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
太明突然发疯了,这传闻扩展开来,有几件事实,可以用来证实。首先,志南死亡的第二天,太明在胡家公厅的神桌上脸涂得像关公一样红的坐着,壁上有太明的笔迹,墨痕新鲜的写着:
志为天下士
岂甘作贱民
击暴椎何在
英雄入梦频
汉魂终不灭
断然舍此身
驴呀驴呀意如何(日本叫台湾人)
奴隶生涯抱恨多
横暴蛮威奈若何
同心来复旧山河
六百万民齐蹶起
誓将热血为义死
但是,太明的言行虽然奇矫,似乎还不能断言他已经发狂。胡文卿害怕写在壁上的激越诗句被当局目击了不妙,立刻在那上面挂了一幅画遮蔽,但听到这事情从近邻来看的人挤满了胡家的公厅。这时,太明脸上仍然涂得通红,昂然走入公厅,在人人吃惊的骚然中,太明悠悠的端坐神桌上。
‘告诉汝等众生!’他大声说,那态度虽然异常,但却出奇的有一种逼人的神情,因此人人静悄悄的看着太明。太明接着朗朗吟诵:头家是大哥大哥是贼头人剥皮树剥皮山也剥皮
这些诗句,一句一句沁入众人的心底,如那诗句所言,如今山已经成为赤?,相思树的皮、桑树皮、塞麻头的皮都被剥光无余了。虽然人的皮还没有被剥去,但比被剥皮更甚的,许多人被驱使。而次一瞬间,坐在神桌上的太明,一改严肃的样子,用另一种调子:咿-呀-嗳白昼土匪哪-嗳-哟他以奇异的节奏唱起了山歌,在人人之间哄哄然的起了嘈杂声,在那嘈杂声中有人说:‘已经发狂了!’‘发狂了!’‘可怜呀!’人们交相这样说。太明这时突然站起来,空虚的视线望着空中,一面说:哎呀!瞧!
他们都是老虎其面。
像吃人肉的野蛮人那是发狂了,你的父亲、你的丈夫你的兄弟、你的儿子全都为了他-他为什么高呼为国家、国家。
这样高呼的家伙才是坏蛋。
借国家之力贪图一己的荣华。
是不道德汉子是白昼土匪。
杀人要被处死刑那家伙杀了那么多人却称他英雄!英雄!为什么?
混蛋!
是老虎是豺狼是野兽你们不知道吗?
他痛骂着,这些话贯彻入人们的肺腑。然而太明还没有骂完,他又说:混蛋!
你嘴里说同胞、同胞其实你是走狗!
是皇民之辈!
是模范青年!
是模范保正!
是赞成先生!
什么东西?
混蛋!
他大声说完了,又好像有谁在他眼前似的:喂!混蛋!他怒骂,太明的精神已完全错乱的状态。
从此以后,太明成为一个完全的狂人。
太明每天在外面徘徊,在养鱼池或商家的招牌上写‘白昼土匪’,这是指谁说的不难明白,虽然一时被人非议,但知道了那是狂人写的,对他也无可奈何。而有时他连日安静地端坐在胡家公厅。不久。由于村民们忙碌,也不再注意太明了。而不知几时太明从村子里消失了踪影。
经过了几个月,太明消失到哪里去了,没有人知道。但那时有一个到村子里来访的渔夫说,曾经有一个好像是太明的男子,坐他的渔船渡海到对岸。于是又有人说,在他乘船之前,看见他在海边徘徊。
这传闻尚未消失,又传说,太明从昆明的广播电台对日本广播喊话。然而,太明乘船渡海到对岸,或他在昆明,真相如何,没有人知道。只有他留在胡家公厅墙壁上的壁书,虽然不敢公开,这事情却悄悄的在民间流传,因此有不少人来看那笔迹。而那时太平洋战争,终于进入了酷烈的最后白热化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