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刘主任的车第三天就由修理厂描上点漆,看上去比原来还要光亮。刘主任取出来,这次注意把车停在停车线内,不再占用工作通道了。他刚从车上下来,就看见那个刮蹭了他车门的小伙子站在车旁边。

“咦!亮亮的嘛!修得真好!我打问了一下,你就是这医院的刘主任嘛!不过,刘主任,修了多少钱”

“啊!不多不多,没得关系,不用你赔了。”刘主任笑嘻嘻地说,“小伙子,但是有件事要麻烦麻烦你,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啥子时候下班下了班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行不行”

“行!现在就行。排我今天休息,工棚里空空的。不过,我一个人在工棚里坐不住,到工地走走,看有啥子要帮忙的。看到你开车过来了,我想正好,就过来问问。”

真是求之不得!刘主任笑容可掬地挽着小伙子的胳膊:

“来!那就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好好摆摆龙门阵。”

进了刘主任的办公室,刘主任又是倒茶又是拿烟。小伙子说:“不用,不用!我不抽烟。啷个敢这么麻烦刘主任嘛。不过,刘主任说嘛,有啥子事叫我帮忙我不麻烦,不麻烦!”

刘主任不会像王草根那样说话单刀直入,要先跟小伙子聊聊家常。

“小伙子,你是啥子地方人,老家在哪里听你口音像是靠重庆一带的,是不是老家里还有些啥子人父母是做啥子的”

“是的,是的!刘主任你啷个听出来了唦”小伙子好像他乡遇故知似的高兴,“我们县原来也属于四川。不过,重庆成了直辖市,就划归重庆管了。屋里头就有老爹和我继母,他们在家种地。不过最近都当移民了,不是要修三峡大坝嘛。政府给盖的新房,漂亮得很!搬到新房他们也不用种地了,就在屋头养老,安逸得很!”

“那你啷个不上学吵上了多少年学家庭条件不错,在家多好,为啥子出来打工嘛”

小伙子刷地一下脸红了。“刘主任,给你说实话,我怕上学,一考试我就晕。再说,老师教的还不如我自己看的,我情愿打工。打工多好,跟大家在一起,工地又热闹,又好耍,站在高处还能看好些风景。”

“那你啷个到这里来的嘛这城里还有你认得的人没得”

“有有有!”小伙子好像提到这城里的人就很兴奋,“我姐在城里头开公司。我有时间就去耍,只有我姐对我好!”

刘主任有点奇怪,“既然你姐开公司,为啥子你不进她的公司做事,跑到工地吃苦打工嘛”

“我姐的公司只用女的,不用男的。”

“那是啥子公司嘛没得一家公司不用男人的。随便给你找个工作都比在工地打工好嘛。你说是不是”

“啥子公司我不管,不过生意很好,进进出出都是女员工,我没看见一个男人。反正我姐给我安排的都是对的,都是对我好!再说,工地又不苦,我喜欢在工地上干活,还不愿意跟那些女的呆在一起哩!不过,刘主任,你就不要客气,你要我帮啥子忙你不要看我只读了初中,没得啥子文化,不过,我有的是力气,笨重活都能干,棒棒军都扛不过我!”

这点刘主任完全相信,恐怕没有一个棒棒军有他这样的身体,充满阳刚之气,充满活力,而且体形近乎完美。刘主任越看越喜欢,像欣赏一幅画一样,眼中洋溢着赞叹甚至是羡慕。

“嗯……”刘主任难于启齿,又不想把肚皮叫来。他很喜欢和小伙子交谈。肚皮一来,就把气氛破坏了,公事公办,小伙子马上就成了一个提供精子的工具。这样,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了。以后再和小伙子交往,就不是朋友之间的关系,至少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变成了工具使用者与工具的关系了。

“这也没得啥子!”刘主任决定直率地告诉他,“小伙子,你晓得我们医院这个‘不孕不育试验室’是医啥子病的不晓得我们医院有一项业务,需要人的一些精液拿来做研究,如果研究出来,是对人类有好处的。我希望你能提供一点精液给医院,当然医院要付给你费用的,不会让你白提供的。”

“晓得晓得!昕工地上人说,你们试验室是专门治不生娃儿的。他们说起来都笑。”小伙子又困惑地问,“不过,啥子是精液嘛我好像没得这种东西。要不,我去问问工地上其他人有没得。”

