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雨亭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2点。客厅内的写字台上有柳堤留的条子,上面写着:有一个姓孟的女人给你来了电话。
柳堤留这个条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窥破了我和梦苑的关系,或者她预感到了什么?孟姓女人,一定是梦苑从遥远的海南打来的,她一般在晚上很少打电话到我家里,以免引起柳堤的疑惑。她破例打电话找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雨亭在心里判断着。
经历“机场风波”后,雨亭对梦苑的情感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美好的画面被打破了,破镜难以重圆。他此时才真正领悟了卡拉OK歌曲《玻璃心》的真谛,尽管以前在各种场合不知唱过这首歌多少遍。他不愿失去梦苑。他内心孤独苦闷,一直憧憬着有个才貌双全的恋人来支撑他的情感世界。多少年来他企盼着,如同在茫茫天地中寻觅稻草,一旦那根稻草出现,他便紧紧攥住它。尽管他诗名见涨,工作努力,家庭平和,女儿可爱,但愈如此,他愈是需要一种浪漫的情感生活。这恐怕是40岁的男人所遇到的强有力的挑战。
认识梦苑之前,雨亭也有过几次艳遇,但那些女人姿色姣好却思想平庸,缺少魅力,他在情感上没有什么投入,只是生理上的一种调节更换,当新鲜感一经消逝,交往也随之淡泊了。直到邂逅梦苑,在圆明圆废墟那么一个富有诗意的地方,不经意的不期而遇,闪电般的融合。那可能就是一种缘份;缘是天意,份在人为。他觉得人生已进入巅峰状态,什么名利,成功,全抛之九霄云外,他与梦苑仿佛站在泰山绝顶领略“一览众山小”的意境,“机场风波”却击碎了他的梦。她真的无愧于梦苑这个名字,而他这个诗人,他这个历史的匆匆过客——雨亭,在这“梦苑”里耕耘、收获,却又被云雾所缭绕。他觉得自己从云端里、从泰山绝顶上一下子狠狠地、无情地摔了下来,如果不是粉身碎骨,也算是重大骨折。
难道自己有什么过错吗?难道自己对她的关心少吗?难道对方嫌自己没有宝马香车、腰缠万贯吗?他每次请梦苑吃饭,梦苑都选择一般饭馆,坚决不去王府饭店、天伦王朝饭店这样的高档饭店:她要的菜肴也仅是两三样而已。她对那些一肚子屎半肚子屁,腹内空空,靠暴富起家的大款们嗤之一鼻,言论话语之间没有丝毫羡慕之意。有个大款专门在雨中追逐女性。暴雨突至,小姐们往往忘记带伞,这位大款遇到那忘记带雨具而又颇有姿色的“猎物”,驱车上前主动送她回家。由此便结识,然后再设计风流故事,有的一拍即合,成功率一般在3:1左右,也不枉费苦心。一天,大雨滂沱,这位大款发现了在广告栏下避雨的梦苑,故伎重演,但被梦苑严辞拒绝了。
梦苑是有一定思想底蕴的女人,否则决不会跟他这么一个爬格子的“小爬虫”共倾肺腑之语,这也是雨亭欣赏和热恋她的主要原因。
“评说北京人”聚会结束后,露露因见雨亭心事重重,忧心仲仲,便主动开车送他回家。路上,露露追问雨亭伤感的原因,雨亭只得一一告之。
“她是那种一妻多夫型的女人。”露露以富有经验的口吻道:“她决不会把全部情感都交给你,她的一生情感注定要投入到几个优秀男人身上;你固然优秀,可是天下还有比你优秀的男人;一个人不能包罗万象,她可以喜欢你身上的这种优点,但她也喜欢其它男人身上的另一种优点。要知道,一个优秀的女人是被许多优秀的男人塑造出来的。她的思想比较超前,一般人难以理解……”
