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一个周末,王世伟真的到D大来看王莙了。

那天,大姐大一早就往外躲:“我逃难去了,把地盘让给你们幽会。等我和老穆的事搞好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吃饭。”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把你赶到外面去。”

“没事,君子成人之美嘛。你不也为我躲出去过好多次吗?”

“其实你不用这么早就躲出去,吃了晚饭再走都没问题。”

“呵呵,你问问你王英俊干不干。他要是看见我像个树桩子一样戳在这里,肯定恨不得飞起一脚,把我踢出界外。”

大姐大走后,她把寝室收拾了一下,就边看书边等他,望穿了双眼,才看到他从楼前的那条路走过来,她故意不下楼去迎他,让他自己找上楼来。

等到他在一个女研究生的热情带领下找上楼来的时候,她又后悔了,不知道这两人上楼来的功夫有没有彼此看对了眼?

那个带路的女研究生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两眼,才告辞离去。

她关上寝室门,目不转睛地看他。

他问:“看什么?不认识了?”

她厚着脸皮说:“我没看你呀,我在看我的王英俊。”

“我英俊吗?”

“当然哪。”

“我还生怕你嫌我土呢。”

“你哪里土啊?你没看见刚才那个女生?看你看得舍不得走了。”

他没表示反对,只呵呵地笑。

她满怀醋意地问:“我不是告诉你我的房间号码了吗?你怎么还要请人带你上来?”

“哪里是我请她带我上来呀,我在你们楼下看门洞号码,她自己跑来问我找谁,我说找你,她就说‘我带你去’,未必我还能把她定在楼下,不让她上来?”

她平时总爱说女生会抢他,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没人会这么厚颜无耻的,明知他有女朋友,还敢来抢他?连她这么“不顾一切”的人也不敢在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抢他呢。但现在亲眼看到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都说了找谁了,还要硬生生地加个塞,陪他爬几层楼,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他今天的确是格外英俊,肯定是打扮了一下的,一头厚实的黑发梳得很通顺,额头那里的一绺还带点弯儿,脚上穿着她给他买的新球鞋,衣服也都干干净净,大概是走热了,外衣没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背心,很不修边幅且风流倜傥的样子。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老李的媳妇要我带给你的咸菜,她还说谢谢你送她的奶粉,她家孩子很爱喝。”

借花献完佛,他就没话了,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摸摸她们的桌子,开开她们的窗,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好像有点手足无措。

她主动跑去把门拴了,投进他怀里,他才放开了手脚。

这次她做了准备工作的,前几天专门去图书馆借“启蒙读物”,虽然没找到他那本那样的,但找到一本明代收编的章回小说《欢喜冤家》,她看到简介上说这本书“多写男女奸情,笔涉淫秽,多次被禁”,就借了回来。

读了几个章回,她就大呼上当,这本书“多写男女奸情”倒是不假,但所谓“笔涉淫秽”,则纯属夸张,和他借的那本“启蒙读物”相比,真是小小巫见大大巫。

在看这本《欢喜冤家》之前,她一直以为古人是不做爱的,即使做,也是以某种古雅的方式,“相公,就寝了!”、“夫人,晚安!”之类。你看古人下棋多优雅,一手抬着长长的袖子,另一手伸着兰花指,尖尖的食指和中指夹起一颗棋子,慢慢落下。

下棋都这么优雅,凭什么做爱会不优雅呢?

看了《欢喜冤家》,她才发现古人做爱跟今人没什么两样,照样是那些个招式,照样是满嘴污言秽语。

古代现代两本“启蒙读物”,可真把她“启蒙”了,再回想以前看的那些爱情小说,感觉特纯洁,特爱情。如果让琼瑶把她的恋爱故事写出来,可能写到她第一次去B县找他就结束了,再往下写,就成了“启蒙读物”。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很幸运,总还有过四年的暗恋,那种纯心灵的、纯精神的、与工兵挖地雷无关的、正宗的爱情小说。像大姐大那样的,恐怕一开始就是“启蒙读物”,甚至是财经小说,或者职场小说。

人这一辈子,还是应该体验一下爱情吧?工兵挖地雷,谁都会体验的,只是迟早的问题。但爱情小说那样的爱情,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体验的。

这次不知道是因为做了准备工作,还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比较放松,总而言之,她一点没觉得疼。他也没打持久战,很快就做完了“正经事”,抱歉说“太激动了,待会加补”。

两人睡了一觉,就到食堂去打饭,她感到很有面子,因为好多女生都在望他。

打了饭回到寝室,她说:“我没说错吧?好多女生都在望你。”

“人家是在望你吧?”

“我是女生,她们望我干嘛?”

“可能觉得你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吧?”

她甜蜜地搂着他:“才不是牛粪呢!”

他也回搂她:“只要你不觉得我丢你的人就好。”

“一点都不丢人,我就怕这么多人喜欢你,把你的心给喜欢花了。”

“你放心,她们就是望望而已,真轮到她们头上,肯定都吓跑了。”

“万一有哪个不吓跑的呢?”

