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福的第一步
除了做个生命的强者,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你敢聆听自己的心声吗?
明天,何东就要和女朋友权筝去登记结婚。
都说结婚是人生大事,从要登记何东就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他就准备这么过下去了?朝九晚五,结婚生子,地球上大多数人都这么过的……
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昨天和今天一样,今天和明天一样,他一眼都能看到自己坟头上一摇一摆的狗尾巴草,没劲儿透顶。人生就应该这样吗?
他过的幸福吗?结婚能让他幸福吗?什么是幸福?世界上真有幸福这事儿吗?他应不应该让自己这辈子过幸福了?
咳,结婚就结婚吧,还连累什么“人生”,再说了现在想这个有用吗?
何东,二十七岁,典型的北京青年。自打他爷爷奶奶的爷爷奶奶起,他们老何家就住北京了。
奶奶前几年去世,家里还有爷爷何四方,何东老爸何守一,二叔何守二,三叔何守三,四叔何守四,外加他的三个堂弟,何西,何南,何北,九条汉子。除了何南在加拿大读书,其余的现在都囤北京。
家族兴旺,好事。讲个理儿什么的呼啦来一帮,气势上就能把对方压住。要不爷爷动不动就爱跟人显摆:我有四个儿子,四个孙子。说话的时候,那腰板挺得“杠杠”的。好嘛,“男人帮”的家族版原来在北京何老爷子家。瞧瞧,爷爷给孙子们起的名东南西北,他老人家统领四方!
这么多家族长辈,对何东来说选个专业,找个工作,谈个对象,家族常委会都管。就是家庭聚会,何东还得象只打鸣公鸡似的挺着,装优秀青年玩,谁让他是长孙呢。
本来两情相悦,走入婚姻殿堂,是特私人的事儿。可到何东这儿就成了老何家的事儿,还是头等大事儿。他的结婚意味着爷爷能升格为曾爷爷,老何家马上就能四世同堂。他的结婚还证明老何家教子有方,别看外面世界那么乱,他们家的下一代是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按不就班地在地球上繁衍着老何家的后代。这叫正常,懂吗?现在这日子口儿,能正常就不易。
这是爷爷希望的,也是爸爸们希望的。每一代人,比如爷爷年青的时候辍学,到寺庙里学武术想当和尚拯救国家。比如老爸一代,文革不上课打砸抢,想要改变世界,他们过了自己青春期那闹腾劲儿之后,都希望下一代能循规蹈矩。
何东从小就是老何家的好孩子,三个堂弟的学习榜样,不负家族众望地活到这么大。他不是天生就这样,也不是喜欢这样,小时候爸爸妈妈老打架,他怕他们离婚,小孩能做的就是装乖,装着装着就习惯成自然了。
他大学学经济,是老爸喜欢的专业,他帮老爸实现未竟的理想。大学一毕业就众望所归地考上公务员,搞对外经济贸易研究。五年了,出来进去人模狗样,还谁都爱夸他两句:瞧瞧人家,办公室坐着,国家代表着,钱没少拿,活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呼风唤雨,但社会肯定他了,世俗肯定他了,他顺便也就把自己肯定了。
一直没遇见一见钟情非追不可的女孩,校花什么的,他也不敢追呵。家里觉得他到岁数了,该谈了,他便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女友权筝。
权筝跟他同龄,二十七岁,也是学的经济,不过人家是博士学历。谈了三年,家里觉得该结婚了,何东也说不出不结婚的理由,这不明天就得去登记了。
可一说登记,他就有点拧把,怎么都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往下一看还深不可测,这要一脚迈下去,指定是上不来了,这是不是自杀啊?结婚不是双喜临门吗?可怎么瞧,都见不到亮光。登记,结婚,生孩子。孩子进幼儿园,然后是重点小学,中学,大学。孩子再找对象结婚生孩子,然后何东自己就该进八宝山了。嘿,围城里的兄弟们,给个亮!婚外恋的不算!