露露今天的神情一反常态,有点像老大姐,她一边熟练地开着车,一边继续说下去,“现在的情人一般有3种类型,第一种是‘一对一’,即能白头偕老,自始至终相爱至死,这是最理想而也最少的一种类型。第二种是阶段型的情人,也就是说,在一个阶段与你有感觉,感觉消失了也就分手了,再去寻觅新的感觉。感觉阶段有长有短,退出的一方为主动,被动的一方自然会受到伤害。第三种类型是一妻多夫型,她也爱自己的丈夫,但是不满意或不满足,她还要寻找新的更优秀的男人。她的感情不会专注于一个男人身上,而会分别投入到几个男人身上,她对这些男人都是真诚的,决不是任意玩弄。”
露露沉思了片刻,接着说:“我想梦苑就是这种类型的女人,她一定同时有几个男人,包括她的丈夫,当然也包括你和她的同学们。她摆脱不了这些情感的纠缠和困扰,于是绞尽脑汁妥当安排,但是千里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她在若干情人之中可能把你排在首位,但在编织这张浪漫之网时,有了漏洞,让你察觉了;她的内心深处不想让你破网,她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她不愿伤害你,也不愿失掉你,她不是那种专门利用男人的女人。在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一个比较严肃的女人,但是你这个人过于执著和鲁莽,撞破了网,你这个网中之人,想了却一切却摆脱不掉缠身的网线,想重归一切,却已经卡在了这张情网的破口处……”
雨亭认真地听着露露的话,心有感悟。
露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息道,“我想,梦苑是一个心理十分复杂、十分敏感的女人。”
雨亭陷入了沉思。
就在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雨亭接到了梦苑打来的电话。
“是雨亭吗?我是梦苑,我正在歌舞厅里和几个朋友唱歌。我是用手机打的,声音有些嘈杂。我们这里一个老总热衷于文化事业,他邀请了一些作家画家和记者到海南来旅游,顺便搞个笔会。他主要想结识一下北京的名流,他是那种很有现代色彩的企业家。我跟他提到你,他非常高兴你能赏光,正好我们可以好好谈谈,要知道……”她忽然停住不说了,一忽儿压低了声音,“我挺想你的,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雨亭说。
“那太好了,这次我和吴欢做老总的接待。你别紧张,吴欢不认识你,我们装作以前不认识。”
“我给你一个朋友的电话,你明天找他联系,他负责买机票,他叫牧牧,他的电话是……”
原来是牧牧,这个家伙,要到海南去也不吱声,城府够深的,雨亭在心里说。
第二天下午2点,一行人在首都机场候机厅集合,说实在话,雨亭一跨进大厅便触景生情心里冒出一种酸溜溜的说不出来的感觉,那一幕在他脑海里已经留下了难以忘记的印象。
我要是以后当了什么高官,先炸了这个飞机场,在北京的西部再建一个新的,雨亭孩子气地心里说。
牧牧是召集人和领队,他早早就到了。同行的还有飞天、老庆;有个叫穗子的女记者,她来自京城一家红火的报社。她长得挺招人,重施脂粉,像个日本的小绢人,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另外还有一个叫峥嵘的男画家和一个叫心蕊的女人,两个人早就认识;峥嵘性格内向,一言不发,显得城府很深,心蕊长得富丽堂皇,身材丰满匀称,穿一件淡蓝色时髦低领衫,露出一小片白酥酥的胸,大家都叫她“国色天香”。
“人都齐了,怎么还不进站?”老庆望望进站的人流,朝牧牧嚷道。
“还差一个人呢。”牧牧说。
“嗬,都快火烧屁股了,还真沉得住气。”老庆急得抓耳搔腮。
“她有呼机吗?拿手机催她!”
