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相人要诀
宋时鱼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爱佳联系了。
转眼到了一月下旬。新的一年,正是职场中人最忙的时节。
爱佳的部门,要提交总结报告和年度计划,要组织年会,要对重要客户回访和开展联谊活动,几乎天天加班,忙得昏天黑地。工作一忙,家事、私事只能抛一边了。
值得庆幸的是,爱美与许重的事告一段落,重归于好;爱淘与长毛进展顺利,长毛得到名家指点,技艺大进。这两件事,孔志军都比较满意。唯有宋时鱼,孔志军似乎对他颇有成见。那晚告别时父亲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爱佳不得而知。她曾打电话问过宋时鱼,得到的回答是:“没什么,只是孔伯伯不喜欢我。”
宋时鱼这段也极忙。生意不错,近一个月来接了不少活。甚至,有的女士上门要求宋时鱼派“暗探”调查丈夫包二奶、养小三的情况,价钱出得挺高。但宋时鱼坚持自己的原则:劝和不劝散。私人侦探的活,他不接。
又是一个周末,宋时鱼忙到晚上八点,才准备回家。刚要锁门,就见爱佳站在楼道里,向他微笑。大半个月没见,她明显消瘦了。
“哟,爱佳来了。”宋时鱼赶紧把她让进屋,看座倒水,很是客气。
“怎么觉得像陌生人了?”爱佳盯着他,“老爸是老爸,我是我,你怎么那么小气呀。我不打电话,你就跟消失了一样。”
“知道你忙嘛,”宋时鱼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大公司的总管,年前年后,还不忙晕?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少客套了。”爱佳哼了一声,“还向你拜过门呢,怎么刚上了初级课程,就不续了?今天不准敷衍我哈,要教点有用的,必须的!”
“得实践才行。”宋时鱼笑道,“再说,上次爱淘那事,你爸爸怪我没出手,没血性,让我挺自卑的,到现在心头还有阴影。”
“我认为你做得对,是爸爸鲁莽了。”爱佳认真起来,“靠拳头打天下,是草莽行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我觉得一个人立身处世,还得学会隐忍和退让。爸爸就是那牛脾气,才在官场上极不得志,每况愈下。逞强好胜,一时倒也痛快,长远就不灵了。”
“可是,你看,小墨现在弄顺了,朋友也交了,名师也拜了,人气是与日俱增啊。”宋时鱼叹道,“据说,那个朱自干正张罗他签约京城有名的晴天娱乐公司,准备在电视台组织一场青年歌手大赛,海选一些分母,主要推他。看来,他要红起来,是指日可待的事。”
“你的情报倒是挺快的。”爱佳笑道,“咱们不谈这个了,人各有命,祝贺小墨吧。今天来,真的是想进一步学习相人,还请宋老师不吝指点。”
宋时鱼冲了两杯咖啡,提了提神,才说:“咱俩经过了一些事,也认识了一些人,我想可以从这些人当中总结一下。今天就顺便讲讲吧。
“所谓相,是一个整体、一个格局的问题。这个整体的两端,就是头和足。头为阳,足为阴。如果只看头,则将额、颌分开,上额为阳,下颌为阴。阴与阳是一个整体,要协调、平衡才好。如果阴阳不协调,那么这个人的命运就会出现波折。对于男女,相人的重点也有所侧重,即男看头、额,女看足、颌。男性的头要长得敦实才好,否则容易出问题。譬如那晚我们见到的那个‘蛇头’,就是极其危险的相,容易被人利用,早晚必有牢狱之灾;而你姐夫许重的头,方圆搭配适当,有领导气质,就算不出来创业,在银行系统也必获升迁。此外,看男性走路,贵相用四字可以总结:‘鹅行鸭步’,就是有鹅的敦实,有鸭的稳当,走路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如闲庭信步,这种人一生吉祥,存得住钱,成得了业。看女性,要看先天的长相是否符合阴柔之道,后天的行为举止是否符合端庄柔顺。女性下颌最好是方圆饱满,太尖或太露骨都不好。由于女性体内阴气较重,形体天生圆润柔和,下颌应当方圆饱满、敦厚福实,这样才能性情宁静,生活安逸。女性腰细臀大为佳相,这种女人浪漫多情,生殖力强。对于女人的脚,脚大则刚,譬如你的脚就稍微大了些,性格刚强,永不服输;而爱美的双脚小巧玲珑,性格忧郁内向,适合做些稳定安静的工作……”
“原来你变着法子骂我脚大啊!”爱佳白了他一眼,“那么,明朝时的马皇后,出名的大脚,可是旺夫旺到天上去了,朱元璋没有她,江山就没那么稳了,这又怎么解释?”
