼前晃动着黄淼的背影,开始脱衣服。
必须休息了,明天还有繁重的工作,需要清醒的大脑。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斌良闭上眼睛后,强令自己尽快入睡,可是,这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越这么想越睡不着,只好信马由缰,随大脑想下去。
他在想着去袁万春办公室时的情景,想着离开时的那种灵光一闪而逝的感觉,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袁万春办公室到底有什么东西触动了自己。
没办法,大脑自动地把这件事放下,转到另一个感觉上。
是离开万春集团总部时的那种感觉。
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感觉从前确实出现过,不止一次地出现过,哪次也没欺骗你,那么,这次呢?
这次,难道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如果是的话,又是谁的眼睛?
他又想到出事那天夜里,在那个小巷中,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结果,就造成了那样的后果,现在呢……
床头的电话铃突然激烈地响起来。
李斌良的心也猛烈地跳起来。
他本能地感到,这个电话不同寻常。
他镇静了一下,坐起来,抓起话筒。
“喂……”
没有声音。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这越发证明这个电话非同寻常。他尽量把音调放得低一些,缓和一些。
“您好,我是春城公安分局局长李斌良,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吗?”
“是我。”
李斌良的脑门儿好像响了一个炸雷,震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那个声音,那个人的声音……
“听出来了吗?我是耿凤臣。”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李斌良猛地清醒过来,本想问他在哪儿,可是马上意识到这样不妥,而是改成:“耿凤臣,你可给我找老麻烦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斌良很奇怪自己说出这种话,这种话,只能对一个比较了解你、甚至有一定关系、一定感情的人才能说,可是,现在,却对他说出来了,他可是你苦心孤诣要抓的凶犯哪!
耿凤臣可能没想到李斌良会这么对他说,片刻后才开口:“我告诉过你,我是冤枉的……”
“我知道了,胡万生不是你杀的,我也不是你伤的,我相信你,可是……”
“我说的不只是这个,我的一切都是冤枉的。袁万春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我从来没给他写过信。”
什么……
李斌良再次感到意外:“这……不是你写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要真算计他,会先给他写信吗?”
不知为什么,李斌良一下就相信了耿凤臣的话。
“好,我相信,你还有什么要说,对了,你在哪儿啊?”
到底把这话说出来,耿凤臣马上有了警觉:“李局长,你要抓我吗,我不能说了,对,你手机号是多少,我给你手机打。”
李斌良:“这……你就打这个电话呗,费那事干什么?”
“不行,我怕你们监视我!”
“这……对了,耿凤臣,有两次,有人给我打电话,我接起来却不说话,是你吧?”
“是,我害怕被你们抓住。李局长,你快把你手机号告诉我!”
“好吧,你记好……”
李斌良把手机号告诉了耿凤臣,很快,铃声就响起来。
李斌良:“耿凤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耿凤臣:“我一切都是冤枉的,我和我哥哥根本不是黑社会,也根本没绑架袁万春,更没打死陈云清,是他们设圈套害我们,我们是冤枉的,是天大的冤枉啊,李局长,你是青天大老爷,你救救我,救救我一家吧,你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
炸雷连续在头顶炸响。
不,不可能,他说的一定是假话,怎么会有这种事!不能听他的……
李斌良这么对自己说着,可是,内心发出的却是相反的声音。
他的话是真的,肯定是真的……
李斌良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耿凤臣,你别哭,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不明白,没人会相信的,我只能跟你说……”
“那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这……你手机上没安监视器吧,你答应我,不能派人来抓我。”
“好,我答应你。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哪儿,怎么去抓你呀?你快说吧!”
“好……不过,你相信我吗?”
“耿凤臣,要想让我相信,你首先得说实话呀……”
“我说的就是实话,只是没有证据……不过,我说的是真的,是袁万春和他们合伙陷害的我们。”
李斌良:“耿凤臣,你说的他们是谁呀?”
“你说是谁?你们警察,你的手下!”
“什么?你指的是谁?快说!”
“关二,还有徐进安!”
“这……他们怎么和袁万春合伙陷害你了?”
