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唐山岛码头,石林和左太行不约而同地回头:“哟,是蒋秀美。”
左太行:“她怎么来了?”
石林:“一对红嘛,来了也正常啊!”
蒋秀美气喘吁吁地跑到左太行跟前:“还好,赶、赶上了……给。”她把一个小布包塞到了左太行手里。
左太行:“什么啊?你来干什么啊?”
蒋秀美:“我来送你……这是、这是两斤海米,是找渔民老乡买的,带回去。”
左太行赶紧推让着:“不行,这怎么行呢?我不能要。”
正在这时,艇上走下来一个漂亮女孩儿,她虽然身着当时流行的旧军装,可是一看便知是文艺团体的女孩儿,形象不同一般。她一看见左太行,便大声叫起来:“哎哟,左太行!”
左太行一回头,一脸错愕:“你……你是……肖……”
女孩儿夸张地笑着:“我是肖青白啊?怎么着?变化这么大啊?不会吧?”
左太行激动地忘了身边的同事,上前拉住了肖青白的手:“青白,真的是你?”
肖青白笑得更灿烂了:“当然是我了……哎,你别太激动了,别忘了还有个漂亮的女兵在身边呢!”
左太行赶紧回头冲石林和蒋秀美介绍:“噢,石林、秀美,这是、这是我艺校的同学,肖青白。”
肖青白大方地和石林握手:“你是太行他们宣传队的吧?看着不像啊?”
石林被肖青白拉着手,显得有点儿不适应:“我们不是艺校出来的,我是大头兵出身,在宣传队演土匪。”
肖青白大笑:“你演土匪?真逗。”肖青白又把手伸向了蒋秀美,“这位兵妹妹,你是演什么的啊?”蒋秀美显然被这位城里的美人搞晕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噢,小蒋是唱歌的,唱民歌。”左太行忙为蒋秀美解围,“哎,你怎么来我们这里了?”
肖青白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蒋秀美:“唱民歌的?长得还挺淳朴的……噢,你说什么?来这里干什么?来看你啊?不行啊?你这是准备去哪啊?”
左太行:“我是准备回北京……你是专程来的?”
肖青白:“当然了?怎么,不欢迎啊?”
左太行:“不是,我是说……”
“我见到阿姨了,她说让你先不要回北京……”肖青白看了一眼石林和蒋秀美,“情况我回头再给你说吧。”
左太行:“那好,咱们回招待所吧?”
这时,孟林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冲左太行问:“哎,怎么还不上船啊?”
左太行:“孟队长,我女朋友来了,我暂时先不回北京了。”
“噢?那好啊。”孟林和肖青白握了一下手,“我是太行的队长,欢迎啊…………噢,我有事儿出趟岛,回来见。小左,石林,你们带客人回队吧,让教导员安排。”说着,孟林上了船。
交通艇上的士兵冲他们喊:“要开船了,你们上不上啊?”
石林冲船上一摆手:“没人上船了,你们开吧。”
孟林冲大家招手:“小左,带人家好好玩玩……”
孟林急匆匆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医生,我是要塞政治部的孟干事。我想问一下我爱人……”
医生看了一下孟林:“你就是孟干事?你爱人昨天出院了。”
孟林:“出院了?”
医生:“她打电话没找到你,她已经回省城了。”
孟林:“回去了?为什么?她的病好了吗?”
医生:“病是差不多了,是你们政治部的于子明副处长要去省城,有专车,你爱人就搭车走了。”
“于子明?”孟林的眉毛皱到了一起……
伴着黄昏徐徐的海风,左太行带着肖青白在半月湾美丽的沙滩上漫步。肖青白激动得欢蹦乱跳:“啊,大海……沙滩……晚霞似火……太行,你真是太幸福了,生活在这如此美丽的仙境里。”左太行默不作声,只是微笑着看着忘情的肖青白。看着一直不做声的左太行,肖青白跑了过来,拉起左太行的手:“太行,我发现你变了。”
左太行:“变土了?”
肖青白:“变深沉了,是不是因为你家里的事儿?”
