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裸画(2)
小二看见了。小二视力两个眼睛皆是一点五。田报幕员手一扬,胳肢窝里的毛就露了出来,长长的一片,黑乎乎的。
“好看吧嗯?”猴子一脸坏笑对小二说。
小二不知说什么好。这事蛮新鲜,蛮刺激。看到那些腋毛小二身体里有种东西他不晓得叫荷尔蒙,他只晓得让他的脸发烧,眼发直,胸口里爬进了蚂蚁。
后来回到寝室里,猴子就跟小二讲,女人胳肢窝里若是毛多,下头的毛肯定也多。
“什么下头,什么?”
“你是装傻吧你?”
“我真的不晓得。什么下头?”
“不晓得?不晓得老子懒得跟你讲!”
但猴子还是忍不住想讲,想卖弄他不知从哪里偷偷看到或听到的知识。这一点倒有些像我们院子里的大毛,他就是比我们早几天看到《妇科手册》,先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先要现买现卖,让我们集体景仰。他问我们什么叫做大阴唇,什么叫做小阴唇,什么叫做阴蒂。当我们全体露出一脸茫然而又神往的模样,他就开始给我们讲生理卫生知识了。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讲解的东西就在眼前似的,就好像我们一碰,那东西会像含羞草一样收拢闭合。总之,他好像不是在讲解一样女人身上的东西,倒像是在讲解一朵月季或是牡丹。
猴子说,女人跟男人一样,除了头发,还有两处地方有毛。上头的毛,通过打篮球我们可以偷偷看见,下头的毛,如果我们不找对象不结婚,我们就无法看见。
“哦——”
“当然,”猴子补充道,“如果硬要看见,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呢什么?”小二听得入了神——这是猴子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就是,上房,爬厕所或者澡堂。”
小二就开始有点崇拜猴子了。猴子晓得的事情真是多。而且他让小二又有点睡不着觉了,眼前老是晃动着田报幕员的胳膊,一举手投篮,胳肢窝里就是一长片黑乎乎的毛。小二咂咂嘴,仿佛孩提时候吃棒棒糖,吃完了嘴角还有余味。这本来是猴子的秘密,现在也成了小二的秘密。由于共有了一个秘密,他们的关系仿佛一夜之间酽了许多。男人皆是这样,男人凭着谈论女人,可在一刹那找到同志。他们老是跑到灯光球场去看女子篮球赛,搞得别人皆以为他们是超级球迷。其实小二连篮球的规则都不懂。他只看哪个会抢篮板,哪个投篮有准头。当然他现在就不是看这些名堂了。他现在是看上头的毛。看完了晚上就有点睡不着,胸口里头爬进蚂蚁了。
小二问过猴子:“那你上过房爬过厕所你?”
猴子讳莫如深道:“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如果你上过房爬过厕所那你就是流氓那你。”
“你爷老子才是流氓你这筒蠢卵。”
猴子让小二崇拜的地方还很多。比方,猴子特别喜欢看书,每个星期进城,总要借几本书回厂里来,下回进城又换几本新的来看。他什么书都看,速度又快,记忆又好,所以他比同龄的小二懂事懂得多。猴子还喜欢画画,喜欢吹口琴,兴致来了,还写旧体诗同新诗。
“你何事不参加文艺宣传队嗳,你口琴吹得这样好?”小二很奇怪。
“蠢卵,宣传队又不要吹口琴的。”
“何解?”
“口琴算不得乐器。”猴子说,“不过要是我真的参加了宣传队,我就经常可以看见田报幕员了。她长得真的好看,那样长的腿!”
“你未必觉得她比赵丽萍跟徐元元还长得好看些嗳?”
“蠢卵,三十几岁的婆娘比红花妹子要有味得多咧。”
“何解?”
“跟你讲不清,讲了你也不会懂,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街上修锁配钥匙的熊大伯也是这样认为的。”
“哦——”
猴子从小就喜欢画画,寝室里的墙上四处贴满了他画的静物素描跟车间速写。他还收藏了一些那年头很难见到的画册,锁在抽屉里,有时候也拿出来躲在蚊帐里独自欣赏。
小二说:“给我也看一下噻。”
“你要看嗳,看了跑马就莫怪我。”猴子说完就递了一本画册给小二,吩咐道,“躲起来看啊,莫让别人看见了。”
小二一看,原来是一本俄罗斯的人体素描。小二翻到一幅侧卧的裸女,线条起伏如山峦,下头顿时坚硬起来,身上亦燥热无比。再翻,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弯腰在地上拣拾什么东西的。千姿百态,统是一丝不挂,肉山肉海。
“怎么样,看得声都不做了?变哑巴了?变呆子了?变出三只脚来了?”
小二脸红发烧,像一块冒烟的烙铁,舌头不听使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手脚不听使唤,做不出一种完整的姿势来。这种情形我不是没有过。那回头一次看了《妇科手册》,我就是小二这副模样的。大毛叫我们站起来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我的脸也是一块冒烟的烙铁。
“你看你这蠢卵模样!没见过吧?借给你看,今天晚上!”猴子很大方地说,“老子将来要找个女人来画,最好她长得像田报幕员,把衣裤脱光。”
那天晚上,小二很早就上了床,帐子放下来,伏在枕头上看画册,直到陈师傅李师傅下中班回寝室来睡觉,把灯灭了。小二悄悄地把画册塞进枕头下,翻身向上,手伸进了裤裆,那里头早就滑溜溜湿了一片。
我们把遗精叫做跑马。到下半夜睡着之后,小二就跑马了。裤头津湿溜滑。这当然不能怪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