刘主任意识到小伙子不懂“精液”这个比较文明的词,和王草根一样,必须用老百姓的说法给他解释。

“精液嘛……”刘主任一时还真没想起来老百姓怎么说法,“普通人大概把它叫‘s6ng’的,差不多就是这个音吧!是男人身上流出来的一种液体。每个成年男人都有的,有了这个东西才能叫女人生娃儿的。”

“啊!我晓得了!”小伙子笑起来,“我们工地一天到晚都‘song’啊‘song’的,特别是那些北方人。那是骂人话嘛,发起脾气也喊‘song’!不过,我从没看见过是啥子样子。奇怪!我身上就没有流出来过,只会流汗。好像我没得啥子‘song’!”

小伙子已二十岁左右了,完全成熟,怎么会没有精液刘主任以为小伙子不愿提供又不好意思明说。

“没得就算了!你也不用推辞,不想提供也没得关系。本来这就是完全尊重提供者意愿的事情,不能引诱更不能强迫的。可是你不要在意,你就是不愿提供我们还可以交个朋友的。以后,你万一要有个啥子病痛,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不要到别的医院去,乱花钱,还不一定治好病。”

“不不不!”小伙子着急了,“刘主任,我不是不想提供,不过,我确实没得啥子精液!我真的没见过。要有,提供一点出来怕啥子的嘛我还献过血呢!”

刘主任又碰到新鲜事:从小伙子表情来看,一脸坦诚,绝对是老实话。但是,一个生理上完全成熟、身材近乎完美又体强力壮的小伙子竞没有精液!这不是又一个特殊病例是什么“我问你,请你不要在意,我完全是从人的生理科学出发的,你要实话回答我。如果你真要是没得精液,那在你这个年纪来说,就是一种病态。我还要给你治一治的。不然,对你一生来说都是很痛苦的,而且,你将来也不会有子女。”刘主任认真地问道,“我问你,你不要不好意思回答。你既然知道我是刘主任,又知道‘不孕不育试验室’是治啥子病的,就知道我是医啥子病的医生,对医生,没得啥子话不可以说的。这问题就是:有时候你的生殖器,也就是你们老乡常说的‘鸡巴’,会不会有发涨的感觉,能不能硬得起来”

刘主任吸收了对王草根的经验,想把话说得让农民工明白,所以用了“鸡巴”这个词。

小伙子脸红了,埋下头,不敢看刘主任。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地回答:

“那那那……有时候,是会硬起来的……”

“那在啥子时候呢是见了你喜欢的女人还是早上晚上”

“我也没得啥子喜欢的女人。不过,就是有个女朋友,那也是在一起耍耍的,跟硬得起来硬不起来没得关系。”小伙子低着头说,“不过,有时候早上、半夜里,睡倒、睡倒,倒是会流出些东西把裤子和床单弄得硬邦邦的,第二天还要洗。不过,我不晓得流出来的是啥子,那不应该是精液嘛!既然叫精液,就应该跟尿一样是液体对不对”经刘主任一番开导,小伙子明白这是医生和他的对话,所以回答坦白流畅了很多,尽管用了不少“不过”。“不过”好像是他的口头语。

“嗨!”刘主任一下子释然了,放松地靠到椅背上,“那就是精液吵!你不知不觉让它流出来的时候它是呈液体状的,跟水差不多,就是比较稠一点,跟米汤一样。第二天早上,它就干了,干了以后,它就跟浆糊似的,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变得‘硬邦邦’的。小伙子,你没得病,你是健康的。不用担心!”

“要是那样,我完全愿意提供给你做科学研究。我晓得历史上还有好多人为了科学研究献身的嘛!”小伙子抬起头来,高兴地说,“不过,啷个能把脏裤衩提来嘛!那真不好意思!”

刘主任笑道:“你如果愿意提供,当然不能用隔夜的,也就是你说的变得‘硬邦邦’的那种。我们需要的是新鲜的,是刚流出来的那种。”

“那啷个等嘛!”小伙子很惊讶,“它有的晚上流有的晚上不流,不过,我又不晓得它啥子时候会流。它是不知不觉自己流出来的,不像尿尿一样,我想尿了就尿出来了。它可不是我想叫它流它就流的。”

“如果你愿意,小伙子,我们专门有间房间,让你一个人在里头,你可以用手把精液弄出来。弄出来的时候,你把它射到我们给你的一个小瓶里。这样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用手弄”小伙子大惑不解,“用手啷个弄得出来嘛!它是我不知不觉的时候自己流出来的嘛。不过,用手恐怕弄不出来。真不好意思!”

