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43
六月初,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平阳不再是SARS疫区,并取消了对平阳的全球旅游警告。新的生活开始了。
张保国、张春山、丁美玲等人和一批从抗非典一线撤下来的二十几个医护人员,按防非典的有关规定,将到西流湖畔的松流度假村度过最后十四天的隔离观察期。从度假村走出来,他们才算真正告别了非典一线的生活。
张保国提出自己在隔离期间,由王长河主持市委、市政府的工作。非典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张保国希望借此机会能帮助王长河树立市长的形象。
王长河听了张保国想法,在电话里笑了起来,“保国呀保国,你到底是个书生,天真得很呢!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呀?你有这个心,我已经很满意了。我能不能东山再起,要看我能不能创造出奇迹。一切都由组织决定吧,你别替我操心了。我并没怪你。”
省委同意张保国住进度假村进行隔离观察,其它什么也没说。因此,松流度假村就自然变成了平阳市的指挥中心了。松流度假村离市区还有十几公里距离,工作起来很不方便。
生活即将恢复正常了,市长在一个度假村遥控指挥,恐怕会产生歧义。万富林马上作出了反应,把金河宾馆的五号楼腾出来,用于市长和有关方面人员的办公和隔离。
因为张卫红已把基本痊愈的儿子带到了度假村,张春山和胡剑峰都要求留在度假村。算来算去,只有五六个人离开。丁美玲和吴东返回金河宾馆继续负责张保国有关活动的报道工作。
五号楼是一个三层小楼,除了会议室和餐厅,只有十五个客房。
丁美玲发现整个二层楼只住着她和张保国,脸先红了,说,“万大哥,另外一批专家,什么时候住进来呀?”
张保国笑道,“只有你这个小傻瓜,才会问出这种问题。富林,你真够细的。怎么着,是不是把嫂子也接过来住?”
万富林说,“她没这个资格。不瞒你们说,十天前,我回了一趟家,已经打过牙祭了。”
丁美玲问,“你就不怕把嫂子染上了?”
万富林说,“我都没染上,怎么会把她给染上了?接吻时,戴个口罩不就结了?SARS跟艾滋病不一样,是靠飞沫传播。好了,楼下只住我,小吴和司机三个人,服务员也是我选的。你们就放宽心把这二层当你们的家吧。”话音未落,人已经下楼了。
剩下两个人站在两个开着的房门中间,相互看着,表情都有点怪怪的。
张保国说话了,“到你的房间,还是到我的房间?”
丁美玲拉着张保国进了张保国的大套间。
丁美玲问,“你说,是不是非要再隔离十四天不可?”
张保国说,“我也说不清。还剩十一天了。”
丁美玲说,“十一天也太长了。你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我的这些时间怎么打发?还不憋出相思病了?”
张保国说,“你正好可以睡觉。”
丁美玲说,“我要睡够了呢?”
张保国说,“看电视也行,看书也行。”
丁美玲说,“这十一天,我们真的什么都不能干?”
张保国问,“你想干什么?”
丁美玲反问,“你就不想干点什么?两个来月了,你一点都不想?”
张保国实话实说,“想。我现在都想……”
丁美玲羞涩地,“我也想。”
张保国把口罩取下来,“我想是想,可是……”
丁美玲轻叹一声,“我们毕竟面对面接触过SARS病人……哎,你说,老万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保国问,“什么是不是真的?”
丁美玲说,“十天前他回家戴着口罩打牙祭呀!你说,是不是真的?”
张保国摇摇头,“我有点怀疑……”
丁美玲又问,“我问你,你现在累吗?”
张保国又摇摇头,“一点也不累。”
丁美玲说,“我也不累。你现在想不想?”
张保国说,“傻瓜!你说呢!”
丁美玲眼里放着光,“你把口罩戴上吧。也许万富林没骗我们。”
张保国惊问一声,“你是说戴着口罩……”
丁美玲哀叹一声,“其实,我心里,很紧张。我想与你……可我又怕,这万一……惊涛骇浪我们都趟过来了……我们是一对准备结婚的恋人……我真的很矛盾。我要是留在度假村就好了。这太折磨人了。该死的SARS。”
张保国把口罩又戴上了,“是很讨厌。谁能说清我们身上带没带SARS病毒?美玲,要不,我们等吧。二百六十四个小时,不算长。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很长很长。再说,这心里一有障碍,那个系统也不听指挥了。怪不得这个病能让全世界恐慌。原先,我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些日子,虽然很忙碌,可我知道那个系统并没有受到伤害……可是,真面对这个事情了,它……”
丁美玲叹口气说,“我也一样。咱们这种状态,恐怕真是做不成。我同意再等二百六十四个小时。”站起来踱着步,“我真想让你抱抱我。你说,拥抱一下,会不会出问题?”