“她来了。”牧牧一指候机厅大门口。
一个衣冠楚楚的女人出现了,肤色白皙,穿蓝色风衣,拎一个皮包,原来是芬芳。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记者芬芳。”牧牧道。
原来芬芳已在某家报社当了一名记者。
飞机上,雨亭与芬芳并排坐在一起。
“近来生活好吗?”芬芳首先打破了沉默。
“还好。”雨亭平静地回答。
“你一定特别恨我……”她用双眼盯着雨亭。
“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了。”
“谢谢你使我获得了新生,也是你帮助我当了记者。”
“我记得我并没有介绍你到报社。”
“有一次你带我参加一个聚会,我认识了这家报社的副总编。”
“那是你‘攻关’的成果。”
“也因为是你帮我提高了文化水平,我沾了你的灵气。”
“是吗。”雨亭微微一笑。
芬芳把一块口香糖放到雨亭的手里,“总之,我一生都不能忘记你,你帮助我的家庭恢复了生气,我不知怎么才能感激你。”
雨亭轻蔑地一笑,“我这个人总是助人为乐。”
服务员开始发饮料了,笑容可掬的漂亮空姐把一杯柠檬茶递给雨亭,雨亭为芬芳要了一杯桔子汁。
“谢谢。”芬芳心里涌起一阵激动。她平时总喜欢喝这种饮料,雨亭还没忘记。
穗子挤了过来,“嗬,两人聊得挺热乎,老相识了?”
雨亭道:“是老朋友。”
穗子斜倚大椅背上,身上发出一沁人的香味,雨亭一闻就猜那肯定是一种名贵的法国香水的味道。
“芬芳,能不能让南岛实业开发公司在我们报上做一版广告?”穗子与芬芳都是新闻界同行,搞的又都是经济类报纸,早就认识。穗子可谓先下手为强,先拨了一个棋子,生怕芬芳抢走了邀请方的广告。
芬芳拢了一下柔发,望了望雨亭,道:“我想请雨亭为南岛实业开发公司总经理南岛先生写一篇报告文学,刊登在我报的副刊上。”
雨亭深知芬芳三句话离不开本行,一心一意赚钱做生意,想用自己的报告文学开道,套出南总的一笔广告费和赞助费,再或者是什么其它交易。
芬芳见雨亭无所谓的样子,又说道:“我报可以提高稿酬。”
“高到什么标准?”雨亭问。
“1000字200元。”
“我最近忙着看一部书稿,还是让老庆写吧,他最近又没烟钱了,就差捡烟屁股了。”
穗子撒娇地推着雨亭,“就你写吧,我瞧那个老庆毛头毛脑的能写吗?报告文学一发,南总的这个广告可就敲定了。”
雨亭问:“南岛公司有的是钱,上亿的资产,只瞧在你们两个漂亮小姐的面上,他的这棵摇钱树就开始晃了。”
芬芳一桶穗子,再指指前面一排座上坐着的画家峥嵘和心蕊,“让老峥给老总画张画儿,南总也会开恩的。”
穗子瞧了瞧峥嵘和心蕊,“对,听说峥嵘的画儿在香港拍卖,最高价达到3万港币。他是专门画老虎的画家,而且专画东北虎,画坛人称‘虎峥嵘’。最近,一个日本画商专程到北京找他,一次就买了他13张画。”
芬芳用目光扫了扫心蕊,“心蕊是画什么的?”
穗子摇摇头。
芬芳神秘地说:“你们猜他们是什么关系?是朋友、情人,还是什么?”
穗子摇摇头,“猜不出来,反正两人挺热乎,艺术家这行业就是浪漫。”
雨亭早就听说过峥嵘的大名,知他至今独身一人,行动有些怪,深居简出,随着他在画坛日益崛起,画价涨高,生活也渐渐阔绰。他在前三门买了两套三室一厅的住房,换到一处,加了一个防盗门;轿车也不断更新,从夏利到桑塔纳,再到欧宝,他成为卓有成就的艺术家。画坛传闻,他有一个情人住在劲松,那女人风度卓绝,跟他已相好多年,可是又有个老实厚道的丈夫深解人意。峥嵘不忍心拆散人家家庭,又落得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自由自在,于是一直保持着这种比较微妙的关系。每逢周末晚上,峥嵘一人前往劲松那女子家中;她丈夫一见峥嵘,彬彬有礼鞠个躬,借故出走,第二天下午再回来,让他们有一个叙叙情话风流快乐的空间和时间。峥嵘想,阅尽三言两拍,也没这等独特的故事,不禁对这位男士百般钦敬,又送他家一些画作,一是表达诚信之意,二是生怕自己树大招风,引贼入室,画作被盗窃一空。
这个袅袅娜娜落落大方的心蕊莫非就是峥嵘的那位情人?雨亭想。
下午5时许,飞机在海口机场徐徐下降,雨亭的心情有些紧张。梦苑是这次活动的牵头人之一,她一定会在机场楼站口出现。她是不是还那样神采奕奕、鹤立鸡群?她丈夫吴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男人,果真像她说的趣味不高、与情感无缘?
