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名岛,王场长对左太行说:“这里的事儿你都熟,我就不交待了。水、米、菜我都给你准备下了。噢,下海钓鱼要小心啊!舢板不能划出太远,有危险。好了,过些日子我带人来给海带上化肥,再给你捎东西,有急事儿就点个火把,小心啊!”左太行点点头。王场长回身上了机帆船。
左太行走进了一间石头盖起的小屋,屋里的一边有灶、煤和柴火,还有水缸、白菜、米袋和一个小木桌,另一边有一张床,上面堆着左太行的行李和手风琴。左太行坐到床上,从挎包里拿出石林送他的小收音机听起来……
石林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林东东走了过来,她坐在了石林旁边的礁石上。石林歪头看了她一下,没说话,继续看着远处。
林东东:“石林,事情闹成这样,真是没想到……算啦,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冬梅走了,太行走了,教导员也要走,还有那么多的同志……都要走了。”石林还是没吭声。
林东东:“咱们还要在队里待着,还得在一起工作。石林,我想……我想和你说说文向东的事儿……我想问问、问问你的意见。”
石林想了一下,站了起来,没有接林东东的话,扭头就走。林东东看着远去的石林,表情暗淡。
冬梅在家里摆了一桌酒席,点起了汽灯,在座的除了家里的几个人,还有六生和几个兄弟。
孟林和冬梅二人端着酒敬大家:“来,六生,我们来敬你一杯。”
孟林:“六生,你送来的驴肉,大伙都说好吃。来,咱们干一杯。”
六生指了一下桌边的几个兄弟:“孟队长,这几个都是我家兄弟,我彭家在这村里可是说一不二,你放心,冬梅家里有什么事儿,只要招呼一声,俺们没说的。”大家一齐干杯。
冬梅:“六生,谢谢你们都来了,多喝点儿啊!”
一个兄弟喝下一杯酒:“冬梅,俺没福,没能有你这么个嫂子,可是,俺听了大哥的话,俺就把你当成俺嫂子待。俺喝了!”
六生:“这小子喝多了,还提这茬儿……这事儿我想了,我是配不上冬梅,不能委屈了她,冬梅是个人物!不说了,来,喝酒……”
夜晚,孟林和赵冬梅二人坐在炕上。冬梅一脸的幸福:“孟林,我还有个事儿得告诉你,组织上曾经让我去省城了解过丽芳。”
孟林:“我知道……”
冬梅:“你知道?你怎么没问过我?”
孟林:“问你干什么?我信得过丽芳,我不用问……我自己的女人,我心里有数。”
赵冬梅把身子移过来,伏在了孟林的怀里:“孟林,明天你就走了,你也不抱抱我……你也是这样信得过我吗?”
孟林激动地拥抱赵冬梅:“信,我孟林找老婆,不可能走眼。”
赵冬梅眼睛湿润了:“你是个好人……你不会走眼……”
林东东、石林、洪丰收、蒋秀美、何红、李自芳、许歌风等人都来到了孟林宿舍。孟林拿着红枣、花生往大家怀里塞:“这是冬梅让我带给大伙的。”
林东东:“哟,冬梅冬梅的,叫得这个让人受不了。”大伙哄笑。
石林:“哎,队长,照片拿出来啊,快快!”
孟林笑着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张二人的合影,递给了石林:“看吧,不还原来那个模样啊!”
石林:“哟,队长的嘴咧得跟瓢似的,好开心啊。”
蒋秀美抢过照片,几个女兵凑上去看:“哟,班长换了便装,更漂亮了啊!跟那谁……就是演李双双那个……”
石林:“张瑞芳,哎,张瑞芳哪儿有咱赵班长好看啊?是不是?”大伙跟着起哄。
林东东:“哎,队长,要是你们结婚度蜜月,可得上岛上来啊!”
孟林:“哟,说哪儿去了,去去,都忙自己的事儿去吧,我和教导员还有公事儿呢。”大家哄笑着走了出去……
孟林拿出两瓶酒,递给洪丰收:“老洪,冬梅带给你的。”
洪丰收接过酒:“好,这酒得喝,咱们来个一醉方休……好啊,孟林,我算是遇上好搭档了。孟林,你够爷们儿,我佩服你……你拉了冬梅一把……当然,你们是真心相爱……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啊。当初让我到宣传队里来,还怕你们这些搞文艺出身的人不好打交道呢。”
孟林:“老洪,你是我的好大哥,咱们一块儿抡勺子这些日子,我真是跟你学了不少的东西……来,冬梅让我把你灌醉,咱们喝。”
洪丰收摸弄着酒瓶:“不用灌,我已经醉了……我看出来了,你们好,你们一定幸福,一定会白头到老。高兴啊……来,拿杯子……哎,你干什么呢?”