何东不光害怕进围城,连自己的专业,每天的工作,和这二十七年都给否了,这事儿可有点儿大。他突然有点儿晕,眼前晃动的全是方格,方的门,方的电梯,方的椅子,方的桌子,方的电脑,方的水泥办公室,他不能呼吸了,喘不上气了,他要憋死了,门呢,门在哪儿,他要出去!
可说什么都晚了,明天就去登记,他能不去吗?
这不何东下了班一进家门,老妈郑玉英就从客厅里飞过来,举一牛皮纸口袋在他眼前晃着说:“都准备好了,户口本身份证还有相片都在这儿了。”
还没等何东说话,老爸何守一也下班回来,从何东身后的大门挤了进来:“明晚上爷爷家吃饭别忘了……”
“又不是周末吃什么饭呀?”何东还真给忘了。
“爷爷不是高兴吗,把大伙都招去了,也让你给何西何北他们立个榜样,该找对象结婚了。”
“登完记,你们就尽快把婚礼办了,然后赶紧要孩子,趁着我和权筝她妈还能动弹,帮你们把孩子带大。”老妈郑玉英又加上一句。
何东脑子里马上出现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孩子的婚礼,然后是他要进的八宝山。这都着的是哪门子急呵,进个八宝山还比赛?
晚上躺床上,何东就在那儿纠结:登记,不登记?为爷爷,为老爸老妈,登记!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不就登个记吗?可我不想登记,我,我凭什么要去登?我就不孝顺了怎么着吧?我就为自己活一次了,怎么着吧?
可权筝怎么办?把人一水灵灵的姑娘熬成剩斗士了?不满意早说呵?没感觉早支应呵?要登记了,你恐婚了?要修成正果了,你想逃了。这不能够!
第二天早上,何东骑着自行车按既定计划就往登记处去了,挺悲壮的。
远远的他就看见权筝在大门口等着呢,权筝扶了扶眼镜跟何东招手:“这儿呢。”权筝虽然长相一般,但胖瘦适中,穿着得体,个子一米六五的样子,跟一米七六的何东站在一起还挺般配,又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且家里也是北京的,要不老何家一干人马怎么看怎么都认定长孙媳妇就是她了呢。
何东权筝进到里面才发现,办个登记还得排队,而且队还挺长,俩人老老实实在队尾坐下。这一等不要紧,还就等出事儿来了。在那儿傻坐半天,何东脑子能闲着吗?还是昨天晚上那问题:登,还是不登?
眼瞅着他们就排到门口了,何东突然站了起来跟权筝说:“我有话跟你说,咱们能出去一下吗?”“马上就到了,干吗出去呀?就在这儿说吧,省得一会儿还得再排队。要不登记完再说?”权筝眼镜不是X光,透视不到何东心里。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真情相告”然后“悬崖勒马”的何东,只好又坐了下来。
何东盯着那四十多岁微胖的女办事员熟练地将相片贴在结婚证上,又让他们俩签字。女办事员拿起权筝签过字的结婚证放进钢印机,看了一眼他们俩说:这可马上就是合法夫妻了……边说钢印就盖了上去。女办事员把盖完章的结婚证放到权筝面前,又把何东签过字的结婚证放进钢印机,这时何东突然喊道:“等一下!”说着便从钢印机下抽出自己的结婚证扭头跟权筝说:“我不想登记了!”
女办事员和权筝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张着嘴看着何东离去。
权筝在街心公园追上何东,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东秃噜出一句:“我想重新走一遍青春。”
权筝没听明白:“什么?”
何东镇定了一下说:“我想重新走一遍青春。”
权筝糊涂了:“为什么?青春的时候你植物人了?”
“差不多。”
于是何东就把这些日子想的,什么过得压抑,不高兴,不痛快,不幸福,不想再这么过下去了,等等都倒了出来。
权筝就问:“这跟咱们登记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何东说,“我要登记了,就得对家庭负责,我就不能重新走一遍青春了。”
权筝仔细看了看何东的脸:“看什么邪书了?”