人生啊,就像一部厚厚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着,总也翻不完。
终于,梦苑和吴欢在接站口出现了,旁边是南岛实业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南岛和一位小巧玲珑的小姐。
梦苑有点发胖了,一件古桐色底衬金圈图案的连衣裙,遮掩不住她丰腴的身体,两只水盈盈的大眼顾盼流连。吴欢比她还要矮半个头,正方形的脸庞,有一双臃肿但很精明的小眼睛,大腹便便,不甚讲究穿戴,自衬衫的领口和袖口发皱泛黑,一条暗红色带格的领带东歪西扭,显得很疲倦,就像一只失眠的大黄猫。
南岛总经理也就刚过而立之年,如今的企业家一般都这年纪;他圆圆墩墩,两个眼睛似一双铜铃,虽然海口的天气很热,树不动,叶不摇,旗不飘,但他仍然穿一身笔挺的蓝西服,系一条紫红色衬底浅色斜道的新领带,显得神采奕奕。
南总旁边的小姐可能就是他的女秘书烟茗,她长得又黑又瘦,但娇小俊俏,一双大眼睛亮得象沉着两颗水银,穿一条淡蓝色的背带短裙。
雨亭明显发觉,梦苑与他双目相遇时,脸色绯红,一闪即逝。她与他握手时,手微微发热,有力的攥了一下。
这就足够了,她还没变心。看来露露的分析有道理。露露不仅是书屋经理,还是一个哲学家,雨亭想。
一行人住进南岛公司盖的南岛宾馆。晚餐非常丰盛,甚至有点奢侈:龙虾、海蟹、海螺、海蚌、海哲、海马、海参……海货应接不暇,令人眼花缭乱。南岛十分健谈,而且酒量吓人,他一人喝干一瓶茅台酒,面不改色心不跳,满座皆惊。吴欢城府较深,待人有礼,很有分寸,但喝酒神侃决不在南岛之下。
南岛说:“公司此次请诸位来这天涯海角,主要是结交朋友。长年以来,鄙人一直在生意场合上苦斗,已觉甚累。此番请读者来并无报道任务,艺术家嘛,安排一次笔会,请画家留点墨宝,作家留点神韵,可望给公司带来福气,给本人带来古运。此次旅行大家主要是潇洒、潇洒、再潇洒,有一首歌叫‘潇洒走一回’嘛。除了海口,还要安排各位去三亚;三亚风景宜人,很有特色,不去三亚,枉来海南。”
南岛自称是苦孩子出身,祖辈几代渔民,小时随父亲在海边捡海货,然后到集市去卖,在理发店当过伙计,在码头扛过大包,蹬过泔水车,可谓历尽坎坷和艰难,如今托改革开放的福,托邓大人的福,2000元起家,挣了这么个红火的家业。他的公司还要大发展,要搞活集团,开展经贸、服装、旅游、百货、副食、海产品、娱乐等经营,说到这里,他还神秘地告诉各位,他认识上层的所谓几大公子,又跟某某是一个酒壶里泡出来的铁哥们,也就是说,他上通天,下通地,咳嗽一声海外有回音,跺一下脚,大海会涨潮,吸一下气,又会退潮,一言以蔽之,他是个响当当、亮堂堂、百折不挠、披荆斩棘的民族精英,若有机会他还要问津政界……
南岛果然有点本事,他在此地与人合股办了一个金巴黎夜总会、一座鸳鸯影院和一个瑶池桑拿浴屋。
一行人驱车先到鸳鸯影院。这座影院果然奇特而气派,整个影院呈阶梯式结构,座位全部分设成包厢式,每间四平方米,前有一半未隔板,装有按钮,可唤小姐送饮料糕点。影院里正在放映《魂断蓝桥》,峥嵘和心蕊想看,老庆叫嚷,看个电影一个半钟头,没时间唱卡拉OK和洗桑拿了。南岛说,“大家自由随意。”他配给峥嵘一个手机,嘱他看完电影后用手机跟他联络,以便派车接他们。于是峥嵘和心蕊留了下来,南岛让服务小姐给他俩挑选了一个比较好的包厢。
路上,老庆对雨亭说:“这下倒好了,老总真给他们二位配成鸳鸯了。”
雨亭说:“你说话留点尺寸,都是同行的朋友,别嚼舌头,我看这两个人挺正派,彼此互相尊敬,倒像兄妹或师生。”
老庆一吐舌头:“你算了吧,什么事能瞒得了我的眼睛。雨亭,就说你吧,你跟那个叫梦苑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别把我老庆当傻子卖了。”
雨亭听了心下一惊,心想,这老庆真不亏是个报刊“星探”,果然厉害,不动声色就已看出端倪,那么吴欢呢,吴欢是不是也闻出了点味道?