左太行:“不谈我家里的事儿,谈谈你吧?我给你去过信……”
肖青白:“是的,我接到过你的信……可是,我们团正在搞清理‘五一六’反革命集团,我就没敢给你回信。后来,我搬家的时候,又把我的箱子搞丢了,里面全是我们过去的信……你不知道,我哭了好多天呢……这次要不是见了阿姨,她给了我地址,我还找不到你呢。”
左太行:“我在的小岛是个没人的荒岛,我在上面做海带饲养场的管理员……要不是天天还想着你,我真是坚持不了活到今天了。”
肖青白紧紧地抱住了左太行:“你早该拥抱我了,可是还是要等到我主动。”
左太行泪水掉下来:“我不敢,我不敢想象我还有今天,不敢想象你还会来到我的身边……不敢想象你还爱我……”
肖青白:“我当然爱你,我一直没有忘了你……太行,我还漂亮吗?”
左太行:“漂亮,你在我心里一直是美丽的。”
肖青白:“太行……”二人拥吻在了一起……
蒋秀美坐在宿舍床上,看着手里的那包海米,苦笑了一下,撅着嘴把包丢到了一边。林东东正在修剪着自己的脚指甲,扭头看了看蒋秀美,笑了:“敌情都没侦察清楚,就往上冲,还有不牺牲的?这一下子冒出了一个什么青白,怎么样?情况复杂了吧?”
蒋秀美:“哎呀,你不浇水,光浇油,还嫌不热闹啊?我不就是看在一对红的关系上才送点东西给他吗?我要知道他走不了,我才不去现这个眼呢。那个什么青白,啧啧,你‘长得还挺淳朴的’,哼,就她长得漂亮?麻得我这一身的小米,还落了一码头。”
林东东:“看你那个醋样,就知道人家差不了。哎,真是挺漂亮吧?”
蒋秀美脸有些发黑:“倒还是挺好……大地方人嘛。不过比你可差远了!哎,你老倒腾你那臭脚丫子干什么?”
林东东把腿抬到了头以上的位置,认真地欣赏着:“你就不懂了吧?美人在脚,女人最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脚丫子了。”
蒋秀美笑得弯了腰:“得了吧东东,大臭脚丫子,还美?我没看见哪个小伙子盯着你的脚看啊!我可是都看见他们盯着你的脸看。”
林东东笑了一下:“你不懂……再说了,我们跳舞蹈的,就更应该注意脚部的保护了。这是在团里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蒋秀美两手支着下巴,盘腿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我看出来了,我们这些女人和你们文艺圈里的女人,差距太大了。怨不得那些男人都不注意我们。”
林东东:“是左太行不注意你吧?”
蒋秀美:“打住,东东,从今天开始,不要再提这个茬儿了。我知道了,我们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应该的本分是什么了。”
林东东从床上起来,把腿一撂,放在了床架上压着腿:“哟,我们秀美也是哲学家了。”
“是的,我真的想通了。不是有句古话吗?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还真是不那么容易。”蒋秀美的眼神儿有些发呆。林东东看着秀美,摇摇头。
要塞招待所,左太行和肖青白相拥着坐在床上。
肖青白:“……阿姨就是这样说的。她说北京形势很乱,你父亲现在处境并不好,说是有些人并不愿意你父亲重新出来工作,怕是挤了他们的位置。”
左太行皱着眉:“我担心的是母亲,她的身体状况真是不能再受什么打击了。”
肖青白:“我看她精神还是不错的。她让我告诉你要安心在下面待一段时间,如果这个时候大家都回北京忙着找工作,可能会给人提供一些口实。”
左太行:“我知道,母亲是为了父亲的工作着想,应该的。”
肖青白:“这样你就得继续在这个鬼地方再待些日子了。”
左太行:“在小岛上养海带苦,来军里参加宣传队就好了,和我原来待的地方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肖青白拉起左太行的手,抚摸着:“看到你的这双手,就知道你受了多少苦……太行,你是怎么挨过来的?”
左太行:“我……青白,说真的,我想到过死……”肖青白吃惊地看着左太行,一时无语。
左太行:“一是家庭变故,父母生死不明;二是条件艰苦,出乎正常人的想象;三是、三是和几乎所以的人断了联系……”
肖青白把头依在了左太行的怀里:“太行,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的罪……你说你是在海带田里种海带,海带是长在地里的吗?”