“没看。”
权筝挽住何东的胳膊:“走吧,你不就想换工作吗,换吧,我不管。”
何东站着不动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权筝身体立时僵硬,瞪着何东:“你想恋爱也重新走一遍?”
何东没说话。
“你就是想跟我分手!”权筝失控地冲何东喊道。
“不是。”
“不是?不是咱们现在就登记去?”
何东不动。
权筝扭身就跑,何东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一会儿权筝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这可怎么好?何东坐马路边上“咔嚓咔嚓”啃了小十根冰棍,肚子都成冰袋了,也没理出个头绪。给权筝打电话,她一直关机。这时手机响,何东以为是权筝,赶紧接,一听是老爸,让他上月盛斋买点酱羊肉带爷爷家来。坏了,还有上爷爷家这码子事儿呢。虽说老何家常委会管的事儿不少,也都喜欢权筝,还真没人逼着何东非娶权筝不可。可上登记处撂挑子这事儿……何东怎么着也不能找啐去,他马上给大堂弟何西打电话,让他帮忙跟爷爷告个缺席,躲过今天,等大家心态都平静了再解释也不迟。
何西,二十五岁,骨科医生,是二叔何守二的儿子。电话铃嚎了半天,何西也没接。何东知道他在当班,就急忙往医院赶。何西刚跟着主治医做完手术,正洗手呢,一看见何东,一把把他揪到走廊里的光荣榜前面,指着一大胖脸,鱼泡眼的大幅照片问何东:“认识他吗?”
“我干吗认识他呵?”
“我未来的老丈人。”
“啊?”
“你说你没事结什么婚呵?”何西指着照片“我们科的丁主任,看上我了,非把他女儿介绍给我,还是跟我爸说的,我爸觉得我也该有女朋友了,就把我给安排了,明儿就得去见面,接头暗号都定了。你说他长这样,他女儿……”
“谁让你跟二叔一个医院的,我可不是没提醒过你。不过女儿一般都随妈。”
“就丁主任长这样,他老婆能好看到哪儿去?就赖你,玩什么不好,玩结婚?你要不结,我还有词拒他们,我哥都没结呢,我着什么急呵?”
“我没结。”
何西一愣:“你不是今天登记吗?”
“我没登。”
何西赶紧把何东拉到一边:“怎么回事儿?”
“一两句说不清楚,今天晚上我就不去爷爷家了,你帮我请个假?”
何西乐了:“我这就请假,现在就把你押爷爷家去!”说着就揪住何东的衣领,“走,跟我请假去!”
何东挣扎:“我不去!算我欠你一回还不行?”
俩人正撕扯着,“哥哥,快帮我包包。”何北捂着流血的额头走了过来,一特打眼的二十出头的女孩还搀着他的胳膊。
何北,二十三岁,高中学历,现在一超市卖拖把,是四叔何守四的儿子。
何西边给何北处理伤口边说:“怎么卖个拖把还能打架?”
何北身边的女孩赶紧说:“不是不是,是有人在餐馆欺负我,他帮我……”
何北立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唐娇,酒吧服务员,怎么样,靓不靓?”
唐娇忙用双手胡鲁胡噜自己的刘海说:“比不上张柏芝。”
“哟哟哟,要止喘药吗。”何北故意逗她。
包扎完伤口,何北让唐娇先走,他要带俩哥哥直接回爷爷家。
看着唐娇一扭一扭离去的身影,何东说:“这是不是就是四叔不同意的那个?”
“怎么啦?”何北翻着白眼看着何东“他不同意跟我有屁关系?”
“是没关系,哥求你一事儿……”
“求事儿还不夸夸我女朋友,怎么样呵她?”
“是挺靓的。”
“不够。”
“大美人行了吧?”
