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们走在大路上
我们战胜了一种困境,马上就会陷入另一种困境之中,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面对它,接受它,战胜它,是唯一能让我们幸福的途径。
何东摩拳擦掌准备帮何南创业。
清晨,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照进北京的时候,何东何西何南何北已经雄赳赳起昂昂地上路了——前进,向着美好的明天!
何北开着吉普车奔驰在尚在沉睡中的街道上,看着窗外如图画般一掠而过的树木,楼房,不被人群骚扰的北京,有一种肃穆的美。何东他们突然就老激动地唱了起来:“我们走在大路山,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唱着唱着,他们又站了起来推开车顶的窗户肉麻地喊着:“再见啦,北京!”
“坐下坐下,一会儿把警察吵醒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何北喊着,然后特别不解风情地说,“咱丑话说在前头,我顶多陪你们玩一星期,我北京还有事呢。”他深思熟虑了一晚上,决定就跟他们出来溜溜弯,看看何南的生意能弄成个什么样,要没戏,马上撤,那时候唐娇的劲儿也过去了。一想到唐娇,心里有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他们就这么分手了?可不分又能怎么样。
“你能有什么事?”何南不屑。
“不管有什么事儿,都不许走,听见没有?”何东说,“大家赶紧想想怎么跟家里说,要一报警,咱们就得乖乖回去了。”
“首先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去哪儿。”何南说。
“还得让他们知道咱们挺安全。”何西说。
“发给爷爷,他知道咱们没事,就不让老爸们折腾,我爸肯定不找我。”何北说。
出北京快两小时了,何东让何北把车停在高速的边上,四个人全下车低头写着短信儿,何东问:“写好了吗?”
“写好了!”何西何南何北喊着。
“念一遍!”何东说。
“不用了!”那仨又喊。
“念!”何东大吼。
那仨齐声念道:“爷爷我们出去体验社会,您的血脉您放心!”
“发!”何东命令。
何东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一瓶香槟打开盖,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说:“庆祝私奔成功!”然后把瓶子递给何西。
“何东你幸福吗?”何北问,他永远是那个破坏气氛的主儿。
“幸福极了。”
“为什么?”
“正憋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老天‘哗’一下打开大门,‘唰’一条闪着金光的大道就在眼前伸出去了,帮何南创业!”
“你先等会儿吧,何南那姜伟要是骗子,咱就煤矿挖煤了,还幸福?哭都没功夫,还有你妈要发现你真辞了……”
“她不是还没来呢吗,先幸福一会儿是一会儿,打我开始重走一遍青春,我就决定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幸福是过程不是结果。”
“没看出来你有多高兴。”何西说。
“外界干扰因素太多,现在自由了,我可以决定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就你,能高兴?我还真不信。”何北说。
“何东跟他打赌。”何南说。
“赌什么?”何东问。
何北说:“你要不高兴每天给我五块钱。”
“那我要高兴呢?”
“何北给你五块。”何南说。
何东握住何北的手:“一言为定!”
“你不能不高兴假装高兴从我这儿骗钱。”何北说。
何西说:“那你也不能故意找茬让何东不高兴。”
何北瞪了何西一眼:“没人把你当哑巴卖,就你话多。你不许给丁香打电话发短信,暴露咱们在哪儿。”
“哎,喝酒也不叫我一声!”唐娇在车里面敲着窗户。
顺着声音,大家的头慢慢转过去,绝对是电影里慢镜头的范儿,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看着唐娇,然后又齐齐地慢慢地扭过头看着何北。
唐娇从车里跳出来,从何北手里拿过香槟,“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说:“渴死我了。你们甭看何北,他真不知道,他不是跟我分手吗,我不干,昨天晚上就去找他说理。你们大门没关,我听见你们说今天要走的事,我赶紧回家准备。今天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你们不是往车里放包吗,趁你们没注意,我就钻行李堆里了,嘿嘿,不赖我,是你们警惕性太低。”
何北这才醒过味儿来,上前拽唐娇的胳膊:“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唐娇蹲地上:“我不回!我就不回!”
何北跟何东他们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唐娇喊着:“何东哥何西哥何南哥你们别让我走!”