左太行苦笑了一下:“傻丫头,海带田就是在海里,人工养殖的海带是种在绳子上的。”
肖青白:“种在绳子上?那多好玩啊!”
左太行:“好玩?那真是太好玩了……”
左太行脑中顿时浮现出一种景象:风高浪险,小舢板在海中漂荡。一身防水服的他坐在小舢板上,浪从头上浇下,浑身是水……他吃力地从海水中双手提起一段棕绳,双手吃力地扭开棕绳的股,然后低头将嘴里咬着的一根海带苗塞进绳子缝中……他从舱里又拿起了一棵海带苗放在嘴里咬着……
沉吟了片刻,左太行缓缓地说:“我们是在摄氏零下七八度到十几度的冰冷海水里作业,吃的苦不是人能想象到的。多少次,我的舢板都几乎翻在海浪里。”
肖青白眼里含着泪,俯身在左太行的怀里:“太行,你怎么能挺到现在啊……”
招待所餐厅里为于子明接风的宴会已经进行到了高潮。张组长端了酒,带着于子明,转着桌子一个个地介绍陪客:“这位是咱们厅革委会的葛主任,分管财政大权的,来,老葛,一起干一杯!”
老葛:“于代表,来,我敬你,噢,你的房子我已经派人安排好了,饭后就接你过去。”
于子明:“葛主任,多谢了,来,干。”三人一饮而尽。
张组长:“来,子明,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歌舞团革委会的纪主任……哎,丽芳,你也过来。”李丽芳正坐在那里发呆,听到张组长的招呼,赶紧赔着笑脸站了起来。
张组长:“快,端杯过来。”
于子明:“丽芳,一起过来,敬纪主任。”
李丽芳只好端了杯子走过来,纪主任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李丽芳是我们团的,我们认识啊,你们怎么……”
于子明忙接过话来:“纪主任,丽芳是我的老战友,转业到了你团里,你可得多关照啊,她这个人,天生腼腆,不善言词……哎,她的舞技可是我们文工队一流的啊!”
纪主任:“知道知道,平时我们打交道少,没有时间聊……”
张组长:“一回生,二回熟,这不就熟悉了吗?是不是?”
于子明:“丽芳,和纪主任喝一个吧?”
李丽芳只好赔着笑端起了杯:“纪主任,敬你一个啊。”
此刻的孟林正一个人坐在电话台前,拿了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
于子明喝得有些高了,语气渐渐激动起来:“没说的没说的,今天晚上真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以后在一起肯定会合作好的,我保证。”
李丽芳拉了一下于子明:“子明,时间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于子明:“要不,葛主任送我,捎着你。”
李丽芳坚决地说了一句:“子明,不用了,我先走了。”说着,李丽芳转身离去。
于子明:“哎,丽芳……”
葛主任:“于代表,要不要先让车送一送。”
于子明:“不用了,她可能还有事儿……她这个人啊,就是这点不好,不合群。”
葛主任:“漂亮女人嘛,都这样……”
招待所沉浸在一片夜色中,左太行和肖青白忘情地拥吻,片刻,肖青白推开了左太行,“不早了,你回去吧。”
左太行:“青白,我想……”
肖青白捂住了左太行的嘴:“太行,我累了,想早点儿睡了。”
左太行坐了起来:“青白,我们有几年都没见面了,我想我们是不是把关系正式定下来?”
肖青白甜甜地一笑:“搞得那么严肃啊?你真成了乡下人了?你放心,我早就成了你的笼中鸟,我的心几年前就已经属于你的了……好了,太行,我太累了,咱们休息吧,好吗?”
左太行神色有些暗淡:“好吧,你睡吧,我回队里了。”
左太行站了起来。肖青白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太行,别乱想,我永远爱你……”
左太行进了楼,看到孟林还坐在电话台前,赶紧打招呼:“孟队长,还没睡啊?”
孟林:“噢,等电话呢。小左,未婚妻安排好了?”