“不行。”
“惊艳,怎么样?”何西补充。
“我没登记。”何东突然来一句。
何北一楞,随即“扑哧”就笑了:“对不起,对不起,没忍住。哟,这事儿有点大,为什么呀?”
“就不想登,我先走一步,你帮我跟爷爷圆去,明天请你吃饭。”何东说完就要溜。
何北一把揪住他:“哥,你哪儿能走呵?”
何西说他:“是男人不是?是男人就得敢做敢当,跑什么跑?老老实实跟大家交代清楚。”
何东坚持要走:“过几天,过几天一定跟你们说清楚,现在我乱着呢。求你们,就让我走吧?”
何北掏出一玩具手铐“啪”就把何东和自己铐一块儿了:“走什么走,上爷爷家去!不带这么不仗义的,平常尽看我笑话,八百年才穿越出这么点事儿,还想逃?就愉悦愉悦我们这一次,啊?”
何北开车去爷爷家的路上,何西何北直问何东权筝的反应,听说跑了,还不接电话,何北来了一句:“根据你平常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出什么事儿?”何东问。
何西接茬:“寻死觅活什么的?”
何东脸都变色了,赶紧掏出电话,光听见里面铃响。
何东向他俩汇报:“还是不接电话,他们家也没人。”
何西何北沉默。
看他俩不说话,何东只好自我宽心:“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高学历的女孩不那么感情用事儿。”
何北马上反驳:“是女的不是?是女的就全一样,就分会装不会装。”
何西也跟着同仇敌忾:“再怎么着,也架不住上登记处被人拒呀。”
何北接着抡:“就是,这面儿就放不下。你电话别关机呵。”
何东问:“干吗?”
“待会儿打电话叫你去认尸什么的别找不着你。”
何西直接建议:“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报警?”
“失踪四十八小时派出所才受理呢。”何北不以为然。
何东何西何北从车里下来,朝爷爷家门口走的时候,何北嘱咐何东:“权筝不接电话的事儿你千万别漏出来,再把爷爷急出个好歹……”
“就说权筝跟你分的手?”何西说。
“那不行,”何北说“咱爷爷多要面儿呢,宝贝孙子让人女的给蹬了,他老人家还不得心梗,再说你妈还不打上门儿去?”
“我不去了!”何东说完转身就要走,手却被铐着这会儿是跟何西连一块儿呢。
何西说:“要不咱们都不去?”
何北站住瞪住他俩:“不去就不去,走,咱上唐娇酒吧醉生梦死去,何东请客。痛快,咱家出个何北第二。”
仨人说着就扭身往回走,迎面看见何北的老爸何守四刚从自己的车上下来。何守四是老何家唯一当老板的,正经营着一家玻璃器皿厂。
何北下意识地赶紧用右手捂住裹着白纱布的额头,何守四那边就嚷嚷上了:“捂什么捂,又跟谁打架了?一说要到爷爷这儿你就出事儿。你们也是,都几点了,还在外面溜达,也不知道上去帮个忙?年青人要学着有眼力架儿,何东也马上就当爹的人了,不能跟何北似的……”
就这么几句话,让何东何西何北仨兄弟什么也不能说了,乖乖地跟着何守四往楼里走。
何东心如乱麻,现在就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再乘十也救不了他。
在走廊的黑暗里拐了个弯,电梯门口站个女孩,何北眼尖:“那不是权筝姐吗?”
何东抬眼一看,刚要如释重负,就听见何西来一句:“是不是告状来的?”何东脸上的表情立时就乱了。
“你?”当着何守四的面,何东对权筝欲言又止。
权筝瞪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权筝紧挨着何东坐在爷爷客厅的沙发上,“来来来,大家都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说。”爷爷招呼大家。
何守三正跟何守一在厨房忙着,手都来不及擦干净就跟着何守一来到客厅。
“爸,什么话吃饭的时候说不行非现在说,我火上正炒着菜呢。”何守三嘟囔。
“我现在就要说,炒菜不会把火关了?”坐沙发上的爷爷看了看都围了上来的儿子儿媳和孙子们,接着说:“守二呢?”