“我是讲,脚大脚小,都有其特点,没说脚大不好啊。”宋时鱼笑道,“这不打比方强化你的印象吗?我本人,倒是更喜欢脚大的。”
“德性样儿。”爱佳轻呸了一声,“是不是脚大,走路就稳当?脚小,就不稳当?”
“不能这么看。”宋时鱼说,“稳当是一种感觉,就是不能像风中之草,摇摇晃晃的。有的女人走路,手像爪子,一刨一刨的,或四处乱抓,如同溺水一般,就不是好相。女性的举止,应该是规范、柔美的。人的肢体动作,被精神所控制,传递的是内心的信息,因此要让人感觉舒服才好。”
“模特呢?走猫步的呢?那晃得厉害吧?”爱佳死问不休。
“那是艺术表演。”宋时鱼说,“任何模特,在生活中不会走那种步子。一个女人,如果屁股甩的幅度太大,就会不稳重,容易沦为风流性情。女人走路,既不能幅度太大,也不宜双腿夹紧,自然、大方、得体,才是好相。”
“你尽说些虚的。”爱佳说,“自然、大方、得体,怎么个尺度?有什么标准?”
“相人,没有标准。”宋时鱼说,“生产电子元件,必须有标准,不然无法批量生产和组装。人,因为是个体的,一万个人一万种情态,一万个人一万种命运,怎么会有标准?所以相学是一个讲究感应的学科。也就是说,任何人都会看相,只是程度不同罢了。譬如,你父亲看我不顺眼,你好像还不太反感我,就是两种态度、两个出发点。对一个人的看法,十个人有十种评判,哪里会有标准?”
爱美听得有点糊涂。她眨巴了下眼睛,说:“我是个急性子,你刚才讲的意思,就是大概有个原则对吧?”
“对。”宋时鱼说,“你挺聪明,是这个意思。相人,大概有个范围,但没有标准。工业化生产才需要标准,相人因为个体差异太大,不能有标准。”
“那,你直接跟我讲,这相面有什么诀窍吧。”爱佳有些急了。
“相面,通常的方法是看颅、面、眉、目、鼻、嘴、耳、发。在相学中,颅面一体,大致分几种类型:头顶圆而面形椭圆的人,憨厚朴实、勤恳实干,如你相亲见到的准船长;头顶圆而面型也圆的人,活泼机灵、能言善辨、腹有谋略,如你相亲见到的刘老板、打架的朱自干;头顶圆而面型方正的人,稳重自持、真诚坦率、胆大心细,如许重和你相亲见到的申处长;头顶圆而脸型尖的人,多阴善谋、城府较深、自以为是,如你相亲见到的鲁记者;头顶尖而脸型也尖的人,意气用事、喜好争斗、一生波折,如那晚在三里屯见到的‘蛇头’,还有小墨也偏向此类。”
“眉毛有什么讲究?”
“相眉,主要是分辨人的贤愚。眉毛宜细平,不宜粗浓。秀气而长者聪明,逆乱短促者凶顽,眉低压眼者贫乏,眉高离眼者刚烈,眉尾垂目者懦弱,两眉相交者贫薄,眉有缺漏者奸诈,眉毛稀薄者狡猾但居于人上。此外,看眉毛感觉润泽的,有官运;男人眉毛如弯角的性情会过于和善,容易受欺侮;眉毛倒生者一生波折辛苦。”
“眼睛呢?”