左太行:“安排好了,不是未婚妻,是女朋友。”
孟林:“噢,还不一样吗?快睡去吧,明天不要误了早操。”
左太行:“是。”
左太行进了男兵宿舍,轻轻地来到床前躺下。石林还没睡,他下了床,坐到了左太行床前:“怎么着?中途撤退了?”
左太行:“什么意思?”
石林:“怎么着?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啊!”
左太行:“不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你还想怎么着啊?”
石林:“怎么我想怎么着啊?关键是你们怎么着了?”
左太行:“我们谁也没怎么着,还是原来那么着。”
李自芳抬起头,不耐烦地叫了一声:“你们有病啊?深更半夜吵什么吵啊?”
“那还是我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吧,真是瞎操心。”石林回床上躺下。左太行双手抱头,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李丽芳正急急忙忙地往家赶,夜晚的街道一片漆黑。跑了一头汗,她推开了电信营业室的门。走到营业窗口,李丽芳递了一毛钱给营业员:“买张长话单。”
“打什么地方啊?”营业员问。
“唐山岛……”李丽芳声音沙哑。
孟林坐在电话台前低头打盹,突然,电话响了,孟林赶紧抓起电话:“喂,是丽芳吧?我是孟林,你怎么样啦?”
李丽芳:“孟林,我没事儿,一切都挺好的,我住的地方离夜间电信营业部远,跑了半天才过来给你打电话,又拨了好半天,地方线转军线不好接。”
孟林:“丽芳,你身体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于子明在找你干什么?他是什么意思啊?”
李丽芳:“这件事儿一时半会儿讲不清,回头见面再说吧,这一分钟好几毛钱呢,我就是告诉你,我没事儿了,一切都挺好,我很想你。”
孟林:“我也是,丽芳,再挺挺,我会想办法的。”
李丽芳:“我知道,我现在……”正说着话筒里突然出现了忙音,李丽芳急了,“哎,怎么断了啊?营业员……”
营业员从窗口伸了一下头:“到点关门儿了啊!12点了,有事儿明天再来打吧。”墙上的钟无情地指向了12点。李丽芳无奈地放下电话。
一个人走在阴暗的街道上,李丽芳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轻声地哭了起来:“孟林,我害怕……”
起床号声清脆地响起,宣传队整队出操。林东东站在队前,用标准的普通话喊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石林忍不住笑出声来。
洪丰收在队前喊了一声:“严肃点儿!”
林东东显然不是很熟练队列要令。她忐忑地跑到孟林跟前:“报告队长,队伍集合完毕,请指示。”
孟林:“出操。”
“是。”林东东又跑到了队前,“向右转——跑步走!”队伍终于出发。石林一边跑,一边捏着嗓子小声学林东东的口令:“立正——向右看齐——”
洪丰收边跑,边回头:“谁在队列里讲话?”
左太行撞了石林一膀子。石林做了个鬼脸儿。林东东恨恨地看了石林一眼:“毛病。”队伍跑到了楼前。“向左转,稍息。”随着林东东的一声口令,队伍停了下来。
孟林跑到了队前:“同志们,请稍息。有个通知告诉大家,今天咱们停止排练一天,去装备一团参观炮兵实弹射击,为的是加强我们的国防意识,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因为我们宣传队里,有很多同志还不知道我们一线部队的工作训练情况。这也是让我们贴近部队、贴近指战员而安排的一次活动。吃完饭以后,听哨声在这里集合。没有特殊情况,全体人员必须参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全体齐声回答。
孟林:“好了,解散。”
队伍解散后,左太行走到了孟林跟前:“孟队长,你看我……”
孟林:“你当然参加了。”
左太行:“那我朋友……”
孟林:“噢,也没问题,一起去看看,长长见识。”
宣传队院内,大家都在准备集合。左太行跟肖青白、林东东、石林、蒋秀美等人在聊天。
蒋秀美:“咱们这堆人里只有石林是炮连出来的,就是你看过打炮,是不是?”
石林:“炮连的就光看过啊?我还打过好几次炮呢。”
蒋秀美:“你打过炮?你是什么炮啊?”