何北还拽着唐娇胳膊不放:我非给你送回去不可!(俩人拉扯起来)
何东上前劝说:“停停停,何北松手,唐娇你告诉我们,何北都跟你分手了,你为什么非跟着他?”这其实是他一直想问权筝的问题。
唐娇站起来:“那我要说的有理,你们就同意我跟着你们走?”
何北说:“要没理,马上给我滚!”
唐娇又热血了:“行!何东哥,你别以为我们女的都这么死皮赖脸的,男的想分手,我们都死缠烂打不同意,我跟她们不一样,我跟权筝姐也不样……”
“啰嗦那么多干嘛,赶紧说你为什么跟着我。”何北说。
“先说你为什么跟我分手?”
“磕药。”
“我要不磕药你就不跟我分手是不是?”
“是,可你磕呀。”何北心的一处疼了。
“那我要天天跟你在一起,你监督着我,我还能磕药吗?”
“应该不能。”何北知道唐娇想戒就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
“那你干吗不让我跟着你?等我以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就高兴了?我现在这么做就是让你以后不后悔,让你以后为自己骄傲,因为你挽救了我。咱俩感情那么深,咱不能让这点小事就把咱们分开,你说是不是?只要是真心相爱,咱们什么考验都能经得住。再说,五千就想把我打发了,没门!”
这哥儿四个都被绕进去了,半天没反应,全愣那儿。
爷爷的手机虽然轻易不响,但是他老爱查看,因为是何南刚教他的,新鲜劲儿还没过,每当他摆弄手机的时候,一股紧跟时代潮流的自豪感就油然而生。今天早饭后,要出去遛弯了,他拿出手机,这一看不要紧,何东何西何南何北发的四条短信全过来了,说的全一样:爷爷我们出去体验社会,您的血脉您放心!他脑子里立刻闪出一新辞词儿“私奔”,他四个孙子一起私奔了。
他马上给四个儿子发短信:“马上回家!”
住家里的何守三握着手机就来找他:“什么事儿呵,爸?”
“何南呢?”爷爷问他。
“昨晚说住何北那儿了,怎么?他可不是辞职,对,他是辞职了。爸,您说现在这年青人都怎么回事儿,咱家一共四个第三代,全辞职?是不是得了辞职综合症了?何东倒是回去上班了。”
紧赶慢赶,四个儿子都到了,老爸平时不爱麻烦他们,这一大早的叫他们,还发“短信”,肯定是有事。
客厅里,爷爷看着恭恭敬敬坐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四个儿子,心里一阵小骄傲,他赶紧压下去说:“何东何西何南何北他们出去了,刚给我发的短信,……”
四个儿子互相看着,何守三忍不住了:“这是怎么档子事儿,怎么突然就出去了,去哪儿了?”
爷爷说:“没说,没说的原因我知道就怕你们找他们去。”
何守二坐不住了:“我我,我得告莎莎去,就是他们何东一点不起好作用,不是说他回去上班了嘛?肯定是假的,好,酝酿出这么一大事儿?你们说怎么办吧?我儿子除了当医生什么都不行,连个地都不会扫。咱们怎么着呵,赶紧报警吧?”
“几个人出去玩玩,有什么可紧张的?”何守四说。
“我们何西能跟你儿子一样吗,他连北京都没出过。”何守二还站着。
“你还好意思说?挺好一孩子愣让你给教育成废物。”何守四说。
“你儿子才是废物呢。”何守二说。
“得得得,吵什么你给我坐下。”爷爷说,“守一什么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走就走吧。守二你能不能跟莎莎说说,先别跟郑玉英说。”
“都是你们何东惹的事儿,我儿子创业创的好好的,撒丫子跑了,再出点什么事儿,我怎么跟他死去的妈交待?”何守三说着,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想的是儿子这一走,他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呵。
“赖不着人何东,你儿子要不想去,何东也拉不走他。”何守四说。
“我要报警!”何守三站起来说。
“我现在就打电话!”何守二拿出手机。
“都给我消停会儿!”爷爷喊道,“老二,你当年上什么呼伦贝尔大草原,屁都没放一个就走了,你不是也活着会来了嘛。还有老三,在吉林插队,干得好好的非要上什么文工团,就你那嗓子比公鸭还难听,还唱歌,自己用土豆刻了大队的公章就投奔什么文工团去了,我说什么了?”
“您什么意思?”何守二问。
“平时不好好管教,现在跑了,你们能怎么着?报警?这么大的人,你说他们丢了,警察都不信。”
“那咱们怎么着?”