孟林又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纸包:“彭六生让我给你带的驴肉,他说就信服你。”
洪丰收笑了:“我拆了他的亲事,他还给我带驴肉,好小子,好……”二人端起了杯子……
队部,洪丰收在收拾东西。石林探头看看屋里只有洪丰收一个人,便走了进来:“教导员,我找你有个事儿。”
洪丰收:“哟,石林,来,坐下说。”二人坐下。
石林:“教导员,好多同志都回连了,我、我也想回去。”
洪丰收:“哟,希罕啊?不少的人怕连里艰苦,都要留队呢,怎么着?你真想回去?”
石林:“连里是艰苦,可是……连里进步快。”
洪丰收拍了一下腿:“是啊,我这个教导员没当好,你现在还不是团员……石林,你的事儿我和孟队长都交换过意见……现在呢,要排练小节目,下连演出。好多同志都是为演京剧挑来的,上不了手。你呢,通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进步很快,乐器也行了,哎,你的对口词儿也很受欢迎……再说,你们那个连队是全军比较艰苦的地方,所以我们考虑,你还是留队。”
石林:“教导员,你还是让我跟你一起走吧,这个地方,我真的不想待了。”
洪丰收叹了一口气:“石林,你不小了,不是个孩子了,要学会管住自己的脾气,不能由着性子来,知道吗?另外,你们都还是青年同志,前途还很远大,而且……”洪丰收站了起来,“怎么说呢……石林,不论是政治前途,还是你的个人问题,前程都还很远大,只要努力,组织问题、个人问题,都是好解决的,是不是?”
石林:“教导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真不是干这行的材料,你还是让我回连队吧。”
洪丰收:“你真是这么想的?”
石林把头一扭:“我是这么想的。”
洪丰收:“不是在憋着什么气吧?”
石林:“教导员,看你说的,我、我能憋什么气啊?”
正在这时,孟林走了进来。
洪丰收:“正好,这个事儿现在我也不管了,队里只有队长管事儿了,你找他吧。哎,老孟,石林坚决要求回连队。”
孟林:“为什么?”
洪丰收:“为什么?你问他吧,他说他不适合干这行,他不是这块材料……噢,还有,连里面进步快。”
孟林:“这是什么理由啊?你是老同志了,你不知道服从组织分配啊?”
石林:“……你要硬说这个理儿,那还说什么啊?”
孟林笑了:“怎么?我说得不对啊?”
石林:“领导的话总是对的,可是,我还是要求放我回连队。”
孟林:“这个石林,你怎么……好,你先别在这儿添乱了……要不这么着吧,等这一趟下连演出完了,就放你走。”
石林:“真的,说话可要算数啊!”
孟林:“好了,石林,队里出了这么多的事儿,耽误了一些同志的入党、入团问题,我们也在安排。石林,你现在也是队里的骨干了,要帮着队里渡过难关,是不是?好了,回去吧,一会儿还要送教导员呢……去啊。”石林站起来,低着头走了。
看着石林离去,洪丰收严肃起来:“老孟,我提醒你,这个石林,看起来人小心不小啊!”
孟林:“怎么说?”
