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敌中无我,我中有敌
破坏李斌良心情的是一篇文章,一篇发表在《湖州晚报》上的文章。是何世中先看到,然后拿到他面前的。
他迅速地看了一遍,原来,文章写的是他——李斌良。
可是,写这篇文章的记者不是韩峰,韩峰的采访报道发表在《奉春日报》上,经过了李斌良的审核同意才发表的,没有什么刺激人的东西,所以,反响也不是很大。可是,这篇发表在省城《湖州晚报》上的文章就不同了,它是一个叫江南的记者写的,文章也不是采访报道,而是借题发挥,在韩峰采访的基础上进行引申,文章用相当大的篇幅回顾了李斌良过去的经历,特别是侦破江泉市原市长魏民雇凶杀人案(见拙作《黑白道》)、高考集体舞弊案(见拙作《黑白道3:渗透》)以及在山阳侦破的县领导亲人被害案(见拙作《黑白道2:暗算》)等,他把这些案件联系起来,得出了李斌良是“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的结论。文章结尾,还饶有深意地写着,“这次,他破例地跨地市调奉春任公安分局局长,不知什么样的考验等着他。但是,他刚刚上任,就遭到凶手的伏击,尽管案件还在侦破中,但是这仍然使我们感到某种‘挑战’的意味。我们相信,他一定会用自己的行动迎接挑战,一定会在奉春留下自己的印迹。但是,我们也不能不对他的未来表示关注,让我们拭目以待,并为他祈祷和祝福吧”。
署名是“江南”。
何政委:“你是什么时候接受这个记者采访的?”
李斌良:“什么时候也没有,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何政委:“那,他是通过电话采访的?”
李斌良:“没有啊!我从没跟他通过话,我根本就没接受过他的采访。”
何世中:“那么,你认识他?”
李斌良:“不,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何世中:“这就奇怪了……难道,他认识你?”
“这……我不认识他,他怎么会认识我?”
“那不一定。当年,你破过那么多有影响的大案,肯定有很多记者采访过你,这个记者或许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他怎么对你的过去了解得那么清楚?”
有道理,过去几年,确实有不少记者采访过自己,可是,这个江南怎么没有印象呢?
“或许,这是个笔名。”
对,有这个可能,那么,他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呢,他想干什么呢?
李斌良又浏览了一遍文章。实事求是地说,文章倒没有什么严重失实的地方,也没有恶意,从语气上可以感觉到,他甚至对自己充满了关怀,而且也是欣赏自己的。但是,客观效果就难说了。这篇文章很容易让读者对自己形成“神探”的印象,尤其是“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的称号,更会使人产生联想。自己只是个警察,是个基层的公安局长,不是纪检书记,也不是检察长,破的那几起案件,只不过是在工作中遇到了,不得不全力查清,哪能承担起这种称号呢?所以,它无形中会给自己带来很大压力。普通读者倒不必担心,他们也就是议论议论,对自己抱一些希望,没准儿,还会有人因此写什么举报揭发信什么的,重要的是它在特定阶层的影响,特别是上级领导怎么看?市委、市政府领导怎么看?市局领导怎么看?同行怎么看?还有那些对“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字眼敏感的人怎么看?或许,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授意记者这么写的,是为了宣传炒作自己。
可是,你心里清楚,这不是你的风格,这个记者根本没和你沟通过,不知从哪儿挖掘出这些材料就写了出来。也许,他真的没有什么恶意,可客观效果肯定不会太美妙。
因此,李斌良很是生气,他问何世中:“何政委,你觉得,这篇文章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响?”
何世中思考着:“很难说。不过,你刚来,还是低调点儿好。尽管文章没有恶意,可效果就难说了,普通读者和一般群众倒没什么,要是领导产生什么想法,就……”
何世中不说了,也不必说了,李斌良什么都明白了,他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我们的社会就这个样子,有多少群众对你有不良反应也别担心,可是,要是有一个领导对你感冒,那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决定你命运的领导……
这个记者,太过分了。你是为我祈祷祝福吗?你是在害我!
可是,怎么办?你去对领导们一个个做解释?能解释清楚吗?他们能相信你吗?
何世中:“李局,我相信你的话,这肯定不是你的意思。我看这样吧,你自己出面不好,交给我吧,我可以找有关领导谈一谈,替你把话说清楚。”
这是个好主意,这样,要比自己直接出面好多了。
“何政委,你要能这样做,那可太谢谢你了,希望你快一点儿,尽量消除影响。”
“行,我找个理由,去市委和区委一趟,假装顺便谈起这件事,不过你也得了解一下,这个记者怎么回事,他不能轻轻松松就没事了吧!”
“对对,我马上找韩峰,他应该知道内情。”
“对,就这么办。”
何世中离开后,李斌良拿起电话,找到韩峰,只说请他来自己办公室,什么事没有说。
韩峰一走进来,李斌良就把报纸放到他面前。
“韩主任,请你给我解释一下。”
韩峰看看报纸笑了:“啊,这篇文章我看了,写得不错,怎么了?”
李斌良:“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韩峰:“您指的是……”
李斌良:“我指的是你和这篇文章的关系。”
韩峰:“这……我和这篇文章的关系?”