“甭折腾,老老实实等着他们回来,我的血脉,出去玩一趟,没事儿。能有什么事儿,他们四个人呢?要是有事,也是你们教育的,把一好好的孩子当无脑儿惯着,大门儿不让出,二门儿不让迈的。”
“那我们就干等?”何守三说。
“不干等你们还能怎么着?好好反思,为什么他们私奔?”
“您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呵?”何守四说。
“我听明白了,”何守一说,“咱爸的意思就是,别着急,他们没事儿,等回来了再管,是不是爸?”
“可能是那意思吧,我也有点乱,怎么一下四个都跑了?要跑两个我心里也好受多了。”爷爷有点无助地看着四个儿子。
“爸。”何守一想说什么。
“别劝,”爷爷捋了一下自己的思维然后说,“从何东说辞职想幸福,我就开始捉摸了,人孩子都知道要幸福,我怎么以前就不知道往幸福那儿靠?老抻着头儿管了这个管那个在那儿瞎操心,其实谁也不听我的,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我活明白了,他们走他们的,我赶紧往幸福那儿靠还来的及,一门心思谈恋爱,争取把你们郎阿姨尽早娶回家。怎么样,我这转变?”
何守二说:“那您说孩子做了错误的决定,当爸爸的应不应该管?”
“应该,把你的想法告诉他就行了,强迫孩子非听你的我看不对。我跟你郎阿姨进展不错,我们俩一块儿跳个交谊舞,跟朋友一起吃顿饭,有时我还写首诗给她,那感觉,幸福。”
“那不能眼瞧着他往深渊里跳我不拉他吧?”何守二还说。
“跳进去再爬上来也没什么吧?得让孩子有犯错误的机会。没事离孩子远点,老缠着人家干嘛?你们郎阿姨女儿正审查我呢,我现在在努力表现,要过了这关,我们就该办喜事了。”说到这儿,爷爷可能开始畅想婚后美满生活,不由自主地就哼了起来:“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
爷爷这转变有点愣,四个儿子互相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何北开车继续朝他们的目的地A市奔着,何东在做着创业梦。何西琢磨怎么给丁香发个短信,他们四个上厕所都在一起,连个私人空间都没。何南手上捏着个绿色网球,在捉摸怎么能让全世界每人手上都拎一何氏拐棍。
就唐娇务实,趁路上上厕所的功夫,给权筝发了短信:“我跟着他们四个离家出走了,上A市。”
这条短信让权筝立时陷入绝望的深渊,就走了?白给何北投了,连北京他们都不呆了?心一乱,连班都上不下去,什么房价不房价的,坐着火箭往上窜才好呢。她请假走了,跑到丁香诊室还挂了号,借着看病的由,跟丁香说:“你怎么没把何西留住,你们俩不是都好上了吗?”丁香这才知道,这哥儿四个撒丫子颠儿了,怎么何西也应该跟她说一声,就这么走了?为了不暴露唐娇,她马上给何西发一短信:“晚上一起吃饭?”
何西回复:“好啊,在哪儿?”
丁香答:“馋广东小吃了。”
“那就去那家广东茶餐厅,你想几点?”
“七点怎么样?”
“七点见。”
丁香跟权筝说:“他们没走呵,我们俩晚上一起吃饭。”
“那唐娇为什么骗我?”权筝说,她马上给唐娇发短信:“你们到底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反正在公路上开着呢,刚才何西接一短信,何北问他是谁,他说是朋友,然后他就让何北送他去火车站,他要回北京跟朋友吃个饭再回来,大家都不同意。”
权筝把短信给丁香看了,丁香有点感动,又给何西发一短信:“今晚临时有事,再约。”
何北开着车继续在公路上奔驰着,他看坐他旁边的唐娇在那儿偷偷摸摸发短信忍不住就问:“又散布什么流言蜚语呢?”
“你管不着。”
看他们俩又要掐,何南就说:“这次咱们要能合作成,你们都算我带过去的人。”
“能给我封个什么官儿?”何北立时被吸引。
“销售总监行吗?”
“多少银子一个月?”