张保国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丁美玲试着慢慢走近张保国。两个人刚刚拥抱到一起,丁美玲又挣脱了,跑到窗前直喘气。
张保国问,“怎么了?”
丁美玲说,“是想到了万一。万一我身上带有病毒,把你传染上了,……不行!我们不能再谈这个话题了。我怀疑是万富林存心在折磨我们。”
张保国说,“不至于吧?”
丁美玲说,“说点别的,说点别的。”
张保国说,“应该分散分散注意力。你看看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手机短信息,特别是北京的朋友发给你的短信息,说给我听听。北京没脱离疫区,抗非典就暂时还不会告一段落。”
丁美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走过来说,“有点意思的都发给你了。这两天又抄了几个。这一条有一点意思:SARS=Smile And Retain Smile。”
张保国说,“你再说一遍。”
丁美玲重复说,“SARS=Smile And Retain Smile。”
张保国点点头说,“SARS等于微笑并保持微笑。有意思。北京人可以用幽默的心态涮非典了,这是个好现象。这至少说明北京市民普遍的恐惧心理,已经基本消除。还有呢?”
丁美玲说,“这里有一首《卜算子·非典》,也有点意思。内容是:风雨送春归,非典迎春到,已是春光烂漫时,却戴厚口罩。戴也不放心,疯狂喝中药,待到药材脱销时,奸商丛中笑。”
张保国评论说,“现象描画得挺生动准确,可惜深度不够。非典时期出现的很多问题,值得我们全民族认认真真反剩无序的、甚至是失控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这两天,你三哥的情况怎么样?”
丁美玲说,“人是没事了,可又染上了好酒的毛病,整天喝得醉醺醺的。不说他了。”
张保国说,“好吧。还有没有精彩的?”
丁美玲说,“有是有,不过有点尖锐,你听了,可能会觉着刺耳。”
张保国笑道,“到底是什么?念吧。”
丁美玲说,“我可真念了。”
张保国说,“念吧。”
丁美玲并没有就念,她看了张保国一眼,说:“这首短信的名叫《非典治了歌》,意思是说,有些我们政府长期想管管不了,想治治不了的歪风,如卖淫嫖娼,吃喝玩乐等,非典一来给治了。”
说完,她把《非典治了歌》念了一遍。
张保国停了一会儿,说,“是比较尖锐。也有那么一点片面的深刻。刺耳嘛,我倒没觉得太刺耳。这五种恶习,再加上贪污腐败,确实是群众最痛恨的社会现象。群众编出这样一首《非典治了歌》,也算言为心声吧。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是我们今后努力的方向。多听听这些代表民意的声音,对党和政府没什么坏处。”
丁美玲惊讶地看着张保国,“你真够开明的。”
张保国说,“不过,这歌确实片面。这些恶习,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根治起来比较困难。譬如说,饭前便后不洗手和随地吐痰的陋习,改了多少年,还是没改掉。非典来了,逼得大家暂时改掉了这些陋习。可以后呢?以后怎么办,才是个关键。你把这首《非典治了歌》给我抄一份,我想在适当的地方,对适当的人,讲讲这首歌。”
丁美玲说,“很愿意为你效劳。”
张保国说,“这条信息,你可别到处转发。”
丁美玲笑说,“遵命。说你叶公好龙,好像不合适。说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像也不合适。反正我理解你的矛盾心理。”
张保国说,“理解万岁。”
房间的电话铃响了。
张保国拿起话筒,听几句,骂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上来看看。”把电话砸了。
丁美玲问,“是万富林吧?”
张保国哼了一声,“不是他,能是谁?”
万富林似笑非笑地进来了,探头朝卧室里看看,开玩笑说,“想不到丁小姐整理床铺的水平这么高……”
丁美玲的小拳头雨点一样落在万富林的肩上和背上。
万富林躲闪着,“你这是狗咬吕洞宾……”
丁美玲说,“我问你,十天前……你回家那件事儿,是不是你编的?”
万富林问,“你们也没亲热成啊?”
张保国说,“你说呢?你在耍我们。”
万富林说,“小的不敢。我想我们是老夫妻,激情不足……想不到你们干柴烈火也烧不去非典的阴影。”
丁美玲说,“万富林,你还是把我送回度假村吧。”
万富林说,“你想想再做决定。我承认,我是好心办了坏事。不过,你们每天见个面总比只打电话强吧?这些都是非典后遗症,咱们得慢慢治。市长大人,报告两个不大好的消息。”
张保国说,“说吧。”
万富林说,“有三家医院报告说,有不明身份的人,向他们要非典病人死亡者名单。”
丁美玲说,“他们要这名单干什么?”
张保国说,“目的肯定不可告人。有人看我们这么快控制了非典疫情,不高兴,想拿死人说事儿。医院是怎么做的?”