“相目,就非常复杂了。这里只说原则,也是按‘五行’来区分的。金型人,目光炯炯、神态自若,很有洞鉴力;木型人,左顾右盼,神采奕奕,很有观察力;水型人,目光深邃、神情专注,很有定力;火型人,顾盼流星,神采飞扬,很有创造力;土型之人,顾盼缓慢、目不斜视,很有意志力。这五型人,不能说哪一类型更好,只看哪一种人更适合自己——无论相夫还是合作,都需要鉴别对方的大致性情,才能少走弯路。”
“怎么看鼻子?”
“相鼻,可以看出肺的虚与实、寿命的长与短、一生的贫与富。鼻子高耸丰润,即使不富贵也会寿命长;鼻子瘦削少肉,不贫贱也会短命。鼻孔朝天,先天不足;鼻如竹筒,丰衣足食;鼻如鹰嘴,心肠狠毒;鼻子塌陷,骨肉分离;准头圆肥,富足一生;准头尖薄,命运悲苦;鼻尖歪邪,心术不正;鼻梁不直,多有欺诈;鼻有光泽,财源滚滚。所以,相鼻,圆滑、丰隆、有光泽为好。像马加爵那样的鼻子,就是凶相,平时应当趋避,以免惹祸上身。”
“嘴巴有什么说法?”
“相嘴,主要看仁德、福气。唇色鲜红、丰润,一生富足。长得像牛嘴的人,天性仁慈;口型似弯弓,财运亨通;线条分明,有领导才能;嘴角上挑,心地奸险;嘴尖者贫困,口宽者快乐。总之,嘴有缺陷或色泽乌青的人,一生很难幸福。因为,古人将嘴当成人体的门户,关涉一生荣辱。所以说,嘴以端正有型、红润丰厚为佳,除此都不是吉相。”
“有人说耳垂大就是好相,是真的吗?”
“这得看情况。相耳,也有一些基本原则:耳朵圆而色泽红润的人,活泼乐观、乐于助人;耳朵大而下垂且颜色偏黄的人,性情缓慢而多有忍耐之心;耳朵尖而色泽偏黑的人,城府深而善谋略,很难与人交心;耳朵长而色泽偏青的人,性情多疑,表面上很信任你,实际上疑心重重;耳朵大而洁白的人,稳重自持,淡定厚福;耳垂肥厚下垂的人,长寿、坐享其成。一般的相师,比较注重耳朵的形,但我通过比对很多人的耳朵,认为色泽才是最重要的。色泽是血液循环、神情心态的具体表征,面部可以通过后天训练伪装,但耳朵极难训练。譬如,一个人被人揭穿了谎言,或是碰到了心动的情人,耳根通常会红,就是例证。所以说,相耳的关键是看色泽,再配合形状,可以侧面了解此人的性格特征。”
“头发怎么判断?”
“相发,相对比较简单。发黑而硬,性急而刚;发细而软,性多柔顺;发粗而易立,多凶悍;发黄而卷曲,性情多不稳定;秃顶的人大多好色,头发、胡子密不透风的人命运多舛、时运不济。男性上佳的好相是‘贵人不顶重发’,胡子浓密的人适宜搞文艺或从事有风险的工作,一生劳心费力;女性头发则宜浓密茂盛、色泽鲜亮,必旺夫旺子。”
爱佳用心记忆。她觉得今天宋时鱼讲的相人,比前两次进了一层。对照他的讲解,她仔细想了一下——别的不说,就说这头发胡子,中央领导和那些经常上电视的企业家,还真没几个是浓头发、大胡子的。
最后她问:如何才能更进一步地看准一个人?