石林:“迫击炮,120的。哎,我们连还有152岸炮呢。”
肖青白:“什么120、152的?”
“口径啊!这都不懂?120的,有这么粗……152的,有这么粗呢。”石林比画着。
肖青白:“啊?有这么粗的大炮啊?那得多大的动静啊?咱们不用找东西堵着耳朵啊?”
石林:“不用,没多响。今天咱们看的是130炮,比我们连的152小多了,没事儿。”
林东东:“真的没事儿啊?我们可都听你的了。”
石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孟林从楼里出来,喊了一声:“大家注意,集合了。”
团炮一连阵地上,准备实弹射击的战士们已经严阵以待。不少的战士还不时地回头,看着不远处站在山坡上的宣传队的男男女女。特别是队伍里还有穿便衣的美女,更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一个干部不停地在阵地上巡视上,发出低声的警告:“大家不要东张西望,要集中精力,再检查一下射击诸元……”
宣传队排成两排站在山坡上。连长文向东武装整齐,卷了袖子,来到了队伍前面,冲大家行了一个礼:“我是一连连长文向东,欢迎宣传队的领导和同志们前来我连进行参观指导。我连现在正组织火炮实弹射击训练,目标就是前方3000米处的靶船。我们连的火器是国产最新式的130加农榴弹炮……”就在文向东介绍情况的时候,肖青白轻轻冲林东东说:“哟,看不出来,这个小连长还挺有味啊。”
林东东:“什么意思?”
肖青白:“你没看出来?这个连长肯定是事先打扮了一番,你没注意,他的衣服洗得这个干净,还戴了白衬领。你瞧,他的鞋刷得都发白了。”
林东东:“你看得还挺清楚的!”
肖青白:“我的强项就是观察人。他肯定知道今天有漂亮的女兵来连里,打扮打扮,也正常啊。”赵冬梅冲二人做了噤声的手势。
“好了,我的情况介绍完了,请首长和同志们就地观看,最好是站立的姿势,因为炮声很大,请大家观看时张着嘴,以免被震伤耳朵。好了,再一次欢迎首长和同志们批评指导!”说着,文向东冲大家敬了一个礼。他的眼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林东东的身上,停顿了一秒,转身离去。
石林看到地上有一块十五公分见方的木块,便拿过来垫在屁股底下坐下来。
蒋秀美:“石林,文连长说最好不要坐下。”
石林:“你听他胡说。我们连是152,比他们的130大多了,我也不都坐着听啊?没事儿。我是老炮兵了。”
左太行拿出了一块手绢,递给了肖青白。肖青白铺在地上,坐了下来。左太行也挨着坐下。
林东东笑着打趣道:“还有手绢吗?也给我们一块?”
李自芳马上递过来一块:“我这里有。”
林东东:“不用了,我自己有啊。”说着,她拿出了手绢坐了下来。李自芳只好把手绢叠了叠,无趣地放进了口袋里。
蒋秀美:“哎,你不坐啊?”
李自芳:“坐脏了手绢,回去又得洗,站一会儿有什么啊?”
石林不屑地歪了一下鼻子。
文向东走进了指挥所,迎着刚才巡视的干部说:“副连长,准备怎么样了?”
副连长:“都准备好了,来了女兵妹妹,战士们都嗷嗷叫……哎,老文,没看上一个?”
文向东一笑:“去,扯什么啊,准备实弹射击。”
副连长一个敬礼:“是,准备实弹射击。”
副连长拿起了指挥旗,跳上了掩体顶部,冲着远处几个炮位大喊:“各炮位注意——”
指挥排长:“各炮位注意——”
各炮长:“各炮位注意——”
副连长:“目标3000米敌舰,方向4395,标尺40,瞬发引信,三号装药,一发齐射。”副连长看了一下文向东。文向东点点头。
副连长:“预备——放!”六门大炮一起发出了怒吼,天崩地裂,一股冲击波击起了一片扬尘。随着一声巨响,所有坐在地上的人都被弹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石林也被抛了起来,又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木块上。众人都惊魂未定地捂着屁股惊叫。
林东东:“石林你混蛋,害死我们了。”
石林歪倒在地上,双手捂在屁股下面,紧闭着眼睛。李自芳嘲笑道:“石林,你这是练什么功呢?”