万富林说,“按要求做的。我已经告诉了周东信,这个名单的公布、甚至处置权,完全归市政府。”
张保国问,“另一个坏消息呢?”
万富林说,“国棉六厂那个田大嫂,你们还记得吧?”
丁美玲说,“怎么不记得?那天保国同志逞英雄,取了口罩让她认清庐山真面目,吓得我几天都睡不好。”
张保国问,“她怎么了?”
万富林说,“一周前她出院了。可是,她最能干的三儿子没挺过来。下午,她去了市政府,要求政府给她做主……”
丁美玲不解地问,“政府免费给她全家九个人治了病,她还不知足呀?她到底想干什么?”
万富林说,“田大嫂说,她们家九个人染病,死了两个人,政府和省第一人民医院负有主要责任。她说她丈夫到医院治胆结石,是交了钱的,交了钱就是消费者。田师傅住院期间染上了非典,医院应该赔偿。还有,医院已经给田师傅做了初步诊断,田师傅就算是医院的病人了。医院拒收田师傅,是导致田师傅死亡、导致他们家大悲剧的直接原因。”
丁美玲叹口气,“天哪!田大嫂得次非典,可以做律师了。她对政府也有意见?如果不是政府,她们家恐怕已经死绝了。”
万富林说,“她说是政府的失误,才导致了她家的悲剧。她还说她正是念起政府的救命之恩,才来求政府给她和家人做主的。”
丁美玲说,“还有人替她出这种主意?”
万富林说,“这个人还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高人。保国,这件事可不能等闲视之。”
张保国皱着眉头,思索一阵后,说,“你通知在家的常委,晚上七点钟在小会议室开会。必须认真对待这件事。富林,晚上你带点礼物,再拿一千块钱,去看看田大嫂和她的家人。”
丁美玲说,“我也去。”
张保国说,“你去干什么?”
丁美玲说,“我是想帮万秘书长做做田大嫂的工作。”
万富林灵机一动说,“对呀!美玲是田大嫂的偶像,说不定会有奇效。”
张保国点点头,“你们记住:你们只是代表市政府去看望他们。这类问题怎么解决,要等上面的指示。咱们要认识到这件事还有它积极的一面。我们正在建立法治社会。不管田大嫂背后的高人用意如何,我们都要感谢他。他向我们提了一个醒儿。譬如说吧,孙志刚在收容站被人打死了,这确实是一个悲剧。但他的死,让我们看到了收容遣送制度的弊端,促使一部新的、更适合现实生活的法规提前出台了。所以,你们也不要评价她的想法。即便她最后仍然坚持用法律程序解决这个问题,我认为这也不是坏事。孙志刚一案,结案时附带了国家赔偿条款,国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这代价花得值。当然,从感情上,我接受不了她的这种作法。医院里还住着五十二个非典病人,整个城市还在流血……”
万富林,“唉——以后这官,是越来越不好当了。要是那天她真把非典传染给了你,你又去找谁赔偿呢?”
丁美玲认同地说,“就是。”
张保国说,“富林,你混淆了官和民的概念。我染了非典,哪怕最后光荣了,给我个烈士哀荣,足矣。那天,我只是在尽一个市长应尽的职责。官不好当了,民才可以安心。”
田大嫂一见丁美玲,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没等丁美玲细问,田大嫂把什么都说了。那个背后高人,是一个即将留美的法律系高材生,开口闭口都是在美国遇到什么情况,会得到什么样的法律支持。这个工人的儿子,一听说政府来人了,也到了田大嫂家。
万富林不好用外交辞令打发这个大学生,说,“我们承认,目前我们的法制不是很健全。但是,你也必须看到,在这场抗非典的斗争中,我们的民众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后的结果。这些成绩应该说是在政府强有力的领导下取得的。”
大学生说,“我只是在法律层面上,告诉田大娘和她的家人,他们的什么样的权利受到侵害了。我并没任何恶意。我选择到美国留学,目的是在将来,能为生活在底层的人提供更好的法律服务。政府所做的正确选择,我都看到了结果。我没什么不满意的。看到医护人员前赴后继抢救非典病人,我也流过眼泪。丁小姐主持的节目,我看过不少,也多次被感动过。我很钦佩你的勇敢和可敬的职业精神。但是,这和田大娘一家所受到的侵害,没有关系。”
丁美玲的好胜心被挑起来了,“我丝毫不怀疑你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律师。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超越中国的现实来单纯地看待法律问题。咱们平阳,还有几十个非典病人住在医院里,疫情随时都可能会反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没有结束。你说,在这种时候,追究一颗臭弹导致一个战士死亡是谁的责任,合适吗?田大娘家的不幸已经很深重了,这个时候,你让她去向政府要赔偿,你想想会把她置于何地?这左邻右舍,谁不知道政府强行救助他们一家人的事情?”