“那就是你。”

她好开心,继续拷问:“我们一两个星期才能见一面,你会不会……采野花?”

他歪着头问:“你让不让啰?”

“不让!”

“不让我就不采啰。”

她变了脸色:“那你的意思还是想采的?只是因为我不让才没采?”

他捏捏她:“你看,你看,你开不起玩笑,又要找着人家开玩笑……”

她知道自己失了态,干脆撒娇说:“我不许你……采野花!如果你采了,我就……不理你了。”

“你就是我的野花,我还采什么野花?”

“我只是你的野花?”

“当然哪。”

“那你的家花是谁?”

“当然是我老婆啰。”

“你老婆是谁?”

“自家人,爹妈包办的,一辈子不许分手。”

她彻底糊涂了:“那……我是你的什么?”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你是我的野花。”

“我不要当野花!”

“那就当小老婆?”

她擂他一拳:“人家在跟你说正经事!”

他凑到她跟前:“先等我把饭吃完哈……”

她把他的饭碗夺走了:“你今天不把你老婆的事说清楚,我就不让你吃饭。”

他绷着脸看她,她很怕他发脾气,但她也很恼火他不把老婆的事说出来。两人斗了一阵眼神,他率先笑起来:“呵呵,我说你经不起开玩笑吧,一开就当真。”

“你是在开玩笑?”

他伸出右手:“喏,这就是我老婆,我最忠实最贴心最任劳任怨的老婆。”

她到底是受“启蒙读物”熏陶过的人,这么暧昧的话都听懂了,娇嗔道:“你……太坏了!”

“我还坏啊?有了你,连老婆都顾不上了,存了一个星期的公粮,全都交给你了,我老婆颗粒无收……”

她红着脸擂他,被他捉到怀里去了。

现在轮到他拷问她了:“那你呢?”

“我怎么了?”

“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打野食?”

她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干嘛要……打野食?”

“你不想那事吗?”

“我又不是男生,想那干嘛?”

“不是男生就不想了?其实女生比男生更……厉害。”

“乱说!”

“是真的……”

她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悟到什么,追问道:“是不是……宗家瑛就是这样的?”

他咕噜说:“她要不是这样,怎么会跟那个老莫……”

“她那不是为了调到D市吗?”

“调到D市只是一方面。”

“是吗?你怎么知道?”

“切,我跟她谈了四年朋友,还能不知道?她的瘾很大的……次次都要爽到才行,一次不爽到,就不让你睡觉……”

“真的?”

他柔声说:“是呀,还是你好,从来不……吓我。”

她也柔声说:“我只要你好就行了。”

“但是我也想你好啊!”

“我很好啊。”

“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两个人饭都没吃,就又滚到床上去了。

从那之后,他们就两边跑动,有时她过去,有时他过来。但每次他来,大姐大都得躲出去,她很过意不去,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还是她跑过去。

跑来跑去的,她的钱就很不够用,又找不到家教做,只好向父母开口,但她不敢如实汇报,怕父母骂她太不自尊,贴人又贴钱,所以她只好撒谎,有时说要买书,有时说要买衣服,有时说朋友结婚要随礼。好在父母很疼她,只要她开口,就给她汇钱来,也不查她的帐。

自从知道他有个忠实的“老婆”之后,她就不那么急着往他那里跑了,从她这方面来说,只要知道他爱她,也不会采野花,她就很开心很满足了,并不需要经常呆在一起,因为呆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玩的,除了干“正经事”,就是看球,聚餐,睡大觉。

而这几样,她一样都不喜欢。

有时她觉得只要他一辈子爱她,一辈子忠实于她,哪怕她一辈子见不到他,她也不会难受。

但他显然不是这样,临近暑假的时候,他问她:“你暑假回E市去吗?”

“当然要回。”

“在那里呆多久?”

“呆到开学啊。”

“那我怎么办?”

“你不回家看父母吗?”

“回也只回个把星期,不会老呆在那里。”

“为什么?”

“乡下蚊子多,又没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还要帮忙干农活,我在那里呆那么久干嘛?”

“那你……”

他闷闷地说:“只好呆学校里了。”

“暑假食堂还开吗?”

“开,高三要补课。”

“食堂开就好,不然你饭都没地方吃。”

“但我几个月都见不到你,那怎么行?”

“怎么办呢?”

“你不回家不行吗?”

“那不行的,我每个寒暑假都回家的,现在突然不回,怎么向我父母交代?”

他看了她几眼,说:“我跟你去E市行不行?”

这个她还没想过,她父母都不知道她和他的事,这样突然带回去,不知道父母会怎么想。

他好像猜到了,出主意说:“就说我是你的老同学,去E市旅游的……”

“但是……我从来没带过同学去家里住这么久啊。”

“那我住一两个星期就回来?”