洪丰收:“我担心的是,这小子看上了林……”
孟林:“这也正常,这个年龄的小伙子,情窦初开,看上一个漂亮女孩儿,有什么啊?我会注意的。”
洪丰收:“你们搞文艺的,就是不把这事儿当事儿……哎,你们这里可不要出政治事故啊?这小子可是不太安分。”
孟林:“这还没走呢,就你们你们的了!好了,我心里有数,这个石林我保证,出不了事儿。城市兵,干部子女,就是这个德行,什么事儿都放到脸上,要说出问题,还真得警惕那些个情绪稳定、不露声色的。”
洪丰收:“好了,这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哎,不要惊动大家了,你送我就行了。”
“你说得……好,走吧。”孟林背上了洪丰收的背包。
洪丰收和孟林一走出楼,洪丰收怔住了。全队同志们都已经列队等候在楼外。林东东在队前喊了一声:“立正——”跑到了洪丰收的面前,“报告教导员,要塞宣传队应到十九人,实到十九人。请教导员为我们讲话。”
洪丰收回了礼,激动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石林带头鼓掌,大家也都跟着鼓起掌来。洪丰收走到队前,冲大家摆手:“谢、谢谢大家……要走啦,千言万语啊……我是不想离开大家的……一年以来,我在你们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这是我洪丰收人生30多年来一笔最大的财富……我的工作没做好……改来不及了,大家原谅吧。临走了,只有一句话送给大家……其实,这不是我的话,是孟林同志的话……那就是:要对得起我们的付出,那是为了我们青春的纪念!”掌声更加热烈,洪丰收和队员们一一握手……
码头,船缓缓开动了,洪丰收站在船头,注视着大家。孟林大喊了一声:“敬礼!”队员齐刷刷地敬礼。洪丰收也缓缓地回礼。船已开出了港口,队员们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个瓢泼大雨的夜晚,林东东伏在桌上写东西。蒋秀美坐在床上打毛线,她的身边已经有好几只半截指头的毛手套了。
林东东:“秀美,你还不睡啊?哟,你这是打了多少副毛手套了?怎么着?搞副业啊?”
蒋秀美:“去,你才搞副业呢……哎,你想过没有,我们在卫生队第一次见左太行的时候,你注意他的那双手没有……真惨。”
林东东放下笔,转过身来,轻叹一声:“你打了手套有什么用啊?他过不来,你也过不去。”
蒋秀美:“先打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见到呢!到时就来不及了吗?”林东东叹气……
石屋里,左太行睡着睡着突然被屋顶的漏雨浇醒了。他从床上跳起来,赶紧找东西接雨水,一阵忙乱。看着满屋的脸盆、水桶,左太行苦笑了一下,他拿出了手风琴,拉起来……
宿舍里蒋秀美看了一眼林东东:“东东,你还不睡,写什么呢?”
林东东:“文向东的事儿,我得写信跟家里说一声。”
蒋秀美放下手里的活儿:“东东,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儿啊?”
林东东:“办事儿?办什么事儿啊?”
蒋秀美:“装什么?结婚啊!做新娘啊!”
林东东:“去,八字还没一撇呢,做什么做?做你个头啊?”
蒋秀美:“你们当干部的就是好,想和谁好和谁好,不像我们小兵拉子,有什么事儿只好压在肚子里。”
林东东:“你坦白啦?说吧,有什么事儿啊?”
蒋秀美:“我是说石林,我看他的肚子快憋炸了……哎,他可是坚决要求回连队啊。”
林东东:“是吗?你听谁说的?”
蒋秀美:“这你就别管了,哎,石林要回连,说是在这里进步太慢……嘿,怪事儿,他还知道进步……哎,你怎么看?”
林东东:“我怎么看有什么用啊?脑子长在他头上,我知道他怎么想啊?”
蒋秀美:“说的不是实话,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和文团长好了,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块竞争的材料,只好眼不见心不烦了……咳,真可怜,谁让他没用呢?漂亮女人都是给有本事的男人准备的,这是规律。”
林东东狠狠打了秀美一下:“人家这里闹心得够呛了,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好不好?”
蒋秀美:“好,不闹了,让我说你也得嫁给文团长,石林也太不争……”
林东东:“你再说我和你急了。”
蒋秀美:“好好,不说了。”
林东东继续写她的信。蒋秀美抱着头,躺在枕头上:“班长走的时候,说的那话,真像是刀子刻在我心里了……哎,你记着吧?她说,只有什么都不顾,心里只想着他……咱们当女人的,就可以下决心了……说得真好,就像是书里说的……”秀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林东东扭头看着秀美,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轻轻给她盖上被子。
队员们背着演出的乐器、道具往山下走。路很崎岖,不时有人滑倒。林东东背着用绳子拴着的渔鼓蹒跚地走着。石林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赶紧走上去,把一捆渔鼓拿过来,背在自己的肩上。林东东一怔……
左太行坐在石屋外的沙地上,认真地听着收音机:“……对走资派的猖狂反扑,我们广大革命群众绝对不答应,我们要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我们要紧紧地团结在……”听着听着,左太行烦躁地关上了收音机,颓然地躺到沙地上……
海边停着一只机帆船,里面坐着一个渔民。蒋秀美背着鼓鼓的挎包,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桶吃力地跑了过来。渔民伸手接过塑料桶扶她上了船。她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钞票递给渔民。机帆船朝无名岛驶去……
房间里,林东东在整理衣服。孟林来到门口:“小林,秀美呢?”