田大嫂嗫嚅着,“美玲姑娘,你别生气。不是家里揭不开锅,我也不会这样做。我没想到政府还会派人带着钱来看我们。美玲啊,以后我该做啥,不该做啥,我都听你的。小高也是好意,他是看我们家确实没法过了,才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小高站了起来,说,“你谈的是人情,我讲的是法理。战士因臭弹而丧命,责任肯定要有人负,要么是枪械商的责任,要么是弹药商责任。我对中国的国情,也很了解。中国如果永远处在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状态,她肯定就完了。不管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多久,省第一人民医院对田大娘家遭受的一连串不幸应该负的责任,都存在。田大娘,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告省第一人民医院,你肯定能赢。如果我还没走,你又想打这场官司,我免费给你当律师。再见。”
丁美玲和万富林回到金河宾馆五号楼,张保国还没回来。
第二天,市卫生局、市民政局联合开展了对出院非典病人、病故非典病人家人的回访活动。
第三天,市政府下发了一个通知,对非典病人病故或治愈出院后可能面临的问题,做出了详细的应对规定。
忙忙碌碌中,十一天过去了。张保国和丁美玲并没有按事先的约定,在隔离结束的第一时间,用一次狂欢,庆祝自己平安度过了非典时期。他们并没有忘记这个约定,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但是这个时间他们没法呆在一起。张保国去了省委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北京即将脱离疫区,生活的重心肯定又要转变了。省第一人民医院在这一天复诊,丁美玲和吴东去了那里采访。
丁美玲和吴东在医院里寻找了很久,没有发现钱东风的踪影。
他们很想在这样一个时刻,采访到钱东风。
林副院长已经出院了,说起那段日子,眼睛始终红红的。
丁美玲带着几分遗憾回到金河宾馆,把这遗憾告诉了万富林。
万富林说,“昨天,钱东风被双规了。”
丁美玲说,“为什么?”
万富林问,“一是涉嫌渎职,一是涉嫌贪污受贿。我听到的情况是这样的:检察院准备调查钱东风在非典期间的渎职行为,消息传出后,举报他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药品推销商巨额贿赂的匿名信,雪片一样飞向了检察院和纪委。”
44
张春山决定用一次聚餐,宣布这个家庭非典时期生活的终结。
经过考虑,他决定邀请三个女士参加这次家庭聚餐,一个是准儿媳妇丁美玲,一个是前儿媳妇王思凡,一个是英雄朱全中的妻子尚红云。
张怡接到电话,马上应承说,“没问题,爷爷,我和我妈星期天中午一定准时回去。”
王思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什么事?”
张怡说,“爷爷说星期天中午要在他家里搞一次家庭聚餐,叫你和我都回去参加。”
王思凡大声说,“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真是的。回去也是你回去,不是我回去。我跟你们张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怎么了?”张怡看着王思凡,“妈,不就是吃顿饭吗?至于嘛。”
王思凡说,“这可不是个小事儿!生活在张保国的阴影下面,我哪里还有新生活?我是王思凡,我必须做王思凡,我不愿意只做什么张市长的前妻。”
张怡哧哧地笑起来,“这是什么话!历史就是历史,时光不会倒流,你呢,这辈子也改变不了张保国的前妻这个身份。这三年,爷爷家里的饭,你也没少吃……”
王思凡抓起一个杯子摔在地板上,“你,你怎么敢对我这样说话?我是个要饭的吗?你太过份了!”扭头噔噔噔进了自己的卧室。
张怡一下子傻了。呆坐了一会儿,起身把地板上的碎玻璃打扫干净,之后又呆坐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妈妈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心里觉着委屈,起身走到阳台上,拨通了郑丰圆的手机,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哭了起来。
郑丰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说,“这么说,你妈其实还爱着你爸。对了,你爸跟那个丁美玲现在怎么样?”
张怡抽泣着,“正在朝教堂走吧。”
郑丰圆说,“你确实不该替你妈答应这件事。”
张怡说,“你说我妈会吃丁美玲的醋?”
郑丰圆说,“反正你妈在你们的家庭聚会中处在弱势位置,她肯定很尴尬。”
张怡说,“这谈没谈过恋爱,看问题是不一样。要不,我给我爷爷打个电话,就说我妈不想去。”
郑丰圆在那边笑了起来,“你呀,是真不懂人情世故呀,还是在装傻?你千万别打这个电话。”
张怡问,“那我该怎么办?”
郑丰圆说,“去给你妈赔个理,道个歉。你妈要是真不想去,她自己会给你爷爷打电话的。理由很好找,不用你操心。”
张怡关掉手机,直接冲到母亲的房间,叫了一声:“妈——”
“出去!”王思凡生气地说,“你不会敲门吗?”