“怎么也得五千到一万吧,外加绩效。”
“姜伟这人,人品好,咱们才能跟他合作呢。”何东说。
“人肯定不错,我说让他把周秀秀给叫回去,人家不就给叫回去了吗。说明他确实是想让周秀秀来照顾我,就没有监督我或者让周秀秀押我去A市的意思。”何南说。
“何西你觉得呢?”何东问。
“没见他本人,不好说。不过周秀秀的事不能看那么简单,你要真对那女孩不轨了,姜伟会是什么反应?找一女孩照顾你,还是那种女孩,看着象一坑。”
“何北怎么看?”何东又问。
“我看人就看钱,给我出钱我接着,让我出钱,没门儿。咱们可是来谈生意的,你们说咱们得住什么样的酒店才合适?”
“肯定得证明你特有钱的才成。”唐娇说。
“为什么?”何西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哥,你要穷,没人愿意跟你做生意,一说明你没成功经验。二你没有资本输。三在乎小钱,生意做不大。但谁不是从穷到富的,所以就要装得特有钱,装成成功人士,然后才能空手套白狼。”何北说。
何南马上响应:“我同意咱住五星级酒店,商场其实比战场还血腥。”
“怎么样何西,特长见识吧,特不后悔辞职吧?”何北说。
“别弄错了,我辞职可不是为了改行当骗子。”
何东说:“大家的钱都在我这儿,如果住五星级酒店,住几天,费用怎么出?”
“你们要想跟着我干,就大家平摊,要不想就我出。”何南说。
何西不相信地问:“你?”
“我用我加拿大的信用卡,先欠着银行的。你们跟不跟着我干?”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何东说。
“就是。”何西接茬。
何北更直白:“他就想强调他的位置。”
到了A市,他们正好看见一挺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进去一问两千八一晚上,这价钱把他们吓了一跳。几个人走到大堂一边商量,住还是不住?何东意见,没必要非住这儿,姜伟也不会来咱们住处参观呀,何北担心万一要来呢,何南要上网现找打折的酒店。
何西说话永远能说到点上:“这姜伟要不来这儿参观咱们可就亏大发了,你们俩合作是谁上赶着呵?”
何南说是姜伟,何西就坚决反对住这儿。
正在难以统一意见的时候,刚才一直在柜台那儿的唐娇过来了,跟他们说:“说好了,标准间,八百一晚上。”
何东一想还是贵:“不租,三间就两千四了,不行。”
唐娇说:“我就租了一间,姜伟也不是视察,不会挨个参观,就是他想参观咱也不能让呵。”
何西问:“一间怎么住?”
“起码两间。”何南说。
何北朝唐娇:“就你捣乱吧,赶紧回去吧你。”
“我跟他们说就一个人,咱们都是送他来的。你们四个人挤挤,我在大堂沙发上凑合一晚上,咱们两班倒,你们白天出去办事,我上去睡觉,那花这八百咱们心里就舒服多了吧?”
四兄弟听了这主意,不言声了。
何西好奇:“你怎么跟她讲到八百的?”
“赶紧学着点。”何北说。
“我就说在他们网上看他们有二百的打折房间我们就奔这儿来了,怎么来了涨了这么多?那前台说,我们没那么便宜的房间,最便宜能给到八百,我就说那你就给我们八百吧,我表哥刚从加拿大回国,人一学生……”
何东他们让唐娇到房间睡,他们几个在大堂沙发上凑合。唐娇坚决不同意,怕他们睡不好影响明天的谈判,怕酒店轰他们。最后决定唐娇睡卫生间,在澡盆里铺一被子,他们四个睡房间。这事儿刚落停儿,何北又提出他的车不成,明天要租辆好车。
何南马上来一句:“咱租宝马加长型!”
“你这是提问句还是肯定句?”何东问。
“肯定。”
这时何西说:“咱们这是做生意还是富豪相亲会呵?”
“咱钱花光了怎么办?”何东说。
“哥,咱做事要有魄力,小家子气挣不了大钱。租一次车就能把钱花光了?”何北说。
“照这范儿,三天咱就没钱吃饭了。”何东说。
何北马上就说:“你不是还有十五万存款吗,何南有信用卡,何西老爸也不能看着他饿肚子,我,我爸在关键时刻也能吐点血……”
唐娇说:“要不这样,咱就租明天一天,人家跟不跟咱合作,明天谈完就知道了,后天就不用租了。”
何东说:“唐娇去租,跟他们砍价。”
唐娇特高兴:“我先到前台打听打听行情。”
何北嘱咐:“穿好点,别跟那没见过钱的主似的。”
“知道。”
何南说:“要配司机的。”
“知道了。”
何东问:“要不让何北陪你去?”
