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噩梦工厂

其实每个女孩,都会从很早就开始幻想有拿着钻戒跪在地上求婚的情节,跪着的不是意中人,那就是浪漫;跪着的是意中人,那就是幸福。

大器送周小天回家,换好鞋临要走的时候,周小天居然转身过来拥抱了我一下,把大器吓得猛扯开她,瞪眼问怎么回事啊?周小天不理他,转身出门,大步向前的背影高伸双臂,大喊:今天我真是太开心啦!大器惊慌地凑近问我:刚才小天偷喝咱俩的啤酒了么?怎么耍酒疯了?

门一关,只剩下我和吉吉了,俩人一起往客厅沙发方向走,相对无言,气氛竟一时变得尴尬起来。走到沙发旁,收拾着茶几上的啤酒罐和小吃时,也没人说话,互相都不看对方,生怕目光接触。

都低着头,小吃塑料袋和啤酒罐发出的声响显得格外刺耳。两个人都在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但好像永远都收拾不完。

过了那么两三分钟,显得极其漫长的两三分钟,我听到了小小的一声“哎”。

我抬头,看见吉吉在看我,接到我的目光后却迅速把视线平移了一寸,不和我对视,像是在看我一侧的耳朵。

“是你发出的声音么?”我想打破这气氛,很别扭。

“嗯。”吉吉嗔怪我一眼,又看向我耳朵,“你……怎么想的?不觉得有点快么?”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什么,谁说不是呢!是快了,问题是也不是我让这事快的啊。

没得到我的应声,吉吉也没恼。“你……本来是不是想设计个的很浪漫的?没想到被我和小天给破坏了,是吧?”她说着,歪头不知道冥想了什么,自顾自地无声傻乐起来。

“吉吉,其实……”我欲言又止,欲止又想和盘托出。

可陈吉吉完全沉浸在因这个美丽误会而造成的浪漫喜悦中,看到我一副难受样,她倒喜滋滋地走过来,在我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好啦,别郁闷。哼哼,原来你说今晚有事和他们商量,就是这个事啊!功亏一篑哟。”

我努力地笑,心里开了锅了,要不要说清?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一只手很无赖地伸到我面前,掌心向上张着五指:“戒指呢?给我!”

我一愣,手是心非地掏兜,把那小盒子递给她。

吉吉把盒子拿到面前,打开定定地看着,嘟囔着:“你是怎么想的呀?真是很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太快了……我是很惊喜来着,但也有点怕。”

我还是干笑,不然我能说啥?别怕?不行!怕就算了?也不行啊。

吉吉也笑,和我的笑容含义完全不一样,就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在喜悦中松懈了她平时敏锐的观察力,没注意我的笑多牵强,就那么自己一直说。

“我们才多久啊?你不怕我觉得你这个行为不成熟啊?你不怕我不答应啊?”用逗我玩的语气说着,吉吉背着手,向前探身子歪头看我。

“那……我就再从长计议一下?”我毫不犹豫地接话,这是我期望的结果吧,这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啊!

“哼哼,切!”陈吉吉使劲一撇嘴,扬着下巴站正身子,“还说不怕呢,死要面子,你看看我一说不答应你现在脸色多难看啊。”

……我脸色不是这会儿难看的,从刚才就这样啊。得,小妮子把观察力用在这个节骨眼上了。我想措辞,却不知道从哪说起,只得弯腰去茶几上找烟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哎。”

她又叫我。

我嘴上叼着根烟,拿着打火机直起身子看她,表情一定很呆滞。

吉吉有些忧伤地看着我,像是在想什么,突然一下扑过来抱住了我,下巴枕在我肩膀上轻声说:“宝,我现在……还真的不能一下就答应你。太突然了,我得想想。而且,我爸妈也没见过你啊,我不能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吧?你能理解么?”

我点头如捣蒜。

吉吉仰起身,与我面对面,双手贴着我的两颊,用一种淘气的挑衅眼神看我:“不过呢……这戒指先放我这儿,省得你在我答应之前给别人了!哼哼,断你后路!”