张怡只好退出去,关上门,又敲开了门,说:“对不起,妈。我忘了我爸已经恋爱了。我没想爷爷会不会请丁美玲……”
王思凡冷笑一声,“你爷爷怎么可能不请这个准少奶奶?”
张怡说,“妈,其实,我觉得你们见见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只是嘴硬,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爸。否则,你不会这样子。我以为,爱一个人,一定会希望他好。丁美玲确实不错……”
“出去!”王思凡伸手朝门口指着,“你出去!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张怡含着眼泪,狼狈地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怡就把早餐准备好了。看到母亲吃了早餐,她心里才觉得好受些。
王思凡取出存折,对张怡说,“小怡,原谅我,昨天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其实也是一个小气鬼。”
张怡忙说,“妈,是我的错。”
王思凡说,“其实,我对你爸一直心存幻想。这两个月,丁美玲主持的节目,我几乎都看了。她表现得这么出色,是因为她心里有爱情。我相信她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帮你爸。临危受命,是需要很多人真心帮助的。这个丁美玲,比我更懂得优秀男人的心。我应该祝福他们。”
张怡喊了一声,“妈妈——”
王思凡说,“妈妈想明白了。走,陪妈妈给他们买个礼物。”
丁美玲同样很为难。在这样一个家庭聚会上碰到王思凡,自己应该怎么做,她不知道。想来想去,丁美玲决定邀请万富林一起去。
万富林不干,说,“这是你们的家庭聚会,扯上我做什么?”
丁美玲,“万一,万一他前妻……她一直没有谈恋爱,又一直和张家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你就帮帮我吧,万大哥。我真的有点怕。”
万富林说,“那你扯个谎,不去了。”
丁美玲说,“那不行!我又没偷她什么,又没抢她什么。我和她根本不在一个朝代嘛。我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我怎么能不去?”
万富林问,“那你还怕什么?”
丁美玲撒娇般央求,“万大哥,你就陪我走一趟吧。他们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肯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把我晾在那里,多尴尬呀!你去了就不同了。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万富林说,“你和张院士、胡主任也有共同的历史,还是患难之交呢!他们肯定会照顾到你的感受的。再说,王思凡也不一定去,她就是去了,也不会跟你争什么高低。”
丁美玲说,“我受点委屈倒无所谓。我是怕她受委屈。你想想,我要是跟爸爸和剑峰他们有说有笑,她看见了肯定会很难受的。”
万富林说,“噢,我明白了,你带上我,是当话筒用的。”
丁美玲笑起来,“你别说那么难听嘛。不是还有一顿丰盛的午餐吗?”
万富林说,“是啊,这午餐还是免费的。好吧,我同意去。我要是不答应,你一不高兴,床头风一吹,市长大人就会为我准备十双八双小鞋了。”
星期天上午十一点,万富林开着车,跟张保国、丁美玲一起上张春山家。车到英才小区,丁美玲要下车给张春山买鲜花。
张保国感到奇怪,说,“一家人,还买什么花?”
丁美玲下车说,“买花是准女主人的职责。你们先回去,我能摸到家。”
万富林把车开走了。
张保国说,“女人到底是女人,做事的随意性也太强了。”
万富林说,“这可是蓄谋已久的行为。她是怕跟你一起出现,会刺激王思凡。实话给你说吧,我上杆子要求吃这顿饭,也是丁美玲授意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能让王思凡受委屈。我的职责就是陪你的未婚妻说话。”
张保国笑着摇摇头,“女人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丁美玲怀抱一束鲜花,在林阴道上走了很久,看看表,见差十分钟就到十二点,这才拐向通往院士楼的便道。她拐出林阴道,迎面碰上了王思凡和张怡母女俩。王思凡也是临时决定晚一点到场,在小区花园里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
王思凡给丁美玲买的那条珍珠项琏,就拿在张怡手里。寒喧几句后,王思凡把精致的项链盒子拿过来,说,“你的节目我经常看。我认为你戴上一条珍珠项链,会更漂亮、更有气质。我和小怡逛商店,碰到了。送给你,这也算是……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丁美玲感到很意外,赶忙恭敬地接了礼物,一连串说了四个谢谢。
张怡在一旁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个女人,嘴角浮出几缕怪怪的笑。
有了这样一个开端,午餐的气氛就十分融洽。王思凡和丁美玲坐在一起,不停地说着话。万富林这个当话筒的却失业了。
吃完饭,张保国把小英子叫到客厅。
王英子说,“叔叔,我还在收拾……”
张保国说,“让他们几个收拾吧。叔叔一直很忙……总算有个时间跟你聊聊了。我听说你一直在补习高中的课程,很高兴。你学得怎么样了?”
张卫红端着两个盘子从餐厅走出来,接一句,“小英子可用功了,人又聪明,是块读书的料子。”转身去了厨房。
张保国问,“想不想上大学?”