“别介,他看着跟小流氓似的。”
“得瑟吧你就。”何北生气。
唐娇从卫生间出来,打扮得特高贵,站在大家面前问:“行吗,这样?”
四兄弟被眼前的唐娇镇住了,牛仔笔裤,长款麻纱白衬衫,蜜色的围巾在脖子上松松地绕了一圈,淡淡的妆,象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是一种沉稳的美。那咋咋呼呼,红花绿叶的唐娇呢?
何北有点晕:“行啦,行啦,快去吧!”
唐娇走了,为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何北说:“何南,你这姜伟什么路子呵,咱们从北京巴巴开过来,他晚上也不说请咱们吃顿饭,这可不合行规,而且,他明天早上应该派车来接咱们?他到底有钱没钱?没钱合作个屁!”
大家没理他的茬,不是明天就见姜伟了吗。
晚上,带着刚才唐娇给他的震撼,何北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卷缩在澡盆里的唐娇怜惜地埋怨:“你说你何苦呢。”
“说明我戒毒心切,我挺好的,你甭管。”
“我陪你吧?”
“呸!”
何北讪讪离开,唐娇起来趴在澡盆的沿上,呆呆地着看着何北离去的身影,门已经被何北带上了,她还在看着。
当天晚上,何守一,何守二,何守三,何守四就没听爷爷话,打电话请权筝丁香吃饭,一门心思想套出点什么。到底何东他们能出什么事儿,他们也不知道,就是不放心。
何守一忏悔,对儿子从小就太严厉,他是好心,望子成龙,可何东那时候还是孩子,现在是青年,他们的生活需要快乐,需要冒险,需要追求,需要刺激,最不需要的就是循规蹈矩,让父母一代放心的生活方式。他曾经年轻过,儿子也会老去,年青人就该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何守二担心,要知道儿子有一天也会离家出走,他说什么也让他七岁就开始打酱油了,他说什么也得让他学做饭洗衣服,他说什么也得每年让他回到他插过队的地方,干干活儿。
何守三骂自己,要不是逼着儿子帮他买房,儿子能走吗?儿子从小没妈就可怜,长大了长大了,还碰上他这么个没出息,啃儿子的爸,唉。
就算何守四,忙,也知道何北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可他还是牵挂着他,到哪儿去了?开车小心点,出门在外别受什么罪,他白天往儿子帐户里打进五千块。
当爸的再不完美,再不会当爸,但爸爸就是爸爸。
权筝丁香很费劲儿地在四位明察秋毫的叔叔面前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由此体会到当演员是真不容易,然后真诚地劝他们千万别报警,一报更找不到了,并向他们保证据她们所知何东四兄弟都特能干,不会有事儿的,让他们放心。
权筝不知道,大家理解。丁香不知道,何守二不敢信,就儿子那情种劲儿,他早怀疑儿子辞职是因为丁香,他能就这么走了,不告丁香一声?可人家不说,他也没辙不是。
打手机,人家都不接。发短信,人家都不回。四个爸爸商量决定,继续找,什么时代了,还能找不到儿子?
权筝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骑车去追何东他们,她骑一辆小破二六女车,天挺好,也不顶风,就邪了门了,怎么使劲儿,那脚蹬子都不带动的。
第二天,A市的天空纯蓝,带着海腥味儿的阳光绽放着,好兆头。何东何西何南何北唐娇,个个西装革履站在酒店门口,等着他们的坐骑。何东看看表刚说:“到点了。”一辆豪华白色宝马加长就徐徐开了过来停在他们面前,几人鱼贯上车,很训练有素的样子。刚坐踏实,何北突然问:“姜伟那公司要特破怎么办?”
大家都没说话。
等他们的白色宝马加长停在一豪华建筑的门口,透过车窗,何北看门口站一风度儒雅,穿着讲究,四十多岁长得象“蜗居”里的宋思明的男人问何南:“这就是那姜总?”
何南点点头说:“是。”
何北立马喊着:“同志们,你们就感谢我的英明吧!”