刘主任才知道这个纯朴的小伙子从来没有自慰过。当今,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从未自慰过,真是凤毛麟角!刘主任越发喜欢他了。出于喜欢,所以他觉得由他来教小伙子自慰是个罪过。可是,他又一时想不出其他方法,即使是慢慢诱导,他觉得也有犯罪之嫌。因为他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大学生,毕业于“文革”之前,那时,师长的教诲和各种青年读物上,都把“自慰”称做“手淫”和“自渎”,是一种自己亵渎自己、自我伤害的恶劣行为,对青年人的身体绝对有害无益。而他通过医疗实践,也确实发现许多不孕不育的病例,是由于男方在年轻时自慰过度而导致的。他想,如果他来教这样一个纯洁的小伙子自慰,从而使小伙子染上自慰的恶习,真是罪莫大焉!

两人只好尴尬地坐着,教小伙子自慰的话刘主任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又不想把肚皮叫来。肚皮一来,不知道还会教小伙子什么不应该知道的事。小伙子也不懂怎样才能满足刘主任的要求。没有满足别人、特别是这样一个刮坏了他的车都不叫赔的人的要求,小伙子觉得非常歉疚。

“啊!”僵坐了片刻,小伙子猛地跳起来,一拍巴掌,“我有了法子了!我跟我姐问一下,她有法子,啥子法子她都有!我跟她问一问就晓得了。”

刘主任觉得这小伙子好像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有个监护人在旁边看着取精、签订所谓的“捐献合同”比较稳妥,如果监护人同意,由监护人来教小伙子怎样用手让精子射出来,那就是监护人的事了。

“好好好!那你就回去跟你姐先商量一下。我等你们商量的结果。”

“不用不用,我这就给我姐打个电话。”小伙子说着就掏出手机按了一下,似乎他的手机上只有这个号码。刚嘟嘟两声,电话就有人接了。

“好了好了!你骂啥子嘛!”小伙子一下子变得很调皮,“你要再骂我回都不回来了。我喝啥子汤啊!我就是不爱喝你那广东学来的汤才不回去的。不过,你留给陶警官喝去!你不要乱吵,我耳朵都麻了!不过,你听我跟你说吵,众生医院的刘主任是个很好的人,我把他车刮坏了他也不叫我赔。他要我捐献一点啥子精液做科学研究,不过,这精液啷个能弄得出来嘛我问你的就是这个问题。你啥子法子都有,教教我嘛!”

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小伙子挂了手机说:

“好了好了!不过要等一等!我姐马上过来。我啥子都是她教的,她就跟我妈一样!”

刘主任这天早上正好没有其他求助者,即使有,他也不会接待了,决定专攻这个小伙子。这个小伙子不是一个特优的精子供应者,就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病例,拿出全部工作时间加业余时间都是值得的。

在等待他姐姐期间,刘主任就给小伙子讲生理、特别是性科学知识,从书架上取下生理卫生和性科学的书,一面让他看图一面给他讲解。小伙子非常惊奇,也非常感兴趣。

“啊!娃儿是这样生出来的哦!这你说啥子精液精液的,我才明白了。不过,我的精液啷个会晚上自己流出来吵不用女人它也会流出来,你说有没得啥子问题啊”

刘主任给他解释,对年轻人来说,这是完全正常的。这叫做“梦遗”,像他这个年纪,一个月中有两到三次梦遗,只要梦遗的第二天仍然有精神,有力气干活,根本不必担心,还表明他身体是健康的。

“不过,刘主任,我没做啥子梦嘛!我从不做梦,它啷个自己就流了唦”

“那你觉得不觉得它往外流的时候,你有种舒服的感觉”

小伙子笑了,“那倒有!那倒有!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舒坦。不过,那对我身子有啥子妨碍没得嘛”

正说到这里,刘主任看见窗外开来了一辆蓝色的“VOLVO”,在“不孕不育试验室”平房门口缓缓停下,一会儿就响起敲门声。刘主任去开门,门外亭亭玉立地站着一位美丽的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