王英子说,“想。可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就是考上了,我们家也没钱给我交学费。家里盖了房子后,一分钱都没有了。”
张保国说,“你先不要想这么多。富林,你过来一下。你给四中联系一下,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进行期末考试。我想让小英子参加一下他们高二的期末考试。”
万富林说,“没问题。”
张保国说,“小英子,你要是能跟得上,下学期,你就到四中上学。”
王英子又兴奋又担扰地说,“叔叔,我上学了,挣不到工钱,我吃什么呀?再说,上高中也要交钱。四中那么有名,一年的学费要好几千呢。我还是准备将来上夜大吧。你们……你们是不是……小君染上非典,我有责任……”
张春山走过来,说,“小英子,你放心,我们全家对你都很满意。学费嘛,爷爷、叔叔、姑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大学毕业挣钱了,再还我们。”
王英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保国说,“别哭了。你要想上大学,就听我们的吧。”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这两个月,我们都在忙着抗非典,家里的事你多做了很多。这两百块钱是叔叔给你的奖金。你拿去,到书店里买点高中教辅书看看。”
胡君跑过来,“姐姐,我跟你一起去书店吧。我好久都没去过书店了。我想去看看有没有写伊拉克战争的书。”
张卫红瞪他一眼,“小君哪小君,你这个战争瘾什么时候能戒掉呀。”
万富林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胡君,“来,伯伯奖你一百块。你要是没染上非典,又见到了妈妈,应该得到五百块奖金。因为这一仗你打得不够漂亮,损失有点大,所以只能奖你一百块。快去跟姐姐一起买书吧。”
张卫红说,“早去早回啊!你这个万富林,总是惟恐天下不乱。”
两个小的一起出了门。
张春山面带忧色,看着儿子说,“保国,小英她哥……”
张保国说,“检察院已经准备起诉了……”
王思凡跑过来说,“他只是带了两把刀,又没有伤人,他们可要弄准了。”
张保国说,“不是因为他带刀才起诉他。”
王思凡说,“那为啥?”
万富林说,“他得了非典后,从医院逃出,导致一个人染上非典,犯了危害公共安全罪。”
张怡问,“能判几年?”
张保国说,“起码要判三年。他给别人染了病,其行为已经造成了严重后果,又企图报复伤人,没法从轻处罚。”
张卫红叹了一口气,“太可怜了。”
万富林说,“所以,保国市长才这么关心你家小保姆的未来。”
丁美玲问,“这件事可不可以报道?”
张保国说,“这件事相当典型,报道一下,意义重大。可是,怎么报道,什么时候报道,需要认真研究研究。你们先考虑一下怎么做效果最好。非典影响太大,凡涉及非典的事,都需要慎重对待。省第一人民医院出这么大的事,人为的因素很多,钱东风的渎职首当其冲。这件事怎么处理,能不能公开报道,省委也在认真考虑。这个事件,涉及面太宽,暴露了我们许多法律法规方面的缺陷。有些问题,还涉及到制度方面的缺失,相当棘手。坦白地说,治理这些非典后遗症,比治疗非典更难。”
张春山说,“再难,也得做,还得做好。这几天,没事我爱到街上转,我发现这个城市的内伤很严重。公共汽车空空荡荡,商场酒店空空荡荡,就连人民广场,也没什么人气。往年,到了六月份,一到傍晚,广场上都是人山人海。政府得想点办法呀。”
万富林说,“办法已经想了不少。市里主要领导星期四还做了分工。保国从明天开始,要做一周市民生活方面的标兵。星期一,他要坐公共汽车到七中看望复课的中学生。星期二,他要到雁岭河商场为市政府采购办公用品,并看望商业口的员工。星期三,他要去市第一人民医院看望一线医护人员,并和感染过非典又重新上班的五个医护人员共进午餐。星期四,他要到一家面向大众的中档餐馆视察,并自费在这家餐馆吃一顿午饭。星期五,他要率全体市常委到东阳山爬山。”
张怡惊叫一声,“哇塞!当市长可真不自由。一周的工作,都要按计划做呀?”
万富林说,“等你爸再升个两三级,他一天的活动,要按一刻钟一刻钟计划了。他几点几分到达,休息时喝不喝水,哪两个活动之间可以用三分钟去方便,都要安排好。”
张怡问,“那,那国家领导人呢?”
万富林说,“国家领导人的生活安排,需要造出几分钟几分钟的计划。你以为官是那么好当的?”
张春山说,“你们想得已经很细了。可我总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可能是少了一个仪式?”
张保国问,“什么仪式?”