“住一两个星期的都没有过。这样吧,我先跟我父母商量一下。”

他很理解地说:“别勉强,他们不同意就算了。我就是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没别的……”

王莙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基本是按王世伟编好的谎话说的,只是没具体说呆多久。

父母都很热情:“把你同学带来玩吧,我们E市还是有很多地方值得玩的。”

“刚好你哥哥要出半个月的差,你同学可以住你哥哥的房间。”

她喜出望外,马上打电话给王世伟,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

他很高兴:“太好了!我们至少可以在一起呆半个月!”

暑假里,他俩特意选了哥哥出差的时间回到E市,他对她父母礼貌周到,她父母对他热情欢迎。白天,他装模作样到E市的景点去旅游,她则给他当导游;夜里,他老老实实住在哥哥的房间里,她则住在自己那间。

但傍晚的时候,“老同学”就现了原形,总是借口出去散步。

就这样“旅游”了十天左右,他求她:“你把我们的事对爸妈挑明了吧,不然你哥哥出差回来,我就得回去了。”

“他在单位有寝室。”

“不是寝室的问题,现在这么热,我就在客厅地上睡都可以。但我是来旅游的,E市几个景点早就游完了,再呆下去,你爸妈要赶我走了。”

她有点不敢向父母挑明:“我就怕他们不同意。”

“不同意我们也好早作打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那你怎么说,早作打算?”

“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我们不早做打算,还能怎么样呢?”

“不管父母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的……”

“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不敢对他们挑明呢?”

她被问哑了。

想了大半夜,她还是决定对父母挑明,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就跟他一起回D市去,节约点,不买球鞋,两个人靠自己的收入还是活得下去的。

她找了个机会,跟爸妈挑明:“爸,妈,我想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你还没说,我们怎么知道会不会生气呢?”

她吓得不敢说了。

妈妈问:“是不是你那个‘老同学’的事啊?”

“老同学什么事?”

“我们觉得他不是‘老同学’那么简单,是你男朋友吧?”

她知道瞒不过去了:“你们觉得……行不行?”

“人倒是蛮不错的,就是户口问题是个麻烦。”

“户口问题?”

“他不是说他在B县教书吗?”

“是啊。”

“那他怎么调到D市来?”

“调到D市来?”

“是啊,你在D市,他不调到D市来,那不得两地分居?”

“我是在D市读书,又不是在D市工作。”

“你读完研究生不在D市找工作的?”

这个她是彻底没想过:“干嘛非得在D市找工作不可?”

“那你想到哪里去找工作?”

“随便哪里,E市,B县,都可以。”

“别傻了,你要在这些地方工作,还用得着读研究生?本科毕业就能在这样的地方找到工作了。”

她忐忑地问:“那是不是……如果他调不到D市来,你们就不同意我和他的事呢?”

妈妈叹口气说:“我们不是那种势利的人,但是户口问题的确是个大问题,你爸爸在县里工作那么多年,我一个人拉扯你和你哥哥,不知道有多苦。”

爸爸说:“我们那时候是没办法,只兴服从分配,不兴要求照顾,但你们现在的年代不同了,找工作时兴双向选择,你干嘛自讨苦吃,又来两地分居呢?”

“我可以到他那里去工作。”

爸妈坚决反对:“别傻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家都是拼了命地往大城市奔,你已经在大城市了,还故意跑到乡下去?你去了乡下,你的孩子都会受连累,只能是乡下户口。”

“那你们是不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我们没说不同意,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们怎么会不同意呢?我们只是不赞成你分到B县去,夫妻两个,如果分居两地,那么在户口问题上要就高不就低。你看我和你爸爸,如果我那时调到他那边去,那容易得很,但那就把你和你哥哥害惨了,都成了县里户口。我们坚持了一段时间,你爸爸不也从县里调出来了吗?”

“那你们是同意我和他的事了?”

“我们只是同意你继续跟他交往,没同意别的。你一个女孩子,一定要拿稳自己,绝对不能婚前同居。”

“为什么?”

“因为你一旦跟他有了那种关系,就把自己的退路断了,再想找别人就难了。”

“你们的意思是,先跟他接触着,如果他能调到D市来,就,继续往下谈,调不来就,跟他吹?”

“我们这是为你好。”

她没想到父母这么势利,这么狡猾,马上一字不漏地把谈话内容告诉了他,愤愤地说:“我们走吧,回D市去。”

但他似乎并不生气:“回D市干嘛?只要他们不反对我们现在在一起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但我们即使呆在这里,他们也不会让我们……住一起的。”

“不住一起就不住一起啰。”

其实她真不在乎是不是跟他住在一间房里,更不在乎是不是有机会做爱。她在乎的是他没机会做爱会不愿意跟她呆在E市。

既然他对这个安排没意见,她就更没意见了。

过了几天,她哥哥出差回来了。这下王世伟可找到组织了,两个男人大侃足球经,很有相见恨晚的味道。

她哥哥一向把她这个妹妹很当一回事的,以前她哥哥同学同事中也有想追她的,都是在第一时间被他哥哥把人家的爱情小苗苗给扼杀了:“你就别起那个心了,首先我这关你就通不过。”

每次她哥哥赶跑了她的追求者,总是来向她报功:“今天那个钱胖子还对我说想追你,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他那样,配得上我妹?被我一口拒了!”