林东东:“她请假上街了……今天不是没事儿吗?是我同意的。”
孟林:“噢,没什么,我就是想让她去医院领点儿药……你去吧。”
林东东:“好,我马上就来。”
石林坐在海边,眼睛痴痴地看着林东东给他的碘酒瓶。好一会儿,他才把小瓶装进衣兜,拿起小号,歪着嘴吹起来……
躺在沙地上的左太行,一听到有机器的声音,马上坐了起来。远处,有一艘机帆船正冲这边驶来。左太行赶紧跳起来,往屋里跑。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屋里的东西。
机帆船靠了岸,蒋秀美下了船,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往石屋走。“有人吗?”蒋秀美敲了敲石屋的门。左太行从屋里走出来见到秀美,整个人呆住了……
左太行默默地站在屋子里。蒋秀美坐到床上,把挎包里的东西往外拿:“太行,这是饼干,这是午餐肉,这是麦乳精……还有,我还给你打了七副毛线……”秀美还没说完,左太行一下子把她抱在了怀里。
蒋秀美依偎在左太行的怀里,用手捶着他的后背:“你早该抱我,我一来就、就该抱我……”
左太行:“我、我不敢……我……”
蒋秀美主动地吻了左太行,二人激烈地拥吻在一起。正在这时,门开了,渔民走了进来,二人立即分开。“哟,对不起,你的塑料桶忘在船上了。”渔民放下桶,匆匆离去。
左太行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带了桶什么啊?”
蒋秀美:“水,是淡水,我怕你不够……”
左太行拉蒋秀美坐到床边:“秀美,你真是个好女人……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蒋秀美把头贴在左太行的怀里:“赵班长有一天说,只有什么都不顾,心里只想着他……俺们当女人的,就可以下决心了……我、我这些天就是什么也不想,满脑子都是你,白天想着你,做梦也是你,我知道,我可以下决心了……”
左太行眼圈儿红了:“秀美,我是会连累你的。”
蒋秀美:“我不管,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就想着你,只要能和你好。”
左太行无言,他只是使劲地把蒋秀美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蒋秀美叫了一声:“哟,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啊?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左太行尴尬地笑笑:“回来就没洗过……噢,昨天晚上下雨,我出去冲了一会儿。”
蒋秀美站了起来,拉着左太行:“走,打扫卫生……”
海边,左太行只穿着裤衩儿坐在海水里。蒋秀美边笑着边用鞋刷子为他洗刷:“哟,你身上刷下这点儿水,能浇二亩好稻田,外加三亩好菜园……”
左太行一脸幸福地眯着眼睛坐在水中:“真要有那么一天,咱们有个小家庭农场,我们有两匹马,再有几亩好稻田,加上二亩好菜园……多美啊!”
蒋秀美:“你就不想要别的啦?”
左太行:“还要什么?”
蒋秀美:“要……不告诉你。”
左太行伸手把蒋秀美拉到怀里:“不告诉我我也知道……要三个儿子,四个女儿。”
蒋秀美:“哎呀,衣服……”
左太行激情地吻着蒋秀美,二人沉进了海里……
女兵班,林东东躺在床上看书。蒋秀美悄悄地推门进来,她身上全是潮的,卷着裤腿。
林东东:“哟,你这是下海摸鱼去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蒋秀美从床头摸出了干净衣服,跑到了门后。她拉上布帘,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兴奋地说:“告诉你可要保密啊……我去看左太行了。”
林东东:“哎哟,妈呀,你够能干的啊!你是怎么去的?”
蒋秀美:“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让渔民老乡开船送我去的。”
林东东:“哟,那得多少钱啊?”
“别提钱,提钱我就惨了,半年的津贴费……哎,东东,下个月你得给我买卫生巾啊。”蒋秀美换好了内衣,跑到林东东的床上。
林东东:“哎,你的臭脚丫子还没洗吧?”
蒋秀美:“放心吧,在他那儿洗了一下午,干净着呢!”
林东东:“什么意思?洗了一下午,你们不会是……”
蒋秀美甜蜜地笑了。
林东东:“你们不会是一起洗海澡了吧?”