“闹心。”何西来一句。
姜总希望何南签的合同,因何东阻止,没签成,几个人又坐进白色宝马加长往回开。
进车里,何北说:“他怎么又没请咱们吃饭?这不对,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谈生意就谈生意吃什么饭啊?”何西说。
“说你不懂吧……”
唐娇说:“我刚才不是把包忘会议室了吗,出来的时候看见姜总往一人手里塞钱,然后又赶紧追出来送你们……”
“没准欠谁的钱正好碰上就还给人家了,这没什么。”何南说。
“太巧了点。”何西说。
何北问:“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这是他的公司吗?会不会是他租用别人的会议室?”何西说。
“那他为什么呢?”何东说。
“把何南设计骗到手然后卖给别人。”何西说。
“接着编。”何北说。
何南问:“国内做生意真得当谍战那么打?”
“别听他们的,”何北说,“不就没请吃饭吗,我不在乎,我同意跟他合作。何西整个一个瞎掺和,就怕别人说你什么都不懂。何东我就真不明白了,想帮人创业都想出毛病了,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看你这事,总共三个半字的合同,还要拿回去看,咱要签了,不马上就能走马上任了吗?”
“何北就惦记当官。我觉得姜总刚才给钱那样不象还钱象付钱。”唐娇说。
何北立即反驳:“别那么疑神疑鬼的行不行?要让我看你还是日本间谍呢。”
回到酒店房间,何南坐到床上,把那份合同摊在腿上问大家:“签还是不签?”
何北说:“签!”
何西问:“签有什么风险,不签又有什么风险?”
何北说:“签了,咱们就可以找房子住下来,走马上任当咱们的总监了。不签,何南的拐棍图就是一张废纸。”
何东把合同拿过去:“我仔细看看再说。”
“事儿妈,你再看也就那几条儿。”何北说。
“合同本身没什么问题,咱们需要考证姜伟公司的资质。”何东说。
何南马上说:“我觉得资质没问题,公司在多伦多,地址电话都有,查什么呀。再说他资产两千万,有加拿大银行开的证明,就更不用调查了。”
“加拿大怎么了,加拿大也有骗子。”何西说。
何北说:“我算看出来了,跟你们在一起什么都干不成,趴地上数蚂蚁吧。再说了,谁的拐棍呵,人何南,他愿意签,你们管得着吗?”
“那何南说,签还是不签?”何东问。
看何南不说话,何东就说:“就这么定了,先把资质弄清楚,再签合同。咱们这房是不是需要退了,还有宝马加长?”
“宝马退了,房子不退,马上就开始赚钱了,省个屁。”何北说。
何西不干:“退!都要签合同了,住这儿完全没有必要。”
何南说:“别退,待会儿姜伟该认为咱们是骗子了。”
“就是。”何北说。
何东说:“同意退的举手。”
何东何西举手。
何北说:“二比二,平。”
“唐娇还没表决呢,唐娇你什么意见?”何东问。
何北凑到唐娇跟前:“凭咱俩的关系,你也不能反对我吧?”
“咱俩什么关系?”唐娇问。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为跟姜伟合作,你得站我们这边儿……”
最后,以不记名投票方式决定“马上退房!”
何东他们赶紧退房搬家,找了一家八十元一晚上的,租了两套住下。
何东他们一走,权筝就失去生活目标。按说一个博士不应该这么感性,一个有潜质的未来可能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有所建树的女金领,应该拿出自己的派儿,象高高在上的女皇一样,等着男人们到她这儿俯首称臣,而不是象她这样,没脸没皮地去追何东。她之所以能这么放下身段地缠着何东,一是因为她性格所致,她从小就争强好胜,不管干什么都得拔尖,凡是想干的事儿,怎么也得干成。她喜欢何东,她就要嫁给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二她清楚,博士算什么?不是有人说了吗,不自信的人才读博呢,不敢拿实力拼,只能靠学位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再说男人,只看脸蛋不看学位。三在她这个年龄段,荷尔蒙比大脑更能主宰她的行为。
一下班她就缠住丁香,让她陪她去泡脚,然后没完没了地谈着何东:“你说我要就帮他去香港,不掺和酒吧的事,我们俩是不是就和好了?他请我到酒吧感谢我,还说我要有什么事他也可以帮我,可我太着急了,现在又退回到刚分手那阵儿,他又走了。”
博士祥林嫂就这么诞生了。
不等丁香说话,权筝又接着说:“咱们找他们去吧?”