我心里一下子晴朗起来,也说不清具体为了什么,反正刚才那种压抑全消散了,一把搂住了吉吉:“怎么会呢!我谁也不给,就放你那儿吧。”

吉吉甜蜜地贴在我怀里,肩膀一抖一抖地笑:“嘿嘿,这还差不多。”

忽地,在这一刻,我被这个拥抱和她的笑声感动了自己,但感动并不妨碍我理智,一个万全之策“腾”地冒出来了,我贴在她耳边,尽量语气温柔地说:“吉吉,这样。戒指给你了,它是不是一个承诺或者约定,你说了算。你觉得它是的时候,可以随时拿来找我兑现,你没想清楚之前,就把它当成一份小礼物。好么?”

什么叫随机应变?什么叫足智多谋?什么叫神来之笔?哈哈哈……不行了,我必须佩服自己一下!

这一番话,都解决了,你就当是礼物没问题,你觉得是订婚戒指我也接受,但那绝不是现在,还得等再交往,感情巩固,拜见双方父母……之后。不管怎么说起码目前把这个误会给摆平了,至于钻戒,切!又不是我买的。

果然吉吉感动了,仰起下巴看我:“我就知道你能理解。你看你看,这不也挺好的么,也挺浪漫的嘛。”说着话,慢慢闭上眼睛,踮了脚尖……

回房间躺床上又是一番打情骂俏的短信往来,吉吉的最后一条短信是:我今晚要戴着睡觉!臭宝,你知道么?其实每个女孩,都会从很早就开始幻想有拿着钻戒跪在地上求婚的情节,跪着的不是意中人,那就是浪漫;跪着的是意中人,那就是幸福。不管怎么说,我戴上了它,你懂的,嗯?晚安啦!亲亲糙脸。

我躺着俩手枕在脑后,使劲使劲回忆。我有拿着戒指单膝跪地么?我连说“你嫁给我吧”这句话都没有啊?这傻丫头看到戒指就开心得全不在乎了,用自己的想象完成了这一切期待,呵呵。

可是,我为什么也会这么开心呢?在看到她说“我戴上了它,你懂的”时候,是一种被认可的快乐么?在误会已经产生后,我是希望她答应的吧?她要是真否了我肯定不好受,莫非我潜意识里也在期望求婚这一幕?不然刚才吉吉戴着戒指快乐地转着圈,一路跑上楼冲我飞吻的时候,我怎么会从里到外的有一种幸福感?自打误会开始到现在我也没有特别强烈地想澄清的意愿……

不多时,听见大器蹑手蹑脚地进门,换鞋,走向我房间,推门,一下就扑进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我的戒指呢?”

我早有对策,说戒指被吉吉拿走了,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求婚的钻戒,要拍几张照片发到她博客上去,小女孩么,看到钻戒总会兴奋的,估计你这妹妹也动了当美丽新娘的凡心了。

大器听完叹气,无计可施,然后热情地给我烟抽,说明天吉吉把戒指还回来以后务必保管好,见面就交给他。

我满口答应,心说:钻戒还给你?你还是期待一下国足拿世界冠军更现实些。自作孽不可活,谢谢你赞助我的求婚大礼。

要不怎么说,这人就不能得意忘形,否则下场就是乐极生悲。

第二天早上,又是吉吉早早起来弄了早饭就去上班了。大器醒后一直催我跟吉吉把戒指要了,我说怎么着也得等晚上她回来吧?大器推我说你去给吉吉打个电话打个电话,问她是不是放卧室了千万别让她拿去公司了!

我去卧室拿了手机按完号码递给大器。说这电话应该你打,因为吉吉以为戒指是我的,你说我让你帮我要戒指才合理,我自己哪张得开那个嘴啊,好像我多小气多不相信人似的。

大器盯着我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说算了,但晚上你务必要来给我。

我笑。就知道他不敢打,怕嘴笨露马脚。刚要放下发现了短信提示,早上起来也没注意到。

是吉吉发的,我一看就乐了,怎么这么默契呢,怎么这么合适呢——内容是:那个对方还没答应你的假未婚夫,我把戒指戴公司去玩了哈!弄丢了我可不管。哼哼!

本来是吉吉发来逗我的,但我正好拿着逗猪。

递到大器面前:“看看!看看!你这妹妹,我有什么办法?”

大器直着眼睛看完,痛苦地一咧嘴,端起碗一口干了豆浆,起身大喊上班上班!狂吠着低头看我:“你走不走?”