李斌良:“对。怎么,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这……也不能说没有。我采访您之后,不是写了篇报道吗,江南看到了,就找我了解了一下情况,说也要写一篇关于您的文章,一定就是这篇了,如果说我和它的关系,也只有这些。对了,李局长,有失实的地方吗?”
李斌良:“我说的不是失实不失实的问题,我想知道,他既没采访我,也没跟我沟通,是谁给他的权力,拿我大做文章的?”
韩峰还是笑着:“那我就不知道了。对,我当时提醒过他,应该和您沟通一下,怎么,他没和您沟通吗?”
李斌良:“沟通了我还会找你吗?”
韩峰:“这……不过,我觉得,这篇文章写得挺好的,对您也是支持的,没有恶意呀!”
李斌良:“不是有没有恶意的问题,是社会效果问题。你认识这个记者吧,请把他的电话给我,我给他打电话。”
韩峰:“这……好吧!”
韩峰说了一个手机号码,李斌良立刻拨了过去。
很快,手机拨通了,李斌良努力克制着自己,用一种相对平静的语气开口了:“您好,请问您是记者江南同志吗?”
对方没有回答。
韩峰关切地看着李斌良,同时也在努力倾听电话里的声音。
李斌良:“喂?怎么不说话,您是江南记者吗?我是奉春市春城区公安分局李斌良,我有话要跟您说。”
还是没有说话,李斌良有些生气了,刚要提高声音,对方突然把手机挂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李斌良来火了,拿起话筒再拨,可是,话筒中传出的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
李斌良:“韩主任,这个人……”
韩峰:“关机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关机呀?”
李斌良:“我在问你。”
韩峰:“这……我也不知道啊……这样吧李局长,您别着急,过两天我就去省里,先跟她沟通一下,看看怎么回事。对了,李局长,您有什么话需要我捎给她吗?”
李斌良:“没有。我要和他直接对话。对,你跟他说,我请他来一趟奉春,让他别有顾虑,说我只是想跟他谈一谈,行吗?”
韩峰:“行,我一定想办法让她来一趟!”
李斌良:“那太好了!”
韩峰:“那,李局长,没事我走了!”
“再见!”
“再见!”
韩峰刚刚离开,黄淼匆匆走进来,手上同样拿着一张报纸,放到他面前,脸上是一种暧昧的笑容。
黄淼:“李局,你看到了吗?”
李斌良没有看,只是把和何世中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再三声明,自己不认识这篇文章的作者,更没接受过他的采访。
在李斌良讲述时,黄淼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眼神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神情,是关切,是嘲笑,还是戒备,怀疑……让人说不清楚。
李斌良说完一切后,黄淼松了口气,“啊”了一声说:“我说你不会这么不成熟嘛。对了李局,我多句嘴,奉春的情况很复杂,你还真得注意一点儿。今后再有记者要采访你,最好由我们政治处先接待,咱们商量一下再决定怎么办。”
李斌良急忙称是,同时对黄淼的关心表示感谢。
黄淼告辞,走了一步又站住,扭头问道:“李局,这篇文章里,说你是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克星,你又是跨地市调到奉春的,是不是负有什么特殊使命啊?”
李斌良:“这……没有没有,开玩笑,有什么使命?把我调到奉春,我都感到突然。”
黄淼:“领导也没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调你来奉春?你跨地市调动不说,还提拔了一级,这种事可不多呀!”
李斌良:“这……我也知道,可是,领导真没跟我说为什么,只是要我来奉春上任,还说是为我着想。对了,可能是因为我在江泉得罪人太多了!”
黄淼:“这还说得通。这么说,调动是为了保护你呀!好,你忙着,我走了!”
黄淼走出去,李斌良却陷入沉思中,他被她的话勾起了深藏心中的思绪和记忆。
他没有撒谎,调来之前,省厅领导确实指出,他很难在江泉继续工作下去了。他也觉得,领导的态度是正确的,自己办的几个大案,涉及一大批领导干部,甚至有一个地委书记、两个县委书记和一个县长丢掉了职务,何况,还有三个势力和影响极大的黑恶集团被打掉,更牵扯到难以计数的人,因此也就有了众多的仇家。
在自己工作过的江泉市乃至白山地区,特别在官场上,自己几乎成了“黑老鸹”,成了不祥的象征,一些人散布了大量的流言蜚语来中伤自己,而自己真诚为之服务的群众却不明真相,以讹传讹,使这种议论和中伤无限地弥漫和扩大。真正了解自己的是少数群众和身边的一些同志,可是,他们又很难帮上自己,自己也无法到电视屏幕上去向所有人说清楚。
为此,在侦破了那起高考舞弊案后,原来拟提拔自己为江泉市公安局长的事不但泡了汤,自己在江泉还难以立足了,因此,在接到一个突然的电话后,就做梦般来到了奉春。
可是,李斌良隐隐觉得,调自己到奉春,决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江泉难以立足了。
记得林局长曾对自己说:“当然没那么简单,据我所知,调你到奉春,是省厅的意见发挥了主导作用的。”
省厅?自己提拔半格才副处级,省厅居然过问了?
林荫:“对,奉春的情况很复杂,省厅要你去那里肯定是有用意的。你上任后,一点点了解吧!”