老庆凑上来,“雨亭,刚才在饭桌上,你和她眉来眼去,她眼里闪着一股情欲的火焰,你坐立不安,脸上白一块红一阵儿,十分尴尬,别以为我不知道。要知道,人生中最大的难受就是尴尬。再说,每次新上一道菜,梦苑总是把最紧要部位夹到你的盘子里,我排在最后,到我这儿都扫尾。还有那大龙虾,她给你夹了那么大一块,我真羡慕死了。”
“小声点,别让吴欢听见,我俩刚认识,跟你一样。”雨亭望了望坐在前排的吴欢和梦苑,好在吴欢正跟南岛聊得热乎,他多喝了几杯,已有些醉意。
“不对,我看你们以前就认识……”老庆神秘兮兮地紧盯着雨亭。
雨亭推了老庆一下,“你这人总喜欢虚构故事。”
“你要甩了嫂子,我可不答应。嫂于心眼多好,恐怕天下第一贤慧。”
老庆到过雨亭家,见过柳堤。
“你想到哪儿去了,说点正经的。”
“向谁保证跟梦苑没关系?”
“毛主席,向毛主席保证。”
“还邓小平呢。”
金巴黎夜总会更是富丽堂皇,整个外部装修模仿欧式建筑,灯火辉煌,“金巴黎夜总会”6个大字的霓虹灯光变幻不定,耀眼夺目。门前车水马龙,高级轿车像一堆堆乌龟壳,密密麻麻,舞曲声隐隐传出。
着巴黎侍从装束的服务生朝南岛点头哈腰,将一行人引进大厅。
大厅里坐着各种时髦小姐,一个个搽脂抹粉,花枝招展,灯光下也分不出俗雅,穿着都很大胆,有的女人,花色紧身旗袍的开叉处,白嫩的大腿时隐时现。见南岛引着一群人进来,她们就像苍蝇一样挤了上来,那一双双充满电光火焰的眼睛贪婪地在每一个人身上溜来转去。
老庆看中一个混血女人,两颗眼珠找着了一个点。
雨亭推了他一下,“老毛病又要犯。”
老庆咽了一下口水,跟着众人离开大厅,走进一个宽敞明亮的包厢。
这座包厢叫做“巴黎金屋”,是金巴黎夜总会最大包厢,约有40平方米,完全按照巴黎的风格装饰。正南是一个小屏幕,正在播放卡拉OK影碟《在雨中》。
牧牧邀请梦苑,“来,我请梦苑小姐唱一曲。”
梦苑欣然应允。
二人来到麦克风前,愉快地对唱。牧牧声音洪亮,梦苑声音轻柔,两人配合默契,显得缠缠绵绵。
老庆笑着对雨亭说:“你瞧,你俩找着感觉了。”
穗子高兴得拍手道:“对,跟着感觉走嘛!”
