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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语塞,憋了一阵子用手指头在我的脑门子上狠狠戳了一下:“你个没出息的货,真像黑骡子的种,天下好女子到处都是,你偏要拾这么个烂鞋穿呢。”说完咚咚咚甩着大脚就冲了出去,然后就听见了她在窑顶上飞来飞去的声音和噼里啪啦放枪的声音。
“嘿嘿嘿……呵呵呵……”二娘突然笑了起来,这让我大为惊诧,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啊哟,这么多年头一回把奶奶整得没了办法,你听,她又在窑顶上闹腾呢。”二娘笑得气喘着对我说。
我说:“唉,奶奶就是那么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不要看她平日里骂你,关键时候还不是她救你呢。”
二娘说:“她是个不懂人情的好人,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在山神庙发过誓,谁杀了红鼻子我就是谁的人?我按我发的誓做事情有啥不对呢?”
什么对不对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对什么叫不对,比起我心里有时候涌起的坏念头,我跟二娘的事情算是好多了。
“不管她,让她疯去。来,二娘给你喂香香……”
二娘扑上来把我拥到了她的怀里,把她那美妙无比的白面馍馍喂到了我的嘴里,我跟她纠缠在一起活像两条正在交尾的蛇,窑顶上仍然听得到奶奶飞过来飞过去落脚时候的咚咚声,不过枪声却停歇下来,可能她的子弹打完了。
过了几天胡小个子急匆匆地跑来找我,把那一串过去一直由奶奶掌管的钱柜钥匙给了我,告诉我说奶奶走了。我大吃一惊,问他奶奶到哪去了,胡小个子支支吾吾地说:“我咋敢问呢,就见她提了一个包袱下山去了。”
我急忙朝山下追去,奶奶在山道上还没有走远。说心里话,这种时候她能离开,我多多少少有点求之不得,可是,我又担心她在外头发生意外,更怕她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我追上她问她到哪去,她说在山上呆着闷,要到处转一转,逛一逛。我怕她在外头遇上不测,就劝她带上几个人,她说带上人反而累赘,她就是要自己到处转一转,她把大黑马带上就够了。我没敢问她还回不回来了,怕她本来没有不回来的打算我一问她碍了面子真的不回来了。我送她下山,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对她有愧,就像一个偷嘴的孩子,偷吃了邻居家树上的桃子,不但被人家发现了,还被当场扭送到了自己的父母跟前。另一方面,我说不准她这一走疯到啥时候才能回来,也许就此再也不回来了,我没法判断我跟二娘的事情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性质恶劣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导致奶奶从此跟我彻底分裂,如果那样,跟二娘耍到一起代价就太高了。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好好送送她,起码要给她留个好印象,以免她对我彻底灰心而不再回来。我一直把她送到了大路上,奶奶一路没有上马,她牵着马,临上马之前她整了整我的衣襟,我发现我比她高了,她也发现自己比我矮了,她叹了一口气说:“儿大不由娘,再说我也不是你娘,我也是多余,就算我是你娘这种事情谁管得了?劝赌不劝嫖嘛,你也不要恼恨我,我就给你说一句,钱财绝对不能交给那个戏子,戏子最靠不住,不要看她现在跟你睡一个枕头,说不上啥时候就跟别人睡一个枕头去了,不要忘了,她跟黑骡子也睡过一个枕头。”
我不爱听她这种话,这种话让我尴尬,就岔开她的话头问她:“你啥时候回来呢?”
她说:“说不定过几天我一高兴就回来了,也说不定我不高兴就不回来了。”
她翻身上马咔哒哒地跑了。我怅然若失,这是我第一次在她离开的时候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再跟我在一起,离别的惆怅让我心灰意冷,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有时候显得霸道,有时候甚至有些疯癫的奶奶,跟我离别之后会让我那么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