蒋秀美:“那有什么啊?哎,告诉你吧,反正我也憋不住……我和左太行……好了。”
林东东的眼睛睁得老大:“啊?你这是……你这也太……太资产阶级了吧……什么事儿都没办,就、就好了。”
蒋秀美一脸的兴奋:“你愿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你们这种小姐出身的,肯定不会感受到……哎,你忘了,赵班长说过,只有什么都不顾,心里只想着他……咱们当女人的,就可以下决心了……我就是什么都不顾,心里只想着他了,所以,我就下决心了。”
林东东:“那你当时忘了你是个当兵的了?”
蒋秀美:“哟,真是的哎,我犯纪律啦?”
林东东眼光零乱地看着蒋秀美,半天没说出话来……
两辆车开进了黑山岛团招待所,宣传队的队员们从车上走下来。
孟林:“大家安排好铺位以后,都到招待所会议室集合,一会儿黑山岛团的首长们要来看望大家,动作要快啊!”
招待所会议室,宣传队的同志都在座。门开了,孟林陪同着文向东、于子明、洪丰收走了进来。队员们热烈地鼓起掌来。孟林挥了一下手:“我来介绍……其实不用介绍,大家都认识,这是文副团长、于副政委、政治处洪副主任……他是咱们的老领导了。现在请首长讲话。”
文向东和于子明相互推让了一下,于子明拿起话筒:“好,我就说几句。首先,我代表黑山岛团的全体指战员,对要塞宣传队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众人鼓掌。
石林小声说:“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往我们团里钻啊?”林东东捅了石林一下。
于子明:“在团里活动期间,我们让政治处的洪副主任陪同,你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用我介绍了。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问题,就找洪副主任。我们黑山团能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我的话完了。”又是一片掌声。
洪丰收:“文副团长,你……”
文向东:“我没的说,我是让老于硬拉来的,当然,我当然欢迎大家来啊……完了。”众人笑起来。
洪丰收:“文副团长看到林护士在下面,话都不会说了。”众人又笑。林东东红着脸低下头。
“好了,我就不用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家看到了,我牙具都带来了。”洪丰收把手里的包一举,“在团里的这些天,我就和同志们一起生活,一起活动。”掌声更热烈了,“不是一家人了,就得说两家话,如果我的工作有什么不到位的,还是欢迎同志们批评。”
夜晚,文向东宿舍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孟林、洪丰收、林东东在座。文向东端了一个盘子进来:“今天全是我的手艺,来,尝尝,单身汉,东西不全,多担待啊。”
洪丰收:“成了家就好了,哎,你们还在打持久战啊?林护士,什么时候才给文副团长开条路啊?我这些天可看出来了,文副团长可是天天往通信班跑,嘴上的泡都快起来了。”
文向东:“来,先喝一杯。老洪,今天孟队长是主攻方向,你别搞错了对象。”
洪丰收:“哟,看出一家人来了……好好,谁让文副团长是我的顶头上司呢。来,老孟,看起来今天是咱们俩的酒,他们的话了,来……”众人干杯。
文向东看着林东东,笑了笑:“东东,今天我当着你们两位老领导,再次正式向你请示,你给我个准话,咱们过几天就把婚事办了吧,好不好?老洪说的是实话,你就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海岛当兵的,有个媳妇真是不容易。”
林东东看着文向东,不知说什么好。孟林端起杯,冲着林东东说:“小林,这个主我做了,在岛期间,你和文副团长就把这个事儿定下来,咱们离开之前,就把婚事儿办了,你看怎么样?”文向东瞪大了眼睛看着林东东。林东东看着几双渴望的眼睛,只好点点头。众人欢呼着碰杯……
这是一个巨大的军用坑道的施工工地。战士们头戴柳条帽,紧张而有序地施工。坑道口,宣传队的同志们正在准备演出。洪丰收给孟林介绍施工连的连长:“孟队长,这是李连长。”
孟林和李连长握手:“看到同志们这么辛苦,我们真是十分感动。”
李连长:“感谢宣传队的同志们来到施工第一线,这是给我们送来了要塞首长的关怀,感谢!感谢啊!”正在这个时候,于子明身背照相机走了过来。
洪丰收:“于副政委,你怎么来了?”