就这个问题,李斌良也问过省厅领导,省厅领导语焉不详,只是要他到任后自己观察思考得出结论,但是明确表示,省厅将坚决支持他的工作。
就这样,他来到了奉春,上任十天,就被人打晕在夜幕里,身边还有一具无名尸体,案件到现在还没破……
李斌良把思绪拉了回来:行了,不要想别的了,还是把精力集中到眼前的案子上吧。
这几天,身体进一步好转,头上的绷带已经拆掉,晕眩和痛楚的感觉只是偶尔才发生了,应该说,大脑的机能完全恢复了,你应该全力工作了,而当务之急是侦破这起案件。
侦破正在围绕两条战线展开,一是寻找凶器,也就是那把锤子的主人,二是寻找受害人的身源,也就是死者的身份。
锤子的事一直没有进展,目前,唯一的指望就是赵民那边了。
可是,赵民昨天打过电话后,再没打过来,李斌良也没有打过去,因为他能够想见,他们一定还在紧张的工作中。如果取得突破,他们会打电话告诉自己的。
自己还得把精力集中到这把锤子上。
锤子是半新的,肯定被人使用过,肯定来自一个人手中或者一个家庭。因为它是半新的,就说明它已经购买一段时间了,因此,在销售渠道上很难查得出来,哪个商店能够记得好长时间前出售的一把锤子被谁买去了呢?
因此,调查的重点是居民区,让居民们辨认这把锤子,有没有人见过它。
这把锤子成了个谜。
李斌良想:这把锤子可能是凶手个人财产,除了他自己和家人,没有别人见过,所以除了他本人和家人,不会有别人提供线索。
这可能是难以突破的原因。
李斌良想了想,抓起话筒拨了徐进安,问了一下情况,然后要他陪自己前往锤子被发现的现场。
很快,他和徐进安的警车来到了一个小巷,要到达发现锤子的地方,必须经过这条小巷。
这是他遭到袭击的那个小巷,也是发现无名尸,不,是发现胡万生尸体的那个小巷。
李斌良:“停一下!”
警车停在小巷口,李斌良跳下车,向前看着。
是那条小巷,但是,现在的感觉和那天黑夜里完全不同,也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天夜里,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李斌良步行着穿过小巷,徐进安开车跟在他身旁。
李斌良走到自己遭受袭击的地方,地上,自己和那具尸体曾经的印迹早已消失了。
他四下看看,光天化日下,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更没有什么诡秘、恐怖的感觉。
他回到车上,警车穿过小巷,驶上另一条街道,走了一段,又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街道两旁是居民住宅楼。
徐进安把车停下来:“李局,到了!”
李斌良跳下车,随着徐进安向前面走去,他知道,前面有一个污水井口,赵民就是在那里发现的锤子。
李斌良忽然发现,前面的污水井口跟前有一个人,正撅着屁股向敞开的井口里边看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原来是关伟。
关伟:“李局,你来了。”
李斌良:“看什么呢?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随便看看。李局,你们干什么去?”
徐进安:“你说干什么?李局亲临前线,检查你们工作态度怎么样!”
“你……”
关伟想说什么,可是又及时忍住了,大概是上次的批评起了作用吧!
李斌良拿过关伟的手电,躬下身,向井口内看去,顿时一股难闻的气味涌上来。
手电光中,可见井口下方只有一些污泥,再看不到别的。
赵民就是在这里发现那把锤子的。
李斌良仔细看了看,再没发现别的,只好直起身。
关伟:“真怪,李局,我第一次搜查时,也往这里边看过,什么都没发现,为什么却被赵民发现了呢?”
这问题讨论过:锤子可能是在关伟搜查后扔到里边的,恰好被第二次搜查的赵民发现了。
如果是这样,凶手就应该离这里不是很远。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同样分析过,关伟和赵民的搜查时间相隔近两个小时,而两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凶手如果乘坐交通工具的话,可以从几十里甚至一百里之外赶来,抛掉锤子。
可是,凶手为了抛掉锤子,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这样做,不是存在很大风险吗?还有,他抛掉凶器显然是不想让警察发现,为什么偏偏要扔在了距离现场很近、警察正在搜查的地方?
所以,凶手距这里应该不是很远,他是觉得扔到这里很方便,同时,也觉得警察搜查过了,不会重新搜查,就扔到了这个污水井里。
那么,他到底在哪里?
李斌良望向街道两边的住宅楼。
徐进安:“这些住宅楼我们基本上都排查过了,没有人认识那把锤子。”
李斌良:“基本都排查过了……还有没排查过的?”
徐进安:“啊,那是几户买了住宅,一直没搬进来的。有的住在外地,不过,多数见到人了,只有两户没见到人。”
“这两户怎么回事?”
“一户是做生意的,虽然是奉春人,但是走南闯北,一直没联系上。不过,邻居们证明,案发前没发现这家人的影子。”
“另一户呢?”
“另一户是外地人,他们买了住宅,是想将来到奉春居住。不过,人还没搬来。”
“这两户也不能放过,一定要想办法见到他们本人。”
“是。”
徐进安的口气不太坚定,李斌良也没有再催逼。因为他知道,话说起来容易,做到却很难。一是找到人就很难,二是即使找到了人,他们极可能也不认识锤子,没什么意义。
但是,工作必须到位,即使不是他们,见过他们之后,也就可以放心排除了,不然总是块心病。
现在看,赵民那边确实是唯一希望了。
徐进安显然也想到这点:“李局,赵民没再打电话吗?”