又一首歌曲响起来,是南岛点的《明明白白我的心》。他和烟茗对唱。南岛在唱歌之前说了几句开场白:“我这首歌献给来自北京的朋友们,请大家尽兴地跳。”
牧牧邀请梦苑,雨亭邀请穗子,两对舞伴翩翩起舞。服务小姐把一个大果盘和几杯黑碑端了上来。果盘内多是热带水果,有菠罗、芒果、荔枝、柑橘、脐橙、猕猴桃、杨梅等,新鲜可口,切片各异,中间嵌有几颗红樱桃,唤做“满堂福”。
南岛和烟茗唱完,大家掌声如潮。接着吴欢开始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他声音亢锵响亮,底气十足。梦苑缓缓起身邀请雨亭跳舞。雨亭与她肌体相接,触电般发抖,梦苑也有点紧张,她深情脉脉望着雨亭。雨亭想带她离吴欢远一些,生怕被吴欢看出端睨。
梦苑小声说:“咱们往他身边移动,他在唱卡拉OK时,眼睛不往外看。”
两个人跳着“快三步”移到吴欢身边,吴欢充满激情聚精会神地唱歌,果然没有理会。
忽然,雨亭产生一种内疚感:我在这个男人身边,和他妻子暗送秋波,这是不是有些不义?
梦苑见他呆呆滞滞,脚步凌乱,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有,没有什么,刚才多喝了一点。”雨亭语无伦次地说。
他仔细着端详着梦苑,只见那双眼睛清流无底,闪着粼粼秋波,充溢着真情,瓜籽的脸庞,白哲圆润,秀色可餐,尤其那俏皮的一笑,生动得醉人魂魄。他太爱梦苑了!尽管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她也有弱点,也有女人狡诈的一面,但他情愿为这个女人去死。有时,雨亭生出这样的遐想:在那高高的云崖上,他抱着梦苑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人生太美好又太奇特,这个吴欢是太有福气了,他是多么的幸福,怎么娶了这么一个女人!他情不自禁拥紧了梦苑……
“歌唱完了,”梦苑提醒他。
“接着再跳一曲。”雨亭的声音发颤,耳鼓嗡嗡作响。
幸亏吴欢唱完后出门去卫生间了,他竟然压根儿没注意梦苑在哪里、在干什么。
老庆和穗子唱起《纤夫的爱》,老庆哪是在唱歌,分明是在吼,就像喊革命口号,震得扩音器嗡嗡作响。烟茗正在吃一片菠萝,这时皱着眉头用双手捂紧了耳朵。
雨亭已经陶醉在爱潮之中了,他和梦苑拥得很紧;梦苑那甜美的熟悉的呼吸,猛烈地撞击着他发烫的脸颊,有时,甚至连那长长的黑睫毛也碰着他的脸梢儿,那粉色的柔软的耳垂有时与他的嘴唇邂逅,雨亭禁不住吻了梦苑。
梦苑有些顾虑地偷偷用眼睛环顾一下四周,还好,无人注意,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牧牧正与南岛热烈交谈;烟茗和飞天正在跳舞;飞天不会跳舞,动作显得笨拙,烟茗正耐心地教他跳“四步”舞;穗子一边唱,一边做着动作,老庆兴奋得咧嘴大笑。只有芬芳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翻阅着歌单,实际上她一直注意着雨亭和梦苑的一举一动。雨亭和梦苑的一举一动激起她一股莫名其妙的醋意,是因为对雨亭多少有点情谊,还是因为梦苑太有女人的魅力?或者兼而有之?但芬芳不动声色。她就是这么一个不动声色的女人!