宋时鱼说,你要真学,就去观察一百个人,记录他们的形状、情态、气色、声音。观察要细,要闭上眼睛就能完整勾勒出被观察者的形象,让他活在你的心里。到了这一步,我们就可以学习中级课程——形神的关系及如何捕捉变化中的情态了。对于这些相面原则,宋时鱼说等得空了,整理成邮件,发给爱佳参考。
爱佳深深地吸了口气。说真的,她觉得太难了。
有一件事情,她不知道该不该对宋时鱼讲。她找他学习相人,其实不是她真喜欢这门功课,而是她觉得与宋时鱼在一起,她是快乐的,学习相人不过是一个沟通的媒介罢了。
“那,请问宋老师,你对我这么熟悉了,你看看我目前的神,内心有何秘密?”她努力笑了一下。
“从你一进门我就发现了。”宋时鱼说,“你心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因为你的神色非常不安,对我的讲述虽用心记忆,但神情却无法摆脱一种深深的忧虑。人,如果心不在焉,通常是因为几种情况:1,对话题或说话的人不感兴趣,或是不屑一顾;2,心头压着事情,但又不便说出来;3,相机行事,等候最恰当的时机表述自己的观点、主张,或是说出心底秘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属于2、3种情况。如果我所料不差,可能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的……”爱佳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深吸了口气,说:“看来,无论我怎么伪装,都瞒不过你……爸爸,查出了肿瘤,在胃上,已经扩散了……”
“有法子治吗?”宋时鱼明知到了这种程度,恐怕没啥好办法,但还是焦急地问。
“权威专家都看过了,没办法了……”爱佳终于流泪了,“关键是,我可能得多花时间陪爸爸,咱们……咱们见面就会少了,甚至很难见一面了……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清楚。”
“这有何难?”宋时鱼站了起来,“我也可以去陪孔伯伯嘛。”
“你……还是别去了。”爱佳终于说,“父亲恐怕时日不多。他这个人,你也知道,固执得要命。他的意思……不让我跟你来往了,说生前……要看到我嫁人……”
宋时鱼脑袋里“轰”的一声,眼前顿时冒出了无数金星,像夏天野地里飞舞的萤火虫。
“还是……那个申处长?”他觉得脚有些虚,想站起来,没有成功。
爱佳避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孔志军被查出胃癌,是五天前的事。
他的胃一直不好,但他一直拒绝体检。以前胃疼,他总吃些胃药了事。直到三天前,胃疼得要命,爱佳和爱美等于是强迫他去检查,他才极不情愿地去了医院。
结果出来时,一家人吓懵了。胃癌晚期。
爱淘一下瘫坐在楼道里。这孩子平时大大咧咧,其实最心疼老爸;爱美性情柔弱,只知道哭;爱佳是个能控制感情的人,上去扶住了李晓梅——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后妈的不容易。
与家人的反应对比,孔志军的情绪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他把爱佳叫进病房,请护士关上门,对女儿说:“你们在外商量什么?是想隐瞒我对吧?这没用。医生不用告诉我,我都知道,我这病,没治了。人终有一死,早晚都要过这一关,没啥。你们哭几声,我也高兴,因为我在乎这种亲情。但哭完了,打起精神,该干啥干啥。活一天就得活出个样子。你爸这一生,当官很失败,做人还可以。生了你们仨丫头,我都爱,也挺高兴。”