李斌良:“没有。”
“是不是打电话问问他?”
“不用,他有了突破会报告的。”
虽然这么说,李斌良还是惦念,已经过去一上午了,赵民他们应该找到胡万生的家了,应该查出个结果了,为什么还不打电话呢?
直到下午,他才接到赵民打来的电话,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不好,李局,我们出事了……”
李斌良的心“咯噔”一下。
赵民和小马查清了胡万生的初步情况后,在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协助下,迅速赶到福兴镇,找到派出所,向他们了解其人。派出所责任区民警听了胡万生的名字后,也立刻说认识这个人,而且还说明,他在本镇另有绰号叫“胡闹”。看了死者的照片,也确认是他,而且非常震惊。他说,大约一周前,还曾经在本镇见过他,怎么转眼间就在奉春被杀害了。在赵民的追问下,民警又大致介绍了一下胡万生的情况,说他三十一岁,父母早亡,虽然曾经娶妻生子,但是因为生活窘困,妻子离他而去,家里也就剩下他一个,好像也没什么亲属和他来往。这样一来,他更加游手好闲,把承包田包给了别人种,自己经常外出打工。但是,他好像很难在一个地方干长,外出时间不长,就会回来一趟,过些日子再出去。但是,没发现他有违法犯罪迹象。这,也是县局刑警大队没掌握他情况的原因。
既然前几天还在家中,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奉春,并被人杀害在那里呢?据此,赵民和小马对胡万生的邻居、亲属进行了调查,可是,谁也不知他为什么去奉春,去奉春干什么,也没人注意到他跟什么人有过特殊的接触。
线索查不下去了。赵民不甘罢休,刨根究底,终于查出,胡万生虽然和妻子离婚了,但是还时常去看望她和孩子……
这应该是一条线索,甚至是一条比较重要的线索:他去奉春,会不会和离婚的妻子有关,会不会对她说过什么?她会不会提供什么?
必须找到胡万生的前妻。
可是,知情人告诉他们,胡万生前妻早已改嫁,带着孩子嫁到山南的黄家堡,离福兴镇将近二百里。
别说二百里,两千里也得去呀!可是,这里没有直通那里的公共汽车,为了争取时间,他们在派出所民警的协助下,花了三百块钱,在福兴镇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山南。
出租车驶出福兴后,赵民心急,催促驾驶员加速。他本想有所突破后再向李斌良报告,可是驶了一段路后,小马提醒他,按照财务规定,出门办案打出租车是不给报销的,咱们工作可以干,累可以受,但是为了破案搭钱实在犯不上。再说了,每月挣那千儿八百块钱,也搭不起呀,应该跟李局请示一下。
赵民觉得小马说得有理,就拿出手机,准备拨号,这时,出租车恰好驶到一条岔路旁,一辆卡车隆隆从旁边驶过来,赵民向外瞥了一眼,本来不以为意,可忽然发现它向着自己的车驶来,出租车司机惊叫着急忙打方向盘,向路另一边靠去,可是,卡车仍然贴了上来,出租车要是跟它硬碰,无异自寻死路,于是,它只能向路旁栽了下去,也就在这时,赵民拨通了电话,对李斌良说了声:“不好,李局,我们出事了……”
李斌良如坐针毡,一遍又一遍地拨赵民手机,一直没有拨通。大约拨到第十几遍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
“李局,是我,赵民!”
“赵民,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赵民:“啊,万幸,人没事……”
赵民把经过说了一遍:路沟很深,他们的车真要被撞下去,极可能车毁人亡,可是,想不到被路基上的一棵树挡住了,所以才没酿成大祸,他和小马及出租车司机都是擦皮伤。
李斌良:“啊,人没事就好……对了,那辆卡车呢?它得负责任哪!”
赵民:“李局,问题就在这儿,它跑了。”
李斌良:“跑了?难道……”
难道这不是交通肇事,是谋杀……
李斌良说了出来,赵民:“对,它是有意这么做的,它要害死我们!”
天哪……
李斌良听着赵民的话,觉得一股凉丝丝的感觉顺着脊柱爬上来。
如果像赵民说的这样,那辆卡车是故意把他们撞下路沟,要置他们于死地,这意味着什么呢?
很显然,是为了阻止赵民的调查。
为什么阻止赵民的调查?
因为,赵民的调查已经触及到案件的核心,再查下去,他们极可能会查明真相,从而——
从而威胁到某人、某些人……
又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身心生出,那是他在江泉、在山阳经历过的感受。
案件绝非寻常,它一定牵扯到一个大阴谋,案件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深层秘密!自己将再次面临严峻挑战!