左太行推了一下石林:“石林,你怎么啦?”石林还是咧着嘴不吭气。
“这不,”肖青白用脚踢了一下木块,“石林的臀部和这个东西亲密地接触了一下。”众人一怔,俄而大笑了起来。石林还是捂着屁股,闭着眼睛不吭气……
文向东站在食堂门口,冲着围在门前的宣传队的同志做着请的手势:“大家请吧,到了连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我让全连官兵一早就去赶海,收拾了一些海货,有螃蟹、蛤、蛏子什么的,东西不希罕,可是管够。”人群里顿时嗷了起来,有人还喊了一句:“文连长万岁!”
文向东笑了:“大家请了,请了,里面请——”
孟林:“谢谢炮连的同志们了,大家请别绷着了,动手吧!”大家哄笑着进了食堂。食堂里,每个桌子上都有煮好的一大盆海货。众人笑着,闹着,抢着吃了起来。李自芳冲还捂着屁股咧嘴的石林笑笑:“石林,怎么着,还能吃螃蟹吗?”
石林用膀子顶了李自芳一下,靠近桌子,伸手抓了一只螃蟹。文向东又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盆子:“我这里还有几个礼品,是几个大海螺,数量不多,我想就送给宣传队的几位女同志吧,大家不会有意见吧?”众男兵起了一哄。文向东笑着分别把海螺送到了几个女兵的手里。肖青白也得到了一个。文向东的盆子里只剩下一个最大的了,女兵也只有林东东手里没有了。
林东东:“文连长,我还没有呢!”
文向东笑了笑:“宣传队里最漂亮的女同志怎么能没有呢。我这里还有一个。”文向东拿出了盆里的最后一个海螺。这时男兵和女兵都叫了起来,文向东在大家的哄笑中把最大的海螺交到了林东东手里。石林咬了一半的螃蟹腿卡在了嘴里。蒋秀美和肖青白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
对于文向东的举动,林东东有些意外,可还是礼貌地冲文向东点了点头:“文连长,谢谢你。”
炮连大门口,文向东领着全连战士在欢送宣传队。孟林激动地和文向东握手:“文连长,感谢招待,感谢!”
文向东:“欢迎大家再来炮连做客。”
孟林:“也欢迎你来宣传队……再见了。”
文向东:“再见。”
孟林指挥着队伍离去。左太行陪着石林一拐一拐地走在最后。文向东跟了上来:“用不用我们派人送一下?”
石林:“不用了,没什么,就是腿麻了。”
林东东和蒋秀美回头看了一眼。蒋秀美神秘地说:“看见了吧?那个帅连长盯着你看呢。”
林东东:“扯什么啊?我是看石林呢,这次脸可丢大了去了。”
蒋秀美:“重要的是腚得疼个几天了……嘿嘿……”
文向东带着部队还在冲远去的宣传队招手。副连长冲文向东悄悄地说:“连长,人家都走远了,咱们该回了吧?”
文向东一笑:“一排长,带部队回去。”一排长答应着,将部队带走。文向东从兜里掏出烟来,递了一支给副连长。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狠抽了一口。
副连长:“哟,你的烟也舍得拿出来啊?今天有点儿反常啊?”文向东笑而不答,二人一起往回走。“哎,老文,我给你泼点儿冷水啊,漂亮的脸蛋不能产大米,咱们这些当兵的大老粗,玩不了这些花大姐。你得收收心。”
文向东:“没有雄心大志,你忘了英雄配美女这句话了?”
副连长:“这么有信心?感觉自己真是英雄了?”
文向东:“连这点儿感觉都没有,就不能当兵。”
副连长:“啊,牛啊!”
路上左太行陪着石林一拐一拐地走着。
石林:“真他妈的,我这次脸可是丢大了……哎哟,我这个腚巴骨疼得这个厉害,不会骨折吧?”左太行笑得直不起腰来。
石林:“笑什么啊?我问你话呢。”
左太行:“还吹什么老炮兵呢,看让炮颠的……哈哈……”
石林:“好了,别笑了,我想起来了,我们那炮都是在炮工事里,声音小……忘了这茬儿了……哟,疼死我了……你给我想想办法啊?”