有时她爸妈都觉得她哥哥太严格了,这么挑剔,可别把妹妹搞得嫁不出去了。

但哥哥对王世伟却是赞不绝口:“世伟这孩子不错,配得上我妹。”

她喜出望外,越发觉得王世伟不错。

哥哥说:“正好我们市的职工足球赛马上就要开始了,世伟可以顶替我们机关队的王大伟,连名字都这么像,就把中间一个字改改就行了。”

爸妈都是良民,担心地说:“你们让他去顶替别人怕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呀?现在谁不弄虚作假?你不搞人顶替,你以为别的队也不搞人顶替?”

王世伟只要有球打,管他顶替不顶替,犯法不犯法,都不在乎。

哥哥第二天就带着未来的妹夫去踢球了。踢完回来,两个男人都赞不绝口,不光赞彼此的球艺,妹夫还大赞E市的球场:“除了参加省二队的遴选赛那次,我还没踢过真正的足球场,那次我没发挥出正常水平,就是因为球场的问题,以前踢的都是乡下的破球场,一下上了绿茵球场,都找不到感觉了。”

哥哥说:“没问题,练几天就找到感觉了。”

这一下王世伟可有事干了,不是练球就是赛球,回到家还要侃球看球,几乎没时间陪她。

她跟着他去球场看过几次,但天气又热,她又看不懂,都是提前跑掉,后来就没再跟去了。

机关足球队的待遇挺不错,发全套球衣球裤球鞋球袜,只要哪天练球,就包饭包饮料,还发“练球费”。如果打比赛,那待遇就更好,除了经常上餐馆撮一顿之外,还发“出场费”,谁踢进球了,还有奖金。上面发话了,说如果机关队在这次E市职工足球赛中拿了冠军的话,主力队员一人奖励三千元,替补队员一人奖励一千五。

三千是个什么概念呢?

几乎等于她研究生三年从政府那里拿到的所有的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世伟本来就是爱球之人,这下又有巨额奖金在那里诱惑,踢得更起劲,连做爱都顾不上了,总对她说:“对不起,明天要赛球,今天要养精蓄锐。”

好像是她在想做爱似的!

职工足球赛搞的是循环赛,个个队都要赛到,有的还要赛几次,幸好总共就八个队,不然会今年打到明年去。

机关队一路鏖战,过五关斩六将,一直打进了决赛。

决赛那天,哥哥来动员全家人都去球场助威:“这是我们机关队第一次打进决赛啊!你们作为两位主力队员的家属,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到场助威。”

于是,她也去了。

决赛是在晚上,露天灯光球场进行,不算太热,她和机关队的家属们很荣幸地坐在前三排,是甲级座位,离场子很近,场上队员发边球的时候,汗珠子都可以甩到她们身上来。

她发现E市的球迷还不少呢,足球场的看台有十几级水泥凳子,几乎都坐满了,很多人都自带了扇子或手绢,一起扇动,像大型团体操一样,煞是好看。

队员进场的时候,她看见了她的王英俊,混迹在机关队里,穿着黄色的球衣,前胸后背上都有个大大的“6”字。决赛对手是轻化队,穿的是蓝色的球衣,两队人马都穿着白色的球鞋,白色的足球袜,远远看去,像穿着白色靴子,很潇洒。

她未来的嫂嫂孔婕是正宗球迷,据说只要是有她哥出场的比赛,那是每场必看。比赛刚开始,孔婕就不停地站起身,双手做成一个喇叭,大声吆喝:“机关队,加油!”、“王斌,加油!”

她也想站起来为自己的他吆喝几声,但总是拿不下面子,而且还怕喊走了嘴,把顶替的事暴露出去了。

而冒牌“王大伟”在场上真是太英俊了,像一匹骏马在场上奔腾嘶喊,球衣很快就湿透了,每次有人发球的时候,她都看见他弓腰站在那里,胸部剧烈地起伏,好像吸入的空气不够用似的。但球一掷进场内,他又像一匹骏马奔腾起来。

她很快就发现轻化队是把“王大伟”当眼中钉看待的,总有人故意撞他,一个撞不倒,好几个一起撞,被红牌罚下也在所不辞。有几次都把他撞倒了,全场突然安静下来,喇叭不唠叨了,观众也不吆喝了。

她以为他伤了,死了,吓得要命,想要冲到场子里去,但看见他从地上爬起来,甩一甩头,抖一抖脚,伸一伸臂,好像在检查有没有伤筋动骨,然后继续不要命地奔腾嘶喊,看得她鼻子发酸。

“6号”不断在喇叭中响起,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具有战略意义。

一些观众也有节奏地喊着:“6号,加油!6号,加油!”