难道,这是自己的宿命吗……
“李局,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我们侦破的案件有关哪?我看,事出在这儿,根儿肯定在奉春。对,害我们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这也是李斌良正在想的问题。是啊,赵民和小马去了河汾县,又去了福兴镇,现在又离开福兴去山南,如果真有人要害他们的话,怎么如此准确地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脊背上那股冰凉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赵民的行踪只有自己知道,几个局领导知道,刑警大队的几个领导知道,人数是有限的。
那种曾经有过的、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是那么强烈。
他知道,自己又要面临两线作战的境况。
对付一般刑事犯罪容易,对付黑恶势力犯罪则要艰难得多。
和外部罪犯斗争容易,和内部罪犯斗争则要艰难得多。
很显然,有内奸。
他就在自己身边。
这种情况,他曾经遇到过,不止一次遇到过,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局面。不管你破什么重要的案件,跑风漏气现象总是屡屡发生,屡禁不止,和黑恶势力斗争就更是如此,在行动中,往往黑恶势力对公安机关的行动了如指掌,掌握着斗争的主动权,而我们往往对黑恶势力的行动却一无所知。
这就叫敌中无我,我中有敌。
这是令人气愤而痛心的局面。可是,身为公安局长的你也无能为力,我们的体制有太多的漏洞可钻,那些品学兼优的青年要进入公安机关往往很难很难,可是哪位领导一句话,公安局就多了几个警官,社会上也就多了几个需要人民纳税养活的人民警察;可是,往往正是这些人损害了公安队伍的整体形象,给公安事业带来重大损失。
然而,尽管公安部对这种情况十分清楚,也出台了很多规定加以制约,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些人总是有办法堂而皇之地钻入公安队伍,来侵害它的肌体和灵魂。这些人,再加上一些人经受不住私欲的诱惑而发生了蜕变,也就造成了正直的警察常常需要进行两面作战的局面。
这一切,都瞬间在李斌良脑海中闪过,但是他口中说的却是:“赵民,你们看到车牌号了吗?”
赵民:“没有,等我和小马从车里爬出来,它早跑远了。李局,别的我都顾不上了,我必须和小马尽快赶到山南!”
对,这是当务之急。罪犯们所以这样对付他们,目的就是阻止他们的调查,那么,要想粉碎他们的阴谋,就必须尽快查到破案线索,必须尽快赶到山南,何况……
赵民:“我很担心胡万生的前妻,我怕她再出什么事!”
这也是李斌良想到的。他镇静了一下:“赵民,你想得对,必须尽快赶到山南,找到胡万生的前妻。至于眼前的局面,你用电话反映给河汾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让他们接手处理,你们想办法搭车或者打车上路。对了,实在不行,按照人民警察条例,可以征用车辆。”
赵民:“好,李局,我们你就不用管了,我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山南。对,你还得想法和山南的公安机关联系一下,让他们尽快采取措施,保护胡万生前妻的安全。”
李斌良:“好,这由我来办。”
双方没说再见,同时放下了电话。李斌良想了想,拨通了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把情况向他们反映了一下,他们听后很是重视,说立刻和山南当地公安机关联系,李斌良略略放了点儿心。
大概是精力太集中了,放下话筒的时候,他才发现何世中站在门口。
李斌良:“何政委,快进来,你来一会儿了吧!”
何世中:“对,赵民他们出事了?”
李斌良想了想,把情况说了,何世中听了非常震惊。
“有这种事?怎么会这样……”
李斌良观察着何世中的表情,感觉他的震惊是真实的。
同何政委研究分析之后,二人决定召开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和各中队长参加的会议,口气严峻地告诉大家:赵民在河汾办案出了事,人已经负了重伤,送进医院,正在抢救中。
大家同样震惊,从表情看上去都是那么真实。
之后,李斌良让大家分析怎么回事,大家讨论一番,得出了和李斌良一样的结论:赵民和小马的调查非常关键,有内奸把他们的行动泄露了出去。
那么,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李斌良指出:“这是内奸!是犯罪!我要警告这种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晚会发现他、把他挖出来的!”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看别人时,都是怀疑的目光,收回目光后,都露出委屈的神情。
这时,何政委又把话拉了回来:“李局长,赵民出发时,我们没有把他的行动当作秘密任务,或许,是谁无意间把这个情况说了出去,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人利用了?”
听了何世中的话,与会人员松了口气,纷纷赞成,甚至还有人说,或许是赵民和小马无意间把自己的行动说了出去。
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可是李斌良不相信会是这样,他说:“那好,大家都说说,有谁把这事对外人说过,有意无意都算数。大家挨个儿表态。”
结果,没人承认对别人说过这事。
赵民和小马也不可能对别人说。
逻辑转了一圈,又回到李斌良的分析上来。大家又沉默了。
李斌良觉得再对这件事纠缠下去不好,就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强调了一下侦查纪律,今后,任何人关于此案的侦查行动和获得的情报线索,除了向自己汇报,不得向第三者透露。然后宣布散会。
可是,徐进安和关伟没有动。
徐进安:“李局,赵民这个样子怎么办哪?咱们不能坐等啊,得派人去河汾哪!”
李斌良:“我已经跟河汾公安局联系了,他们已经采取了行动。据说,赵民也没有危险,明天,我和政委去一趟。”
关伟:“可是,他们的任务不能半途而废呀。要不,我带人接替他们吧!”
李斌良:“是个办法。不过,先等一等,到底什么个情况,只有赵民他俩清楚,你们贸然上去,也弄不清怎么个情况。”
关伟还想说什么,看看徐进安,住了口。
关伟和徐进安走出去,李斌良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奇怪,这回,他们怎么没再顶嘴呢?