“走走,马上走!”我点头哈腰,不惹他的火气,但看着他那嘴唇上还有乳白乎乎的一层豆浆,故意做了个娇羞状,“欧尼酱!还是擦擦嘴吧,好色情哟。”

一起到公司,他忙他的我去我办公室,路遇莱姐来找我,于是一起看下一期的选题和组稿。没喊其他人,只有我们俩。

正坐我办公室就着选题和莱姐有来言有去语呢,手机就响了。我欠起半边屁股拿手机,莱姐在旁边问:“是娃娃?”

我摇摇头,看着号码琢磨,这号码特别熟,一时间有点蒙。

也就是一秒钟,惊悟——这是王欥欥的手机号!自从上次醉酒事件后,我就把她的手机号从通讯簿里删掉了,吉吉当时还揶揄我:别从手机删了却刻在脑子里……

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接听:“喂,哪位?”

那边几秒钟的无声,然后一个熟悉的、气愤到阴沉的声音传过来:“赖宝!你再问一遍哪位试试?!”

我已经有点不爽了——又这样!总跟我用命令的语气,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宠着你,凭什么我也得宠?

但碍着莱恬恬在旁边,我侧身面对窗外,尽量语气自然:“哦,是你啊,有什么事?我开会呢。”

“开什么会开会?我每次找你你都开会!滚蛋!”电话那边盛气凌人。

我气笑了:“你打错电话了吧?你一找就开会的男的是我么?凯子太多记混了吧?”

“你放屁!”那边气急败坏,“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我已经不想理她了:“你到底有事没事啊?”

“有事!”

“有事就说。”

“我不说!”

你妈了个……我直接挂了,险些骂出来。长出了一口气,调整情绪转身冲莱恬恬笑笑,刚要迈腿,手机又响了。

还是她。

我觉得心里这火啊,已经烧到后脑勺了,特想拒接然后关机。但面前有人,还是个陈吉吉方的卧底,为了避免招致不必要的疑心,还是硬头皮接了。

接是接了,但我没说话,就贴在耳边听着,我看她能趾高气扬地骂多久。

那边尖着嗓子喂了很多声之后,语调开始弱下来一点,但还是强硬着:“赖宝,我非得跟你面对面谈谈不可,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对不起,我没时间。”

“所以我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

“没时间。”

“……给你脸了是吧?你以为我找不着你是吧?”

“还有事么?”

“行,你等着!”

电话挂了。我实实在在地觉得胸口疼了一下,绝对是气的。我真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王欥欥就看不得我好?就因为自尊心受不了被我分手,就情愿这么跟我消耗战下去?

转身走几步坐下,自以为在笑,但不知道笑出来没有,看了一眼莱恬恬:“好了,莱总,咱们刚才谈到哪了?”

莱姐看着我,苦笑一下,伸手搭住我肩膀:“是那个王欥欥?”

我点头,没什么可瞒,也瞒不住,我知道我脸色一定非常之难看,眼圈应该有点发红,身子应该有点颤抖,都是气的。

莱姐语气平缓:“我还是那句话,赖宝,你给她个机会,让她出了这口恶气,她心理平衡了就好了。”

我一下坐直身子:“问题是,凭什么啊?第一不是我欠她第二不是我负她第三不是我伤她!你没见过这个人听大伙说也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了吧?谁是受害者啊?”

莱姐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连你一厢情愿的恋爱史都知道。我知道你也堵着气呢,也不平衡。”

……女人之间,真的是没有秘密的。陈吉吉,你等着!

莱姐看我脸色在变化,轻轻笑了:“呵呵,我不会跟谁说的,你别纠结这个了,我跟你说王欥欥呢。你听我一句,别跟她较这个劲,赶紧让她消气。”

莱姐看着我,平静微笑,然后起身,走到我办公桌前,把烟盒和打火机拿了过来,抽出一支递给我,又给我把烟点上。

“赖宝,你也有气。但是,你还是退一步,让着她点儿。王欥欥毕竟是一个女人。”看我抽着烟,莱姐在我对面坐下,“什么事都会过去的,你已经觉得和她这段事挺不堪回首的了吧?何必让它变得更不堪回首呢?而且,不幸福的人才会憎恨别人比她幸福,就像王欥欥,你现在有吉吉,你比她幸福。是吧?”