“这儿呢。”何西老爸何守二支应着。
“你媳妇呢?”爷爷又问。
“这儿呢。”何西老妈于莎莎赶紧答应。
“子不教,父之过,听说过这话吧?”爷爷说。
“听说过。”何守二答道,“您不是就想让何西赶紧结了吗?他们科丁主任要把他女儿介绍给他,明天就见面。”
“干什么的?”爷爷问。
“也是医生。”
爷爷点点头:“老三,你们家何南呢?”
何守三说:“他马上就回国探亲,到时候您问他。他不是一直读书呢吗,我哪儿敢催他找女朋友呵?再说了我是不是得先结了他才能结呵?”
“甭惦记让人孩子给你买房呵。”爷爷说。
“哟,他要不帮我这婚还就真结不了。”何守三说。
爷爷不想理他就叫:“老四呢?”
何守四凑了上来:“爸,何北还小呢。”
爷爷说:“谁让他现在结了,让他跟何东学学样儿,以后就找个象权筝这样的,稳当,有学问,我孙媳妇都得是这样的才行……来,权筝过来,爷爷送你点东西。”
何东的脸苍白,把朝他看的何西何北也给弄得挺紧张,这可是权筝最佳告状机会。
爷爷从兜里掏出个蓝绸手帕裹着的包,打开手帕里面是枚翡翠手镯。爷爷把手镯递给权筝:“拿着,这是奶奶临走时留下的,指定要给何东的媳妇。谁也别不服气,谁让他是长孙呢。”
权筝犹豫着。
“这是什么玉呵,爸?”三叔问。
“什么玉也轮不着你,甭眼馋,权筝,拿着。”爷爷说。
何东头上直冒冷汗,只要权筝一张口,得,批斗大会就得开始……
用一辈子的幸福换现在的安全过关,何东乐意!
“谢谢爷爷。”权筝终于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手镯。
何东轻轻嘘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权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只要能把今天这关过了,他何东还是条汉子。
“何东,把结婚证拿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跟我们那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何守三又来一句。
何东差点没心梗,心里那个恨呵,三叔咱前世无仇后世无冤的,您这是干什么呀?一个破结婚证有什么可看的,又不是金子做的。
这时权筝说话了:“我忘家里了,下次吧,下次一定带来让您看。”
这顿饭总算吃完了,当何东终于能跟权筝面对面站在街灯下面的时候,才感觉被汗浸透的背心拔凉拔凉的。
“谢谢你。”何东冲口而出。
权筝低头把玩着手镯沉默。
“你没事儿吧?”何东问。
“什么事儿?”
“就是咱们今天没登记的事儿?”
权筝看着何东,然后把手镯塞到何东手上:“没事儿。”
“你留着吧。”何东把手镯又塞了回去。
权筝把手镯又塞给何东:“又不是你媳妇我留着干嘛?”她其实是在试探何东,想听何东说,你先留着,我这劲儿一过,咱们过几天就登记去。这也是她今天来爷爷家的目的,不把事儿弄僵,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权筝今天在小花园跟何东分手后就打电话找发小儿丁香。丁香一听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马上请假来见她。丁香是精神病医生,俩人分析结果,何东是恐婚,给他点时间让他不恐。
可看何东真把手镯收了起来,权筝不甘心:“你送我那戒指还在我那儿呢,我寄给你吧?”
“不用。”
“咱又不结婚了,我留着干吗呀?”权筝不相信何东真要跟她分手。
“留着做个纪念吧。”
权筝彻底绝望,这都什么事儿呵!可她还是笑着说:“行。”虽然那笑比哭还难看,可在路灯下,何东愣没看出来。
何北何西一直躲车里等着何东,看何东挺轻松地钻进车里,俩人异口同声地问:“没事了?”