快终场的时候,他不负众望,踢进了整场比赛唯一的一个球。

全场山呼海啸。

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喝彩的喝彩,骂人的骂人。

只有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那天晚上,机关队全体队员和在场的家属都被请到餐馆去喝庆功酒,队员坐了两桌,家属坐了三桌,“球嫂”们坐在一起,父母之类的,坐在另一桌。

王莙和那些“球嫂”都不熟,赶紧和未来的嫂嫂孔婕坐在一起。

席间,大家都在侃球,她不懂球,听了一阵才搞明白一个大概:如果不是6号踢进一球,机关队和轻化队的净胜场次就是一样的,那就得按净胜球多少来决定名次,但那样一算,就该轻化队得冠军了。

所以说,6号进的那一球,是关键之关键。

大家都在夸奖6号,但6号很谦虚:“足球是一种集体运动,我不过刚好处在那个位置上罢了。如果没有你们传球给我,我到哪里找球踢进啊?”

这个回答太得人心了,赢来一片赞扬声:“真是个明白人!”

“这就叫大将风度啊!”

“看见没有?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谦虚。”

“来来来,敬我们的有功之臣一杯!”

她生怕他被人灌醉了,跑过去关照他:“少喝点,当心喝醉了!”

队员们都起哄:“哇,六嫂好细心啊!”

“都是六嫂教育得好啊!”

“放心吧,我们不会把老六灌醉的。”

“灌醉了也不怕呀,反正明天不用踢球了。”

她红着脸回到自己位置上,听到有个“球嫂”问她:“你们家两个踢球的,哪个踢得更好啊?”

她答不上来,她未来的嫂嫂很内行地代答说:“他们两个,一个是锋,一个是卫,怎么好放在一起比?”

“哪个更重要呢?”

“都重要,离了谁都不行!你没听老六说吗?足球是一种集体运动。”

“球嫂”们就“锋”啊“卫”啊的谈论开了。

她当即决定自己也得学点足球知识,不然太配不上“老六”了。

市里分管体育的副市长也大驾光临,还特别坐到“老六”旁边吃菜交谈。

过了一会儿,副市长竟然来到她身边,笑眯眯地对她说:“我叫小王调到我们E市来工作,他说他做不了主,叫我来问你。”

她没想到他这么给她面子,不由得感激地朝他那边望了一眼,看见他在对她做手势,大概是“你看着办吧”或者“你胡乱说吧”的意思。

她告诉副市长:“他跟他们学校签了三年合同的。”

“是吗?还有几年?”

“还有两年。”

“如果提前调走会怎么样呢?”

“会罚款。”

副市长松口气:“哦,就是罚款啊?那没什么,我们这边可以替他付罚款。”

“要罚很多的。”

“罚多少?”

“五万。”

“五万块钱算什么?我这次给队员们发的奖金都不止五万了。”

“球嫂”们听到“奖金”二字,都欢呼起来:“哇,真的有奖金啊?我还以为是我们家那位怕我不许他去踢球,编出来骗我的呢!”

“市长,你也应该给我们发奖金哦,不是我们把家务活全承担了,他们能去踢球?”

这个副市长一看就知道是个惯于许空愿的,笑眯眯地应承:“好的,好的,给你们发奖金。”

“发多少啊?”

“市长说话要兑现的哦!”

副市长又笑眯眯地说:“我发给他们,他们上交给你们,不就等于发给你们了吗?”

“球嫂”们又议论起来:“哇,市长你太会骗人了!”

“你倒是说个准确的数啊,不然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全部交给我了?”

“哪里会全部交给你?总要落几个在手里自己花花吧?”

“只有我命苦,钱还没拿到手呢,他爸妈就已经在伸手了。”

副市长还在等她的回答呢:“怎么样?让他到我们E市来吧?”

“等我跟他商量一下。”

“行,你跟他商量商量。我们E市也很欢迎你呀,等你毕业了,可以到我们E市大学来教书。”

“好的,谢谢!”

副市长离开后,她嫂嫂问:“他想让你们世伟调E市来啊?”

“嗯。”

“那就让他调过来呀!我们市直机关福利很好的。”

“但是……我还在D市读书。”

“嗯,那倒也是,D市离E市这么远,跑一趟太淘神费力了,还是等你毕业了再一起到E市来吧。”

“我爸妈都不希望我回E市。”

“真的?自己的女儿,还不想放在身边?”

“他们希望我就在D市找个工作。”

“D市是省会,留在那里当然好,但世伟怎么办?”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

嫂嫂急了:“你们都没个长远打算的呀?那经济上不是,打乱仗?”

“经济上?”

“比如这次他拿奖金吧,会交给你吗?”

“我……不知道啊。”

嫂嫂炫耀地对她说:“你哥发什么钱都全部交给我。”

“是吗?我爸妈知道吗?”

“当然知道啦。不过我也没乱花,我把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安排得好好的,剩下的钱就存在那里买房子办婚礼什么的。他们男的手松,你不把他的钱管着,他一分钱都存不下来。世伟平时把工资交给你管吗?”

“呃,他没几个钱的工资,自己都不够花。”

“那怎么行?越没几个钱越要尽早存,不然的话,你们拿什么钱买房子买家具办婚礼啊?”

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也不想考虑,赶紧把话题往嫂嫂身上拉:“我哥成天踢球,你……烦不烦?”