……埋头,抽烟,缓缓点头,抬头,微笑,心里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看着莱姐也在跟我笑,我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莱恬恬,的确不简单,是块做大姐大的料。

下班的时候接到付裕电话,说他下班后没什么事,跟我一起回去,找大器商量下赵姨回来的事儿。毕竟大器回国后这母子俩还没见过面呢,怎么着也得搞个骨肉团聚的庆典仪式之类的。

说得对,我顶!让老付来我这儿接我,然后一起接吉吉下班。老付说行,但我必须一路上都坐副驾,不许和吉吉一起坐后面,免得把后座弄脏了。

笑骂几句挂了电话,给吉吉发短信让她等着专车去接。

简短截说,接了吉吉三人驱车回家。路上和吉吉对口供,就说她去我们社找莱姐,正好老付来车,于是一起回家。

付裕摇头苦笑,说你们俩累不累啊这一天,直接跟大器说就完了。

我于是向付裕阐述了我的公开计划,这计划陈吉吉也是第一次听,但我已经酝酿很久了。

计划其实很简单。先让吉吉单独找她哥大器谈谈,就逐渐渗透说她有那么点点喜欢我,举一些平日生活在一起我对她的种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呵护,让她有如春天般温暖,渐渐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慢慢地这份好感开始转变成了浓浓的爱意……

被老付吐槽和吉吉捶了几拳后,我意志坚定地继续阐述:吉吉这么和大器谈完,看大器的态度,他应该不会断然否定,交往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我不是坏人啊。但他还是会隐隐不放心,本着对他妹妹负责的态度,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谈,但不会直接谈,而是拐弯抹角地打探我的人生理想,对感情啊对婚姻的态度之类的。我肯定会与他把酒言欢,积极表明自己的努力奋斗心态,对感情认真负责心态,以及爱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的心态,努力让他相信我是未来的可造之材,今后的模范丈夫。

再次被老付吐槽和吉吉捶了几拳后,我意志坚定地继续阐述:大器一听这个会放心很多,因为我会表现得很真挚,酒后吐真言么。他就会再小心翼翼地渗透,告诉我吉吉对我的好感。我会十分惊讶,继而陷入沉思。我会告诉大器这事十分麻烦,其实我对吉吉也有好感,只不过因为是他妹妹,不敢造次。现在麻烦了,既然吉吉已经表明了好感,我拒绝就是伤害她,那以后怎么相互面对?但要是接受,那就得一辈子,不然我要是跟吉吉掰了,等于跟大器也没得朋友做了……

吐槽,暴打,继续阐述:大器闻言必然会自认为聪明地抓住我这个把柄,说没错拒绝就是伤害,要好就得好一辈子,不然朋友没得做!他会认为这是在替他妹妹争取幸福,并且依靠他的聪明才智把我逼到死角。我就会再度沉思,无语,最后目光坚定地与大器举杯。说我对吉吉不光是一种爱,还有一份责任感,毕竟也算我妹妹,所以我接受,而且一定会对她好,如果她找到新的幸福想离开我那没办法,我不拦着,但我绝不会离开她!大器就会好感动好感动,我们会紧紧握手,说很多肝胆相照的话……

阐述完毕时,我昂首挺胸,表情凝重,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无限向往状。老付叭叭叭按了三下喇叭表示赞叹。吉吉基本也被我说激动了,脸颊有些泛红,但还硬是娇嗔着说:“凭什么是我去找我哥表白啊?你就不能先找他说?”

我说你傻啊?我要是先说,一步没迈呢就得被你哥给否了!你张嘴他才会觉得这事靠谱!

付裕开着车,摇头笑着感叹:“靠,知己知彼啊。大器跑不了了。我要是大器,也肯定掉你这个套儿里……得亏我没有妹妹!”

快到家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是谭墩发来的,内容有点莫名其妙:在哪?别回。

这根本不是人话嘛,喝多了吧?没理会,有事他还会联系我的。

从车库乘电梯上楼,知道大器在家呢,老付上去有节奏有长短地狂按门铃,我一把推开他:“你打碟呢啊!”

门开了,大器一愣:“呀嗬?怎么个情况啊?你们仨居然凑一起回来的?”

老付伸掌推开大器,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吉吉美滋滋进入,我用手比划成一把枪举在胸前,装保镖跟着进入。

正换鞋呢,后面门厅身影一闪,居然是谭墩!看见我夸张地大声笑,伸着双臂扑过来,大喊着热烈欢迎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质问:怎么还一起回来了?