桌上的电话响起,是任副局长打来的。
“李局长,怎么样?一直没接到你的电话,有什么情况没有啊?”
李斌良立刻意识到,任副局长已经知道了赵民的事,急忙回答:“啊,任局,我正要向你汇报,案件有点进展,也有点新情况,是这样……”
李斌良把赵民的行动说了一下,也把死者是胡万生的情况说了,也没隐瞒赵民他们出了事。任副局长听了同样震惊:“什么,有这种事?赵民他俩怎么样?”
李斌良想了想,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说赵民和小马没大碍,已经去了山南胡万生前妻的家。同时也把自己的分析、怀疑告诉了他,还说为了赵民他们行动顺利,他只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他一定要保密。任副局长听了连声赞同。
“对对,出了这种事,是得多根弦儿。妈的,哪个王八蛋干的呢?你把眼睛睁大点儿,发现谁有病,不好下手,告诉我,我亲自收拾他!”
李斌良:“谢谢任局的支持。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还不知道,他们都是您的老部下,您应该有点数吧!”
“不行不行,越是老部下越看不清楚,他们都会在我面前装孙子,有时,我真分不出好坏人来。李局,挖出内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有什么发现,一定及时告诉我。”
“任局,你放心吧。有什么新情况,我一定及时向你报告。”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任大祥那边放下了电话。
李斌良也放下电话,但是,眼前晃动的,却仍然是任副局长的影子。
他和任副局长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这种微妙并不只因为他们是前后任局长的关系。
从组织原则上看,任副局长是市公安局副局长,而李斌良是分局长,毫无疑问,任副局长是上级,李斌良是下级。何况,目前盛传市局老局长即将退下,任副局长将接替其职务。要知道,市公安局长现在多是市委常委呀。
然而,这毕竟还没有成为事实,任副局长毕竟还只是个副局长,这就大大不同了。
副局长是分管领导,也就是只分管业务的一条一块。任副局长是刑侦副局长,自然也只能分管刑侦工作,所以很难高居在分局长之上发号施令。何况,分局长和市局刑侦副局长同是副处级呢!
还有,因为公安机关实行双重领导,基层公安机关既接受上级公安机关的领导,更要接受当地党委政府的领导,特别是在人事上、财务上完全是当地党委和政府说了算。
所以,基层公安机关接受上级公安机关的领导,更多是业务性的,或者说更多的是业务指导。他们更看重的,是当地党委政府的领导。
因之种种,很难说李斌良一定要服从任副局长的领导。任副局长作为老分局长,心里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对李斌良也很尊重,没摆什么领导的架子。但是,李斌良接替了他的位子,如果对他不尊重,他肯定也心里不舒服。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另外,换一个角度看,李斌良担任的是春城公安分局局长,而分局与市局的关系又和其他县市局不一样了,分局和市局的隶属性要比县局强得多。也就是说,市局对分局的制约也比对县局的力度大得多,再考虑到,目前市局老局长身体不佳住院,任大祥将接替其升任市局局长,再当上市委常委,如果对他不恭,那可就是自找不舒服了。
说心里话,李斌良不希望任副局长当上局长,如果那样,自己的处境将非常尴尬,别的不说,最起码分局现在的干部都是他在时配备的,他要是当上市局局长和市委常委,自己要动哪个干部,将会非常困难。
李斌良叹息一声,把思绪收回。这都是后话了,还是先顾眼前,抓紧把案子破了再说吧!对了,赵民他们怎么样了……
赵民和小马已经到了山南,到了黄家堡。他们是靠着身上的警察证,一路搭车、打车赶到的。
几乎在赵民和小马赶到的同时,当地派出所民警也赶到了黄家堡,他们是接到上级领导的指示,来这里保护胡万生前妻的。
胡万生前妻家住着一个陈旧破烂的房子,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她看到家里来了几个警察,一时很是惶惑,当赵民问到胡万生的事时,这个女人没听完就急忙说:“俺早跟那个死鬼离婚了,他的事俺不管,他死活也不关俺的事。”
赵民说:“你说对了,胡万生真的死了。”说完,还出示了胡万生死后的照片。
胡万生前妻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这个女人终于落下泪来:“天哪,孩子他爹,这是咋回事啊!他走时还跟俺说,要出门赚笔钱,回来帮俺们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胡万生虽然不怎么样,女人跟他也没享过几天福,可是终究一起生活过,还有了一个孩子,骤然听到他的死讯,悲伤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女人哭泣时一下说出了真情,胡万生去奉春前曾经来找过她。赵民立刻揪住这个话题追问起来。女人很快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他说,有人雇他去奉春干件事,要给他一笔钱,等拿到钱,他就来找我,接我跟儿子回去,我要不想回去,他也给我和儿子留点儿钱……谁知他一去不回呀,是谁害的他呀……”
“大嫂,你先别哭,我们找你就是查这件事,他跟你说过没有,是谁雇他去奉春的?”
女人:“没有啊,他没跟俺说是谁雇的他,就说有个葛老板找的他,还说葛老板是做大生意的,是他有一次外出打工碰上的……”
葛老板?