“不烦啊,我挺喜欢看他踢球的。”

“场场都看?”

“打比赛就场场看,平时练球就偶尔看看。男人嘛,总得有个爱好,踢球总比打麻将赌博好吧?”

“嗯,你想得挺开的,就怕以后成家了,有了孩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干嘛要一个人忙?”

“但是我哥要踢球啊。”

“你哥踢球,你爸妈也踢球?我不会叫你爸妈来给我们带孩子做饭?”

她知道爸妈准会去给哥嫂带孩子做饭,早就在这么念叨了。

嫂嫂问:“你公公婆婆呢?”

“都在农村。”

“他家是农村的呀?”

“嗯。”

“哇,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来呢。那你别指望你公公婆婆给你带孩子做饭了。”

“为什么?”

“他们农村人那一套,你放心他们给你带孩子做饭?再说他们要是出来跟着你们,你们养得活呀?”

这个她也压根没考虑过。

嫂嫂安慰她说:“没事,你还在读书,生孩子还有几年,等你生孩子的时候,我儿子肯定上幼儿园了,你爸妈可以去给你带孩子做饭。”

“你儿子?在哪?”

“还没生呢!不过我们这些球嫂都商量好了,一定要生儿子,从小培养他们打足球,到时又可以组一个队了!”

“但是你们怎么能保证都生儿子呢?”

“我们有祖传秘方,到时候给你一份,你也生儿子,那时我们就一起去看儿子踢球。”

她感觉生活这本书对于嫂嫂而言,完全是摊开的,总共几章,每章写着什么,都清清楚楚,甚至可以说嫂嫂的生活之书就是嫂嫂执笔的,一切都按嫂嫂写好的章节在发生。而她的那本生活之书,还没开封,她连总共几章都不知道,更别说具体内容了。

她安慰自己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说不定有惊喜。

庆功酒喝到半夜才结束,他们回到家时,都后半夜了。

哥哥回了单位寝室,爸妈一回到家就睡了。

她很兴奋,睡不着,悄悄溜到他住的那个房间,拴了门,摸到他床边。

他醒了,低声问:“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怕你爸妈发现了会打断你的腿?”

“不会的。”

“不会发现,还是不会打断你的腿?”

“都不会。”

他撒娇地说:“我今天好累。”

她怕他以为她是来干“正经事”的,赶快声明:“我就是来看看你被那些人撞得怎么样了。”

他啪地打开灯,大方地说:“随便看。”

她见他赤身裸体躺在那里,惊慌地说:“你什么都没穿?也不怕人看见?”

“除了你,谁会跑这房间里来?”

她想想那倒也是,才放松了点,开始查看他全身,发现他腿上肩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说:“都撞成这样了,那些人也不负点责?”

“负什么责?那是合理冲撞。”

“都把你撞倒了,还合理?”

“不合理的就罚下场去了。”

“罚下场就算了?得让他们付你的医疗费!”

“哪有什么医疗费?我又不会为这点事去医院。”

她感叹说:“你为了机关队真是……太卖命了。”

“我不是在为机关队卖命。”

“那是为谁?为我哥?”

“也不是。”

“为了奖金?”

“奖金?想都没想过,我又不是机关队的人,是顶别人的名字,奖金发不发给我都成问题。”

她想他一定是在为她卖命,虽然想不出这之间的联系,但他已经把几个可能都排除了,那就只能是为她了。她想听他亲口说出来,便问:“那到底是为谁呢?”

“谁也不为。”

“是吗?”

“踢球的人嘛,上了场就只想进球只想赢,无所谓为谁卖命。”他催促说,“把衣服脱了吧。”

“脱了干嘛?”

“帮我疗伤。”

“疗伤?”

“你没看过武打小说?男的受了伤,就需要女的脱光了衣服为他疗伤。来吧,来吧,快脱了。”

她伸手去关灯,被他挡住了:“就在灯下脱,我还没看过你脱衣服呢。”

她低着头,慢慢解衣扣。

他问:“听说过‘美人脱衣’没有?”

“没有。”

“我们那里有种树,树上长一种果子,像颗小橄榄,但上面长了很多弯弯的刺,像一个个小钩子,挂在头发上衣服上就很难取下来。我们小时候就爱把那种果子从女生的后领那里塞到她们衣服里去,搞得她们很痒,又拿不出来,只好脱掉衣服,所以那玩意叫‘美人脱衣’。”

“你这么坏啊?”

“小时候嘛。”

她脱掉了睡衣,剩下胸罩短裤,不肯再脱了。

他也不勉强,招呼说:“过来呀!”

她走到床边,他一把拉上床去。

从E市回到D市后,王莙又开始在D市和B县之间穿梭。

大姐大提醒她说:“怎么又是你在两边跑呢?你的王英俊怎么不跑跑?”