吴欢还是没有回来。
雨亭正沉浸在莫大的幸福和喜悦之中,忽然感到脖颈一凉,一滴水珠滴进脖弯,原来是梦苑的泪珠。
“你怎么了?”这回是雨亭问她。
她摇摇头,苦笑着,眼梢儿还闪着泪光。
“回家以后感到压抑,生活太压抑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时,歌曲结束了,梦苑松开了手,无声地回到座位上。
吴欢回来了。
烟茗还在对飞天说:“就像你写诗一样,也要找跳舞的感觉。”
飞天还算有灵性,经烟茗耐心点拔,不久就找着了跳舞的节奏。
正在跳着的南岛这时说:“小姐少了点,我去给大家再挑几个来。”
老庆听了,喜上眉梢:“对,南总挑几个水灵的,哈尔滨的人高马大,川妹子小巧玲珑,上海娃有点西洋味,本地的崩儿头大点。”
烟茗听了,朝老庆撇撇嘴。
穗子的脸上也不太好看。
雨亭站起来说:“我虽不是北京团团长,我还是要说几句,我们都是有身份有层次的人,不落俗套。”
南岛笑道:“你这个诗人、大编辑,还真正经。”
牧牧也说道:“雨亭说得有理,南总的心意我们领了,有跳有唱,有聊有侃,不要再找人了。”
“好,既然是多数朋友的意思,少数服从多数。再上几扎黑啤,再来一个大果盘!”
老庆无可奈何坐下了。
雨亭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呀,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梦苑移到雨亭身边,拿过歌本。
“雨亭,咱们两个唱一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吧。”
雨亭自然喜欢,于是填了歌单交给服务小姐。
芬芳唱完一首《水中花》后,屏幕上出现《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雨亭和梦苑走到麦克风前,两个人对唱。
吴欢从烟茗手中接过照像机,为二人拍照。他对好焦距……
雨亭觉得梦苑牵动他的手,低头一瞧,梦苑把一个小锦盒塞到他的手里。雨亭不知是何物,赶紧往裤兜里放……
这一情景被芬芳看在眼里,她大叫一声:“快照!”
吴欢没有察觉,还以为芬芳在催他,认为此刻是最佳情,于是按动快门。
其它人都没看到梦苑送东西给雨亭,只有芬芳看到这一幕情景,她惊叹一声:“精彩!”
老庆正在吃荔枝,一听芬芳喊“精彩”也随声附和道:“精彩!精彩!太精彩了!”
牧牧正与南岛谈得投机,听到老庆连声叫喊精彩,忙问:“精彩什么?”
老庆咽了一口唾沫,望望众人,指指荔枝,“我说这荔枝好吃,太精彩了!想当年唐明皇的宠妃杨贵妃最爱吃这个,‘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飞骑送果,万里迢迢,再快也没这荔枝出生宝地刚摘下来就吃快,算来我老庆比杨贵妃有口福。”
芬芳听了,“噗哧”一声笑了。
老庆一抹嘴,“哟,浑身痒痒了,该洗桑拿了!”
牧牧道:“都快3个钟头了,峥嵘和心蕊怎么还没来电话?”
老庆一挥手,“你可真是虾(瞎)着急,虾(瞎)操心;咱们说咱们的。”
雨亭对南岛说:“瑶池桑拿有按摩吗?”
南岛点点头,“当然有。”
“有,男人给女人按摩,女人给男人按摩。”
雨亭担心地说:“南总,我们可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这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玩艺吧?”
南岛胜一沉,说道:“那当然,我这桑拿池有中药池,专治关节炎、皮肤病的;按摩也分足摩、头摩,保健所用,我这儿没有那些鸡呀鸭呀的,比较严谨。”
一行人离开金巴黎夜总会,又驱车来到瑶池桑拿屋。这是一个欣长的地下走廊,服务人员和顾客都穿着专门制作的红色短衣,号称“桑拿服。”
梦苑、芬芳、穗子、烟茗走入女部,南岛引牧牧、雨亭、飞天、老庆、吴欢进男部。雨亭接了钥匙来到更衣室一个柜台前;这时,走来一个男服务员,点头哈腰对他说:“爷们,我给您脱吧。”
“不用了。”雨亭说着自己脱衣服,右手触到了右裤兜里的那个小锦盒;他拿出小锦盒。刚才人多目杂,一直没有机会。现在锦合打开了,原来是两颗亮晶晶的红豆,镶嵌在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透明塑料中,后面有6个红色小字:“长相思,永相忆。”
雨亭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夺眶而出。
那位男服务员关切地说:“爷们,您别着急,八成是骨折了吧,我帮您脱,保证不要小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