左太行:“我能想什么办法啊?林东东不是护士出身吗?回去让她检查检查。”石林气得要去打左太行,左太行一闪,石林歪了一下,又捂着屁股叫了起来……
回到宿舍,林东东拿了一个大玻璃瓶,装满了水,放到桌子上,又把那个大海螺放在了里面。大海螺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一种流丽的光彩。林东东一脸陶醉地看着。蒋秀美坐在床上,看着兴奋的林东东,饶有深意地一笑:“哎,东东,今天那个文连长还真是不错的一个人啊!”
林东东警惕地问:“什么意思?”
蒋秀美:“你瞧人家,年轻轻的就当上了连长,人长得精神,还会对女孩子来事儿……当时给你海螺的那一刻,哎哟,我都有些感动了。”
林东东:“你也太好感动了,这是你的强项。”
蒋秀美:“我还看到一旁的石林,差点儿让螃蟹腿卡住了喉咙……那个小样……这也难怪,石林和人家文连长一比,可就差了行市了……哎,东东,你和文连长都是干部了,要是恋爱,不会违反纪律的,是不是?”
林东东上来抓蒋秀美的腋下:“你这个秀美人不大,满脑子都是资产阶级脏东西。”
蒋秀美:“救命……”
赵冬梅正好端了脸盆,盥洗完进来:“满楼就听你们的了!戏真排出来了?兴奋成这样?”蒋秀美冲着林东东做了一个鬼脸……
林东东推门进了办公室,轻声问:“队长,你找我啊?”孟林摆手,让林东东坐下。洪丰收倒了一杯水,放在林东东面前。
孟林:“我是想问你,石林的进展到底怎么样?他人是我挑来的,可是到现在好像没什么进步。”
林东东想了一下:“教导员、队长,石林的底子是差了些,现学武把子,年龄也大了,再说,他属于骨头特硬的那种,所以……真是……可能……”
孟林:“你到底什么意思吗?有话直说,要是真没希望,咱们就赶紧当机立断,让他回去,我再想办法从地方挑个人来,不就是演个土匪的,有点儿武功基础不就结了吗?可是要再拖下去,影响了整个的进度,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东东皱了一下眉:“他要是一回连,是不是就得处理了?”
洪丰收:“那就是他们连党支部的事儿啦,咱们也干涉不了。”
林东东沉吟了一下:“教导员、队长,再给我几天吧,我再使把子劲儿,要是再不行……”孟林皱了皱眉头,看着洪丰收。
洪丰收:“好吧,小林,你可要为队里的工作着想,不能有温情主义啊!”
林东东:“我知道。”
回到宿舍,林东东就往石林练功的破棉帽子里缝了一块棉垫子。蒋秀美在一边为林东东着急:“我说你啊,就该把这个严峻的现实告诉他,别让他吊儿郎当的,还当是你拿他开涮呢。”
林东东:“不行,我不能跟他说。”
蒋秀美:“为什么?”
林东东:“我是从小练功过来的,我知道一旦心里有了压力,更不容易练好了,说不定从此一看到这个动作就紧张,就再也做出不来了。”
蒋秀美:“有这么严重?”
林东东:“这我有经验。我得按我的训练方法执行。不然,石林心里有了太大的压力,弄不好还得出事儿。”
蒋秀美:“真看出来了,你对石林是有那么点意思……哎,他可是个小兵拉子。”
林东东打了蒋秀美一下:“你真以为我是为他啊?我是为队里,为了咱们的戏。”
石林捂着屁股,一拐一拐地走进了排练室。林东东手里提着那顶破帽子,一脸严肃地看着石林:“你怎么回事儿?现在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给,带上!”林东东把手里的破帽子丢在石林怀里。
石林一脸哭相地说:“哎我说林东东,你怎么一点儿阶级感情也没有啊?你是女黄世仁啊?我、我这里疼成这样了,你就不能让我歇一天啊?”