张春山头说,“我也说不好。人为什么要过节呢?我想人们是希望用这些节日,把自己的生活划出不同的阶段。全市几百万人,在非典的阴影下生活了这么久,他们需要通过一个什么仪式,把心情彻底换一换。”
张保国说,“是的,应该搞一个仪式,让全市人民通过这个仪式,把非典时期的这一页生活彻底翻过去。富林,我们回去,开个会商量一下。”
45
又过了一周,住在市传染病医院的最后十九个非典病人都可以出院了。这确实又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丁美玲和吴东早上七点半钟赶到医院大门口,已经找不到好的拍摄角度了。平阳市各大媒体的记者,病人的亲属朋友,已经把市传染病医院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吴东扛着摄像机,费了很大劲才挤到了第一排。丁美玲只好在人群后面等着。过了一会儿,万富林来了。
丁美玲没看见张保国,问,“保国怎么没来?他不是要送送这批病人吗?”
万富林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张书记和郭省长知道市里要搞一个大规模狂欢活动,十分重视,要保国八点钟去向省委常委会做专题汇报。”
正说着,王思凡和张怡从出租车上下来了,张怡怀里抱着鲜花。
丁美玲忙笑着迎过去,“大姐,张怡,你们也来了。你们这是……”
王思凡说,“小怡的同学圆圆今天出院。圆圆的妈妈去世了,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我和小怡想把她接到家里住几天,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让她回家祭悼妈妈。”
万富林说,“周到,王教授想得很周到。哎,那个周海涛是不是跟这个圆圆……”
张怡说,“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你还提这个。”
万富林说,“我听卫红讲过,这个周海涛确实很……很重视你这个同学。卫红还见过周海涛送给圆圆的借记卡。周海涛赌咒发誓说,他真的是想送给圆圆二十万。我想他们毕竟有些感情基础,现在又没了障碍……”
王思凡打断道,“你少操点心吧。”
多多穿着黑色的长裙,怀抱一束白色马蹄莲,从出租车上下来了,“王老师,你们来得挺早。”
万富林看看多多,看看丁美玲,又看看王思凡和张怡感叹地说,“平阳的美女真多呀。”看见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出租车上下来,又叹一句,“他们可能会很失望的。”
丁美玲说,“你说的他们是谁?”
万富林说,“杨全智的父母,还有杨全智的儿子。公安局的车快来了。”
丁美玲又问,“在医院门口抓人?”
万富林说,“法律就是法律。”
王英子跑过来,看见万富林和丁美玲,笑着说,“叔叔,阿姨,我哥今天出院,我来接他。”
丁美玲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富林。
万富林说,“他们已经是健康的人了。所以,他们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法律不管他们是否得过非典。”
王英子看着万富林说,“叔叔,你是跟我说话吗?”
丁美玲把手搭在王英子的肩上,说,“英子,你肯定能见到你哥的。英子,你听阿姨的话,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冷静。你哥他,你哥他已经违法了。”
万富林远远看见两辆警车朝医院开过来,急忙跑过去,把车拦住了。
一个一级警督下了车,说,“秘书长,是不是不抓了?”
万富林说,“他们要是逃了,谁负责?抓,肯定抓。”
一级警督狐疑地看看万富林,问,“那你……”
万富林伸手指指医院大门,“车开过去太显眼了。我已经告诉了陈院长,他会让他们俩晚一些出来。另外,他们的家属也来了,请你们给他们留几分钟说话的时间。得次非典,九死一生。进了看守所,再见面就难了。至少,要让他们和亲人享受一下战胜非典的快乐。你说呢?李队长?”
“我明白了。”李队长向车里喊,“都下来吧,跟我到门口去等着。人多,都看仔细点。他们要是不离开这里,别动他们。”
院方的欢送仪式搞得很简单。为了避免门口拥堵,院方让这些痊愈的非典患者一个一个走出医院的大门。
周海涛的左腿还打着石膏,只好坐着轮椅出院。女儿刘燕推着轮椅,跟着队伍往前走。往前数第三个人就是郑丰圆。周海涛看着十分消瘦的郑丰圆,心里头一直在痛。在住院部的电梯里再次看见郑丰圆,周海涛就想跟郑丰圆说上几句话。然而,几次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每次都被郑丰圆如刀的眼风把一肚子话吓了回去。出了医院大门,周海涛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郑丰圆。他看着郑丰圆和两个姑娘拥抱。他看着郑丰圆怀抱两束鲜花又是哭又是笑。他看见一辆出租车停下了。
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喊一声,“圆圆——”自己转着轮椅追了过去。
几个人都站住了。
周海涛还没说话,眼泪先流出来了,“圆圆,我对不起你。圆圆,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我这条命,来换取你对我的宽恕。”
郑丰圆平静地看着周海涛,冷冷地说,“都过去了!你没必要对我说这些。”
周海涛说,“有必要!圆圆,我有罪……”
郑丰圆说,“周海涛,我不想听你忏悔!告诉你,我无法宽恕你。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上了出租车。
看到出租车走远了,周海涛喃喃道,“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这是为什么?”