于子明:“正好宣传队来施工连演出,我想了个好的报道题材。我想在施工现场照一张为施工部队演出的照片。噢,我说是在掘进区。”众人都啊了一声。
洪丰收:“于副政委,那可是很危险的啊?”
于子明:“我知道危险,可是你们想,这样的照片拿出去,才有冲击力,是不是啊?什么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咱们给他们最好的写照看。”
孟林和洪丰收还想说什么,于子明不容质疑地说:“老洪,你安排一下吧。噢,找个人给我打打灯。你们不要为难,不就是进去比画一下吗?找个女同志啊!”洪丰收为难地看着孟林。
孟林:“好,我安排吧。”
旁边不远的队员们都已经听见了,大家纷纷议论起来。这时林东东走了过来:“队长,我去吧,我是班长,又是干部。”
孟林看着林东东,点点头:“小心啊!”
林东东:“我知道。”
石林走了过去,帮于子明把电池和钨丝灯背上了肩头。
于子明:“好了?咱们去吧,李连长,带个路。”
到了坑道口,连长从一个安全员手中接过几顶安全帽,分给了大家,众人戴着安全帽往里走……
掘进面上,机器轰鸣。施工面上,岩石如犬牙交错,十分恐怖。石林、林东东紧张地看着上面。于子明冲林东东说:“你走到那个机器旁,就做一个你清唱样板戏的造型,注意情绪,不要紧张,知道吗?”
林东东已经紧张得口齿不清了:“我、我……知道。”
于子明指了指前面:“快,就是那个地方。”林东东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要去的地方,最后目光落在石林身上。
石林走过去,轻轻地对林东东说:“小心,不怕,有我在呢。”
于子明:“哎,小伙子,过来,把灯举着。”
石林走到于子明边上,把钨丝灯举过头。于子明调整照相机:“哎,你快过去啊!”林东东战战兢兢地走到于子明指定的位置。
于子明:“哎,不错,再往后一点儿,再后一点儿。对,做个造型。”林东东脸都白了,她颤抖着举起了一只手。
于子明:“怎么和没吃饱似的?哎,想想董存瑞,对,举炸药包的英姿,对,胸部再挺一些。”
就在这时,穹顶上有几块小石块掉了下来。一直在警惕观察穹顶的值班安全员大叫了一声:“快,撤退,有情况!”说着,吹起了哨子。施工的战士们动作敏捷,跳起来就跑。“快跑!”于子明也跟着喊了一声。石林下意识地扭头就要跑,这时候,他看见林东东完全吓呆了,她还举着手,木木地站在那儿。石林不顾一切地丢下手中的电池和钨丝灯,朝着林东东就冲了过去。冒顶了,巨大的石块夹着沙土塌了下来。石林一个箭步扑过去把林东东压在了身子下面。坑道里一片漆黑……
于子明狼狈地跑出了坑道口。洪丰收、孟林一见大惊,赶紧迎上前去。
洪丰收:“于副政委,怎么啦?”
于子明气喘吁吁地说:“运气太坏了,塌方了。”
孟林、洪丰收二人大惊。
孟林:“啊?哎,我们的人呢?”
于子明这才想起来:“噢,对啊,人呢……我叫他们跑啊!怎么?没出来啊?”
洪丰收、孟林二人一听就急了,转身就往坑道里跑。连长从里面跑了出来:“洪副主任,不好啦!宣传队的同志被砸在里面了。”众人都惊呆了……
掘进面上,塌方已经停止了,沙尘也渐渐地落下。幸好坑道的供电还没有中断,坑木上的照明灯还亮着。林东东清醒了过来,她见石林一动不动地趴在她身上,便推着石林:“石林,石林……”石林还是一动不动。林东东使劲地推开了石林,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摸了摸,用力地掐他的人中。石林的腿被砸破了,血顺着破裤子渗了出来。林东东吓坏了,她赶紧解开石林的腰带,缠在石林的大腿根儿上,使劲地勒住。她又解开石林的褂子,里面竟然没穿衬衣:“混蛋,懒成这个样。”林东东脱下了自己的军装,想了一下,她又把自己的小背心脱了下来,用手撕开,给石林包扎……
大家焦急地站在洞口,连队的战士们已经在紧张地实施抢救了。这时,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文向东从车上跳了下来。李连长跑了过去,冲着文向东敬了一个礼,汇报了情况。
洪丰收看着脸色大变的文向东,扭头冲孟林小声说:“老孟,今天这个事儿咱们可是闹大了。”
文向东一脸铁青地冲着洪丰收和孟林走了过来。
洪丰收:“文副团长,林东东她……”
文向东:“老洪,你怎么搞的?怎么能让宣传队的同志进坑道呢?”