何东大声:“没事儿,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走,我请客,上唐娇那酒吧?”
何西问:“High什么,不就分个手吗?”
何东还真没有甩掉一大包裹的感觉所以赶紧解释:“不是因为那个,是在自己想走的路上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咱先上我那儿去,捯饬捯饬再打的过去,咱今天怎么也得一醉方休……”何北说。
“你醉的那门子儿呵?”何西有明天相亲压着,怎么也不明白何北乐的是什么。
“嘿,有何北第二,何北第三还远吗?”何北得意地说。
“那先把我送回家,我明儿还得见主任女儿呢,哪儿喝得下酒呵。”何西说。
“你看你看你,还骨科医生呢,撅起人骨头嘎崩脆,不就见个面吗,又没让你拜天地?”何北瞧不上他这雏样儿。
“我又没有过女朋友,第一次就见这么恐龙级的,我也得有这心理承受能力呀。何东,没登记吧还瞒着,还真给瞒过去了,我只能哑巴吃黄连硬着头皮去见了。”
“要不我们陪你去?”何东说。
“我不去,哪儿有相亲还带保镖的,又不是英国王子。”何北反对。
“那我就不跟你们去了。”何西说着就要下车。
“你要不去我就上爷爷那儿撺的让你马上结婚?”
“你敢?”
“得得,咱这样”何东说,“老办法,你们俩锤子剪子刀,何西赢,甭跟我们去酒吧,何北赢,何西跟我们走?”
最后,何北赢。
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何东何西何北都喝多了,从酒吧出来,仨人搂成一排往左晃一下往右晃一下唱着苏联歌曲“三套车”:“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有个马车夫,将死在草原……”
突然何北站住指着何东醉醺醺地说:“我不许你青春重新走一回,那都是瞎扯蛋!”
何东醉醺醺地指着何北:“我就走!”
何西醉醺醺地指着何东:“你就在那水泥方格里呆着吧,不许出来!”
何东突然跳到一高台上对着大家宣布:“告诉你们,哥哥这次是铁了心要活出一彩儿来,我年青,我怕什么!”
何西何北在下面举手响应:“我们什么都不怕!”
何东在上,何西何北在下,三人边扭边唱:“我们什么都不怕,没房咱住水泥管,没车咱骑自行车,没老婆咱就单身过!单身过呀单身过!”
何西指着何东:“其实你挺缺德的,你活明白了,晚熟,人权筝为什么受这个?你就应该承担这责任,怎么都得跟人家手拉手进围城。”
何北说:“我怎么都觉得你是腻了,找茬跟人家分手?”
“你要不是我哥……”何西说。
何北接茬:“我们俩非一块儿揍你一顿不可!”
“那你们说,我要真这么就跟她进围城了,我们能幸福吗?悬崖勒马对大家都好,先结了再离更缺德!”何东说的慷慨激昂,心里其实也觉得有点理亏。
“甭看我没谈过恋爱,我知道一般女的都受不了这个,我都受不了。”何西继续为权筝打抱不平。
“我问她了,她自己说的没事儿。兄弟们,做好思想准备,下一步哥哥我就准备辞职了!”此时此刻,何东坚持给自己宽心。
“辞职?”何西何北酒都吓醒了,“玩大了?”
“那是,我不喜欢的工作我都干五年了,人一辈子有几个五年?我想过得幸福点,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这要求过分吗?”
何西问:“你想干什么呀?”
“还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辞职?”何北说。
“不辞职我怎么重新走一遍青春?不重新走一遍青春,我怎么知道喜欢干什么?”何东说。
这时何东手机响,接听:“嗯?什么?我,我马上就过去。”
“谁呀?”何北问。
“你要上哪儿去?”何西问。
“上你医院。”
“干吗上我医院?”
“不是有熟人吗。”
“什么事呀?”
何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权筝自杀了……”