“要去也行,我得想清楚去我能得到什么我在北京得不到的。”
“你真想去,咱们明天就走?”
“你为什么去?不许因为何东。”
“我就因为他。”
“呸,没出息,我可不陪你去掉价儿。告诉你现在的你就是过去的我,自从沈昌跟我分手后,我就给自己定了目标,坚决不把男人再当回事儿,要把自己活高兴了。张小娴说过一句话我特别喜欢‘想把一个男人留在身边,就要让他知道,你随时可以离开他’。”
“不行,我离不开他,我要找他去,我一定要让他重新爱上我,你信吗?”
“我沉默。”
“我现在就开始做辞职的准备,等他们一签约,在A市扎下来,我立马就飞过去。哎,何西给你打电话了吗?”权筝问。
“没有。”丁香想着何西给她发的短信,“想你,都想当逃兵了”就笑了。
权筝看着丁香说:“累不累老这么装?”
“不懂。”
“明明心里特需要爱,不是父母的爱,不是朋友的爱,是男人的爱,偏把自己武装到牙齿,把男人骂得一钱不值,这是心理特别脆弱,脆弱得都不能碰的一种表现。”权筝得意洋洋地看着丁香,“咱们去吧,去找他们?”
丁香笑着:“不去!”
姜伟因为合同的事儿,终于在A市的好来香饭店请何东他们吃饭。饭桌上,何东上来就说:“姜总真不亏从加拿大回来的,生活俭朴,连个助理都不用。”
何南看着何东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北瞪着何东嫌他说话不友好。
唐娇赶紧找补:“他挺佩服您的,一直夸您说搞实业的人就不一样。”
姜总说:“对,我在加拿大生活时间太长,对国内一些虚的东西不习惯,也不会搞。”
何北趁机又瞪了何东一眼,然后不失时机地问姜总:“对我们几个跟何总一同进入公司的事,你们商量结果如何?”
“没问题,怕你们担心合同签了以后,我们不认账,所以我又让秘书拟了一份正式的任命书,合同生效后你们就可以开始行使职权。”
何南就问:“咱公司那么大规模,原来不是都有搞销售,财务的……”
姜总笑了:“我是搞新产品开发的,独立核算,你们就直接加入我们的队伍就行……”
“销售总监的待遇怎么样?”何北问。
“没有业绩提成,月薪八千,试用期过后可以到一万。合同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签?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没办法告诉姜总正在调查他的资质,何东脑子一转告诉姜总:“正在找人评估合作风险,结果一来就可以签。”
一回酒店,何南何北就骂何东,并要求投票表决,是现在签还是等调查结果回来再签?不记名投票的结果还是三比二,三票反对现在签。这严重影响了何北对唐娇的感情,那天的美,他动心了,如果唐娇坚持不磕药,他要跟她破镜重圆。投票这事儿,唐娇老把关键的一票给何东,他就生气追着唐娇骂她:“小心眼,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怕我当了总监,女孩都乌泱乌泱往上扑吗?”
“你猜的太对了,就是因为这个,怎么着吧?”唐娇很热血地看着何北。
要说,何东不想签,那是假话。这几天,他们几个也都跟唐娇一样,很热血地详细讨论,畅想和姜伟合作的种种细节,他老激动了,一次次地在内心深处肯定自己这条路走得对,每天都特high,所以从何北那儿真挣了不少“幸福”钱。
这天,何守一下班回来,发现晚饭没做,再推开郑玉英的卧室门,看她在睡觉,然后他在客厅的茶几上发现一张诊断书,上面写着:胃癌。他一惊,就给何东发了一条短信:妈妈胃癌,速归。
这短信如晴天霹雳,何东直发懵,赶紧坐飞机往回赶。
进了家门,看见老爸何守一正端着一碗蛋羹在郑玉英床边劝着:“来来,吃点东西。”
郑玉英说:“不想吃,放旁边吧。”
何东接过碗:“我来喂,妈妈咱得吃饭,咱得有劲儿动手术呵。”
郑玉英一看儿子回来了,就哭了:“儿子,你别走了,妈妈没几天日子了……”
父子俩一惊,互相看看。
何东反应快:“妈妈,您乱说什么呀,我这眼瞅着就发了,您怎么也得跟着我享福呵,咱享不了一百年,咱八十年总行吧!”说着,何东把一勺蛋羹送进郑玉英嘴里,郑玉英“咕咚”就给咽下去了,饿得够呛的样子。
郑玉英坐了起来:“我自己吃吧!”