洪丰收:“副团长,是于副政委要拍照片,一定要坚持……”
于子明走了过来:“是,文副团长,这个事儿我有责任,我没想到它、它这么寸。”文向东回头喊了一声,一个参谋跑了过来:“副团长……”
文向东:“带车,立即传达我的命令,让三连、九连立即赶来,参加抢救。另外,马上向要塞司令部汇报。”
“是!”参谋跳上汽车,飞驰而去。
文向东:“咱们听天由命吧!”
坑道内林东东已经为石林包扎好了伤口。她顺着石林的腿骨往下摸,突然摸到了一处突起的位置。“妈的……”林东东轻骂了一句。她知道石林一定是骨折了,她需要一根木棍。四下望去,她看到了于子明带来的钨丝灯。她跑过去拿起钨丝灯,用力地往地上一摔,木柄脱落了。她拿起木柄来到石林身旁,可还缺绳子,她又动手撕自己的军装……
坑道口,一位干部领着几十个士兵跑来冲文向东报告:“报告副团长,三连奉命赶到。”
文向东一挥手:“我跟李连长交待过了,你们归他指挥,去吧。”
“是!”干部转身带着部队跑进了坑道。
于子明走了过来:“文副团长,这里由你指挥,要不,我先带宣传队的同志们回去?”
文向东:“好吧,你们回去吧。”
于子明回过头:“洪副主任,带宣传队的同志们回招待所吧,也该让同志们吃饭了。”
洪丰收:“老孟,带队走吧!”
孟林:“老洪,我留这儿,你带大伙回去?”
洪丰收:“好吧。”
林东东已经用木柄把石林的腿固定好了。她挪到石林的身边,用剩下的破布轻擦着石林的脸。石林慢慢地醒了过来。
林东东:“石林,你醒了?你可醒了……”
石林看到了林东东几近赤裸的身体,歪了一下头:“东东,你身上……”
林东东这才想起自己上身几近赤裸,她双臂抱在胸前:“你的腿断了,我用衣服给你包扎了……你这个混蛋,怎么也不穿个衬衣。”
石林苦笑了一下:“那不还得洗嘛,哎哟……”
林东东扶着石林的头:“石林,你疼得厉害吗?”
石林:“比翻跟头挨摔可是疼多了。”
林东东:“你的腿可能断了……”
石林:“……那就翻不成跟头了。”
林东东:“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你的跟头……你这个傻瓜,人家都往外面跑,你怎么还往我这里跑啊?”
石林:“哟,要早知道你没事儿,我是得往外跑才对……哎,咱们活着就好。”
“我们是活着,可是,听不见其他人的动静,是不是……我们是不是被、被堵在里面了?”
石林抬手要解脖子上的扣子,可是没劲儿。
林东东为他解开:“石林,你是不是难受?”
石林:“你可能说对了,我们可能是被埋在里面了,我有些闷,喘不过气来。”
林东东拿破布继续为石林擦汗:“你别急,大家肯定要想办法救咱们呢……你疼得厉害吧?”
石林:“不要紧,有你在,好多了,噢,你给我的碘酒,在口袋里。”
林东东赶紧从石林的口袋里摸出了碘酒瓶:“你一直带着?”
石林:“你说的,这东西会经常用到,所以,我就、我就常带着。”
林东东为石林的腿上药,石林看着侧面的林东东,眼睛潮了:“东东,我想告诉你,那天在海边,我真是在钓螃蟹,真不是在偷看你们……不过,你的体形真好看……当时,当时就该偷看。”
林东东的眼睛也潮了:“你个坏小子,腿砸折了还断不了坏念头。”
石林:“东东,看起来,今天、今天我们是活着出不去了……还有个事儿,我得向你坦白,那天你在、你在台上掉辫子,是我干的……我当时是想说的,是队里领导,他们不让我说……”林东东把碘酒瓶放进了石林的兜里。
林东东:“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别人不会那么损……石林,我也憋得慌了。”
石林:“你躺下,不要再动了,保持体力……你要活下去……文、文团长还在外面、在外面……等着你呢!”
林东东在石林的身边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