“那天,袁万春给我大哥打了电话,说要跟我们谈谈,我们就去了,谁知,这是个圈套……”
耿凤臣讲了好一会儿才讲完,李斌良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可是,他忽然又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好像头晕的毛病又犯了,后脑也疼痛起来。
耿凤臣说的大意是:袁万春才是奉春真正的黑社会,他要垄断全市所有赚钱的行业,他和关伟、徐进安等人合起手来,采取各种手段打压竞争对手,很多人承受不住,退出了竞争,于是,袁万春渐渐成为奉春的老大。
但是,袁万春有一个眼中钉肉中刺,那就是耿凤君和耿凤臣兄弟,他们开了两家配货站,多年来合法经营,效益很好,可是,自袁万春进入了这个领域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首先,袁万春通过明的暗的、黑的白的手段,一步步蚕食,把其他配货站都挤垮了。
唯有耿氏兄弟挺立着,他们舍不得多年创下的基业。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和少受侵害,他们也像一些人那样,雇用了几个保镖。就因为这个,他们成了黑社会。
在袁万春各种卑鄙手段的侵害下,耿氏兄弟渐渐觉得难以支撑,于是,他们就通过种种关系,疏通缓和跟袁万春的关系,请他给他们弟兄留碗饭吃。
这些做法好像发挥了作用,一天,袁万春给耿凤君打电话,约他们弟兄俩去远香茶馆“谈一谈”。
他们以为转机来了,慌忙前往。只是,耿凤臣比哥哥晚到了一步。等他迈进茶馆时,恰好听到枪声。
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徐进安和关伟的枪口已经指向他,他见势不妙,拼命逃出了茶馆,逃出了奉春,保住了一条性命。
对,他们弟兄根本就没带枪,他们也从来没拥有过枪支。
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是,还没等他想出好办法,报纸、电视台已经纷纷刊载播出:光天化日,黑社会绑架人质,不辱使命,好警察击毙凶顽……
随之,参与此事的警察都立了功,受了奖,连市领导都参加了授奖会,发表了讲话。
而他,一夜间成了奉春最大的黑社会头子,上报到公安部网上通缉……
李斌良听着,大脑轰轰响个不停。
这件事影响很大,他早在来奉春之前就听说了,也在报上网上和电视里看过新闻报道,他还暗中佩服立功的警察,憎恨杀害警察的凶手。
可是,现在,一切却忽然颠倒过来,出来这样一种版本。
不可能,太不可能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耿凤臣在说谎,一定在说谎,好多罪犯,为了保护自己,都会编出一些天方夜谭似的故事来欺骗警察,耿凤臣一定也是这样,不能听他的,更不能信他的。
“耿凤臣,既然这样,你可以向公安机关说清楚嘛,为什么要逃跑啊?”
耿凤臣:“李局长,你说得容易,在奉春,他们就是公安机关,只要我一露面,不死在袁万春手里,也得死在关二和徐进安手里,如果我那么做,今天,我就不能跟你说话了!”
“可是,你可以向上级公安机关反映啊。”
“可是,这种事谁能相信哪?何况,在上级公安机关的眼里,他们代表奉春公安机关,上级公安机关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们?我要真露面,被抓住,弄来弄去,还得落到他们手里……”
对耿凤臣来说,这个想法有一定合理性。
“可是,你可以给上级公安机关和相关部门写信哪。”
“写信?现在,集体上访都管不过来,谁能管一个在逃犯的上访信?我不是没写过,而是写过很多,可是,没起一点儿作用。我想,那些信大概都转到他们手里了!”
这……
耿凤臣说得有道理,如今,上访告状的太多了,把上级闹得不胜其烦,像耿凤臣这种情况,只靠几封上访信,真的很难引起重视。
不过,总该有个批复什么的吧!
为什么自己从没见到上级转下来一封耿凤臣的信呢?
你来奉春时间太短,以前,一定有转过来的此类信件,大概,一级批一级,最后不了了之了吧!
现在,你怎么办?
怎么办?要确定怎么办,必须弄清耿凤臣的话是真是假。
那么,怎么判断真假呢?
首先他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说胡万生不是他杀的,自己也不是他伤的,现在看,他说的是真话。
那么,这次呢?
无论是从常理上分析还是感觉上判断,也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他这次的话也是真的,那么,目前发生的各种事件又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袁万春接到的那封威胁信不是耿凤臣寄的,那么,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就是袁万春自己写的。
他为什么要写那封信呢?