赵民和小马迅速从河汾赶回,将情况向李斌良和何世中作了全面汇报。
在他们回来之前,李斌良已经布置刑警大队和城区派出所对这个“葛老板”进行了调查,可是,姓葛的倒是查出几个,称得上老板的却一个也没有,体貌特征和年龄上与赵民提供的信息相符的也没有。也就是说,在整个奉春市,没有找到这个葛老板,不但大老板没有,小老板也没有。
何世中:“会不会信息不够准确?雇用胡万生的人并不姓葛,而是胡万生的前妻听错了。”
对呀!真是当事者迷,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情况,不但自己,所有参与查找的人都没想到,却被不管案子的政委想到了。
赵民:“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如果这个人不姓葛,会姓什么呢,葛……葛……天哪,会不会是姓耿啊?!”
赵民说着,呼吸急促起来。
李斌良:“赵民,姓耿怎么了?”
赵民:“如果是姓耿,会不会是耿凤臣哪?”
李斌良:“耿凤臣……”
赵民:“对呀,在奉春,最出名的耿老板应该就是他了。天哪,要真是他,这案子后边到底隐藏着什么呀?!”
听了赵民的话,李斌良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四人商议了一下,李斌良立刻通知有关人员到小会议室开会。
在与会人员没到的间隙里,小马提出了一个重大问题。
“李局长,有内奸。”
李斌良的心猛地跳了几下,大脑一下转到这个问题上。
可是,内奸是谁呢?
李斌良把前期的分析告诉了赵民和小马,觉得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出这个人,然后让二人谈谈自己的看法。赵民和小马倒很干脆。
小马:“那还用说,肯定是内部人。”
李斌良:“我知道是内部人,可是,是内部哪些人呢?”
小马:“肯定是知道我们去河汾的人。”
这……
这也想过了,可是,赵民和小马去河汾,并没有当作秘密任务对待,除了核心人员,谁都可能知道,最起码,刑警大队就得有不少人知道。
小马:“李局,这回你知道,赵大队为什么要调离刑警大队了吧!”
怎么,赵民要求调离还与这有关?听小马的话,是有所指的,他怀疑的目标肯定在刑警大队。
“那你说说,刑警大队谁可疑?”
听了李斌良的话,小马没有马上回答,片刻才悻悻地说:“慢慢你会品出来的!”
“为什么非要我品呢?你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我没有证据,不能乱说。对,我们怀疑人家,人家还说我们是内奸呢。不是有人放风,说赵大队包庇耿凤臣吗?”
小马说的是实话,确实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是赵民第一个从“葛老板”联想到耿凤臣的,如果他真的和耿凤臣有什么密切关系,想包庇他,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小马还想纠缠这事,李斌良接到电话,参加会议的人员已经到齐,几人急忙走向会场。
参加会议的除了李斌良、何世中,就是刑警大队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及各中队长。听到李斌良说出耿凤臣的名字,大家都现出震惊的表情。
关伟:“耿凤臣……是他……天哪,这……”
徐进安:“如果是他,这案子可复杂了!”
会场上“嗡”的一声,开锅了。
这是必然的,李斌良虽然刚到奉春,但是,耿凤臣的名字已经听过多遍了。
耿凤臣曾经是奉春著名的企业家,后来成了黑恶势力头目,现在是在逃犯,而且是公安部督捕逃犯。
具体情况是:耿凤臣和哥哥耿凤君经过多年打拼,在奉春创下了可观的基业,只是他们的基业多是靠打打杀杀、违法犯罪创下的。可是,因为他们太恶,加之社会关系搞得不错,一直没受到触动,所以,他们越发狂妄,越发不把法律放到眼中,后来,同跟他们竞争的另一个企业家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居然绑架了那个企业主,把枪口顶在其脑门上威胁其退出竞争,以廉价收买其企业,在奉春实现垄断经营,获取更大的利益。
但是,警方得到消息,徐进安和关伟及原大案队长陈云清及时赶到现场,将耿凤君击毙,解救了受害人,可是,陈云清却被耿凤臣枪杀身亡,成了烈士。
耿凤臣逃走后,警方多方追捕,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影子,转眼间一年多过去,依然音信杳然,渐渐地,追捕也就放松下来,人们都以为,耿凤臣不敢再回奉春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出现了。
这一切,再联系起那天夜里的事,案情真相隐隐现出了一点儿轮廓。
徐进安:“如果是耿凤臣……会不会是这样啊——胡万生受雇于耿凤臣,来奉春要干什么罪恶勾当,而胡万生可能发现了耿凤臣的问题,所以,给李局打电话,要见面检举他,可是被耿凤臣发现了,他为了灭口,在李局见到他之前,将胡万生杀害了。当李局赶到时,他就隐藏在附近,为了逃跑,趁李局不备,突然出手,将李局打晕,然后逃离了现场。”
很有道理。
现在,任务只有一个,全力寻找耿凤臣。
可是,大家听了,都面露难色。
关伟说:“上哪儿找哇,他本来就躲躲藏藏的,干了这么大的事,还敢在奉春呆吗?早跑没影了!”
“那也要找。雁过留声,人过留踪,他只要活着,就要行动,只要行动,就会留下踪迹,我们绝不能泄气,只要下大工夫,一定能抓到他!”