丁美玲一直在一旁观察着,看见周海涛哭了,走过去说,“周先生,机会都是自己创造的。关键在于你是不是真心地希望她好。”
周海涛抹一把眼泪说,“我是死过几次的人,又自知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我再也不会骗人了。我知道我把她的心伤透了。我只是想替她做点什么。我别无所求哇,丁记者。”
丁美玲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张怡的手机号码,递给周海涛,“小郑住在张怡家里。剩下的,就看你了。张怡是小郑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你们回去吧。怎么也没个人来接你们?”
刘燕说,“谢谢你。公司已经瘫痪了。”
丁美玲问,“要不要找个人送你们回去?”
刘燕摆摆手说,“不用。我们能行。”
刘燕推着轮椅上了大街,看样子像是要徒步走回去。
万富林走过来问,“你也动了恻隐之心?”
丁美玲说,“你是始作俑者。看得出,这个周海涛是真的爱郑丰圆。”
王英子噙着眼泪跑过来,“阿姨,叔叔,我能不能跟我哥说几句话?叔叔,你说我哥他几年才能出来?”
万富林说,“可能三年吧。等一会儿,他们就出来了。你告诉你哥,别灰心丧气。去吧。”
大门口只剩下几个接亲人的人了。六个公安人员站出一个扇面,远远地在大门外形成一个包围圈。杨全智和王富贵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万富林和丁美玲不想看过份伤感的场面,走到人行道上,站在一棵松树下说话。
万富林问,“你三哥真的一贫如洗了?”
丁美玲长叹一声,“不光他一贫如洗,本小姐也叫他洗白了。过了这个狂欢节,我恐怕要当一段烟花爆竹推销员了。要不然,一枚好一点的订婚戒指我都买不起。我很想买个白金钻戒送给保国。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万富林问,“需不需要大哥帮忙啊?”
丁美玲说,“算了吧。借钱买结婚戒指,肯定要后悔一辈子。”
万富林说,“我是说帮忙把你们的烟花爆竹销出去,你愿意吗?”
丁美玲问,“你往哪里销?”
万富林说,“你先别问,下午,你叫上你三哥,跟我一起去看看货再说。”
丁美玲看着万富林,认真地说,“你真有办法?”
万富林说,“我看看货才知道有没有办法。”
突然,传来一声老女人的哭喊,“这日子没法过了——”两人扭头看过去,四个公安两人一组推着杨全智和王富贵上了警车。
吴东跑过来喘着气说,“拍得太难受了。一边是法,一边是情,弄得我这鼻尖直发酸。”
下午,丁美玲叫上喝得醉醺醺的丁国昌,陪万富林去东郊一个仓库看被扣押的烟花爆竹。
万富林叫丁国昌把所有品种都试放了一遍后,说,“都是正品,质量也不错。”
丁国昌叹息一声,“六十万买的,能错吗?”
万富林问,“秦所长,价格算好了没有?”
秦所长说,“按产地同类产品批发价,这批货总价值是十万零两百三十七块八角。刚才试放的货,值一百八十三块五。运费可以算成三千六。”
万富林说,“你可算准了。”
秦所长说,“国家审计总署来查,都没问题。”
万富林转身看着丁姜玲,“两位货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出十万三千六百伍拾肆块三毛,把你们这批货买了。三千块钱保管费,当然由你们出。如果你们还想卖个高价,我只好另外派人拿着这些钱,去产地买了。怎么样?”
丁国昌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我卖我卖。”
万富林说,“你可要想好了。这批货,你可是用六十万买来的。”
丁国昌忙说,“大哥,你别再提什么六十万了,你要嫌贵,再降点也行。”
万富林说,“算了吧。你丁国昌在整个非典时期出生入死做发财梦,总不能让你赔钱吧?再说,当时扣你的这批货,也是非常时期采取的非常措施。能补救当然要补救了。六百五十四块三毛,一笔小钱,可也算是赚了。美玲,你说呢?”
丁美玲说,“我想知道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万富林说,“昨天,市长办公会议决定,狂欢这天晚上,平阳将在市区人民广场等五个指定地点放烟花。市里准备拿出五十万买烟花爆竹。这批货正好用得着。平阳禁放烟花爆竹多年了,为了庆祝战胜非典,决定开一次禁。”
丁国昌大叫一声,“天不绝我!”
万富林说,“美玲,市长可以拥有一枚白金钻戒了。亏得这批货的质量不错。否则,我想帮你们,也帮不上啊!”
丁美玲双手合掌举到胸前,“谢谢领导关怀!你真是一位好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呢!”
万富林似笑非笑地看着丁美玲,说,“这年头好人难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