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失(2)

情况完全变了。我屁股刚着地。那三个人都醒过来,好像约好似的。他们冲上来把我摁倒在地上,一顿暴打。

我感觉不到痛,只是透不过气来。我现在才知道,人遭受很激烈的殴打时,是感觉不到痛的,只是呼吸困难。尤其是拳头打到我的后背和后脖梗子时,我好像要死了,因为我胸闷得几乎要断气了。我的全身酸得要一块块迸裂开去。

我在地上昏死过去。

到我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拉我的手,好像在用我的手指摁手印。这是我事后回忆的,当时我还是意识模糊。

我真正醒来的时候,留置室里没有人,那三个犯人不见了。这时,一个警察走进来。

我虚弱地说,他们。。。。。。打我。

警察说,谁叫你偷东西。

我说,我没有。。。。。。偷东西。我从来没偷过。。。。。。人家的东西。

警察说,偷了就是偷了,但是我们对初犯的处理是很宽大的,你是初犯,我们以教育为主,我们放你出去,以后不要偷东西了。

我说,我没有偷。可是他们打我了。

警察说,又不是我们打你的。打你的人我们处理了,你看,我们把他们送到看守所里去了。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差一点栽到墙上。

我说,我不出去,为什么打我,抓我?

警察凑上来,说,你真的那么没脑子吗?啊?他用手指敲我的脑袋,说,你没犯罪,怎么会抓你?想想?嗯,想想,公安局是随便抓人的吗?你什么脑子,还想不明白吗?

我没吱声。

他说,走吧,回家去。没想明白,回家再想。

我走出公安局大门,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我在地上蹲了下来,抱着脑袋想。他们为什么抓我,又为什么放我?

我回到上访村,听父亲说了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老六也被收容所收容了。

我问为什么只收容他啊?

父亲说不知道。

后来张德彪来了,他说,你被抓了是不是?你还不知道啊?你怎么那么笨呢?抓你一个,还带上警告我表哥,明摆着让你们刹车了呗,木生,你要惹祸了。

我才恍然大悟。父亲说,咱们不上访了,回家,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火了,骂他没心肝。我说,你这么快就忘了春儿怎么死的吗?你这个老东西!

父亲不敢说话了。张德彪说,你别骂你爹,他还真说得有理,你上访一年也没用。

十天后,老六放出来了。他这回没受苦,也没交钱,就是关了十天,还管饭。他说,我一进去就知道是为你们的事吓我的。

我问里面怎么样?

老六说,很好啊,管饭,还发水果。我没见过打人,也没听说强奸的事。

张德彪笑了,你上访吧,上访个屁,人家是文明收容所。这不,全让人看见了。

我说,春儿不会骗人的。

老六叹了口气,说,木生,真的,你别上访了,我觉得这事闹大了。

我问,你是不是怕把你牵连进去。

老六说,这倒不是,我们是兄弟嘛,说这些干嘛。。。。。。但我看呢,你这官司永远赢不了了。

我说,我就是打到死,也要赢这官司。

老六说:你这马木生,怎么这么倔呢?

张德彪对我说,你们得防着点,我看,你们得搞张暂住证。可别像我表哥这样,让人抓到把柄。我表哥是代人受过,几天就放人,要是抓你们,我看半年都出不来。

我说,我没钱搞暂住证。

张德彪迟疑了一下,说,帮人帮到底吧,你们也不容易,人我这里出,钱老六帮着出,我有一个派出所的关糸,是联防队员,可以很快搞到暂住证。

我说好吧。果然不到两天,暂住证搞到了。

可是我继续递状子,这回是往人大。人大也接了状子,他们表示要认真处理。

十四日晚上,灾难终于来临。我们的门半夜被敲开,几个警察走进来,要查暂住证。

我知道他们终于来了。我赶紧说,我们有暂住证。

我把两张暂住证递上,那个警察看我们有证,笑了一下,说,我看看,你们的暂住证。

他看了一眼,突然伸手就撕了。

我大惊失色,你干嘛撕我的暂住证?

他说,假的。

我说,我是用钱买的,怎么是假的?

他说,用钱买的还不是假的?嗯!

我说不出话来。警察说,带走。快点儿。

我和我父亲被塞上了一辆桑塔那汽车,上次带我的是警车,这次是桑塔那汽车。我们被带进一家派出所。我对警察说,你们别打我父亲,他有病。警察说,警察不打人的,别胡说八道。

我听到有人叫那个警察钱科长。

随后我和父亲很快就分开了。我再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被带进一间比较干净的房间。有一个警察甚至给我端上一杯用纸杯子装的矿泉水,我很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端水给我喝。

这时,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人,他没穿警服,只穿着一件绸短袖T恤,手里夹着一个包。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先问了我一阵暂领带证的事。后来他拿出一堆材料,说,这都是你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