会后,李斌良对徐进安说:“徐大队,你把耿凤臣的案卷找来,我看看!”
徐进安:“这……行。”
很快,徐进安亲自把耿凤臣的案卷送到李斌良的案头。
李斌良迅速地大略看了一遍。
从案卷上看,情况和自己所知的差不多:耿凤臣和哥哥耿凤君组织黑恶势力,长期称霸于奉春,他们以经营配货站为业,但是,不是合法经营竞争,而是利用暴力威胁等手段,把其他经营者一个个都打压得经营不下去了。可是,唯有一个叫袁万春的人不怕他的威胁打压,坚持经营。于是,就发生了被劫持绑架,手枪顶着脑门,强行收购的事件。
李斌良在来奉春之前就在报纸上看过,是当时的刑警大队大案队副队长关伟首先得到消息,通知了队长陈云清和刑警大队长徐进安,三人先后赶到了现场,没等后续警力赶到,就交了火,因为事出意外,准备不足,陈云清当场牺牲,但是,在激烈的交火后,耿凤君被徐进安和关伟当场击毙,耿凤臣逃跑。这个案件曾经轰动一时,全省公安民警几乎都知道。
李斌良匆匆浏览一遍案卷,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闯进来,呼吸急促地站在李斌良面前,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正是陈云亮,烈士陈云清的弟弟。
陈云亮:“李局,我听说,是耿凤臣……”
他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李斌良理解他的心情,因为,他的哥哥是被耿凤臣杀害的。
李斌良:“小陈,别激动,来喝口水!”
李斌良给陈云亮倒了杯水,让他坐下,可是,陈云亮没有动,他使劲儿擦一下眼睛,大声对李斌良说:“李局,这回,一定要抓住耿凤臣!”
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给我哥哥报仇。
李斌良到任后就把这件事当作一件大事放到了心上,但是,苦于没有线索,一时无法采取得力措施。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李斌良:“小陈,别忘了,他不但杀害了你哥哥,还杀害了胡万生,我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下,对这样危险的罪犯,我不会掉以轻心的。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尽快将他抓获。”
“要是他开枪拒捕,就击毙他!”
“对这样危险的罪犯,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我要参加对他的追捕。”
“可是,我们现在还不知他在哪里,当务之急是找到他的线索!”
“对。不过,今后不管什么情况,我都要参与对他的追捕。”
李斌良:“可以。”
“那好,我走了!”
“走吧!”
陈云亮向李斌良敬了个举手礼,转身走出去。
不一会儿,电话响起,是任副局长打来的,李斌良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他要问什么,肯定是手下有人把情况通报给了他。
任大祥:“李局长,怎么样,有新情况吗?”
李斌良:“有,我正要向你汇报呢!”
李斌良把目前获得的全部进展和分析都告诉了任大祥。任大祥听了,没有太惊讶,只是问他有什么看法,准备怎么办。
什么看法,就是如何看目前的情况……
如果真像分析的这样,目前这起案件的背后是耿凤臣,是他杀害了胡万生,袭击了自己,那么又是为什么?
他知道公安机关在到处抓他,奉春对他更是危险的地方,那么,他在逃亡一年后,为什么要回来呢?他雇用胡万生来奉春到底要干什么呢?
如果前提是正确的,那么,胡万生给自己打电话说有重要情况报告,就极可能像徐进安分析的那样,要举报耿凤臣,因而被耿凤臣灭口……
这个分析符合逻辑,很有道理。
可是,胡万生有这么高的觉悟吗?再说,耿凤臣为什么要回到奉春,雇用胡万生到底干什么?
李斌良把自己的想法和不安,都告诉了任副局长,并请他指示。
任大祥:“这……李局长,我可指示不了你,你想的比我想的深得多,我看出来了,你行,怪不得省厅把你调来。这样吧,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再琢磨琢磨……对,你也再琢磨琢磨,然后咱们再通话,形成一致的看法和抓捕方案,怎么样?”
“那好,就这样!”
李斌良放下电话,大脑依然高速运转着。看来,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此时,他觉得大脑的思考非但一点不受阻碍,而且运行非常良好。
思考中,一种深深的不安的感涌上心头。
因为,从种种迹象上看,耿凤臣不像是一个人。
如果是一个人,不可能做到不露痕迹地监视警方的行动,并掌握了赵民和小马去河汾的消息,又及时赶到那里,对他们实施新的犯罪,以阻碍他们的侦查。
所以,他一定有帮手,这个帮手甚至可能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团伙,对,他们甚至渗透到公安机关内部,渗透到侦破人员中,否则,绝不会如此准确地掌握警方的行动。
敌中无我,我中有敌。
李斌良感到痛心而又愤恨。
对黑恶势力的能量绝对不能低估。这是多年来的斗争实践得出的结论。
对了,河汾警方对那辆实施犯罪的卡车不知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好像有心灵感应,电话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是赵民打来的。他说,河汾公安局刑警大队贺大队长刚给他打过电话,他们已经找到了那辆实施犯罪的卡车,它被罪犯抛掉了。但是,经查这是一辆被盗车,和车主及驾驶员无关。目前,他们正在继续深入调查。
不出所料。看来,这条线索指望不大了,罪犯早就远远逃离河汾,当地警方很难在短时间内获得有价值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