爱佳知道说什么安慰父亲的话都显得多余。老头要强,脾气古怪,典型的军阀式家长,但人挺善良,重情重义。爱佳虽然不赞成父亲的一些观点,但只要父亲决定的事,她都会无条件服从。
“在三个女儿中,我最宠爱淘,最疼爱美,最担心你。”孔志军说,“爱美性格内向,优柔寡断,遇到了许重,算是她的福气;爱淘任性,性子倔,天不怕地不怕,将来会有一些挫折,但总是能发现机遇,关键是她有决断力。”说到这里,孔志军看着爱佳,似乎要从她脸上读出什么秘密。
爱佳觉得,此时的父亲,俨然是一个相师。
“我从来没有与你谈过这些,我知道宋时鱼跟你谈过相人。”孔志军闪了下眼神,“但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人都会看相,任何人都是相师。你在相别人,别人也在相你。前些年,你跟杨文远在一起,我都知道——那是你的伤,爸爸不愿揭。人的一生,哪有圆满的?又有谁没犯过错误?又有哪一个人是完相?但是,一个人不能两次错误地踏入同一条河。你已经二十九岁了,再不嫁人,将来怎么办?心中可以有美好的憧憬,但现实就是现实,只要不得绝症、不遭遇意外,就得活下去。所以,你别担心我,我不会很快就死了,我一定要看到你结婚成家才会死。”
“爸爸……”爱佳终于没能控制住眼泪。刚才在外头,她知道如果父亲要叫人进去,得有一个面色平静的人去应付。爱佳是在企业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她顾大局、识大体。
“你靠近些。”孔志军让她坐在身边。
他抹去女儿面颊上的泪水,继续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担心你了吧?你相了几十次亲,没成功。原因在哪里?是你眼里没有对方。人的情感是相互的,你眼里没有对方,对方眼里也不会有你。两个人的事,总得有一个人先朝前走一步。但你这点继承了我的坏基因,就是不低头,不让步,也不主动。很多人,都认为我不会混官场,不懂得人情世故,甚至逢年过节,从来不去送礼。可是,你爸爸当年独自收拾了十几个凶狠的敌人,智商真的那么低?说白了,有些事,做了,我能得到好处,但我内心得不到安宁,划不来,所以不干。你妈妈当年为什么喜欢我?就是因为我这个性子;你晓梅妈妈为什么知道我这毛病还跟着我,也是因为我靠得住。但是,你作为女人,就不能这样,要改。”
“爸,我改。”爱佳低声说。
“孩子,这些年来,我知道你心里的苦,多少次,想找机会与你谈心,可是又觉得不合适。”孔志军叹了口气,继续道,“现在,我知道我的病情了,我必须借这个机会与你谈谈。要知道,就算是父亲,想与孩子谈贴心窝的话,通常都迈不过这坎儿。人活着,不能由着性子。爸爸虽然没做过一件违心事,但活得不愉快,压抑,心中有不平,所以才得这病。这是教训,我不希望你活得不开心。过去的事就不谈了,多少痛苦都是经历,没啥。但你如果觉得爸爸说的话有道理,你就听我一回,试着与小申谈谈。”
爱佳一边听着,一边在想,父亲话里有话,作了这个铺垫,就是为了这个结果。此时的她虽然比较理智,但却不能反驳父亲。
“宋时鱼看人,有些道道,这一点,爸爸承认。”孔志军说,“但是,你观察过他的眼睛吗?他的瞳仁深处,有一种深深的忧郁,像一口深井,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他的过去,你了解吗?他三十五年的人生,到底有过多少苦痛?多少失败?多少煎熬?你不知道,因为你阅历有限。然而在我看来,他上停短缺,必定先天不足;中停起伏,中青年运势不稳当;下停稍稳,但仍显辛苦。可以说,宋时鱼的一生,充满艰辛、曲折,别人得到一个东西,只费一分力,他得付出十分。你说,爸爸会将最心担心、最像自己的女儿交给他吗?”
爱佳一愣。她觉得父亲的眼睛突然变得深邃,仿佛两盏闪烁着智慧的明灯。“爸,这三停有什么讲究吗?”