我对他的表现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都换了鞋一起往客厅走,走两步过了门厅,无意识地往客厅那边一张望——哟呵,还有别人。沙发上坐着俩年轻美女,定睛一看,一个是潇潇,呵呵,老谭把他媳妇带来了,稀客啊!另一个,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王欥欥!!

我只觉得整个人瞬间僵硬,全部石化,然后从头顶开始出现裂缝,全身开始碎裂落地。

老付也看见了,第一反应是直接把陈吉吉拉到他身后。吉吉也感觉到了不对,但她还没认出了来者何人,毕竟以前都是看照片而已。

“她怎么来了?”我稍微倾了点身子问谭墩。

没想到被大器听见了,凑过来一点解释:“啊,王欥欥给我打电话问你住哪儿,说你还有些东西在她那儿,要还给你,我就让她送过来了。没事吧?”看我脸色难看,搂住我肩膀。“别这个脸色,有话当面说明白,能做朋友最好,不能就断个清楚,对不对?”

我狂郁闷。大器这是为了我好,可他哪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事啊!

谭墩凑过来压低声音:“王欥欥来找潇潇,要来你这儿,我怕出事跟着来了。我想给你发短信的,让你别回家,发一半让潇潇发现了要抢,我记得我按发送了啊,你没看明白?”

我想起那条短信了,那么突然地发来半句话,谁能看懂啊!靠怪我怪我,当时多琢磨一下就好了,也不行,王欥欥已经来了,不回来我也躲不过啊……

就这么瞎想着,大器不明就里,推着我往客厅走,那边坐着的两个都没站起来,潇潇一脸冷漠,王欥欥则是一脸无比得意的笑容。

路过楼梯时我扭头对陈吉吉笑:“丫头啊,去上楼吧,我们这有点事儿。”说着话给老付使了个眼色。

老付心领神会马上笑着推吉吉上楼:“去吧去吧,大人说话小孩别掺和!”

陈吉吉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了,恨恨地瞪我。我急忙使了五六十个眼色给她,想让她明白这个场合可不能闹,你哥大器在呢!

啥也不知道的大器也觉得这场合他妹妹该回避,也让吉吉上楼。吉吉使劲向客厅沙发的方向剜了一眼,转身蹬蹬蹬跑上楼,每一步都使劲跺着脚。

看着这颗炸弹离开了现场,我心里一下踏实许多,而且王欥欥那边也没动静,估计她也没认出来陈吉吉,万岁!下面要做的,就是赶紧有话说话,说完送客!

全都落座。

王欥欥特别甜美地笑着,对付裕点头:“付哥也来了啊,好久不见了。”

付裕当即就愣了。认识这么久,王欥欥啥时候对我和我这些朋友这么客气过?这不活见鬼了么,谁能适应啊。

我全身一抖,一身鹅皮疙瘩,咳了一声,直视敌方:“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王欥欥马上被吓了一跳似的,身子一缩,含着下巴不敢看我,一副受惊的可怜样。

旁边的潇潇一看,急了:“赖宝!你干吗啊?你不能温柔点儿啊?好歹你们也在一起过,你怎么这么冷血呢你?”

老付当即笑出来,谭墩也笑了,都看我。只有大器坐在那犯愣。

我左看看右看看,也气笑了,掏出烟散给其他人,探头让老付给我点燃了烟,吸了一口吐出来:“嘶——呼。王欥欥,你别玩了行么?你说这几个人,除了潇潇,谁不知道你什么样啊?你别弄得跟韩剧里的反派女二号似的行么?”

王欥欥脸红了一下,迅速恢复,一下坐直身子扬了头,抱着胸斜眼看着我笑。

我尽量抻长自己的耐性,跟她对笑:“呵呵,你来到底干吗啊?”

大器这死胖子不知内情,觉出气氛不好,缓和着帮腔:“人家是给你来送东西的。”

“那东西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有什么在她那儿啊?我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

“忘拿了。”王欥欥看着我,回答得无比直接,坦然。

愤了个怒的!这不是成心么?我真是猜不透她到底要干吗……或许,她的目的就是根本不干吗,就是来找我难堪的。

“王欥欥,我真觉得,这么纠缠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我喘气,平复,缓和了语态,“你不是一直要面对面谈谈么?现在可以了,正好这还有几个人当见证,谈吧。”