“他一来,就得把你赶出去,多过意不去啊。”

“没事啊,我周末本来就不在寝室里。”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到周末就跑了嘛……”

她有点不好意思:“他叫我每周都去。”

“那得花多少路费啊?你每个月那点钱恐怕连路费都不够。”

“他那次拿了奖金就给了我五百,可以跑很多趟了。”

“你不是说发了三千块奖金吗?怎么只给你五百?”

“他给了王大伟一千五,给我爸妈五百,他爸妈五百,剩下的都给我了。”

“王大伟是他祖宗?怎么大头都给了王大伟?”

“王大伟是他顶替的那个人,他说如果不是他把人家位置占了的话,人家作为替补队员也可以拿一千五。”

大姐大很不平:“按这个道理,他们全队的奖金都应该给你王英俊,如果不是他入伙那个队,他们想得冠军?”

“那也不能这样说,足球是一种集体运动……”

“再是什么集体运动,那个队以前没得过冠军是个事实,那就说明这次的冠军是你王英俊的功劳。”

“呃……”

“算了,给都给了,要也要不回来了,不过你得叫他下次注意点,手这么松,今后怎么过日子?”大姐大艳羡地说,“想不到打球还这么赚钱啊,搞得我都想去学打球了。你怎么不让他调到E市去打球呢?可以捞不少外快呢。”

“不是我不让他去,是他自己不想去。”

“他这么爱打球,还不想调过去?”

“他说E市离这儿太远了,如果他去了E市,我们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面。”

大姐大呵呵笑起来。

“你周末不在寝室,去哪里了?”

“当然是去老穆那边啰,难道还去图书馆用功不成?”

“你周末白天……就大摇大摆地去老穆家呀?不怕他老婆抓现行?”

“呵呵,他老婆又不在那里,抓什么现行?”

“让隔壁左右的看见了也不好嘛。”

“现在不怕了,老穆已经自由身了!”

“他离婚了?”

“离了!”

“这么快?”

“还快呀?你可真是隔岸观火,只嫌风不大呀!”

她感叹说:“还是法院厉害啊,状子往法院一交,不离也得离。”

“哪里是法院的功劳啊?是我亲自出马才搞成的。”

“你亲自出马?出马到哪里去呀?”

“出马找他老婆呗,还能出哪里去?”

她马上想到两个女人揪头发扯领子滚地上撕咬的场面,惊诧得眼睛都瞪圆了:“你……找他老婆闹了?”

“我才不会去找她闹呢,我一闹,不就显得我不讲道理了吗?那老穆越发觉得他老婆可怜了。我以前就对你说过,男人是最舍不得初恋的,老穆那个混蛋根本就没向法院递状子,他骗我的。”

“真的?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去找他老婆时才发现的。”

“你胆子真大呀,还敢去找他老婆。”

“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你想想看,我肚子一天天大了,老穆又老是不离婚,我怎么办?如果我把孩子做掉了,他更不会离了,那我就白白受了这几个月的苦。”

“你跟他老婆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她,我年轻不懂事,上了老穆的当,现在我怀了老穆的孩子,如果不嫁给老穆,我在D大就呆不下去了,我爸妈也不会收留我,我只有死路一条……”

她眼圈都红了:“你说的是实际情况,一点没撒谎……”

“真的没撒谎。他老婆问我:‘你真的怀孕了?真的是老穆的孩子?’,我把医院的诊断书给她看了,还把老穆的信给她看了……”

“她相信了?”

“铁证如山,她能不相信吗?”

“那她怎么说?”

“她哭了,说‘你也是个可怜人,只怪姓穆的太没良心了,我为了他,跟我父母都闹翻了,还为他做了三次流产,那时做流产要单位证明,还要结婚证,我们没有,只好找地下黑诊所做,结果感染了,得了盆腔炎,急性转慢性,再也怀不上孩子,房事时还疼痛难忍。他这个没良心的,就为这,跑到外头去找女学生,现在把你的肚子都搞大了,他还瞒着我,你要不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妹妹,你千万别去做流产,别像我一样,把自己身体搞坏了,倒霉的是自己,男人不会因此同情你,照顾你,跟你白头到老。他姐弟三个,就他一个男的,都指着他养儿子传宗接代了,你既然怀上了他的种,他肯定拼死拼活都要娶你。我早就知道他想甩我,嫌我不生孩子,只不过碍着我养活了他六七年的份上,怕背个忘恩负义的骂名,才这么拖着。’”

“最后她就同意离婚了?”

“嗯,还是她起草的离婚协议,说家里的存款家具什么的,都归她,还要老穆养她的老,因为她不能生孩子了,以后没人养老,都是老穆害的。”

“老穆在协议上签字了?”

“签了,不签怎么离婚?”

“那你不是得跟着老穆养她的老?”其实她很同情老穆的老婆,只不过设身处地想想,那等于让她养宗家瑛的老,钱是小事,但一辈子都跟丈夫的前妻纠缠不清,多憋闷啊!

还是大姐大洒脱:“哎呀,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啊?谁知道我那时还是不是跟老穆在一起,想那么远干啥?”

“那倒也是。”

“你不知道,老穆签完字还发我一通脾气,说我害他做了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她气不过:“老穆太不仗义了,你别理他了!”