林东东:“我黄世仁?我要你什么啊?我倒是想让你歇一天,可是谁让咱们的戏停下来啊?你一个革命战士,大老爷们儿,不要让一点点小的疼痛吓坏了,不就是那儿硌了一下吗?没事。”
石林:“哎哟,硌了一下,你那儿硌硌试试。”
林东东脸一变:“你少无聊啊!”
石林:“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实在不是装的,真是疼。”
林东东:“疼也要坚持,比比黄继光、邱少云,你这点伤痛算什么啊?是不是?”
“你说的还真是真理,比他们还真算不了什么……得,开练吧,我石林要再说一句熊话,我就是……”石林脸一沉。
林东东忙摆手说:“我是女同志,你的脏话就不要说了。”
石林脸气得通红:“你今天要是不整死我,你就是……”
林东东一瞪眼。石林的下半句又咽了回去。石林一边戴帽子,一边叫了一声:“我从此就跟你姓了!”
林东东:“别贫啊,你爹妈还不干呢!哎,你不做一下准备活动啊?”
孟林和洪丰收在研究工作,听到外面喊了一声报告。洪丰收:“进来。”
左太行推门而入:“教导员、队长,我有个事儿……我是说我女朋友在艺校是京剧科的,她几个样板戏都能唱,我是想队里如果……”
孟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个左太行,你怎么不早说呢?这里还藏着一个专家呢?快,请她来一下……”
排练室里,石林在林东东的指挥下一次次地冲向那个高高的大圈椅,又一次次地重重地摔在地上。林东东抱着肩膀,面无表情地看着石林,不停地喊着:“起来,再来一遍。”蒋秀美一边往准备画布景的木框上缝着布,一边心疼地看着石林。石林的汗顺着棉帽子往下流,可是他并没有吭一声,这时赵冬梅走了进来:“林东东、蒋秀美,你们都到乐队排练室去,队里请了老师来教唱。”林东东冲着石林说:“好了,你自己练吧,再跳三十次,咱们下午检查啊!”说着,拉起蒋秀美跟着赵冬梅走了。
石林一下子趴在了地上:“林东东,我死不了就放不过你……哪个混蛋王八蛋设计的这个鬼动作,这不是要了小爷的命了嘛。”
乐队排练室,洪丰收、孟林和很多演员都坐在下面。肖青白和林东东站在队前。肖青白在给林东东做着示范:“……刚才我给大家唱了一段了,大家看出来了吧?唱歌和唱京剧的最大不同就在于虽然它们唱的时候都要放松上面,紧张下面。可是紧张的部位是不同的。唱歌的位置高一些,京剧发音的位置低一些。唱歌更强调声带周围肌肉的放松,而京剧可以让声带周围的肌肉稍紧。我再唱一段给大家示范。来,太行……”肖青白冲着左太行笑着点头。左太行指挥乐队起过门。肖青白唱起来:“八年前风雪夜……”一旁,林东东认真地模仿着,左太行脸上一片得意。
排练室只有石林一个人了。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咬了咬牙:“爸、妈,我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让弟弟、妹妹照顾你们了……”说着他把眼睛一闭,冲向了圈椅,然后拼命地起跳——他的动作虽然不太正规,可是毕竟两条腿准确地插进了圈椅的后背。石林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自己正躺在椅子上的时候,惊喜万分:“我跳进去了!啊?我跳进去了!”石林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着双手大叫:“我跳进去了,我成功了!”
肖青白还在乐队排练室指导林东东:“这一遍好多了。再从‘盼星星,盼月亮’这儿来一遍。东东,你注意,这个地方要收一点儿,到下面再逐渐往上起。但是腹部一定不要松下来……好,乐队……”
乐队声起,林东东开始唱:“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只盼着能在人前把话讲,只盼着……”
突然,门被石林推开了。石林激动地大喊:“我跳进去了,我跳进去了!我成功了!”乐队一下子停了下来,大家都怔在了那里。石林一下子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尴尬地一笑,冲大家指指自己:“我的意思是,我跳到椅子里去了……”
看着石林戴着破棉帽子的滑稽劲儿,大家都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