王欥欥看了看潇潇,潇潇鼓励地点点头——真不知道她都被王欥欥灌输了些什么,就跟被催眠了似的站到我的敌对立场。

“谈吧。”王欥欥一挑眉毛。

“谈吧!”谭墩挪了下屁股,眉飞色舞一副看戏的模样。

“谈吧。”老付有点不屑地盯着王欥欥,他什么都知道,这状况他可能比我还觉得荒唐。

陈大器左右看着,一脸愕然。

场面一时僵住了,没人说话,只是互相再互相地纷纷对看着,好像空气流动都缓慢了一样。

“谈……什么?”还是局外人大器率先小心地开口,打破僵局。

我没看王欥欥,把烟按熄在烟灰碟子里,一次没完全熄灭,就很细致地捏着烟蒂在碟子里来回按着:“我们分手了,也没法做朋友,现在就是不相干的人。既然是不相干的人就不该有什么瓜葛,你觉……”

话没说完,已经被王欥欥充满嘲讽的一声“哈”给打断,我抬头看过去时,她正冷笑:“分手?我们恋爱过么?你没事吧?”

我的表情随着情绪一下都窘了起来,低了头继续按烟蒂,不知道何言以对。

王欥欥的嘴倒是没歇着:“无非就是上过床而已,什么时候确立过恋爱关系?做我男朋友,你配么?怎么那么抬举自己啊?你跟我说分手的时候我都快笑死了。咱们充其量算认识几年,有空就一起出来玩,我记得我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吧?我这几年倒是换过几个男朋友,但从来也没拿你当过我男朋友啊!”

烟蒂已经让我捏挤得完全破碎,手指在烟灰碟子里使劲划着,蹭得全是烟灰,我觉得自己的小腹绞着劲地疼,脑袋一阵阵发胀,真是快气炸了。

抬头冷冷看着王欥欥,余光发现谭墩和大器都在看我,眼神都很奇怪。付裕则在看着王欥欥,目光已经在愤怒了。而潇潇此刻扭头直直地看着她旁边的这个所谓好姐妹,身子后仰,满脸诧异。

我真是绷不住了,抬手一指大喊出声:“是,我们没恋爱!那你现在想干什么?我和你说了分手了,你还没完没了地纠缠什么?!”

“哈哈!”王欥欥扬头一翻眼睛,随即狠狠瞪向我,“没恋爱分什么手?不存在分手怎么会有什么分了手以后我纠缠你?我纠缠你了么?我是报复你!你谁啊?你说怎么的就怎么的啊?你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啊?你说不相干就不相干啊?你给我下命令呢啊?”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不是要报复么!这就是报复?你觉得这种报复有意思么?!”我大喊,我抓狂,我悲愤交加!

“有意思。”王欥欥的语调倒是一下降了下去,身子一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用吃定我了的目光瞥着我,“我觉得特有意思。”

我他妈真是有打人的冲动了。

没别人说话。大器已经傻眼了;潇潇有点恼火地看着王欥欥,人也早挪了和王欥欥隔了一个身位的位置;谭墩则是低头不语,王欥欥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王欥欥,我话可能有点重,但还是得说,你这样,对赖宝来说,有点欺负人了,对你自己来说,有点不要脸了。”老付看着王欥欥,没表情。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王欥欥冷冷地剜了付裕一眼,“你算哪根葱?”

付裕笑了,笑得挺狠。“哎?你怎么知道我是葱?我一直装蒜来着。”说着话向前探身子掸烟灰,“以前我,不,我们以为你是赖宝女朋友,都给你留着面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现在你什么都不是了,还在这撒泼,我有一万个理由让你滚出去,知道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王欥欥稍微一愣,可能没想到在她眼里一直不怎么言语的付裕能放出这等狠话来,但随即就阴阳怪气地针锋相对:“哈!我算个什么东西都比你强,女人跑了你就跟疯了似的,魂儿都跟着丢了。你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还来教训我?德行吧!”

……这话委实狠了,说的是一个老付曾经深爱、却不声不响离去的女人,戳的是老付命门。我有点紧张地看过去,生怕老付过于激动。从腮帮子看,他的确在咬牙,眼睛都已经冒火了,身子绷着,但坐着没动。

“欥欥,过了过了,你是来谈的还是来吵架的啊?”谭墩看不过去,终于说话了,尽管努力地装着嬉皮笑脸,但眼神已经有了点愠怒。

“我最看不上你!”王欥欥一点没给谭墩面子,甩头就是一句,“看见美女就贱皮兮兮的,也不看自己什么质量,你说以前咱们哪次饭局我没看见你跟不同的女孩起腻?你看我给过你好脸色么?”

