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的《迟桂花》

最近有一个新创刊的纯文艺刊物的编者，要我给他们推荐一篇新文艺作

品里面最优秀的短篇创作。我想，如果要我举出一篇我所喜欢的新文艺短篇

创作，那就容易得多，因为我至少不必考虑"短篇小说作法"一类书籍里所

提出的一篇好的短篇小说必具的那些结构描写主题等等条件，可以任随我个

人的爱好来选择。

如果这样，达夫先生的这篇"迟桂花"便是可以当选的作品之一。我不

知这篇小说现在收在他的那一种集子里，相信喜欢它的人一定不很多，因为

我从前也是不喜欢它的，但作者当时却非常重视自己的这篇小说。

这是达夫的后期作品之一。那时他正认识了王映霞，两人的感情已渐达

到成熟阶段，一同从杭州旅行回到上海，便写成了这篇小说。杭州秋天的桂

花本来是有名的，在西湖上一个名叫满觉陇的地方，更是桂树成林，香闻十

里。这其中有一种开得最迟的，但也香得愈浓，这便是达夫取作这篇小说题

名的迟桂花。大约那时达夫因为自己已经不是青年，王映霞也不是少女，便

用迟桂花来象征他们两人的"迟恋"。因为《迟桂花》的故事很简单，是描

写男女两人到女的家乡去旅行，男的游山时在山中发现了一株迟桂花的心情

上的喜悦和兴奋而已。

达夫当时很重视自己的这篇小说，认为是自己的成熟作品之一。当他将

这篇小说送来交给《创造月刊》发表时，曾经很郑重的表示了这意见。但我

那时还太年轻，很不以他的意见为然。这里面一大半也因为当时我们那一群

年轻人，根本对王映霞没有好感。觉得我们所崇拜的达夫先生，竟爱上了一

个梳横 S 髻穿平底软缎鞋的女子，太不象我们想象中的"爱人"了。这种不

满后来还形诸言辞和行动，以致我在他后来收入《敝帚集》《寒夜集》的几

箭文章里重重挨了几次骂。

但后来我们终于和好了，我也理解了《迟桂花》的好处，并且至今还认

为是我喜爱的短篇小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