陷害。
对,一定是陷害。
但是,耿凤臣已经这个样子,袁万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陷害他呢?
一定有原因。
如果是袁万春陷害,又怎么能证明他是陷害呢?
李斌良想不出好办法。
“耿凤臣,我看,咱们还是见面谈吧!”
“绝对不行,没有绝对安全保证,我不会跟你见面的!”
那怎么办?
按理,应该部署抓捕,但是,李斌良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耿凤臣说了,他露面就可能被杀害。
李斌良大脑轰轰作响,马上又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关伟和徐进安!
如果耿凤臣所说是真,那么,他们就是袁万春的同谋,他们共同陷害耿氏兄弟,杀害了耿凤君。
他们非但是同谋,还是冷血杀手。
对,耿凤臣说他们弟兄没有枪,那么,陈云清也就不是他们杀害的,那么,耿凤君手中的枪是怎么回事?陈云清又是谁杀的?
如果耿凤臣说的属实,如果一切都是关伟、徐进安和袁万春搞的鬼,那么,一定是他们杀害的陈云清。
可是,他们为什么杀害陈云清?
这件事一时难以弄清,不过,可以从两方面假设,一方面,陈云清和他们是一伙儿,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矛盾,被他们干掉了。不过这种可能不大,因为自己听到的反映是,陈云清是个优秀的刑警,为人非常正直。如果是这样,他就不是他们的同伙,而是另一种可能,是陈云清发现了什么,被他们灭口了。
想到这里,李斌良不寒而栗。
不知什么时候,耿凤臣那边把电话撂了。
李斌良抓着手机,听着里边的忙音,恍惚间,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前往出事现场,见到徐进安和关伟时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
关伟:“这……李局长……你没事了……对了,李局长,昨天夜里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看见什么没有?”
徐进安也凑上前:“是啊,李局长,我们忙到现在,一点进展也没有,你都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们吧!”
……
关伟:“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们吧!”
徐进安:“是啊,李局长,你到底知道什么啊……”
……
明白了,明白了,他们问那些话,都不是无端的,也不是急于为破案了解情况,而是探测自己的底细……
看来,耿凤臣的话确实是真的。
可是,怎么会……关伟这个人早就感觉有问题,可是,徐进安……这些事,到底是关伟一个人干的,还是同徐进安合伙,徐进安到底是同谋,还是不知情而受骗……
李斌良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了,必须干点儿什么。
干什么呢?半夜三更,能干什么呢?
李斌良想了想,很快做出决定。
李斌良来到了二楼。
二楼是刑侦口,往右是技术大队、经侦大队,往左是刑警大队。
李斌良拐向左边,看着一个个门上的标牌,一步步向里边走去。
大队长办公室,教导员办公室,副大队长办公室,综合中队办公室,一中队,二中队,三中队,四中队……
昏黄的灯光里,李斌良从一个个紧闭的门前走过,看不到里边的情景。
走在这条走廊里,这条自己下属的部门走廊里,李斌良感到无比的陌生,甚至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太不可思议了,身为公安局长,走到全局最要害的部门,本应得到最有力的保护,可是,却突然产生这种感觉。
是的,李斌良无法欺骗自己,现在,他真的害怕,害怕这个走廊,他不知道一个个门内隐藏着什么,不知道哪扇门里突然闯出一个人,向自己开枪。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个样子……
“李局长……”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李斌良真的被吓着了,他身子一抖,急忙转过脸来。
身后站着一个人,当看清这个人的脸时,李斌良的心又猛地一跳。
是他,关伟。
李斌良控制住自己的紧张,迎着关伟的目光望着他。
关伟:“李局长,你怎么在这儿,有事吗?”
“没有,睡不着,下来看看你们的值班情况。你今天值班吗?”
“是。李局长,没事吧?”
“没有。你们队里也没什么事吧?”
“没有。”
“那好,不过,值班的时候一定要保持警惕性。有大案子及时通知我!”