一旁的潇潇不乐意了,没先琢磨话里的内容,下意识地先维护:“你怎么说话呢你?王欥欥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老谭没笑容了,但也没接话,而是一把就把潇潇从王欥欥身边拉过去,坐在他腿上,贴着她耳朵说:“得了得了,少说话,不值当。”

潇潇扭脸过来目露飞刀:“你别以为我没听清楚她说什么!等一会儿我给你时间跟我解释!”

王欥欥无比得意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拍手。

大器抬手一拍茶几:“这他妈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啊?”

谭墩马上抬手直指大器,用手指点着,一脸撒狠儿的表情。我也斜眼瞪他。大器瞬间明白是他把王欥欥招惹来的,顿时没了脾气。

“赖宝,看见了么?后悔得罪我了么?”王欥欥笑着,“我还是那句话,只有我甩别人的份儿,就凭你想甩我?我会让你好过?”

终于,老付忍不住还嘴了,但还是压着火尽量不带脏字儿。老谭也参与怎么损人怎么来,潇潇也帮着夫君反攻……王欥欥舌战群儒,临危不惧,句句都带刀子,场面一时间彻底乱了起来。

心里越来越烦躁,火腾就起来了,恶毒的骂人话都涌到嘴边了。猛然间,我想起莱恬恬的话了——她就是心里堵着气呢,别跟她较这个劲,赶紧让她消气。

抬头扫了一眼,大喊一声:“都他妈别吵啦!”

瞬间安静。都看我。

我闭眼长长地缓了口气,看向王欥欥:“我知道你不爽,你心里不平衡。你不想报复么?就这么报复你解气么?这样,你想个办法,能让你解气的,报复我的办法,我能做到的一定做,你看行不行?”

王欥欥看着我,愣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好啊。我想想哈。嗯……这样吧,你从现在开始当我男朋友,像以前一样,只对我好。期限不一定,等到我烦了,把你甩了,咱俩就算两清。你答应么?”

……我已经,十分十分厌恶眼前这个曾经我喜欢过,觉得她很美丽很吸引人的女孩了。这绝不是我喜新厌旧,她现在在我眼里,任何举动和表情,都丑陋无比。

没人说话,大家都看着我。是我先说的让王欥欥提条件,现在条件提出来了,可是,我能答应么?

“不——可——能!!”

声音,不是出自在座的任何人,而是我们身后,远处。

所有人循声望过去,相信每个人在扭头的同时也都猜到了。没错,是陈吉吉,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扶着栏杆,看向这边。

我、老付和谭墩的惊讶瞬间就变成紧张了,吉吉一出现,这场面估计就更复杂了——而大器和潇潇是真惊讶,同样意外的还有王欥欥。

吉吉从楼梯走下来,一步步走过来,背着手,表情竟是笑呵呵的,目光环顾着每个人,转到我这儿时还跟我狡黠地眨了一下眼,一直走到客厅这边,绕过茶几,在我身旁站定。

“哎哎,你干吗?”大器脸上现出更大诧异,刚才这段时间他一直云里雾里的,现在估计更看不明白了。

但这话问得对,我也想知道,她要干吗?可千万别乱说话……

王欥欥上下打量着吉吉,嘴角撇出不屑:“你谁啊?你替赖宝做主?”

陈吉吉还是眯眼笑着:“你王欥欥吧?你不认识我?”

王欥欥一愣,微微蹙眉盯着对方的脸,表情一下变成恍然:“啊——你就是那个什么吉。”

“对,陈吉吉,你好。”吉吉点了点头。

王欥欥还是没缓过味儿来,看了看吉吉,看看我,又看看大器,然后自嘲地耸肩一笑:“啊哈!哎哟喂,我才明白,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呐?”

大器是彻底蒙了,拿眼睛使劲瞪吉吉,他以为他妹妹是因为仗义要保护我呢。

我实在有点紧张,偷偷拉了陈吉吉一下,却被她动作轻微却用力地甩开。

一扭头正和谭墩对视上,他一脸要死的表情看着我,摆出死鱼眼睛一吐舌头,那意思很明显:完——了。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好死不死的,门铃竟然响了!

我神经都绷得死紧呢!这个响动真是把我吓着了,还有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