“上停是发际到印堂,主早年运气;中停是山根到准头,主青壮年运气;下停是人中到地阁,主晚年运气。”孔志军用手比划着头部,“你看爸爸的上停,短窄,说明先天不足,早年辛苦。这三停,以饱满宽阔为好。小申的中、下停基本接近圆满,所以我看好他。”
“可是……爸爸,年前我相了五个人,为什么你就认定申峥嵘好?”爱佳深知此时不宜与父亲辩论,但还是忍不住问。
“女儿啊,看问题要看全局,不能看局部。”孔志军说,“你那次相亲的情况,我多少也有些了解。那个刘隐龙,表面有钱,但这种从最底层发迹的私营老板,就像一条在滩涂上造的船,看着怪雄伟,一旦海里有风浪,最先散架的是他,况且比你大十二岁,背景又不清楚,风险太大;鲁记者呢,年龄倒合适,但这个人自我为中心,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断断不能成气候,你与他在一起,不会幸福;龙大副将来当个船长没问题,收入也好,脾气也好,但干远洋是个高风险行业,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次,跟着他,你受得了吗?对于李晓明,差不多长你十岁,有海外经历,观念洋派,我找人调查了,这个人观念比较开放,保不准将来有外遇啊。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小申与你谈不拢,他倒是个替补人选。”
爱佳心头一惊。父亲的这个分析,虽然与宋时鱼站的立场不同,但结论大体一致。看来,父亲相人,也颇有见地。
“爸爸,我就不明白,那申峥嵘,到底有什么好。”爱佳将头向父亲靠了靠,有些撒娇的意思了。
“孩子,你究竟看得不远。”孔志军语重心长地说,“公务员,是最稳定的群体。虽然,公务员拿的钱不是很多,但你见过有国家机关倒闭的吗?前些年,国家改革,裁撤了一些部门,但弄了半天,你见哪个有职务的公务员流落街头?背靠大树好乘凉啊,孩子。况且,小申的父亲与我有点交情,我是比较了解这孩子的,懂事,有才,领导喜欢,比我在官场上能混,加上他在中央部委,空间大,将来升个厅局级不成问题,说不定运气来了,部级都有可能啊。到了那个时候,你还用上班?在家看看孩子就行了。人,为什么一定要那么辛苦呢?如果开头感觉不好,处一处,就好了。”
爱佳心头难过极了。她知道父亲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也并非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宋时鱼,但总觉得别扭。说实在的,他对申峥嵘的印象,并不坏。如果平安夜那天不是在宋时鱼的“唆使”下“出招”,而是单独与申峥嵘相亲,说不定早在一起了。然而父亲在这个时刻,像交待后事似的谈这个,她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你犹疑不定,爱佳。”做父亲的变得越来越严肃了,“这是你性格中的重大缺陷。当年,你想考文科,但又怕不好找工作,就报了电子工程;当你毕业后,又觉得成天做技术没有前途,想做管理。还有,你在恋爱的路上,都是左顾右盼,患得患失,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孩子啊,人生不会有太多的时间让你选择,就连我们在考试时做选择题,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以前,我以为我身体还行,不催你。现在,我最放心不下的事,就是你要确定与谁结婚。如果这件事你都不能完成,我死不瞑目!”
最后一句话,孔志军加重了语气。
爱佳知道,孔志军的军阀式家长作风,至死都改不掉了。
但父亲的生命已不久长。她想起父亲艰难地将她们姐妹仨抚养长大,自己何曾尽过半点孝心?与其犹豫不定,不如顺从了父亲的意愿。况且,顺从父亲的意愿,并不意味着错误。
她真的动摇了。
“可是爸爸,人家申峥嵘不一定看得上我。就算我同意,也是一厢情愿啊。”爱佳终于低声说。
“这个好办,关键在于你下决心。”孔志军见爱佳同意了,本来应该高兴。但他的眼里已再无神采。他太累了。今天的谈话,毕竟有了个结果——女儿愿意下定决心,不再犹豫!
做决定,真的很不容易。但当我们真正狠下心,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艰难。
孔爱佳将门掩上,缓缓地走了出去。
她决定,在安顿好父亲之后,去见一下宋时鱼。无论如何,宋时鱼对自己的帮助是真诚的,她不想骗他。
因此,她以“学习相人”为借口,就是想跟宋时鱼多呆一会儿。
她知道,她对父亲的承诺不久就会实现。而一旦与申峥嵘确立了关系,她与宋时鱼的“师徒关系”就到了终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