“是。”
李斌良从关伟身边走过,用平稳的脚步,中等的速度,向回路走去,在迈动脚步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关伟冰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的后背。可是,他没有回头。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在他走远后,关伟慢慢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放到耳边……
李斌良回到办公室,恐惧感并没有消除。
他把门关严,锁好,又挂上了锁链,仍然感到不安全。
这是怎么了?李斌良,你怎么成了胆小鬼……
尽管骂了自己,可是,恐惧感还是不能消除,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忽然闯进自己的办公室,枪口对准自己扣动扳机。
是的,不能怪自己胆小,当你知道,一个或几个杀人凶手……不,杀害了警察同伴的凶手潜伏在你身边,随时可能对你拔出手枪时,谁能平静如常,无动于衷呢?
李斌良把手枪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子弹,然后把弹夹推上膛,这才和衣躺到床上,手枪塞入枕下。
这样,他才勉强闭上眼睛。
他再次感觉到大脑轰轰作响,感觉到天旋地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床上飘起,飘向屋外……
李斌良飘入梦中,一个奇怪的梦,难以描述的梦:恐怖、压抑、无望……
梦的内容只有一件事:逃亡。
逃亡的是李斌良自己。
为什么逃亡,他说不清楚,他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必须逃亡,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他们是警察,是奉春公安局的警察,也好像是江泉或者山阳公安局的警察,他们中,有好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都在追捕他,因为对他非常熟悉,所以,如影随形,怎么也摆脱不掉。
梦是无色的,李斌良的这个梦也没有颜色,就好像黑白电影一样,天是暗灰色,阴沉沉的,好像是雨前,又好像是天还没亮。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会飞,只要心里一想:快逃,就会腾空而起。可是,追捕的人也不慢,也同样会飞,一直紧跟着他,使他没有喘息的机会,他总是刚停下来,他们就追到了。
逃亡中,他看到了好多熟悉的人在追捕他,固然有关伟、徐进安以及过去的吴志深等心怀叵测的人,也有非常亲近的战友,有奉春的何政委、鲁鹏、赵民、小马、陈云亮,有江泉的胡学正、沈兵,还有山阳专案组的秦志剑、吕康等,他们和那些心怀叵测的人一样,对他紧追不舍,略有不同的是,他们都用一种不解或者无奈和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但是,这毫不影响他们对他的追捕。
逃亡的具体原因虽然不清楚,但是,有一点他心里是清晰的,他逃亡不是因为犯了罪,而是相反,是因为他正确,他坚持某种和别人不一样的信念,所以成了逃犯。
可是,梦中,他却没有地方去倾诉,他只能逃亡,不停地逃亡,希望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逃到一个获得理解和支持的地方,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他只有逃亡,不停地逃亡,他感到很累,但是,身体的疲累是次要的,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心灵的孤独,痛苦……
终于,他呻吟起来,并在呻吟中醒来。
满身大汗。
当意识到刚才的经历原来是一个梦的时候,他心中产生无限的庆幸。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太可怕了,太残酷了,幸亏是梦,如果真实的情况是这样,该有多可怕……
不,对耿凤臣来说,这就是他的真实生活,他就生活在这样的噩梦中。
对,梦中的自己,就是生活中的耿凤臣。
天哪,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熬过来的,这样的生活,不是比死亡还可怕吗……
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噩梦继续下去了,必须尽快砸碎它。
可是,你该怎么去做?
尽管做了这样的梦,脑子还是好像清醒了些。李斌良看看窗子,透明的白色已经悄悄渗进来,他离开床铺,进入卫生间,一边洗漱一边继续思考。他必须在上班之前想出办法来,想出一个应对眼前的局面的办法来。
按理,应该立刻把自己掌握的情况向有关人通报,可是,他到现在也没跟任何人谈这件事。
按理,他该尽快集结警力,抓捕耿凤臣,但是,他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按理,如此重要的情况,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向上级领导报告,可是,他仍然没有这样做。
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必须等待,等待自己的思考结果,如果情况不明,轻举妄动,极可能导致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但是,他也知道,只靠自己一个人不行,必须把这些告诉人,然后共同研究,然后制定行动策略。这种时候,把它闷在自己心里不让任何人所知,也会贻误战机。
可是,去告诉谁?
当然是可靠的人。
于是,他的面前一一浮现出几张面孔,他们也曾在梦中出现过,看到这几张面孔,李斌良心里也宽慰了一些。
万幸,还有可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