“你以为我喜欢理他?只不过看在他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上,才没把他一脚蹬了。等我榨干了他的剩余价值,哼!”

“那你会不会跟他结婚?”

“结,怎么不结呢?不结我怎么留校?”大姐大停顿了一下,说,“其实我觉得你不如就找我们系的老莫算了,还可以留校,找那个什么王世伟,一点用都没有,搞不好还拖累你。”

她惊诧莫名:“我找老莫?老莫不是宗家瑛谈过的男朋友吗?”

“那又怎么了?王世伟不也是宗家瑛谈过的男朋友?”

“那……不同的嘛。”

“有什么不同?都是男人,上了床都是一回事。王世伟不过就是年轻一点,长得好一点,但长相能当饭吃吗?多看几天也就看成寻常人了。告诉你,我爸当年也是一表人才,把我妈迷得三魂丢了两魂,跟着他跑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还在那里扎根。切,这根扎得好吧?害得我们三兄妹都成了边疆户口。”

“你爸妈……现在呢?”

“现在?当然是在最艰苦的地方刨地球啰。”

“那你们三兄妹呢?”

“就我一个出来了,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在D市站稳脚跟。等我站稳了,我会想法把我妹妹弄出来。我哥哥嘛,已经和当地人结婚了,没戏了。”

“那可以把你妹妹介绍给老莫呀。”

“嘿嘿,我也想啊。不过我妹没读过大学,老莫瞧不上。”

下次去B县的时候,她把大姐大的故事讲给王世伟听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以后别来了吧,想办法在D大找个男朋友,有利于你留校。但是别找那个老莫,那不是个靠得住的人。”

她急了:“我把大姐大的事讲给你听,是告诉你周末去D大有地方住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是听了她的事才这么想的,在E市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为什么?”

“因为你爸妈都不希望你找个B县男朋友。”

“他们没这样说啊!”

“他们没这样直说,但意思就是这样的,对我采取的是留党察看的方式,给我几年时间,如果我能调到D市,他们就同意我俩的事;调不到D市,他们就不同意。”

“他们不同意有什么用?我同意啊!”

“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跟你父母闹翻。”

“我愿意啊!”

他深思熟虑地说:“你现在当然愿意,但以后天长日久,困难多了,矛盾多了,你就会后悔为了我跟你父母闹翻了,那时候,我有一点令你不满意的地方,你就会把这事提出来,说你为我做了多大的牺牲,我如何如何对不起你……”

“谁说我会这样?”

“你看看对面的老李和他媳妇,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老李打个球,他媳妇都要扯到她当年为老李做的牺牲上去……”

“她为老李……做牺牲了?”

“什么牺牲不牺牲,还不就是当初她爹妈不同意她嫁给老李,想把她嫁给有钱人罢了。”

她不知道当初老李是怎么爱小赵的,肯定不是现在这样,如果是现在这样,小赵会傻不拉叽跟父母闹翻嫁给老李?但她相信她的他绝对不会跟老李一样,无论她怎么富于想象力,她也想不出他会变成老李那德性。

他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断了,免得以后闹一辈子矛盾。”

“不会的,我不会跟你闹矛盾的。”

“矛盾不是你说不闹就不闹的。”

“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

他苦笑一下:“我就怕你这样想,每次想提出分手,都怕你以为是我看上了别人。放心吧,就算我看得上别人,别人也看不上我一个穷小子。”

“你是不是想跟宗家瑛破镜重圆?”

“圆什么呀!她都快结婚了。”

“是吗?和谁?”

“当然是和老莫。”

“你怎么知道?”

“她是我们那一方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难道大姐大不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如果她知道老莫快跟宗家瑛结婚了,怎么还会叫我去找老莫呢?”

“你比宗家瑛强一百倍嘛,如果有人把你介绍给老莫,他还不立马甩了她来跟你谈朋友?”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

“我也一点都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他温柔地看着她说,“好多次都想叫你别来了,但是一想到说了这话你就再也不会来了,我又舍不得说了……”

“你不想我来看你了?”

“怎么会不想呢?”

“那你干嘛叫我去D大找个男朋友?”

“我是为你好嘛。”

“你这叫为我好?你不知道这样会伤我的心?”

“还不如说是伤我自己的心。”

“那你干嘛还要这样说呢?”

“我想……让你一辈子感谢我嘛。”

“感谢你?”

“是啊,我现在主动跟你吹了,你就可以找个D大的人,你也可以留校,两个人都在D大工作,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那时候,你想起我,就会感激我。”

“你想得美!”她威胁说,“如果你跟我吹了,我就不吃不喝,饿死自己。”

他不相信地看着她:“你真会这样?”

“你不知道我为了爱情是不顾一切的?”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好像在确定该不该相信她,最后,他下了决心:“那我就不跟你吹。”

“连这个吹字都不许说,说了我就不吃不喝,饿死自己。”

他把她抱上床去:“好,再不说了。你也不许说这个字,你要是说了,我也不吃不喝,饿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