何东何守一瞪着眼睛看着郑玉英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小碗蛋羹给吃干净了。
何守一问:“够吗?”
“不够,再来点蛋炒饭。”
何守一一愣:“不是流食也行?”
“流食吃了没劲儿,儿子不是说了吗,要攒劲儿动手术。”
“医生说什么时候动手术了吗?”何东问。
“下周。”
何守一问:“下周?”
“你赶紧炒饭去吧!”郑玉英催他,何守一走了。
郑玉英看着何东马上春风满面:“儿子,告妈妈,你怎么要发了?”
“有一主儿,从加拿大回来在A市开了一做旅游纪念品的贸易公司,他看上何南设计的拐棍,何南让我和他一起做。”
“拐棍能赚钱吗?”
“按高级旅游纪念品卖,前景应该不错。”
“你干什么呀?”
“财务总监。”
“要成了你能挣多少呵?”
“妈妈,您就甭操这心了,赶紧咱把病治好。”
“那你这一来,他们还能分给你钱吗?”
“看我还回不回去了。”
“那加拿大来的老板特有钱?”
“两千万资产,还是加元。”
“那他要看好,你们肯定有的挣吧?”
“妈妈,钱什么时候挣都成,您把自己身体管好就成了。”
何东回北京以后,姜总一直来电话问何南他们签合同的事儿,并温文尔雅地递给他们几个信息:一是他们手头有好几个要上的项目,如果何南他们不着急的话可以往后拖拖,他本人是比较看好这拐棍,所以一直力挺,希望公司能先上这个。二是如果何南他们不太信任他们公司的话,他们也可以找别的公司,反正没签合同,双方都有重组的自由。何西和唐娇坚决要等资质调查回来再签。
何北等不了,把何南约出来单谈,俩人站在路灯下半天不说话,何南手上的网球还在一扔一扔的,一有心事,加拿大小傻就干这个。拐棍是他的,何西唐娇反对,是为他着想,这个他明白。可这机会就这么白白错过,是不是太可惜了?他以后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Deal?
何北看出他的心思,所以劝他:“咱们给签了吧?要不人上别的项目,白白把赚第一桶金的机会给放过了。你说咱有什么可担心的?资产证明在那儿摆着,加拿大银行不可能出具假证明,你说是不是?”
何南说:“是。”
“人这儿的公司咱也看了,多有派,你能说是假的吗?”
“好像也不能。”
“这公司咱们也调查了,信誉很好。”
何南点点头。
“人在加拿大公司的地址电话都给你了,你不是到网上查那地址是真的吗?”
“那倒也是。”
“拐棍是谁申请的专利?”
“我。”
“我们几个人是干什么来的?”
“给我帮忙的。”
“你的专利谁做主?”
“我。”
“谁是副总经理?”
“我。”
“咱们规定过什么事必须多数人同意才能生效吗?”
“没有。”
“那你还等什么?”
“我尊重何东何西唐娇的意见,他们也是为我好。”
何北转身就走:“行,你尊重吧!黄瓜菜凉了你别找我。”
第二天,何南终于下决心,背着何西和唐娇,跟何北一起把合同签了,感觉还真不象小偷,象果敢决断的英雄。“你就等着请好吧,到时候就等着他们夸咱们吧!何东就一胆小鬼,他得跟咱们多学学,你说是不是?”何北说。
何东回北京了,何西到处找不到何南何北,打手机人家也不接,他就自己跑海滩上遛达去了,边遛边给丁香发着短信:“嘿,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海鸥!”“这儿真挺好玩的,你过来看看?”“想你。”
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他看见一梦幻般柔弱的,穿着一条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在用沙子堆着城堡。他在她身边站住默默地看着她,潜意识里想跟女孩搭上话。
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专注地堆着,堆好了,站起来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时她看见了何西。
何西朝她笑笑说:“不错。”说完就走了,很矜持的样子。
女孩突然惊叫一声“肖爽西!”何西下意识地回过头,女孩便扑到他身上惊喜地喊着:“西西!”,何西脑子里顿时闪过三个字“鬼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